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没想到这个村童竟有如此膂力,能将一百余斤的壮汉举在半空。
那壮汉拼命挣扎,施小六喝道:“奉风娘娘法旨!”
那壮汉听到这句,顿时浑身麻痹,动弹不得。施小六将壮汉狠狠摔下。只听得噗的一声,壮汉身子着地后,如沙入水,凭空消失不见,不是地妖,又是什么?无尘和圆通这才相信施小六之言。两人暗暗喝彩,突然觉得此番救人,希望全在施小六身上。
那红姑一时不察,竟被施小六抢得先手。此刻见施小六将自己千辛万苦调教出的傀儡地妖摔得魂魄出窍,体内三颗息壤瞬间散入大地,逃得干干净净,不由得心中恼怒,喝道:“无知小儿,竟敢毁我偶人!”
双手一擎,从那飞星逐月髻中拔出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迎风一晃,化作两柄金剑,披头散发,恶狠狠刺向施小六。
无尘道长正打算从施小六处套得地妖的秘密,岂能让红姑伤到他,当即拔出留情剑,使出一招“云横狮岭”,封住那柄毒蛇一样袭向施小六的金剑。
那金剑对这柄留情剑似乎颇为忌惮,将触未触之时,突然一滑,转而袭向无尘前胸空门。无尘待要回挡,第二柄金剑却悄无声息刺向他的脚踝。
施小六眼尖,急道:“道长小心!”
无尘格挡胸前一剑时,手上一空,方晓这一剑原是虚招,刺向脚踝的那一剑才是实。
无尘躲闪不及,正在着慌,一道金光闪过,袭向脚踝的金剑铮的一声正刺在那金光之上。原来圆通及时出手,解下背上包袱,用降魔杵挡住了红姑毒辣的一剑。
红姑道:“不要脸,两个臭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圆通道:“善哉!道友剑术高强,我们若是只出一人,倒显得瞧你不起了!”
施小六心想:“明明是你先出手伤人,无尘道长出剑救我,圆通禅师出剑救无尘,要说欺负,只能说你在欺负人啊,怎么这话被你反着说也好像很有道理?”
红姑叱骂道:“你我三人,山中修道,数十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而今,你们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破禁忌,是何道理?”
无尘道:“而今只要道友放了那猎户,我们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若是真的打起来,刀剑无眼,我等若是失手,伤了道友,颜面上不好看。”
无尘此言,本有言和之意。红姑听罢,不怒反笑,道:“谁会伤着谁?用本地山民的话说,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可怜你二人修行不易,而今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言下之意,似乎已经吃定了二人。
施小六插言道:“你只有两柄剑,我们却有三人,劝你不要逞强,还是放了我海山大哥和赛虎,我们便不伤你性命。”
无尘、圆通与红姑对过一招,早已知道这女子剑术之高只在二人之上。且不说此前红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召唤出那茶壶杯盘,仅是这法术施展,招来无数山石袭击,便叫人吃不消。可眼前这村童居然不知深浅,以为人多便可降魔,两人相视苦笑。
红姑哈哈狂笑,道:“黄口小儿,狂吹大气。你要寻你那海山大哥,且去黄泉路上寻吧。你且看看,这是两柄剑吗?”
言毕,将身一旋,那两柄金剑忽地飞上半空,震颤之中,化为六柄,分别袭向三人。
无尘大惊,见施小六手无寸铁,有心相救,却被两柄金剑缠住。那两柄金剑忽上忽下,似生有眼睛一般,无尘只得运起方台剑法,全力格挡。
有两柄金剑径直飞向圆通。圆通口宣佛号,运起降魔杵来应战。那降魔杵乃五色金属熔铸而成,入手沉重,却被圆通以达摩杖法舞得虎虎生风。那两柄金剑只在外围上下盘旋进袭,近身不得。
另两柄剑挟风雷之势射向施小六。施小六曾在地宫与那些古灵精怪的地精缠斗过,见两柄金剑飞来,倒也不惧。他应和着金剑的节拍,脚下踏出奇怪的方位,每次都堪堪避开。
那红姑上一次与人交手还是在百年前,那时还只能将两柄金剑化身为四。而今剑法修成,她一直在寻找可以试剑的对手。眼前三人虽弱,倒也各有所长,让她得以一展身手。
三人之中,圆通的武艺最为精纯,一时间倒也奈何不得。无尘剑术精奇,那柄留情剑更是邪门,每次迫近,金剑的剑气就散逸一分。只是那村童,明明是三人中最弱的,每一次金剑几乎刺中之际,偏又被他堪堪避过。
那红姑久斗不胜,顿时焦躁起来,忽地娇叱一声,手一招,六柄金剑瞬间飞回面前。她将舌尖咬破,一股血雾喷在那六柄金剑上,那六柄金剑瞬间化作十八柄金剑,从四面八方袭向三人。
一时间,周遭金光晃眼,似乎到处都是剑影。无尘暗道不好,他已看不清剑的来势,当即使出方台剑法中唯一的守势“五岳来朝”,四面八方舞个风雨不透,水泼不入。
另一边,圆通见势不妙,也运起膂力,将降魔杵舞得更急,护住全身要害。只听得风声激荡,周遭的家具触之即碎。
眼见六剑齐齐袭来,施小六毫不着慌,心中默诵双鞭尉迟教授的十六字心诀:心静如湖,气敛如山,身灵似猱,劲整如泉。只见他左躲右闪,上蹿下跳,来袭之剑一一落空。
降魔杵重约五十斤,不比留情剑轻灵,时间一久,圆通便有些支撑不住。这一战耗费了他太多内力,只见他面色赤红,头上热气蒸腾,喘息之声渐渐粗重。
无尘见施小六身法灵动,脚下踏出的方位更是暗合九宫八卦之数,暗暗惊诧,却也松了一口气。为了将那招“五岳来朝”的防御剑势发挥到极致,他干脆闭上眼睛,守中抱一,全力施展,此刻也是汗透道袍。那红姑旨在拿三人试剑,始终未曾动用妖法,否则情形早已不同。
圆通的喘息之声愈来愈响,僧袍也被金剑划破几道口子。施小六知道久战不利,怎奈手无寸铁,无力施救,只得苦思对策。他见红姑旋舞之时,二十幅的红裙翻飞如风中桃花,身姿煞是好看,又见她手指舞动,十八柄金剑随之上下翻飞,始终裹定三人。施小六心念一动,有了主意。他突然一个前滚翻,贴近红姑。那六柄金剑追着进袭,剑势竟然将红姑也罩在内。
红姑暗道不妙。她要专注于十八柄金剑的操控,还要避开刺空之后余势不息的六柄金剑,一时间攻势倒也缓和了不少。圆通暗喜,终于匀出时间喘息一下。倒是那无尘道长,因为闭上了眼睛,竟然不知金剑攻势已缓,犹在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地挥剑狂舞。
施小六瘦小的身体紧贴在红姑身侧。红姑左旋,他便左旋,红姑右进,他便右进。那些金剑上下盘旋,在空中互相撞击,竟然寻不到一丝可以进袭的机会。
红姑操习这十八柄金剑,少说也有三十年光阴,先是以树为目标修习十年,后以天空飞鸟为对象练剑十年,最后同天空雨滴对战十年,终于练成。而今以为得心应手,便拿人间高手试剑,不料却被一小小村童窥破剑法之漏洞,处处受制,不由得长叹一声,感慨难言。
经此一战,红姑终于意识到,此剑法求繁复易,求简单难。剑有双刃,伤敌容易,伤己也易。红姑之前以天地万物练剑,却不曾以自己为对手练剑,是以施小六像影子一样贴在红姑身边时,除非先伤自己,否则那剑便伤他不得。
红姑想到此处,口中念念有词,忽地以手一招,腰间的那条蝴蝶结子长穗深红官绦飞出,化作一条丈长的赤链蛇,立时将施小六绊倒。施小六待要运劲挣扎,却被那柔中带刚的蛇身牢牢缠住,浑身的劲力似被封印一般,再也使不出来。他心有不甘,挣扎着嚷道:“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那十八柄金剑重又化为六柄,再合为两柄,一左一右,架在施小六的脖颈,红姑喝道:“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圆通禅师的体力早已不支,见到施小六被擒,性命攸关,赶紧停下降魔杵,强撑住身体,却如风中苇秆,不住战栗。
那无尘浑然不闻,手持留情剑,仍在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地舞个不休。红姑只好猛吸一口气,呼地喷出,那股强大的气流将无尘身躯击出数步,撞在桌案之上。无尘这才睁开眼来,倚桌而立,只觉得持剑的右手关节处酸麻无力。
无尘扫视屋内,才知战局早已结束,不由得脸孔发烫。刚才对战之时,他为求自保,竟然舍施小六而不顾,更谈不上与圆通合力制敌。此番救人,仓促之间,完全谈不上“侠义”二字。这让他心生愧疚,一时间呆在那里,作声不得。
圆通见到红姑转眼间擒住施小六,只喷出一口气便击退无尘,方知便是十个自己,也不及这妖物手段的万分之一。那妖物之前不用法术,显然是手下留情。想到此处,圆通将降魔杵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道:“有话好说,请道友不要为难这个孩子。”
无尘正待挺剑上前救回施小六,那右臂却肿胀起来,手中虽然握着剑,剑身却不住地抖动,乃之前手臂用力过度所致。
无尘不会左手使剑,只得长叹一声,还剑入鞘,道:“道友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