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生活能力不强,是理财盲,手指缝隙宽,钱虽不多也如流水,时时处于“崩溃”的边缘。我并不怨,因为这是我必须承担的后果,与他人无关。
我不能同意的是有朋友称我为败家子。败家子,指的是有祖产的一个家族或一个家庭,到了某一代(中国人说富不过三代),这一代的长子,长子是有权经营分配资源的人,他将家业败掉了。如果是因为外部环境导致,情有可原;如果是因为经营误判,也、也还算可原谅吧,一乡之地,说起来是惋惜的口气。而不可原谅的是,因为长子的恶习,例如赌,嫖,近代加上毒,将家业败掉了,这样的长子,才可称为败家子。
我因为没有以上条件,所以没有资格做败家子,别人也没有理由说我是败家子。
可是,中国近年关于争取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认定的种种种种,在我看来,都有败家子的味道。这个家是中国自己的,对祖产的继承和管理,首先是自己要当一回事去做,而不是又来了一个叫“保护文化遗产”的运动。自己做好了,才是真正做好了。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的认定标准和管理标准,当然要成为我们自己管理的标准,评不上也要按标准去做。其实我们应该有更严格的标准才是,这就是我们当代中国人与文化遗产的人文关系。
这就是《汉字》这篇文字里,记录准确的陕西白水县杨武村和史官村与传说人物仓颉及汉字的关系。按说汉朝之前很古远的时候,汉字就发明了,不过这就和汉人、汉族一样,取个汉朝的方便。
《汉字》的文字是那种每期有一篇就够的文字。它叙述通俗,材料好像随手得来,其实隐藏着专业积累。好像如常人总有疑惑,其实是因洞视而来的敏感。
至于汉字的繁简问题,我个人的意见是,如果仅从便捷与否去判断汉字的改革,汉字的结果必然如我们毁灭过的那些文化遗产一样,寻不到它们在人文上养育我们的痕迹了。
国家的简化字方案,已经是法律,正式书写或印刷,须依法而为。但是,对汉字的认识,从人文的角度,需要宽容,繁、简、正、俗,显示了丰富的时空痕迹,都记录着社会人文器物理念等等信息。仅从方便快捷与否去逞一时之胜,在文化上终究是小器导致小气。汉字进入电脑输入打印,速度已不由繁简来决定了。反过来看白水县人对汉字的态度,实际是一种对养育之恩的感激,虽然看起来容易解读为迷信。
繁简无疑是造型的差别,以我的经验看,从小只受过简体字教育的设计者,多少都会丧失某些对密度的敏感,这明显体现在目前刊物的版面设计上,文字聚集的密度与图的密度不平衡。不过如果说这是风格,我倒也无话可说。
总之,若我们对自己的字都不宽容,我们还能对自己的文化宽容什么呢?
《华夏人文地理》200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