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猿猴有什么不同?从基因来说,这是一个近哉问,基因比对告诉我们,人类与黑猩猩的基因非常接近;而从动物行为来说,这又是一个远哉问,这是对灵长类动物的社会性行为观察所得。动物行为学者告诉我们,社会性动物中有仪式性的行为。一九七三年诺贝尔医学生物奖得主之一(那一年有三位学者同获此奖项),奥地利的康拉德·劳伦兹(Kanrad Lorenz)在他的著作中向我们精确描述了雁鹅的仪式行为,例如羞涩是抑制攻击本能的表现。顺便说的是,劳伦兹的文字无论是谁译成中文,都是读来有趣的,这是一个奇迹。我无意在此引述社会性动物的仪式行为,有兴趣的读者会很方便地找到劳伦兹的著作中译本。我的兴趣在于:社会性动物的仪式行为能有效避免互相间的攻击行为,这是否意味说,人类的文化行为在哺乳类动物那时就开始了?当然我要界定一下我说的文化。我说的文化,是相对于武化,也是文化的初意。现在文化这个词,已经到了包说百义的地步了。包说百义,如同包治百病,说了等于白说。文化,初意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族群与族群之间关系,阶层与阶层之间关系,要“文”,而不要“武”。要到什么程度呢?要到“化”的程度。化的意思就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如此的意思。传说周公制礼作乐(乐是音乐),礼和乐,是文化行为。礼,就是文的关系规定。所以处在春秋晚期的武的时代的孔子,赞叹周初郁郁乎文哉,梦到一次周公就高兴得搓手,很久梦不到周公就惴惴不安。如果你此刻正在伊拉克或克什米尔,大概不难体会孔子的心情。由此引申,所谓人文,基本就是人类在文化状态中积累的种种硬件和软件。对于当下的我们,有满意的有不满意的,有莫名其妙的,有猎奇的,有不以为然的。但因为与人有关,所以是我们与你们共同注目的。
《华夏人文地理》200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