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召南·野有死麕》)
麕(jūn):獐。
吉士:好男儿。
朴樕(sù):一种灌木。
纯(tún)束:捆束。
舒而:徐缓地。
脱脱:轻轻地。
感(hàn):通“撼”,触动。
帨(shuì):系有首饰的佩巾。
尨(máng):长毛犬,类今天的京巴。
野外有只死獐,弄点白茅包它。有个女孩怀春,帅哥电眼电她。
林里有片灌木,野外有只死鹿。弄点白茅捆束,女孩体白如玉。
“动作要轻柔耶,别让佩饰响耶,别让狗狗叫耶。”
在《诗经》的时代,对男女交往的限制还不像后世那样严厉,由此我们能看到青年男女自由幽会(“野合”)的情景。在此诗里,一个打猎的男子在野外树林中,用打来的猎物做礼物,引诱一个“如玉”而“怀春”的女子。那女子自然是愿意的,至少是半推半就的,只是怕被别人发现,所以劝男子别笨手笨脚,别让自己的首饰发出声响,别让狗狗受到惊吓叫起来,表现了幽会中女子“小儿放纸炮,又爱又怕”的微妙心理。
不过,此诗的关键词与其说是“吉士诱之”,毋宁说是“有女怀春”。这也就是莫泊桑在《一个并非出于自愿的生活放荡者的陈诉》中所描述的场景:“请看看从中午十二点到一点的巴黎。请注意那些不戴帽子的年轻姑娘,那些小女工,她们一对一对地在人行道上逛来逛去,举止轻佻,眼神放肆,准备接受任何约会,她们在大街上寻找爱情……一个诚实的小伙子在她旁边经过,她的那道意思是说‘当您愿意的时候’的目光不仅射到他的脸上,而且也射进他的心坎。姑娘长得漂亮,而且完全准备好了;他屈服了。”或者像钱钟书《围城》里的鲍小姐:“她自信很能引诱人,所以极快、极容易地给人引诱了。”——除了鲍小姐并不“如玉”,或者顶多如“墨玉”。
也是钱钟书,在《管锥编》里介绍过一条善解人意的法国好“尨”:“十七世纪法国诗人作犬冢铭,称其盗来则吠,故主人爱之,外遇来则不作声,故主妇爱之(Aboyant les larrons sans cesse, /Muet à l'amant favori; /J'ai été également chéri /De mon maître et ma maîtresse)……盖儿女私情中,亦以‘尨也’参与之矣。”莫里哀的《女博士》里也出主意说:“一个情人到他的意中人的家里去,要争取全家人的同情,为了不引起任何方面的反对,甚至对家里的狗也要竭力讨它的喜欢。”看来,中国“有女”对于自己的“尨”,也有与法国同行相似的要求。反之,如果“尨”拎不清形势,随便乱叫,惹恼了“有女”,则难免招致杀身之祸:“偷偷的走到自己这里来的男子,给狗所发现了叫了起来,那狗[真是可恨,]想打杀了也罢。”(清少纳言《枕草子》第二四段“可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