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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确定性原理

科学理论,尤其是牛顿引力论的成功,使得法国科学家拉普拉斯侯爵在19世纪初论断,宇宙是完全决定论的。拉普拉斯提出,应该存在一族科学定律,只要我们知道宇宙在某一时刻的完全的状态,我们便能预言宇宙中将会发生的任一事件。例如,假定我们知道某一个时刻的太阳和行星的位置和速度,则可用牛顿定律计算出在任何其他时刻的太阳系的状态。这种情形下的决定论是显而易见的,但拉普拉斯走得更远,他假定存在着某些类似定律,它们制约其他所有事物,包括人类的行为。

很多人强烈地抵制这种科学决定论的教义,他们感到这侵犯了上帝干涉世界的自由。但直到20世纪初,这种观念仍被认为是科学的标准假定。这种信念必须被抛弃的一个最初的征兆,是由英国科学家瑞利勋爵士和詹姆斯·金斯爵士做的计算。他们指出一个热的物体——例如恒星——必须以无限大的速率辐射出能量。按照当时人们相信的定律,一个热体必须在所有的频率同等地发出电磁波(诸如射电波、可见光或X射线)。例如,一个热体在每秒1万亿次波动至2万亿次波动频率之间的波发出和在每秒2万亿次波动至3万亿次波动频率之间的波同样的能量。而既然每秒波动数是无限的,这意味着辐射出的总能量也必须是无限的。

为了避免这显然荒谬的结果,德国科学家马克斯·普朗克在1900年提出,光波、X射线和其他波不能以任意的速率辐射,而只能以某种称为量子的波包发射。此外,每个量子具有确定的能量,波的频率越高,其能量越大。这样,在足够高的频率下,辐射单个量子所需要的能量比所能得到的还要多。因此,在高频下的辐射减少了,这样物体丧失能量的速率就变成有限的了。

量子假设可以非常成功地解释所观测到的热体的辐射发射率,但直到1926年另一位德国科学家沃纳·海森伯提出著名的不确定性原理之后,人们才意识到它对决定性论的含义。为了预言一个粒子未来的位置和速度,人们必须能够准确地测量它现在的位置和速度。显而易见的办法是将光照到这粒子上。一部分光波被此粒子散射开来,由此指明它的位置。然而,人们不可能将粒子的位置确定到比光的两个波峰之间距离更小的程度,所以为了精确测量粒子的位置,必须用短波长的光。可是,由普朗克的量子假设,人们不能用任意小量的光;人们至少要用一个光量子。这量子会扰动这粒子,并以一种不能预见的方式改变粒子的速度。此外,位置测量得越准确,所需的波长就越短,单个量子的能量就越大,这样粒子的速度就被扰动得越厉害。换言之,你对粒子的位置测量得越准确,你对速度的测量就越不准确,反之亦然。海森伯指出,粒子位置的不确定性乘以粒子质量再乘以速度的不确定性不能小于一个确定量,该确定量称为普朗克常量。并且,这个极限既不依赖于测量粒子位置和速度的方法,也不依赖于粒子的种类。海森伯不确定性原理是世界的一个基本的不可回避的性质。

不确定性原理对我们的世界观有非常深远的影响。甚至到了70多年之后,许多哲学家还不能充分鉴赏它,它仍然是许多争议的主题。不确定性原理使拉普拉斯的科学理论,即一个完全决定性论的宇宙模型的梦想寿终正寝:如果人们甚至不能准确地测量宇宙现在的状态,那么就肯定不能准确地预言将来的事件!我们仍然可以想象,对于一些超自然的生物,存在一族完全地决定事件的定律,这些生物能够不干扰宇宙地观测宇宙现在的状态。然而,对于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而言,这样的宇宙模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看来,最好是采用称为奥铿剃刀的经济原理,将理论中不能被观测到的所有特征都割除掉。20世纪20年代,在不确定性原理的基础上,海森伯、埃尔温·薛定谔和保罗·狄拉克运用这种手段将力学重新表述成称为量子力学的新理论。在此理论中,粒子不再分别有很好定义的而又不能被观测的位置和速度。取而代之,粒子具有位置和速度的一个结合物,量子态。

一般而言,量子力学并不对一次观测预言一个单独的确定结果。取而代之,它预言一组可能发生的不同结果,并告诉我们每个结果出现的概率。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对大量类似的系统作同样的测量,每一个系统以同样的方式起始,我们将会找到测量的结果为A出现一定的次数,为B出现另一不同的次数,等等。人们可以预言结果为A或B的出现的次数的近似值,但不能对个别测量的特定结果作出预言。因而量子力学把非预见性或随机性的不可避免因素引进了科学。尽管爱因斯坦在发展这些观念时起了很大作用,但他非常强烈地反对这些。他之所以得到诺贝尔奖就是因为他对量子理论的贡献。即使这样,他也从不接受宇宙受机缘控制的观点;他的情绪可以用他著名的断言来表达:“上帝不掷骰子。”然而,其他大多数科学家愿意接受量子力学,因为它和实验符合得很完美。它的的确确成为一个极其成功的理论,并成为几乎所有现代科学技术的基础。它制约着晶体管和集成电路的行为,而这些正是电子设备诸如电视、计算机的基本元件。它还是现代化学和生物学的基础。物理科学未让量子力学适当结合进去的仅有领域是引力和宇宙的大尺度结构。

图4.1

虽然光是由波组成的,普朗克的量子假设告诉我们,在某些方面,它的行为似乎显现出它是由粒子组成的——它只能以波包或量子的形式发射或吸收。同样地,海森伯的不确定性原理意味着,粒子在某些方面的行为像波一样:它们没有确定的位置,而是被“抹平”成一定的概率分布。量子力学的理论是基于一个全新的数学基础之上,不再按照粒子和波来描述实际的世界;而只不过利用这些术语,来描述对世界的观测而已。这样,在量子力学中存在着波和粒子的二重性:为了某些目的将粒子考虑成波是有用的,而为了其他目的最好将波考虑成粒子。这导致一个很重要的结果,人们可以观察到两束波或粒子之间的所谓的干涉。那也就是,一束波的波峰可以和另一束波的波谷相重合。这两束波就相互抵消,而不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叠加在一起形成更强的波(图4.1)。一个光干涉的熟知例子是,肥皂泡上经常能看到颜色。这是因为从形成泡的很薄的水膜的两边的光反射引起的。白光由所有不同波长或颜色的光波组成,在从水膜一边反射回来的具有一定波长的波的波峰和从另一边反射的波谷相重合时,对应于此波长的颜色就不在反射光中出现,所以反射光就显得五彩缤纷。

图4.2

由于量子力学引进的二重性,粒子也会产生干涉。所谓的双缝实验即是著名的例子(图4.2)。考虑一个带有两个平行狭缝的隔板,在它的一边放上一个特定颜色(即特定波长)的光源。大部分光都射在隔板上,但是一小部分光通过这两条缝。现在假定将一个屏幕放到隔板的另一边。屏幕上的任何一点都能接收到两个缝来的波。然而,一般来说,光从光源通过这两条狭缝传到屏幕上的距离是不同的。这表明,从狭缝来的光到达屏幕之时不再是相互同相的:有些地方波相互抵消,其他地方它们相互加强,结果形成有亮暗条纹的特征花样。

非常令人惊异的是,如果将光源换成粒子源,譬如具有一定速度(这表明其对应的波有确定的波长)的电子束,人们得到完全同样类型的条纹。这显得更为古怪,因为如果只有一条裂缝,则得不到任何条纹,只不过是电子通过这屏幕的均匀分布。人们因此可能会想到,另开一条缝只不过是打到屏幕上每一点的电子数目增加而已。但是,实际上由于干涉,在某些地方反而减少了。如果在一个时刻只有一个电子被发出通过狭缝,人们会以为,每个电子只穿过这条或那条缝,这样它的行为正如只存在通过的那条缝一样——屏幕会给出一个均匀的分布。然而,实际上即便每次一个地发出电子,条纹仍然出现。因此,每个电子准是在同一时刻通过两条小缝!

粒子间的干涉现象,对于我们理解原子的结构至为关键,后者是作为化学和生物的基元,以及由之组成我们和我们周围所有一切的构件。在20世纪初,人们认为原子和行星围绕着太阳公转相当类似,电子(带负电荷的粒子)围绕着带正电荷的中心的核公转。人们以为正电荷和负电荷之间的吸引力维持电子的轨道,正如同行星和太阳之间的万有引力维持行星的轨道一样。麻烦在于,在量子力学之前,力学和电学的定律预言,电子会失去能量并以螺旋线的轨道落向并最终撞击到核上去。这表明原子(实际上所有的物质)都会很快地坍缩成一种非常高密度的状态。丹麦科学家尼尔斯·玻尔在1913年,为此问题找到了部分的解答。他提出,也许电子不能在离中心核任意远的地方,而只能在一些指定的距离处公转。如果我们再假定,只有一个或两个电子能在这些距离上的任意轨道上公转,因为电子除了充满最小距离和最小能量的轨道外,不能进一步向里螺旋靠近,这就解决了原子坍缩的问题。

对于最简单的原子——氢原子,这个模型给出了相当好的解释,这里只有一个电子围绕着原子核运动。但人们不清楚如何将其推广到更复杂的原子上去。并且,可允许轨道有限集合的思想似乎显得非常任意。量子力学的新理论解决了这一困难。原来一个围绕核运动的电子可被认为成一个波,其波长依赖于其速度。对于一定的轨道,轨道的长度对应于整数(而不是分数)倍电子的波长。对于这些轨道,每绕一圈波峰总在同一位置,所以波就相互叠加;这些轨道对应于玻尔的可允许的轨道。然而,对于那些长度不为波长整数倍的轨道,当电子围绕着运动时,每个波峰将最终被波谷抵消;这些轨道是不允许的。

美国科学家理查德·费恩曼引入的所谓对历史求和(即路径积分)的方法是一个摹写波粒二象性的好方法。在这方法中,粒子不像在经典亦即非量子理论中那样,在时空中只有一个历史或一个路径。相反,假定粒子从A到B可走所有可能的轨道。和每个路径相关存在一对数:一个数表示波的幅度;另一个表示在周期循环中的位置(即相位)。从A走到B的概率是将所有路径的波加起来。一般说来,如果比较一族邻近的路径,相位或周期循环中的位置会差别很大。这意味着,相应于这些轨道的波几乎都相互抵消了。然而,对于某些邻近路径的集合,它们之间的相位变化不大,这些路径的波不会抵消。这种路径对应于玻尔的允许轨道。

利用这些思想,以具体的数学形式,可以相对直截了当地计算更复杂的原子甚至分子的允许轨道。分子是由一些原子因轨道上的电子围绕不止一个原子核运动而束缚在一起形成的。由于分子的结构,以及它们之间的反应构成了化学和生物的基础,除了受不确定性原理限制之外,在原则上,量子力学允许我们预言围绕我们的几乎一切东西。(然而,实际上对一个包含稍多电子的系统需要的计算如此之复杂,以至于使我们做不到。)

看来,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制约了宇宙的大尺度结构。它是所谓的经典理论;那就是说,它没有考虑到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而为了和其他理论一致这是必需的。因为我们通常感觉到的引力场非常弱,所以这个理论并没导致和观测的偏离。然而,早先讨论的奇点定理指出,至少在两种情形下引力场会变得非常强——黑洞和大爆炸。在这样强的场里,量子力学效应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在某种意义上,经典广义相对论由于预言无限大密度的点而预示了自身的垮台,正如同经典(也就是非量子)力学由于隐含着原子必须坍缩成无限的密度,而预言自身的垮台一样。我们还没有一个完备的协调的统一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理论,但是我们已知这个理论所应有的一系列特征。在以下几章我们将描述这些对黑洞和大爆炸的效应。然而,此刻我们先转去介绍人类新近的尝试,他们试图将对自然界中其他力的理解合并成一个单独的统一的量子理论。 RNLF6CJf/AEwA/2Vd07yPmw4aQNv7GU9rBz7DSr5/1ThL/V4WfSPnvH4n2Mu/r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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