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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驰援

方台山,又名樊陀山,位于县邑东七十里,登山俯视洞庭,忽忽如案几间。山中盛产云母石。山背有石穴,深半里许,日月莫照,闻为陶朱洞,云范蠡牧羊处。当地人称狮耳洞。

据松鹤仙人《先朝异闻录·风物篇》记载,云母石,数层至数十层叠合在一起,具珍珠或玻璃光泽。质韧,可层层剥离成薄片,薄片光滑透明,气微,无味。有长四尺者,可作屏风之用。掘云母时忌有声响,否则所得之物粗劣。有五色云母石藏匿矿脉之中,相传是服食求仙的上药。

为救助周海山,荆湖村一批村民在老猎手秦老爷子的率领下奔赴方台山。赶山狗追风的伤势众人皆已目睹,自然知晓此行的凶险。一路上,大人们心事重重,寡言少语。施小六、周侠、何波这三个小儿也不敢大声说笑。

施小六跟着队伍行进,远望云雾中的狮子岭,突然想起母亲江氏讲过的一则关于方台山之名由来的传说。古时,东海之上有蓬莱、东瀛、方丈三座仙山。三座仙山神秘绮丽,虚无缥缈,随风来去,若隐若现,云霞藏其貌,海浪掩其形,只有道行高深的人才能登上三座仙山,见到山上那些神秘的仙子。后来,三山之一的方丈山突然无迹可寻。文殊菩萨四处寻访,方才找到,他令坐骑狮子神兽背负方丈山,送回东海。经过华容县境内时,狮子神兽一时疏忽,方丈山从背上滑下,重重撞向地面,结果山头被震掉,化为北面的一座山峰。文殊菩萨大怒,使出无边神通,将狮子神兽化为山岭,人称狮子岭。文殊菩萨对狮子说,罚你在此修行,直到山头重新飞上方丈山,才算功德圆满。方丈山由于没有了山头,山顶方平成台,遂有了方台山之名。

施小六暗道:“海山大哥所遇莫非是狮子妖?”

他从山下远望,只见狮子岭上,几块巨石凸起,狮头狮额狮鼻狮眼狮嘴狮耳栩栩如生,还真和传说中的狮子一个模样。身躯像山岭一般大的巨狮,区区人类又岂是对手啊。

不过狮子既然是佛家坐骑,想来不会为害人间,除非山中另有蹊跷。

那追风猎狗,虽然身受重伤,服药一个时辰之后,倒也恢复了一些气力,眼见来得方台山下,忽然吠叫一声,从何岳峰怀里挣脱,跳到山道上,直奔狮子岭方向而去。

灰箭和另两条赶山狗也默契相随。

秦爷喊道:“大家跟上,别跟丢了!”言毕,像头灵敏的老山猫,快速追赶过去。

何岳峰暗暗赞叹,人说黄忠七十不服老,秦爷年过七十,脚步轻捷,不输壮年。他对弟弟何洛平等人道:“大伙长点志气,我们可不能输给秦老爷子啊!”

何洛平点点头,对施小六等村童道:“跟在我们后面,保持一定距离,如有危险及时退避!”

山道虽然险峻,一行人还是很快到得山顶。

狮子岭乃方台山最高峰,悬崖峭壁,地势险要。施小六曾和周侠、何波在此游玩过。东部是一座孤独的山峰,名庙王尖;南部山脉层峦叠翠;北望是烟波浩渺的大荆湖;西望,自范家岭通向县邑的驿路像一条飘带,飘于山色水泽之间。远处村庄星罗棋布,蔚为壮观。

那几条赶山狗冲上狮子岭主峰后,绕过岭上的玄天道观与方台古刹,冲着山谷吠叫数声,见秦老爷子等人攀上狮子岭,复又摇着尾巴,领着众人下到山南峡谷地带。

此时已近午时,方台山山高林密,空气凉爽潮湿。饶是如此,众人头上仍是热气蒸腾,个个气喘如牛。来得蟒蛇溪涧,追风慢下来,开始在四周嗅闻,似乎失去了主人的踪迹。秦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长途奔波,身子顿感疲乏,当即喝住狗群,缓住脚步,颤巍巍倚靠一棵古松喘息道:“大家……且歇会儿,吃点……干粮再走。”

众人皆是疲乏不堪。三个村童中,周侠早已汗流浃背,何波连头发也滴下水来。倒是施小六自得到门神双鞭尉迟指点之后,劲力增长,且体内有荆荼送服的那枚土灵丹,源源送来内力。只要双脚踏在土地上,内息涌动,吐浊纳新,身体便一直处于恢复状态,故而并不觉得如何疲乏。

何岳峰等人清早起床,连续奔忙了半天,腹中早已空空。此刻见秦老爷子发话,便停下脚步,取出干粮,有红薯干、冷肉、炊饼等,分与众人。大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金保国吃得口渴,喝完葫芦中最后一滴茶水,便去溪涧取水,咕咚灌下几口,叹道:“还是山溪清凉!”

何岳峰道:“这山溪源自山腰的一处涌泉,泉水清冽。过去打猎,我们常在源头取水饮用。”

众人纷纷就着清凉的溪水,吃完剩下的干粮,很快恢复了气力。

秦老爷子取下腰间葫芦,灌下一口酒,半晌缓过神来,对何岳峰道:“唉,岁月不饶人。想当年,我追赶几只獐,接连穿越三座大山,也没这么累……”

何岳峰道:“这番救人心切,一路疾行,只怕也有了数十里。我等虽是壮年,个个人困马乏。您老倒是脚下轻快,我等险些跟不上!”

秦老爷子看着施小六四处走动,似乎毫不倦怠,颇为惊讶,道:“小六,你过来。”

施小六赶紧过去,施礼道:“秦爷爷,有何吩咐?”

秦老爷子摸了摸施小六的腿骨和臂骨,面露笑意,道:“原来如此。这种体质倒也罕见!”又问道:“小六,我看你骨骼精奇,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愿意跟我学艺否?”

秦老爷子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猎户,设陷阱、下套子、弓箭拳脚,无一不精,轻易不收徒弟,周海山是他的第二个弟子,只学得他本事的二成。

何氏兄弟羡慕地望着施小六。

施小六摇手道:“我不想学捕猎。”

秦老爷子奇怪地问:“为何?”

施小六道:“山里的野兽也是一条命,有伙伴,有情感,我不想伤害它们。”

秦老爷子以打猎为生,这辈子不知打过多少野味,见施小六如此说,委实好笑,便道:“那你食不食鸡肉?食不食鸭肉?食不食猪肉?”

施小六道:“那不同。鸡鸭猪无须干活,是我们每日饲养付出所得,和我们栽种的谷物一样。那些野物在山林努力求生,我没有权利伤害它们。”

何洛平道:“鱼非你所养,那你食不食鱼?”

施小六道:“河神说了,鱼类繁殖力强,适当季节取食,不减其群。”

何岳峰道:“这娃尽说些疯话。”

秦爷道:“不,这娃颇有恻隐之心,天性纯良,必有善报。”

突然,前面传来激烈的犬吠。

秦爷暴起,道:“走!”

众人钻入一片林子看时,却是溪边乱石滩四条狗毛发倒竖,围着石头间一摊血迹吠叫。秦爷用手指摸摸,血迹尚未完全凝固。

秦爷四处看时,只见石头翻倒,败叶凌乱,显然此地发生过一场恶战。

突然,金保国叫道:“这是谁的褡裢?”

众人看时,果然在一根树杈上看到一个青布褡裢。褡裢用很结实的家机布缝制,开口在中央,两端各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干粮和药瓶。褡裢袋口留有绳扣,串连成锁。

秦爷道:“绳扣打的是猎户结。这种结只有我和徒弟能打,这褡裢,只怕是海山的。”

何洛平在褡裢内侧发现丝线绣的“周”字,更加证实了秦爷的判断。

第二处血迹在溪边出现。秦爷鹰眼一样的眼睛看着溪水,突然踩进齐腰深的溪涧,探下手臂,从水下捞出一柄两齿猎叉来。叉齿染血,一根钢齿业已折断。

秦爷沉声道:“是海山的。”

这柄猎叉秦爷曾经用过,后赠与海山。这么重要的物品,海山不会无故丢弃。

海山遇到了何种凶兽?为何丢下褡裢?猎叉上的血又是何人留下?

秦爷正待发问,蓦地,右手食指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不知怎的,那根指头又黑又亮,竟肿胀起来。

难道被毒虫咬了?秦爷茫然四顾,不见任何毒虫踪迹。他正待发话,忽然觉得周围的人声犬吠变得遥远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直愣愣栽倒在地。

何岳峰站在近首,见秦爷倒地,大惊,赶忙将秦爷扶起,却发现老人一张脸苍白如纸,四肢战栗,两腿不住打跌,已经无法支撑身体。

何岳峰惊呼道:“秦爷,秦爷!您这是怎的了?”

秦爷吃力地举起右手,众人看时,那根指头已肿胀成胡萝卜粗细。

秦爷道:“放,放……”言未毕,昏迷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何洛平细心,道:“秦爷的意思是割指放血。”

何洛平掏出锋利的猎刀,在秦爷食指指腹划了个“十”字形的口子,腥臭的黑血立时涌了出来,足足流了大半碗。黑血去尽,接着是紫色的血。何洛平按住创口,一挤一松,直到伤口流出暗红色的鲜血,这才停下来。秦爷虽然神志不清,呼吸倒也和缓下来。

何岳峰道:“好霸道的毒性!”

金保国道:“亏得洛平老弟机敏,否则秦爷只怕性命堪忧。”

施小六道:“这是什么毒,怎的如此厉害?”

何洛平道:“从中毒症状来看,想是蜈蚣毒蛇之类。”

何岳峰道:“秦老爷子是老猎户了,熟知山中情形,行事一向谨慎,怎会轻易为毒虫所袭?”

何洛平道:“手指不见毒物咬啮的伤口,还无法判断是否为毒虫所袭。大家要小心,这山林里透着古怪。”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AlUWET+fhFB3Kn5IbclcbxfpCqv27O9fjWmvODQ8e88knUo67aM1Jt12Za8clx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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