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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离开我的别墅

安颜然一直觉得,夏浔简是个奇迹。

这个结论不光体现在他近乎变态的才华上,也体现在他近乎变态的个性上。

每每当她以为他心情尚可情绪渐佳之时,他总会在下一秒无端翻脸;每每当她感觉他某一次的怒气已非比寻常时,下一回他总能展现出令她更加吃惊的怒意。

这是十二月中旬的某天,S城已完全走入冬季。气温骤降,她哆哆嗦嗦不愿回城,考虑之后打车去工作室表达辞职的意愿。

并非她懒惰,只是高菲工作室这份工,现在已完全失去了意义。况且夏浔简学生委身这么一间小小的工作室,传出去也是个笑话。辞职是早晚的,高菲如今在低谷,对于她本人,安颜然暂时没兴趣再踩一脚——其实她是觉得这一脚自会有人帮她踩……

这个人,当然是关佑。

关佑一直是个正直的人,这点无可厚非。高菲事业处于低谷,他绝对不会说出类似分手的话。但他不懂,有时候当断不断拖泥带水,人在心已不在的悲凉更会令对方的痛苦加倍。

她想,高菲对关佑应该是有感情的。如果单单只因为她而来抢,当初就不会在他选择远走异国后,用那样极端的手法对付她。

她不知道关佑是从哪里弄来夏浔简别墅地址的,总之他就这样出现了,敲门问好,不卑不亢,视线却始终不离他身边的她。

那是种类似灼烧的视线,就像明明已有了准备,却依然被面前的一幕惊到。

安颜然觉得有些冤枉,其实他们真没干什么。

天冷无聊,两个人待在一栋别墅里,除了作画骂人和挨骂,总得找些事做。她先前为夏浔简订了个按摩浴缸,这两天刚到货,大师试用后表示效果极差,非常不满。

于是她狗腿地问了一句:“要不我帮你按?”她的意思是等他洗完她上去捏个几下。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说了句“也好”,然后脱衣进入浴室。片刻后,里面传来不耐烦的低冷男声:“怎么还不进来?”

“……”安颜然窘了。老师,你最近真的好开放啊!

浴缸超大,水也很清,不过好在浴液的泡泡非常丰富。她进去时,他已舒展身体,斜斜地靠在浴缸边缘。淡冷的视线从袅袅水汽中投来,仿佛电影场景中隔着氤氲水雾的磨砂玻璃看到的镜花水月,竟有种华丽而妖娆的惊艳感,连带着那视线也变得暧昧迷离起来。

壁顶的音箱流淌出轻松的蓝调乐曲,某个不知名的歌手正低柔浅唱。夏浔简在这方面素来懂得享受,浴室不光CD,电视、饮料柜等一应俱全。见她进来,他随手将CD机的遥控器搁去一旁,示意了下旁边的饮料柜。

小保姆安颜然先倒了杯葡萄汁递到浴缸的饮料台上,然后挽起袖子,搬了个小椅子坐到旁边,对着他的肩膀敲打起来。

先前去N城晒成浅麦色的肌肤早已恢复了原本的莹润白皙,一个男人皮肤好成这样,真令她这个女人颇有压力。

浴室闷热,他肩膀又硬实,她只敲打了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反观惬意享受的资本家夏大师似乎还不怎么满意,频频蹙眉提意见。安颜然即便脾气再好,奴性再胜也不禁有些恼火,干脆整个人趴在浴缸边上,对着他沾满泡沫的性感腰背一阵乱敲。

大概因为他的皮肤太好太滑,泡泡又太多,用力过猛的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浴缸里倒栽下去。她吓了一跳,努力稳住身体,好不容易才避免与他“二度戏水”,但头发、脸和手臂都已遭殃,沾了一堆泡泡,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头顶上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若有似无,几乎像是错觉。

她好奇地抬头,正对上他轮廓完美的侧脸。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不禁蹙眉,眼带恼怒地瞪她:“看什么!”

“……”小保姆压力很大,只得觍着脸讨好,“就看你到底满不满意啊……”

他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她片刻,缓缓道:“还好。”

还好还好还好……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安颜然还是能听出他此刻心情不错,于是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狼狈,继续卖力地敲打起来。

门铃便是在这个时候响的,别墅一般除了小区的保安、快递员之外,很少有人来访。她看看夏浔简,对方朝她微微点头。她拽了块毛巾,边擦边走去楼下开门。

她走得慢,到门口时,裹着浴袍的男主人亦已到达。然后,关佑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门外,他克制着情绪非常恭敬地朝夏浔简问好,之后视线便定在一旁的她身上,再没移动。

这套别墅的家具很简单,并不十分华丽,但如果细看,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关佑尚在欧洲留学时,就对夏浔简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光因为对方在画界的才能和成就,还因为屡屡提携他的前辈刘辉是对方最忠实的画迷。

关于夏浔简本身,刘辉说得并不多,大抵是不满外界对他的种种传闻,懒得辩解。所以站在关佑的角度,这些传闻究竟是真是假,始终都是个谜。

然而就像大多数人那样,无论外界对夏浔简本身有着怎样的评价,一旦谈及他的画,都众口一致地给予超高评价。

他记得还在学院里时,某教授如此说过:油画虽起源于西方,但真正有才华的人,却能将这种来源于西方的艺术冠以东方之名。这类人创造出来的不单单是艺术,更是一种具有生命的文化。此后无论十年还是百年,这种文化将永远留存于世间,代代相传。

毋庸置疑,夏浔简就是这样一个人。

凡是学画的,无不对他崇拜有加,关佑也不例外。而此刻,这个处于画界巅峰的人物就靠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沙发上,裹着浴袍,姿态淡漠却理所当然地接过身旁女孩递去的普洱茶盅,缓缓轻抿。

关佑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那杯白开水,心里苦涩难挡。

从来没想过,当自己面对传闻里的大师时,满身满心竟只余下一种情绪——那就是嫉妒。如同烈焰般灼烧着他的强烈嫉妒。

他没办法想象这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画面,更别提数分钟前,他们在这栋别墅里做的那些事。

光是看着安颜然跪坐在茶几前为对方冲洗茶具的画面,他就几乎要被这种感觉冲昏头脑。

“小然……”他低低轻唤,对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不语,那眼瞳是他熟悉的,目光却很疏离。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安颜然微微地抽动嘴角。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关佑这么不会察言观色,作为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难道就没发现这客厅气氛已经很诡异了吗!

她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才让大师稍展欢颜,他竟在这个时候寻上门!

还换衣服!换他个头!天知道她一走他会跟夏浔简说些什么!

“去换衣服。”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她抬头,夏浔简深邃的瞳仁正盯在她身上。修长浓密的睫毛挡去了他眸底的光,从她的角度竟一时探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她扭了两下,正想表示自己没事,却瞥见他缓缓蹙起的眉心。夏大师的心情,果然不怎么妙……安颜然默默起身,遁走。

直到纤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关佑才收回视线,正色开口:“抱歉,夏大师,我知道今天来得很唐突,打扰到您真是对不起。”

沙发上的男人垂目喝茶:“既然知道唐突就不该来,刘辉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严实。”

“您不要责怪他!是我求了他很久,他才勉为其难告诉了我地址。我知道您不喜欢被人打扰,可我这次来是为了小然的事,我……”

两道极冷的目光突然寒刃般投射过来,关佑全无准备,竟被他看得心底一颤。夏浔简果然不同寻常,光是这份气场就令人心生畏惧。

只是他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自己,他不能在这里输:“夏大师,我不知道小然有没有跟您说过她以前的事,也不知道您对她的了解究竟有多少。其实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女孩,她很乖很单纯,有时候甚至傻傻的,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是我的过错,是我伤害她太深,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您的,老实说,能成为您的学生,是所有学画者的梦想。”

说到这里,关佑只觉得满嘴苦涩:“我非常非常尊重您,只是现在,有些存在于我和她之间的事必须解决。我今天来,是希望得到您的允许,让我带她回城……您这里的确非常好,可是她毕竟有自己的住处……”

有些话,关佑到底说不下去。

但他想这些已经足够,对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不在国内的近一年半时间里,他没办法阻止一些事的发生,所以就算再愤怒也无话可说。但现在他回来了,就绝不能放任不管!

客厅一片死水般的安静。

中央空调明明一刻不停地输送着暖风,关佑却感觉到源源不绝的寒意。

他早知道这些话会令对方怒起,但没料到这怒意会如此可怕。对方分明没有开口,不仅如此,在他说话的整个过程里,对方甚至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

他以为只要自己厚着脸皮把话说完,对方多少会顾着大师的面子,给他这个晚辈一个答复。但没料,最后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

“你可以走了。”夏浔简为自己倒了杯茶,声音低沉。

“可是,小然她……”

关佑的声音终止在茶盅的碎裂声里。

安颜然被楼下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短短五分钟,她自认动作不算慢,就这么点时间楼下怎么就……

她匆匆下楼,顿时一惊。茶盅碎片静静躺在地板上,客厅偌大的平板电视机居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这……

老师,你究竟是有多大力啊!

“给我滚。”三个字,缓慢平静。别人或许听不出怒意,但安颜然知道他已经怒到了极点,或者说怒到了新高度。

她皱皱眉,拉起还怔在沙发上的关佑,把他推到门口。

“小然!”

“拜托你别管这件事了!”她开门请人,但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肯走。她无奈至极,只能压低了声音表示这件事以后她会找他谈,今天就先这样。

不速之客终于顺利离开,苦命小保姆开始收拾烂摊子。

沙发上的男人始终未动,他靠着沙发扶手,冷冷看着面前收拾东西的黑发女孩。

安颜然脊背阵阵发麻,她快速整理了客厅,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朝他走去:“手有没有受伤?生气干吗砸自己的东西,砸让你生气的人不就好了。”说着,她靠上去察看他的手。他的指尖很凉,她刚刚握住便被对方抽离。

“你也滚。”漂亮的双唇吐出三个字,他随即起身。

安颜然傻了。果然城门起火殃及池鱼!她这回可什么都没做啊!

“老师!”她追在他身后,跟着上了旋转楼梯,终于在二楼楼梯口拉住他,“老师你生气了吗?是我不好,给你惹来那么多麻烦,生气是应该的。可是生气对身体不好,你就只气一会儿好不好?”

“松开。”

听见如此冰冷的口吻,她的心肝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她松了松手指,从拉住他的手臂改成拽住他的浴袍袖口,轻摇着冲他道:“老师,我最近都很努力,以后会更努力。看在我这么努力的分上,就别生气了吧?晚上我给你做水煮牛肉,最近新学的,你尝尝我学得如何?”

柔声细语下,他终是回头,静默地看她。

面前的女孩很年轻,肌肤娇嫩得仿佛掐得出水。分明如此年轻,却有着那么复杂的过去;明明有着如此清澈单纯的瞳眸,却能藏起那么多的事。

男人的瞳仁缓缓缩起。

现在后悔是不是已经晚了?

他缓缓抬手,指尖触上她雪样的粉颊,先是轻抚,然后力度逐渐加重。修长的手指最终捏住她的脸颊,将她拖向自己。

他的唇落了下来,有一点凉,力度却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他的双唇碾压着她的唇,呼吸纠缠在一起,厮磨不断。

她愣了愣,但没有挣扎。

这个时候,只要他不生气,其他怎么都行。

他的唇比他的个性要柔软得多,亲吻时的感觉其实并不算差。她的腰身被圈紧,脚步靠向他,有些站不稳。她伸手扶住他的腰,小心地搂了上去。

圈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更紧了,嘴唇摩挲间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张嘴。”

她乖乖照做,他的舌尖立刻闯了进来,与她的缠到一处。连番缠吻里,她被他压着抵上墙壁,男人的身体贴过来,高度与体型都是她难以抵挡的。

她被按在那里吻得头晕目眩,差点窒息。头脑在这一刻,似乎模模糊糊觉察出些东西,可最后他放开她时的态度又让她完全打消了这种念头,甚至还觉得莫名。

仍然是有些厌弃的目光,绝不是男人吻女人后该有的模样,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看你惹来的麻烦!”

她的脚还有些软,听见他的话立刻清醒几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以后不会再惹麻烦了……”

“不见面就不会有麻烦。”

这句话她听懂了,意思是让她别再见关佑。这个当口,他说什么是什么,她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今天也不是我要见他,是他自己找上来的,其实我觉得根本不该让他进门……”

“废话别说。”他松开她,转身朝房间走。

她在他背后讷讷出声:“老师,那个……”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停步。

其实安颜然是想问刚才的吻到底算什么,不过理智到底让她及时收住了这个念头。经验告诉她,有时候,一些事没有必要问这么细。

她笑着朝他开口:“就想问你晚上吃不吃水煮牛肉?”

几天后,安颜然独自坐车回城收拾东西。

夏浔简给了她两条路,第一,回先前的画廊继续工作,双休回别墅学画;第二,暂时不工作,搬回别墅专注学画,待来年三月参加国际画赛。

安颜然选择了后者。

夏浔简学生的身份毕竟只能提供一时的风光,说到底,若她本身没有实力,一切都是枉然。她也不会允许自己仅仅凭借这点在这行立足。

从小到大,画画都是她的梦想,那么艰难的日子里,她都没办法让自己真正放弃,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在画展抢走高菲风头只是个开始,这是在她尚未有能力时的做法,下一步,她要真真正正用实力来击败她。

她会让高菲输得心服口服,连一个替自己争辩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因为暂时不回来住,要整理的琐碎东西很多,她拖着行李从公寓出来时天已有些晚了。公寓路旁,停着辆眼熟的车子。

关佑推开门,看了眼她手里的行李,温文细致的眉宇立刻皱起。

安颜然已决定专注国际画赛,亦已答应了夏浔简,所以见到关佑的第一眼就毅然转身去拦出租车。刚刚拉开车门,另一只手里的行李便被人用力夺下。

他脸色有些难看,拽紧她的手臂,说了句“跟我走”,便强硬地将她推上他的车。

街对面,停着另一辆白色车子,车主降下车窗,上挑的媚眼冷冷地看着这端的两人,一抹锐利的怒意转瞬即过。

有一件事,是高菲始终难以启齿的,那就是她和关佑的关系。

他们两人,已维持柏拉图式的恋爱关系,将近一年。

她尚记得最后一次,是她亲自飞去欧洲。那是个很冷的冬夜,他没有想到她会来,那时他已连续两周没有好好跟她通过话。

平心而论,当他看到她拎着行李箱,坐在他公寓门口的台阶上等他时,他心里是极感动的。

那个晚上,她留下来不肯走,躺在他的床上,从后面搂住了他。

他仿佛被触动一般,最终回应了她,而且是无比热情的回应。

那晚后,高菲心里某根一直存在的刺终于消失无踪,一些担心的事也终于慢慢淡去。她那时就在想,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天长地久的深情,他和安颜然那三年,起初分开自然会痛,但时间久了也都一样。

安颜然唯一有的,不过是那张楚楚可怜善于伪装的脸,无论身材、气质、个性还有手段都远不及她。她相信,假以时日,关佑必将完全把安颜然忘记。

有段时间,她很期待与安颜然的重新会面。先前就听闻她已不再画画,只是近况如何没有人知道。

她没想过,居然是回国的关佑先遇上了她。

这是第一个失误,然后一个接着另一个,直到那天画展,她以夏浔简入门弟子的身份出席,抢走了她所有的风头,让她的画展一败涂地!

那时高菲才明白,逼急的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跟踪关佑算是心血来潮,画展后,虽然他并未在她面前提太多问太多,但以她的敏锐又如何觉察不到他的变化?更别提他还几次三番不着痕迹地推拒她的主动。

真要说她有多爱这个男人而做到这一步,那只是笑话,但这样并不代表,别人能出手来争!

获得夏浔简的地址,是意外中的意外。

而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幕,却突然令她觉得这个意外变得有意思起来。

这间画室的地段并不是很好,里面几乎没有装饰,但应有的工具非常齐全,的确是关佑低调又务实的风格。

被强带上车后,安颜然明白今天如果不跟他把话说清楚,对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她没有坐,将他递来的水搁在一旁的桌上,静静地站着看他。

“你准备搬去哪里?他的别墅?”他靠着长桌,从脸色看得出来非常疲倦。她没说话,亦没反驳,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皱皱眉,努力将一些情绪压下去,放缓了语气开口:“小然,当年我离开后你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你也根本不会听……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冷静地想一想,就这么跟着夏浔简,真的是你的本意,真的是你想要的未来?”

她眸色一凝:“别每次提到他都是这种口气,至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伸手拉了我一把!既然你已经知道当年的事,就该明白现在的我绝不是你几句话就能左右的!”

“你最无助的时候,我不在……是,现在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自己想想!用夏浔简学生这个身份在画界成名真的好吗?那些人会用什么眼光看你?无论你有没有实力,他们都只会用自己的想法给你定位!”

“别人怎么想,从来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是真是假真有这么重要?当年我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可到头来呢?又有谁相信我?我哭着求裴瑟相信我的时候,他只是冷淡地告诉我,因为他相信高菲,所以不会相信我!”至今仍记得那段屈辱的日子,高菲这十几年来从她那里抢走的东西,都没有那一次来得多!尊严、人生、前程……一切尽毁!

“所以现在,别人究竟怎么看我,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相信你!”关佑心痛如绞,“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可能做那种事!”

“你相信我,所以呢,你会因为相信我而去要求高菲还我一个公道?”

关佑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小然,你误会了,这件事不可能是高菲故意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同样她也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你表姐,当年为了我的事,她已经非常内疚了,她怎么可能……”

安颜然突然有些想笑:“她不是那样的人?!到现在你还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很好,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可谈?”

这一刻,她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怎么就想不到呢,他们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有哪个男人会不相信自己的女朋友?况且关佑的性格温软体贴,在他眼里,有哪个女人是坏人?

她转身想走,却又被他拦住。

“走开!”她直直盯着他。

“你给我时间,我会和她分手!”他拉住她的手臂,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我一直都没能真正把你忘记!小然,她现在处于低谷,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她不管。所以你给我一点时间,你等着我,好不好?不要去夏浔简那里,我受不了他看你的那种眼神!我求求你,你当是为自己,好好厘清和他的关系?”

分手。这大约是她重遇关佑之后,唯一想过的他们之间的结局。

可此时此刻听他说出口,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畅快。只是觉得讽刺,像个极无趣的笑话:“如果现在你们的分手能改变什么,当初我又怎么会和你分手!是以为我觉得公平了吗,你有了别的女人,我也有过别的男人,所以你认为我们可以再在一起?”

理智告诉她,这些话根本不该说,如果她够冷静,就该笑一笑,然后等着看他们分手,等他再找来时,淡淡告诉他,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

这样才是最伤人的,这样才是她做这些所要的!

“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谈公平。可至少这样想,你心里会舒服一些。”他看着她,眼眶慢慢红了,“对不起小然,那个时候一走了之……我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我一直很后悔,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重来……对不起,小然……”

“别再说对不起!”某种情绪渐渐涌了上来,满满的,几乎要将她吞没。当年她问了一整晚为什么,他却在此刻才想到给她答案,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你根本不懂,如果你真是那种花花公子,或许我还会好受些!可你偏偏不是,什么酒后乱性,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后悔,可是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原谅你,所以才会更痛苦!你逃避也好,现在求我原谅也好,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你跟高菲睡过的事实!如果是别人,或许我还会原谅……可为什么是她?!你明明就知道,我明明就告诉过你……”

很多话,太多话,当年她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太讽刺了,他做了错的事,却连一个宣泄的机会都没给她。

“是你不相信,你说男女之间总是有纯友谊的,你没有和她保持距离,可你所谓的纯友谊却让你跟她上了床!你现在告诉我你后悔,可是这些又能改变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还会为了他失控。

不是告诉自己早就不在乎了吗,不是告诉自己要重生要蜕变要报复吗!为什么这一刻,听到他一遍遍地说后悔,她的心还会痛?

“……你一走了之,远远避开这一切,可你知不知道,在你走之后,你口中那个爽朗大方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女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又知不知道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曾经是我的整个世界,我爱你爱到连自己都忘记,我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通通都有你的身影……我从来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怎么样!可你真的不在了……每天醒来,我都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每天都在梦里不醒……关佑!你不会懂的!你根本不会懂!……”

在他离开并发生了那件事后,整整一个月,她蜷缩在他们租住的小屋里,连学校都没去。她每天都哭,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她总想到他们的以前,在一起的三年多时光。

他每次朝她微笑时的快乐,牵手走过校园林荫道的甜蜜,温柔细致的亲吻,还有那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属于彼此的缠绵夜晚。

她那么紧张,他却比她还要紧张,那张柔美的白皙脸孔那么红……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她努力逼退涌上眼眶的湿意,因为太用力以至于全身都在发抖。

“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让这些发生,小然,小然……”他抚着她的脸颊,侧头朝她的唇吻去。

曾经熟悉的柔软触感令她突然间清醒过来,失控的情绪拉回了几分。

她仿佛又有了力气,终于重重推开他:“行了,到此为止吧!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是我的错,我不该再来招惹你!不过一切都该停止了!我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听清楚,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她用力擦擦自己的嘴唇,拎起地上的行李冲了出去。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当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那晚,她终究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夏浔简的别墅。

她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坐了一夜。

人有的时候真是奇怪,总以为自己可以,总以为早就过去,然而临到头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多不甘愿。

曾经也设想过,要如何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余情未了又怨恨难平的苦情女子。可原来,失控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那些失控令她有些莫名地怕,怕就这样再度跌回那个无底深渊,怕就这样再也找不回如今的自己。

清晨,看着玻璃外泛白的天空,她饮下第三杯咖啡,然后买了单,坐上去郊区的公交车。

人生依旧要继续,迷茫总会有,只要目标依然明确,她便不会停滞该有的脚步。

这时的安颜然没有料到,她会在别墅外见到本不该出现的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一个人到底要有多么强大的毅力,才能如此死咬着另一个人不放。不过宽容点看待,这次真不该怪她,是她来了记狠的,依高菲的个性不加倍还过来才有鬼!

对方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不像处于事业低谷的人该有的模样。

她穿得很少,薄薄风衣下是一件低领的性感毛衣裙,靴子的高跟足有十厘米,越发显得高挑性感。

“回来得挺早嘛,果然是乖巧懂事的好学生。”高菲打开白色车子的门,将包朝里面一丢,倚在门上冲她笑,“不过还是晚了点。可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这世界上没有哪个老师能容得下别有用心的学生,夏大师现在心情可不怎么样。如果我是你,就该考虑下给自己另谋出路了。”她似乎并不需要安颜然的回答,说完就坐进车里,戴上墨镜,朝她摆了摆手指,扬长而去。

安颜然看了眼静卧在日光下的别墅,缓缓去掏钥匙。

也曾想过以高菲的个性,一旦获悉夏浔简的所在,必定会施展浑身解数攻克对方。她之所以敢带夏浔简亮相,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他变态又挑剔的性格有信心。

客厅空气里还留有高菲身上的香水味,她有些不适地蹙眉。

客厅没有人,画室的门关着,她搁下行李,轻轻敲了敲门,探了半个脑袋进去:“老师,你在忙吗?抱歉,昨天东西收拾晚了,所以坐了今早的公交车。你早饭吃了吗,没吃我去做。”

没人回答她。窗帘半落的玻璃前,那道挺拔的身影正在画板前忙碌。

她想了想,退出去做了份早餐,然后再度敲门,搁在画室的长桌上。

脚步声自背后传来,修长的手指越过她,轻轻撩起盘子的边缘。那碟刚做完的早餐就这样随着盘子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老师?”他冷峻的脸庞平静得有点吓人,那定在她脸上的视线深幽寒彻,仿佛冰封的湖面。

“我昨晚没打电话给你,你生气了?”

“我对你不好吗?”男人开口了,那嗓音让她哆嗦了一下。

“……很好啊。”如果撇开他忽冷忽热的变态个性,他对她的确算得上很好。

“所以,你就这样来回报我?”一个精致的视频播放器被丢到长桌上。安颜然轻轻点开,画面的主人公竟是她和关佑。

这是——昨晚他们在他工作室的录像?!

她明白过来,原来高菲今天来不是冲着夏浔简,她的目的——是她!她是想用这段视频来告诉夏浔简,他所谓的高徒,不过是个居心叵测别有目的的人。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她倒不怕,反正夏浔简对这点早已清楚了解。他自己说过,不在乎留在身边的人是否别有用心,他只留有用的人。

然而,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的神情和说的那些话,总令她有种莫名的心惊。那一刻,情绪失控,竟不知道自己居然说了这么多话。失控的女人实在有些难看。

视频画面最后定格在关佑低头吻她的那一幕,安颜然捏紧播放器,慢慢抬头:“老师,不是我去找他的,昨天是他自己找来……我只是,想把一些话跟他说清楚。我答应过你,不会因为这些事给你添任何麻烦,我不知道高菲竟会找来……这次的错我无可推卸,你怎么罚我都行。”

长久的对视与沉寂。

他站在她面前,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她的唇和她手中的播放器。瞳眸深处,似乎蕴含着远超以往每一次的怒意,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老师……”她轻轻拉住他的袖口,漆黑的瞳安静地凝视他,“你信我,真的不是我自己去找他的。”

他拉回自己的袖口,转身缓步踱去窗前。修长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寡淡而优美,自他身侧投来的阳光炫目到令她有些难以直视。

安颜然突然有种预感,这一刻,尽管他就在眼前,但他距离她是如此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冷淡而平静的声音传来。

“行李不用开了,把你其他东西收拾收拾,离开我的别墅。” Bhu0Z/OZVWpRTlRqIjXnDcNcbdjemSTh1LgD+2bTQnAVuDS91xEYwWrYj2zPdI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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