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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四月四日星期二,是个晴朗的日子。

吉敷和小谷上午九点半前往雷门前的派出所,向昨天押送刺杀食品店老板娘的瘦小老人到警局的警察询问当时的情景。

自称姓大口的警察表示,昨天那位老人虽像是新来的流浪汉,不过最近的确经常在浅草见到。由于以前他未曾惹过什么麻烦,所以没有较深接触,但多次见到老人睡在松屋背面大楼铁卷门前的硬纸箱内。

大口又说,他做梦也没想到老人是凶暴的人。还有,他完全不知道老人过往的经历、身份和姓名。

吉敷和小谷心想,照这种情形,也只有试着去找隅田公园一带的流浪汉们碰碰运气了。

两人出了派出所,经过大灯笼,沿着铺了石板的仲见世街往浅草寺方向走去。有几只鸽子掠过仲见世街两旁商店的低矮屋檐,消失于远方。

春日上午,阳光明亮,被洒上水的石板湿湿的,反射着灿烂的春日阳光。

三位金发少女踩着亮丽的阳光走向这边。或许因为时间尚早,仲见世街的行人稀少。

“浅草看起来干净多了。”吉敷说。

小谷点头。

“以前,这附近简直就是流浪汉的窝巢!”

风里透着轻柔的春日气息,也不知是树木的味道还是花香。

右转后马上再左转,两人沿着仲见世街背面的屋墙走着。前方可以看到像一团淡淡的桃红色烟雾般盛开的樱花。

这是樱花绽放的季节,一年中只有一次,是极短暂却又最美丽的季节,更是人类在樱树底下暴露丑态的季节!

两人来到昨晚遇害的老板娘所经营的食品店门前。淡绿色的铁卷门已拉下,门上写着“食品杂货樱井商店”几个字。

大概是邻居帮忙关上店门的吧!

食品店隔壁是药店。吉敷和小谷进入药店,向身穿白衣的青年出示警察证件后,询问有关隔壁的老板娘的事。

“我看得很清楚。”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说,“老板娘一直追着不想付消费税的客人,结果被刺伤了。我们也同样必须向顾客索要消费税,像这种情形,真的太可怕了。自从命案发生后,在向顾客要求支付消费税时,我一直胆战心惊呢!”

“顾客大多不愿付消费税吗?”小谷问。

“与其说不愿付,不如说因为我们商店街的顾客几乎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很难开口要求他们支付消费税。结果,因为不能向顾客收取,只好由我们自行吸收了。其实想一想,消费税根本就是‘虐待’以老顾客为对象的零售商店!”

“但只要向每位顾客对等收取不就行了?”小谷说。

“不行!有时候家长会叫孩子拿和定价等值的百元铜板来买东西,在那种情形下就没办法要求付消费税了,所以,都由我们自行吸收差额。”

“你和隔壁的樱井太太也谈过这件事吗?”吉敷问。

“曾经谈过。樱井太太对于药品好像很内行,所以经常过来我这边串门,也谈过这种话题。樱井太太的店和我差不多……町内的人都认为我们的年营业额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万元,所以没有人愿意付什么消费税。樱井太太曾为此发过牢骚。”

“或许吧!”吉敷点点头,“因此,樱井太太对于向顾客收消费税的事很在意?”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虽不想批评已死之人,但她的确有些过于在意向顾客收消费税。不过,她在隔壁做生意才两年,当然会急一点儿。”

“啊,樱井太太开始经营食品店才两年?”

“是的。”

“原来如此,太令人意外了,我还以为很久呢!”

“不,没有多久。”

“她以前是做哪一行的?”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邻居们好像说过她以前在吉原的料理店待过。”

“吉原的料理店?知道名称吗?”

“名称嘛……好像是叫‘浮叶屋’。”

一旁的小谷在记事本上记下。

“浮叶屋?没记错吗?”

“嗯,飞鸽巴士都把它列入观光景点了,相当出名呢!”

“在这商店街,有谁更详细地知道这些事情吗?”

“这附近我想没有,因为樱井太太是新来的人。”

“是吗?”

这点只要去浮叶屋询问就可以了吧!

“樱井太太有先生和小孩吗?”

“她好像是一个人呢!没听她提过孩子的事。”

“哦……但是,在这地价高涨的东京,拥有一家店面很不容易吧?她是否有相当的积蓄?”小谷问。

“不,那可难说……这一带都属于浅草寺的租地。樱井太太的店面以前也有人做生意,她可能是购买转让的经营权吧!土地是不能出售的。”

吉敷点点头。“樱井太太有可能是独身,那么,你了解和她有过来往的男性吗?”

“这种事我完全不知道。”

“她是受男性欢迎的女人吗?”

“这……我实在……”穿白衣服的药剂师苦笑着搔搔头,“她长的虽然不错,但是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

“是否有男性或女性朋友定期来找她?”

“我没有注意到。”

“樱井太太经常出门吗?”

“不,好像一直待在家里,夜晚也都是在店后面的住家客厅看电视。”

吉敷和小谷走出药店后,又继续在附近查访,但已无法获得比年轻药剂师所提供的线索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关于老板娘樱井佳子的身世,邻居们无人知道,顶多只知道她曾在吉原的浮叶屋做过事。另外,在事件发生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吹口琴的老人。

而樱井佳子以前在浮叶屋做什么样的工作,也同样无人知晓,因为她一向不太与邻居打交道。不过,附近面馆的老板提到一件挺有趣的事:在浮叶屋主办的花魁道中游行里,食品店的樱井太太打扮成花魁,在浅草的仲见世街和橙街游行过。

吉敷问所谓的“花魁道中”是怎么回事。对方回答说那是浅草春季的祭典之一,由浮叶屋举办,目的是吸引国内外游客,在上个星期的三月二十六日刚举行过。

由于花魁的服饰、动作、化妆等都有一定规矩,因此邻居们都说樱井太太绝非普通人。

“照这情形看来,那位瘦小的老人应该不是之前就与樱井太太有牵联。”两人走向隅田公园时,吉敷说。

“那是当然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应该不可能是报复杀人!只是消费税引起的争执。”

“或许如此。”吉敷说。

“对了,吉敷,关于刚才消费税话题中提到的三千万元什么的,说是因为未达到三千万元而很难收取消费税,那是怎么回事?”

“啊,那是税法规定,每年营业总额未达三千万元的零售商店不需要缴纳消费税。”

“不需缴纳……这表示也不必向顾客收取?”

“不,还是要向顾客收取消费税,只是到了年底结算时,很多商店未达到三千万元营业额,因此不必缴纳消费税,所以……”

“这种商店收取的消费税就成了店主的收入?”

“应该说是这样的。所以,邻居们也都估计到樱井食品店的年营业额不可能达到三千万元,因此不愿意付消费税。”

“原来如此。但是,以樱井太太的立场,如果营业额达到三千万元就麻烦了,所以她急于向顾客收取消费税,才惹出这次的事……她做生意的经验太浅,还无法判断自己店里的年收入究竟有多少。”

“可以这么说。”

“那么,店老板在年营业额达到三千万元时,一定要向税捐处缴纳总额百分之三的消费税了?”

“不,准确说并非如此。零售商店需要采购商品的本钱,而这一部分已经支付过消费税了,因此只要缴纳定价和采购价差额部分的消费税即可。”

“那么就不是百分之三了?”

“不是,是定价的百分之三中的两成,即百分之零点六。”

“是吗?”

“因为采购价格一律以八折计算。”

“但这样一来,就可能有人刻意设法让年营业额不超过三千万元吧?”

“没错,比如把店面分成好几个不同部门,每一部门独立计算营业额。我认为樱井商店也有这种可能性,不过,才第二年,又……”

两人来到隅田公园。

樱花盛开,风从隅田川吹来,公园上空的樱花花瓣立刻翩翩飞舞,四处飘落。

但与此优雅风景正好形成对比,桃红色的樱花树下却是醉倒一片的飨宴。在公园空地上,很多男女坐在铺着塑胶布或硬纸板的地上,大声喧闹。或许因为是工作日的上午,大部分是学生模样的男女。这座公园本来是流浪汉的天堂,可是在赏花游客侵入之下,今天反而到处都见不到流浪汉。

两位刑事绕开赏花的醉客,仔细寻找着流浪汉。由于醉酒者高声喧哗,若不大声讲话便无法交谈。

好不容易在公共厕所旁的树荫下找到一个把硬纸箱撕开、躺在上面的肮脏男人。

吉敷走进树荫,搭讪道:“这种季节很烦人吧?”

貌似五十多岁的男人睡眼惺忪,起初毫无反应,但很快开口说道:“是啊,真让人受不了。”

吉敷蹲下,把吹口琴老人的照片拿至男人鼻子前,问:“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男人瞥了一眼,回答道:“见过,不过不认识。”

“是瘦小的老人,没错吧?”吉敷问。

男人点点头,仍旧回答:“可是我并不认识他。”

“你和他不熟?”

“完全不认识。”

“知道谁和他比较熟吗?”

“不知道。”

“这位老人平常都睡在什么地方?”

“那边。”男人指着言问桥方向。

“他都睡在那里?”

“我不清楚,你们去问别人吧!”男人说。

吉敷站起身来,和小谷继续往前走。醉客们挡住了两人的行进路线。他们只好爬上石阶,来到隆起的土堤旁。隅田川就在水泥堤的下方,上方安着东武浅草线的护栏。

吉敷曾听前辈刑事说过,以前隅田川有屋形船 ,能在河上观赏樱花。但现在被这段又高又丑、像是监狱围墙的堤防挡住,若在河面上赏樱,顶多也只能从墙上隐约见到几片樱花。

他们在东武线护栏下又找到一位蜷缩的流浪汉。两人走过去,让对方看吹口琴老人的照片。男人瞄了一眼照片,便马上慢吞吞地摇头。

“不认识吗?”

男人继续摇头,并不开口。

两人又问过附近其他流浪汉,但结果全都相同。流浪汉全都只是摇头,不开口,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老年痴呆的病人——这点和吹口琴的老人一模一样。

两人过了言问桥,来到樱桥附近,每见到流浪汉就让对方看吹口琴老人的照片。但这些又脏又黑的流浪汉全都不想开口,唯一说话的只有最初见到的那个男人。

而且,流浪汉在休息时虽聚在一处,可是醒来后却经常单独活动,和同伴们不在一起。这样,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彼此的身世。

他们对于别人并不关心,甚至对于自己的生存状况也十分麻木。

从隅田公园的流浪汉口中查出吹口琴老人姓名和身世的行动失败了。流浪汉彼此互不关心,当然不可能成功。

“快离开这地方吧,那些酒鬼烦死人了!”小谷说。

吉敷也有同感,两人快步离开公园,朝浅草寺方向走去。

“奇怪,为什么那些青年要喝得烂醉呢?而且是在大白天?拿父母的钱念大学,经常上迪斯科舞厅找女人,他们还有什么不满吗?见到喝醉酒后那样乱蹦乱跳的年轻人,我实在是气不过。搞什么名堂嘛!”小谷愤愤不平地说。

“可能因为大家都这样吧!”吉敷说,“也或许是因为小学、中学和高中一路饱受考试压力,才借此放松吧!”

“这么说,吉敷,你认同那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喝酒瞎闹?”小谷神情严肃地问。他似乎感到很没面子。

“我并非认同。但他们至少并没有犯罪,对吧?那么,就不是我们干刑事的所能置喙之事,只有交给教育委员会去伤脑筋了。”

“教育委员会……”

“当然啦!不过,那些教育官员会向教科书出版社强索回扣,而文部省 的高官也会接受贿赂,也许没有时间管这些事。”

小谷笑了笑。

“对于这种现象,最该生气的是那些乱嚷乱叫的年轻人,他们是借此来转移愤怒。还好日本现在是太平盛事,如果是幕府末年,说不定有人就要造反了。毕竟,在目前这种时代,一般老百姓只能以那种方式来表示内心的愤怒。”

小谷有些不满地蠕动嘴唇,并未做声。

“现在的年轻人还算是很单纯,更可恨、更邪恶的成年人多得是哩!”吉敷说着,大步往前走。

来到大马路,两人拦下一辆出租车。吉敷说:“到吉原去看看吧!” NXxqxgnSo+mCVP8Ouvmzgf1M8Wm3X+55DKo5BZPPPvCYEZfjIeJpceAjDNuxZ5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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