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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至少今天,你输了

N城位于S城的南方,海滨城市,车程近三个小时。

安颜然尚未吃晚饭,一路肚子叽叽咕咕个不停,几次经过休息站时,她都明示暗示夏浔简停车吃饭,无奈对方无动于衷。

到N城海滨酒店已是晚上八点多。待到拿卡进房安置完毕再去酒店开设的露天海鲜烧烤餐厅吃饭时,安颜然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吃饱喝足,她这才想起自己不辞辛苦一路跟来是为了说个人画展的事,结果刚开口就被打断:“去睡吧,明天还有安排。”

“这么早?”沙滩、星星、海风……她自觉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聊天气氛,“老师,不如我们在这里谈谈心啊,你看夜幕下的大海,是多么地……”话音没落,对方已起身离开,晾她一人在那里要多傻有多傻。

安颜然撑着下颔,取过啤酒继续喝。看来夏大师的心情并不太好,是和这趟来N城有关吗?

次日上午,她和夏浔简起得都不算早,她穿着从酒店商店买来的粉色长裙,跟在他身后去西餐厅吃早饭。他吃得很少,一直在看落地窗外的海,倒是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她起身,为他换上牛奶。

“等会我们去哪儿?”安颜然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发问。

“别问这么多,跟着就行。”他显然没有心情交流,她闻言收声,静静陪坐。

今天上午,酒店二楼的宴会厅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而他们的目的地就在此。他们过去时拍卖会已经开始,夏浔简拿着号码牌远远地坐在后方。展台上正在拍卖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出价此起彼伏,安颜然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感觉钱到了这里都不再是钱。

之后又拍出了几件物品,身旁的男人坐在那里,始终纹丝未动。那双森冷的瞳仿佛蓄势待发的野兽,紧紧盯着台上,似乎在等待猎物的出现。

终于,男人紧绷的脸部线条有了变化。

他将号码牌塞进她手里,命令:“叫价。”

那是一枚镶着祖母绿的金色胸针,先不提做工,光是那颗硕大的宝石就价格不菲。

胸针的底价是四十万,每次叫价五万。

安颜然已经举了三次手,现在价格被叫到七十万,她只觉得手里那个号码牌越来越重,频频转头去看夏浔简的脸色。

还继续?真要继续?不是吧?

“再加,加到一百万。”男人淡淡丢话。

她呛了一下,缓缓举起手,声音哆嗦:“一……百万……”

一锤定音,祖母绿胸针最后以一百万的价格被夏浔简标下。

跟工作人员办完手续取走胸针后,他带她离开了拍卖会场。两人走进电梯,快合上的门被人从外面伸手阻止。

一位西服笔挺的年轻男子站在他们面前,笑得十分礼貌:“抱歉,打扰两位了。夏先生,好久不见,她想见见你。”

他,还是她?男人女人?情人朋友?安颜然还在猜测,夏浔简已不客气地拒绝:“第一我没兴趣,第二她想见的不是我。”修长的手指玩着手里那个黑色的丝绒盒子,片刻后,他把它塞进了安颜然手里:“拿去吧。”这三个字的语调甚至称得上温柔。

“啊?”她蒙了,“这个……”话音未落,人已被夏浔简拥入怀里,她抬头,只看得见他性感漂亮的下颔:“帮我告诉她,这东西已经有主人了。”

电梯门再度合上,安颜然捧着盒子,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老师,真……送给我?”

“拿来。”他伸手,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就知道没这种好事,怏怏地交还盒子,别过头看着电梯门发呆。

注意到她的表情,他蹙起眉:“怎么了,难道你真想要?”

“礼物嘛,谁都想要,怎么能给了又拿走……”

“要就拿去。”盒子再次递到她面前。

安颜然吞了吞口水,知道无论如何这东西都是不能拿的,于是又道:“我不是要这个,这个很贵,你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都送过礼物给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有点表示……”

“你怎么这么烦?”俊美的脸庞渐渐紧绷,明显听得很不耐烦。

“……”她就知道她说的都是废话……

后面几天,她以为夏浔简还有其他事务,结果他除了在酒店睡觉,就是去沙滩散步或是游泳,完全是来度假的。

亏她还以为他要参加什么重大活动,想着或许自己也能露个脸,为此还特意跟高菲请了三天假。

如今状态下请假,高菲自然不会客气,直接以事假扣了她三天工资。

至于想让他以老师的身份出席高菲画展一事,她刚刚开口就直接遭到了拒绝。拒绝的理由是他不想应酬,也根本没有公开露面的打算。

安颜然左思右想,觉得这事的确很有难度。

夏浔简向来低调惯了,不想也不喜欢在媒体前露面,偏偏他这种身份,如果在高菲的个人画展现身,绝对会造成轰动。

虽然她对这场轰动无比期待,可也得人家愿意去才行啊,她又不能绑着他去。不但绑不得,还逼不得、劝不得……

加上这趟来N城,他的情绪明显不佳,她也不敢贸然以“色攻”为手段妄想达成目的。万一惹得他发怒,只会更糟。

其间,倒是把小茹教导的目的性不那么强的“色诱”连番使用了数次。

第一次是上午在阳台喝茶时,两人房间的阳台是连通的,正朝着沙滩和无垠大海。他素来有喝茶的习惯,她也会陪同左右。她套了件白色大T恤,没穿内衣光着脚丫就去了,俨然一副刚睡醒的迷糊状态。一边给他倒水,一边洒了自己一胸口。

白色T恤湿了一片,映出关键部位的两团柔软和粉色突起。她喊了声烫,匆匆拿起餐巾来擦,中途瞥他一眼,发现那双深邃的眸子正牢牢盯在她的胸口,里面似乎燃着熊熊火焰!

她擦得越发起劲,只待他把那股火焰转化为扑倒的能量。

结果夏浔简还真站了起来,可惜没有她期待的扑倒。修长的手指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拎回了她自己房间。

“换衣服!”夏浔简脸色非常难看,转身时还顺带把阳台移门给关上了。

安颜然隔着玻璃可怜兮兮地回望着他,压根没留意隔壁阳台上几个准备去游泳的年轻男子目瞪口呆鼻血横流的脸。

第二次是在晚上。她裹了条浴巾,弄了些白色泡泡在身上和头发上,接着给隔壁房间打去电话,以异常颤抖的惊恐语气告诉她的老师:房间有只壁虎,她真的好怕怕……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她凑上去一看,制服笔挺的女服务员端正站立,开口问道:“客人,我是隔壁房的客人派来这里除壁虎的……”

安颜然不死心,趁着女服务员除壁虎,裹着浴巾直接从阳台跑去了夏浔简房里。

“老师!壁虎好大!我好怕!”她一脸哭腔,结果在看清屋内人后定住。夏浔简显然刚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腰间浴巾围了一半,正打算从衣柜里取浴袍穿。

他的腿修长笔直,身体的线条优美。几日阳光晒下来,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房间明澈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诱人的浅麦色,肌理纹路清晰有力,昭示着他在某种时候的过人体力。

安颜然吞吞口水,觉得在这种两人身上的布料皆稀少的情况下,无声胜有声,以静才能制动!

片刻对峙,他果真走了过来,连浴袍都没拿,只随意裹了裹腰间的浴巾。

安颜然继续吞口水,他片刻到了面前,冷酷强大的气场自上而下将她围住。她被捏着肩膀按在了玻璃移门上,男人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凶狠形容。

他的呼吸就在面前,带着男性特有的气息,却问出这样一句话:“要不要试试自己走回S城?”

安颜然抖了两下,随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很好,既然不想,那就给我安分一点。”食指在她鼻尖点了两下,她也持续抖了两下。

见她还待着,他不禁皱眉:“还不回去?”

你这么挡着我怎么走?她很想如此回答,但到底没胆量,缓缓弯腰,从他手臂下方溜了……

发火时的夏大师真的好可怕,比壁虎还可怕……

自此,“色诱”计划宣告失败。

安颜然日夜忧愁,无限烦恼画展的事,哪知回到S城又发生了其他事端。

她上班的第二天,几个助手拿来两幅包好的画作,让她直接打的给人送去。

小助手并没说里面是谁的画,结果她送达后对方打开一看,竟发现画作有损,当下对着安颜然一番怒骂。那愤怒程度简直就像是她刚刚亲手杀了人家老妈一样……

原来她不在的这几天,工作室接了笔补画的生意。因为两幅画都是欧洲大师的名作,令素来不屑此类工作的高菲动了心,于是接了下来。

之后回到工作室,欲讨要说法的客人已打过电话来,小助手被骂得够呛,一把火全发在她身上,责问她为什么这么没责任心弄坏了画?

同一时刻,关佑也在,高菲紧接着出来询问,问清原委后,当下斥责了几个小助手。直道安颜然不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虽然她最近有些不在状态,之前也突然请假,但她相信她,不会这样不小心。

“说不定她就是故意的!不是说同学吗,她妒忌菲姐,知道她最近要开个人画展,故意这样做……”小助手愤愤发言,立刻遭到其他几人的赞同。

这出戏至此,安颜然再看不出来就算白过这一年了。

关佑脸色渐沉,刚要开口,高菲已赶在前面怒道:“不许胡说八道!这种没根没据的事别在我面前说!颜然根本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这两幅画这么重要她怎会不知轻重故意弄损!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也是工作室的一分子,而且她不光是我同学。”

她顿了顿,美眸看向一旁始终没发言的黑发女子,缓缓道:“她是我表妹,我们有血缘关系,你们说有谁会陷害自己的亲人?!”

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安颜然缓缓扬唇。

是啊,她是她表妹,她们如同亲姐妹一样在孤儿院长大,所以尽管她一次次拿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始终因为血缘亲情告诉自己不要介意。

她们曾经是彼此的唯一,而今却是彼此最大的敌人。

高菲,当初你大约也是用此刻这种正义凛然的冷傲模样将关佑的目光吸引过去的吧?

故技重施,真的有意思吗?

由于高菲的一力“维护”,安颜然最终不必对此事负上任何责任。

她没痛没痒,平白挨骂的几个小助手却越发看她不顺眼,如今的午餐时间基本变成了谩骂时间。

这天她正在谩骂里享受午餐,夏浔简来了电话。

他本来另有其事,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见这头小助手的声音。

“怎么回事,有人骂你?”

“你耳朵真好。”她嫌吵,拿着手机避了出去,“没事,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而已。”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对方似乎正在从之前听到的对话中拼凑事件的原委。过了会儿,他缓缓问:“你做错事?”

“哪有,我是被冤枉的。”

“那就是她们冤枉你做错事?”男人的声音冷了几分。

“差不多是这样。”她摸摸额头,寻思这事不能跟他说得太清楚,毕竟牵扯的人太多。到目前为止,夏浔简只知道她是美院出来的学生。关于她的事,他没有兴趣多问,她也乐得保持缄默。

手机那端又是片刻沉寂,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你之前说的要开个人画展的人,就是这个工作室的主人?”

“是啊。”她一下来了精神,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她是你同学?”

“对对,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等了会儿,不见他有回应,她放软了语气,“老师,那你……要来吗?”

“这周回来时,去一趟你之前打工的画廊,老板帮我进了一批画具,你顺便带回来。”他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把该说的说完便挂断了。

安颜然靠着走廊上的落地窗,目光幽怨地长长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自己的神态和这声叹息,正巧被踏上走廊的关佑看到。他看着自茶水间出来边聊边笑的几个小助手,温文的细致脸庞怒意渐起。

很明显,他的自动解读错误了。

安颜然真没料到关佑竟有如此神通,居然找到了她的住处。

看到停在大厦门口马路上眼熟的车子以及靠在车身上抽烟的人,她的心底慢慢升腾起一种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古怪情绪。

还在留恋吗?她冷冷地问自己。

就算有,也只是残存的不理智而已。

她假装没有看到他,他却丢了香烟追上来:“小然——”

她加快脚步,他亦加快,终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小然,我们谈一谈!”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她重重甩开他的手,恼怒非常:“一次又一次,我已经跟你说过!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家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为什么你非要把一切都搅乱!”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没有这样跟自己说过,可是我做不到!”初秋的夜风里,男子的五官轮廓唯美异常,却带着无可奈何的伤感,“虽然你说很好,可我看到的却都是不好!”

“就算不好,那你又准备怎么样!摇摆不定,然后重拾旧欢?”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别傻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夜风拂起她纤细的黑发,发梢衬着她如雪的冰肌和精致哀愁的脸庞,竟是别样柔美动人。

他伸手,突然将面前的人紧紧抱住。她是如此纤瘦,这一年多应该过得很不好吧,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一辈子都要好好守护怀中的女孩,可是他生生弄丢了她!

“对不起小然,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不如此说下一刻自己就会窒息死去。

手臂箍得很紧,胸隐约有些闷痛,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这种疼痛是源于这个太紧的拥抱,还是抱着她的这个人。

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动摇。这个人,自己曾深深迷恋过,喜欢着爱着,放在身体最柔软的部位,珍藏着。

如今那些事,她真的可以做到吗,真的能继续下去吗?

柔弱迷惑都是短暂的,如今的安颜然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愁善感。

自从夏浔简允诺每周两小时的指导后,她那些不正经的小心思也日渐收敛。

其实,她也知道搞定他的身体,再对其有所要求这种做法是不正当的,但面对一个性格无常,随时都有可能把你扫地出门的变态男人,除了这个直截了当的方法,她实在没有其他主意。

谁让他在她第一次主动献身时没有说一句不呢?

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误导她……

时间就在安颜然频动小心思劝服夏浔简出席画展,在他严苛指导下收心投入作画,在她或楚楚可怜或云淡风轻地游走于关佑和高菲之间的种种里慢慢过去。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高菲筹备许久的个人画展已然来临。

因高菲与美院理事长交好,最后的会场定在美院展厅,关佑近来虽因为安颜然显得有些心力交瘁,但该做的事还是尽力去做了。

那天,光是到场的花篮就炫了众人的眼,记者们都给刘辉面子,纷纷出动。

因为地点在美院,不少仰慕学姐的学生慕名而来,在晚上的重头戏拍卖酒会来临前,白天已呈现人潮涌动的情况。

高菲这天打扮得端庄而高贵,一条米白色的窄身短裙将她高挑匀称的身材衬托得越发亮眼,迷人的妆容将她那双魅惑的美瞳展现得淋漓尽致。

相比之下,身着牛仔裤高领羊毛开衫的安颜然显得极度不起眼,她一个白天都在忙,奔进奔出做着琐碎杂务。也有不少学生听过当年的事,有人认出她来,不免指指点点,她刀枪不入,听到只当赞美。

除却媒体、艺界名人,临近傍晚时,展会渐渐来了不少商界权贵。

那一位位看似样貌平平却携着年轻女子的中年男人,都是她未来的衣食父母。拍卖酒会将在傍晚开始,重头戏出自刘辉之手,是他的新作品,其后还有高菲的两幅新作。

而这三幅画拍出之后的所得将在今晚当场捐赠给福利机构,当然拍出的画作在个人画展期间仍会悬挂展出,直至画展结束后再送到购买者手里。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进行,傍晚时分,高菲进休息室补妆,却见小助手匆匆跑来,告知安颜然临时请假出去了。

“请假?”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关佑,忙托小助手去查看。片刻后,对方回来报告,说关佑还在展会上跟刘辉以及媒体聊天,并没有走。

“那菲姐,你看要不要打电话把安颜然叫回来?她只说有事,都没经过你同意,今天这么大的场面……”

“没事。”补上唇蜜的诱惑双唇对着镜中的自己弯起,“她也忙一天了,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不容易,由她去吧。”

“菲姐你人真好。”小助手适时拍着马屁。

高菲继续补妆,笑而不语。

安颜然是否在场并不重要,到了今日,若她还是看不清自己目前的局面可就令人生叹了。当初把她继续留在工作室的目的就是要让她懂得知难而退,让她亲眼看清楚自己与她的距离!

男人也好,事业也好,成就也好,这所有的所有她都永远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同一时间,安颜然正坐车赶往VIVS酒店。

二十分钟前,夏浔简突然来电,令她赶至酒店某套房。

命令简单直接,惊得她差点撞墙。

酒店、套房……老师,你该不是突然心血来潮,要重温过去吧?

房间位于顶层的总统套间,她一边感叹他的大手笔一边按下门铃。

“这么晚?”开门的大师秉承惯有的冷酷神情,然而安颜然注意到,他身上裹的是浴袍……

湿漉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透明的水渍沿着脖颈一路下滑至微敞的紧实胸口,那模样真是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她习惯性地吞口水,一边进房一边思索开场白,却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男人。对方见她出现,非常礼貌地朝她笑着问好。

“你、你好……”安颜然有点凌乱,三个人?难道今天要来重口味的?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突发奇想啊!

“这位是造型师。”夏浔简一句话,将她拉回正常世界。

然而片刻后她又反应过来:“为什么有造型师在这里?”

对方没开口,只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遍,眼中的鄙视一目了然:“你这身打扮,站在我旁边会拉低我的水准。”

“……”这话说得,真是又狠又毒啊……

“鲁克,这里交给你了。”他朝那位造型师丢了句话,又紧接着嘱咐她,“画展的地址我知道,不过我等会儿还有点事,会稍晚一些。你先自己过去,车准备好了,鲁克会带你下去。我到达前,多笑少开口。”

她点头,直至他裹着浴袍的身影从跟隔壁套间连通的门里消失,才赫然明白过来他刚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难道是打算跟她一起出席高菲的个人画展?!

安颜然捧住脸颊,她这不是在做梦吧!

从迈巴赫里迈出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纤细小脚时,她仍有些抖。

对这男人换车的速度,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鲁克送她上车后就离开了,司机是个寡言尽职的人,一路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句。所以安颜然也没弄清楚这车到底是夏浔简临时弄来的,还是早就买的。

暮色已降临,美院的展厅位于湖侧,一旁有可供停车的空地,因为画展加竞卖,入场的台阶上还铺了红地毯。

新客人走进展厅时,现场有轻微骚动。

纯黑色的纺纱裹肩小礼裙,将来人性感的锁骨与纤长的双腿完美展现,礼裙下摆是飘逸的不规则波浪状,同时缀满了纯白色的珍珠,与她脚上那双薄纱珍珠细跟鞋遥相呼应。

细长的黑发被打理出微卷效果,衬着那张玲珑剔透的小脸,更显得冰肌玉骨。黑色的斜刘海下,一双纯黑色的眼瞳宛若质地上乘的水晶,在眼妆的勾勒下,闪动着盈盈蛊惑的流光,妖娆而清纯。

几个记者忍不住上前拍照,见状,对方漂亮翘鼻下的圆润双唇缓缓扬起妩媚浅笑。这一笑,整个人更显得明眸善睐,那甜甜的笑意简直让人酥到骨子里去。

作为主人,高菲很快便注意到了门口的骚动。视线对上,高菲微微错愕后又慢慢勾起笑容。她还真以为她知难而退,原来是去准备宣战了。只可惜,再美又能如何呢,今晚她注定只是一个陪衬。

一旁陪客赏画的关佑也转过头来:“小然?”他很是意外,正打算上前,却被高菲先一步的动作打断。

“到时间竞卖了,私事等会儿再说。”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将人带上展会台前,与刘辉并肩而立。

记者这时已恢复到工作状态,一个个举着相机,准备捕捉镜头。

展厅内灯光暗下,聚光灯束统一在台前的高菲身上。她朝众人笑了笑,进入开场白。

同一时间,记者们纷纷感觉身上手机大振,一般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随便接电话,可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们不得不接。

众人压低声音接听,片刻之后,震惊的消息令他们忘记了控制音量,一个个脱口而出:“什么!老总,你有没有弄错?!你说今晚夏浔简会来!是那个夏浔简吗?你确定?是来这里?!你真的确定?!”

一时间,现场变得有些混乱。

众人口中的名字令高菲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夏浔简。她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原本因记者们乱接电话而产生的不悦情绪消失殆尽。那个画界的传说人物居然莅临她的个人画展?!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颤抖,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心底的激动无声地冲击着她,她努力压下一切情绪,再度展开笑容准备提醒记者注意情绪,混乱的现场却在此时变得鸦雀无声。

高菲抬头,朝门口看去。

他出现得很低调。

没有人引路,也没有人惊呼,现场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谁。

众人却下意识地收敛声息,投去目光。

男人穿着铁灰色的修身西服,白色衬衣上配着黑色细领带,他长得很高,双腿修长腰身紧窄。就那样随随便便走进来,却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男人很帅,有着近乎艺术品一样的冷峻五官,气质卓耀,眼底却带了股厌世的冷傲味道。

这是安颜然第一次见到他穿正式西服,可能因为太过无所谓,即便在参加画赛颁奖那次,他也只是简单地穿了件衬衣。

有记者在窃窃私语,毕竟谁都没见过夏浔简本人,万一认错就尴尬了。

台上的刘辉快步迎过去,伸出手时声音激动:“夏大师,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您!竞卖还没开始,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上台?”

“我不认识她,这种事我也没什么兴趣。”他收回手时,记者们已闻声而来,他看到涌动的人和相机,不由得皱起眉。

“那您今天过来是?”

“门下唯一的学生求了很久,正巧有空就过来看看。”

“夏大师您收徒了?!”刘辉有些意外,却发现对方侧着头,似乎在找什么人。

发怔结束的安颜然一个箭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唇角微勾:“刘先生,您好,又见面了!”

“你是?”就算是见惯各种场面的刘辉,此刻见到熟悉的面孔也不禁面露诧异。

“是我学生。”夏浔简代答。音量并不高,语调也很平淡,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简单四个字的分量!

画界煞神夏浔简的弟子,那是多少人做梦也梦不来的事啊!

这个女孩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三四岁,居然被夏浔简收入门下!

大新闻!大内幕!

一时间,记者们手里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就连原本打向台上的聚光灯,也因为刘辉的移步和夏浔简的出现转移了方向。

刘辉恭敬地在前引路,安颜然挽着“恩师”的手臂朝前方走去,在聚光灯下肤若凝脂,神态越发优雅,将夏浔简学生这个名号担得妥妥当当。

三人在台旁站定,刘辉知道夏浔简没兴趣,便将邀请转向安颜然,问她是否愿意上台一同进行竞拍。

高菲的神情刹那间变得很难看,作为画展主人,她非常愿意甚至极其期待被夏浔简抢走所有风头,可对象换成安颜然就没那么愉悦了。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勾搭上夏浔简的,但很明显今天这一幕早有计划!

这一刻,她甚至记恨起始终为她护航的刘辉。他明明知道安颜然只是她工作室的助手,居然会叫她上台,这简直是故意丢她的脸!

然而恼怒的背后,更多的还是刺骨锥心的不甘,真没想到,她居然有本事把夏浔简这样的人物哄到手。她真是太小看她了!

接收到上方利刃一样的目光,安颜然却连看的兴趣都没有。她侧头,只等待着身旁的人对这个邀请的意见。

对方瞥她一眼,淡淡道:“我只答应你来看看,没说过要参与。这种规模的画展你也有兴趣?”

平日看他如此厌弃一些事的神情她都会在心里叹息他的刻薄,可今天她突然有种爽极的感觉!

安颜然咳了咳,以掩饰嘴角的笑意,尽量用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老师,你别这么说,她是我同学?”

“那又怎样?”

“是我关系‘很好’的同学!我就是觉得人家开个画展也不容易,好想上去给她捧捧场,别用你的标准去衡量嘛,人家是新人……”

对话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有耳朵的人,基本都能听见。

高菲的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

夏浔简似是不耐地皱皱眉:“算了,想去就去吧,我找个地方坐坐,结束找我。”他说完便转身,刘辉忙跟上去引路。

“知道了,老师。”安颜然对着他的背影软软一笑,在刘辉安排的工作人员带领下走上台。她一步步走近,看着脸色灰白嘴唇发颤的高菲,只是傲慢地笑。

这种时候,语言倒显得多余了,笑容才是最佳的利器。

当初那一刻,高菲有多傲慢地对她笑,这一刻,她便有多傲慢地回敬过去。

那些软弱也罢,单纯也罢,在历经蜕变之后,都已被她狠狠丢弃。如果不想背负着伤痛浑浑噩噩一辈子,就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高菲,至少今天,你输了。

竞拍结束后,酒会正式开始。刘辉再次从贵宾室将夏浔简请了出来。

安颜然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与激动,避着众人的眼光,寻了个机会上前悄悄问夏浔简,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来参加画展。

她想他没理由不知道,今天这一露面,日后再想低调就难了。以他在画界的名气,明天报纸杂志网络他的照片会铺天盖地出现。届时,别说S城,全国人民都会认得这张脸。

对她的问题,他似乎没什么兴趣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我今天出现,不是你期待许久的吗?”

这件事当然是她期待许久的,可她并不认为他仅仅是因为她的期待而出现:“可是这样会给你带来很多不便和麻烦。”

他冷哼了声,不屑道:“若我真怕这点麻烦,当初就不会收留你。”

“老师说得是,我就是个麻烦!”

“你最好把你说的这些话都记牢。今天的事,不用感谢我。”他蹙眉看她一眼,又把视线投向展会,“我夏浔简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骂。”

安颜然赫然明白过来,原来真是因为上次冤枉被骂那件事。虽然他看起来冷漠又缺乏人情味,可是这样一个人,竟会为了她不惜在媒体前现身!

“老师……”她攀住他的手臂,慢慢朝他身上靠,“老师……”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甩开她。

“人家好感动……”虽然这表情和语调有些夸张,但剩下的那些是发自她内心的真心话。谁都有灰姑娘的梦,即便她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和心境,可身在这样一个现实环境,面对这样一个老师,心底深处偶尔免不了想象今天的场景。

他款款而来,俯视苍生,唯独她,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然后用再自然不过的静淡目光,看着曾经差点毁掉她全部世界的那两个人。

不得不说,关佑今晚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望。

从她挽上夏浔简的手腕直至上台的整个过程,除了愕然和诧异之外,她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其他东西。外行人不知道,内行人不可能没听过夏浔简在画界种种狼藉的传闻。

虽然她在接触他之后,知道那些并非实情,可关佑对这一切并不了解。一个口味独特的成功男人,加上一个急需机会的年轻女孩,两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东西——更何况,她和夏浔简之间的关系也的确不太正常。

但在她以夏浔简入门弟子的身份亮相后,他并没有上前询问一句,甚至没多看一眼,还以平静的姿态将整个竞拍进行完毕。

她希望从他眼底看到嫉妒,甚至愤怒,而不仅仅是错愕。没有怒,只有惊,又怎能让他体会到当初她的心情,又怎么能将这件事继续下去?

安颜然多虑了。

关佑的确温文,但在这件事上不可能仅仅只是诧异而已。事实上,从她走近那个男人,将手搁入他的手中,冲着他笑的那一刻,他就有种冲下台去将她拉走的冲动!

可在刚才那种环境下,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夏浔简同样是他崇拜的人,他无法想象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他面前失态。

他强撑了下来,亦不敢多看那张清纯妩媚的脸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不顾一切做出难看至极的事。

忍到酒会中场,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趁着刘辉陪夏浔简去一旁的贵宾室休息,他飞速上前,悄悄拽走了安颜然。

他的手指紧扣她的手腕,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肯放松一丝一毫。他拉着她穿过人群,来到展会外侧的小花园里。

十一月底的S城已隐隐有了初冬的寒意,安颜然冻得打了个哆嗦,忙把挽在胳膊上的小外套穿上。然而还是冷,正想往回走,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已披上她的肩膀。

“为什么?”夹杂了隐约怒意与心疼的三个字,成功留住了她。

那张细致的脸孔,此刻温柔不再,满目尽是欲来的风雨。

尽管这才是她期待的状况,但看见他眼底满溢的疼痛,她的心还是没来由地抽了一下。有时候,深入骨髓的习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说啊,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果然,以他的性格也只会问出这三个字。

安颜然垂着头,并没出声。然而落在对方眼里,这副无声无息的可怜模样,远比承认或否认更具冲击力。关佑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却变成确认无疑!

“画界谁都知道,夏浔简从不收徒,更不会为了谁在媒体前露面!”他握紧双拳,只感觉呼吸都一阵阵发疼,“他为你破例,你……果然……小然,你说你过得很好,原来竟是这种好吗!”

“与你有关吗?”她赫然抬头,眼底有怨恨的光。

“跟我有没有关?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的事,我根本不可能视而不见!”他怒气蔓延,再度扣住她的手。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或者说,你认为你可以做些什么?”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一味误导,“还有,别说什么我明明知道,我又知道什么,对现在的你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自己!夏浔简是什么人,你跟他打交道能讨到什么便宜?!”

“那又怎样,那种情况下,我还能怎样,还能有什么出路!”她冷冷哼笑,这句倒是实话。

“那种情况?”关佑明显有些疑惑,“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她挑眉看他,顺便抽回自己的手,“还是只是在装不知道?好,就当你真的不知道。等今晚结束后,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的现任女友,或者随便找一个美院的学生。我想她们一定会很乐意详详尽尽地告诉你整件事!”

他怔了几秒,见她要走,忙追上去:“等一等!你说的事我一定会弄清楚!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你……你打算继续这样留在那个人身边?”

见她用一种极其无所谓的神态耸耸肩,他的愤怒又冲了上来,其间夹杂的还有无边的心痛和灼烧的妒意:“我知道是我先错,可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惩罚我!小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做这些,自己只会更痛苦……”

面前的女孩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笑容眸光发肤,现在却距离他如此遥远。除了伸手紧紧抱住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身后的人呼吸非常不稳,气息喷在她耳侧,熟悉的清淡气息,隐隐的草木味道,干净绵长。曾经她只要一靠近他,就会沉溺在这种令人安心的气息里,可现在……

她用力扳开紧扣在腰间的手:“我没有兴趣,做第三者的第三者!”

身后的人没再追上来,她走得很快,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然而她的脚步很快又停了,花园入口的树荫后,一双冷漠的深邃瞳仁正盯在她身上。男人没有任何表情,单单只是这样的注视,就立刻让她血液凝固,呼吸停顿。

夏浔简!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听见了?

记者酒会高菲什么的,这个时候她完全没心思多想。

眼看那个男人一语不发转身就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展会外面很安静,记者们大约被刘辉引开了,从花园一路走至停车场的路上,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太安静了,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又急又乱,无所适从。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没来得及刹车,撞在他背上,倒退两步。关佑原本披在她肩头的西服滑了下去,正好被她踩在脚下。

他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还是没开口。

“老师,要回去了吗?”她唯有硬着头皮先说话,“是这辆车?又换了……呵呵呵,对了,我应该从那边上!”

安颜然生怕他独自开车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奔上车,还没坐定,性能优越的跑车一个倒车加零秒提速,飞驰而出。

一路,她数次尝试调节,车内气氛反而变得愈加沉闷。

他在发怒,并且是认真的。

要意识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平息怒意。

无疑,他应该听到了她和关佑的对话,那番话里最致命的地方,就是她以不否认的方式将自己死皮赖脸留在夏浔简身边的事实扭曲成了一个酸楚唏嘘坎坷的潜规则故事。

而夏浔简也在同时被塑造成了一个喜欢玩弄年轻女孩的变态大师……

这事换作是她也会怒的,但同时她也清楚,这次的事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否则她早被某人勒令滚下车了,根本不可能还载着她一起回到别墅。

车滑入车库后,亦步亦趋的她到底及不上他长腿的速度,别墅大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她拢紧小礼裙外单薄的外套,在寒夜里朝后方的落地玻璃窗挪去。

这片别墅区的治安实在太好,别墅的落地窗常年都是不锁的,今晚也不例外。

一楼的灯亮着,旋转楼梯前是被人随手丢下的西服外套。

她脱了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朝楼上走。

他的房间门开着,她探入视线时,他刚好解开衬衣的最后一粒纽扣。吸顶灯柔和的灯光下,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惑人的莹润质感,线条完美的肌理紧实而诱惑。视线朝上移,是无论看多少遍仍会感叹造物者偏心的耀眼俊容。

看惯了他在家时身着便服的模样,今天在展会上第一眼见他时,她居然有种呼吸不顺畅的紧张感。

那一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只能用神话二字来形容。

冰冷的寒意弥漫在四周,她回神,正对上他瞥来的冷澈眸光。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脚却无畏地跨了进去。

她想事情应该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最起码他没有丢她一个人在展会上,至少他还让她上了他的车。

“出去!”白色衬衣伴随着两个命令的字,朝她头上飞来。当她好不容易扯下头上的衣服时,他已拐进了一旁的浴室。

别墅的空调常年保持恒温,她脱下礼裙外套,继续大无畏地跟进了浴室。

“叫你滚出去!”男人侧头,轮廓立体的侧脸一丝表情也无。唯独那语气,仿佛夹带了西伯利亚冰原的极冻温度。

她没有出去,反而朝他蹭去:“别生气了,好不好?”轻柔的语气,还有略带无辜的可爱笑容,这一刻,她将不要脸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一物迎面飞来,砸得她生疼,这次他更简洁,只吐了一个字:“滚。”

她揉着发红的额头,把脚下的浴液瓶踹开,继续勇往直前:“我会滚,等会儿就滚,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原谅我。生气对身体不好,晚上你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做你喜欢的,等你洗完澡下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回答她的又是一飞来之物,浴室的水汽令瓷砖变得光滑无比,她有幸避开飞来物,却没有站稳,朝前滑了几步,推着他一起倒在注了半池水的浴缸里。

当她抹着满脸水珠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抬起头时,发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已渐渐漫上阴寒的气息。

她一时竟有些呆了。尽管指下的肌肤是如此光滑紧致,但此刻她脑中只反复回放着他曾经的告诫:没有他的同意,不可以随便碰他。

若这事发生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是今天,偏偏是在他原本就怒意四溢的这一刻,错上加错,他该不会故技重施,直接将她踹出别墅吧?!

不行,天这么冷,她穿得这么少,还浑身湿透,会死人的……

“我马上起来!”她撑着他的胸口努力站立,无奈浴缸太深,衣服湿滑,努力了几次都再度倒回他胸前。最后一次倒回去时,嘴唇还好死不死地贴上他的胸口。

她又急又乱,脸都红了,混乱中脖子上突然一紧,男人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扣了上去。

她顿时不敢动了,他这是……要掐死她吗?

“你很烦!”润泽的美唇轻轻开合,声音里透着诡异又危险的气息。

“我不是故意这么烦的……”她非常无辜,沾了水的精致睫毛轻轻扇动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烦……我一定一五一十把整件事详详细细都告诉你,保证没有一点隐瞒……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你和他的那些事,我没有兴趣听。”扣着她脖子的手拉近几分,蒸腾的水汽里,他的唇近在咫尺。

“嗯嗯,我知道你没兴趣,但这次就勉为其难破例听我烦一次好不好?”她眨着眼睛努力笑,“要不,你先放开我,我们两个起来,各自去洗洗,然后换上干净衣服。我去泡两杯咖啡,我们到楼下慢慢地……”

“闭嘴!”男人蹙起眉,耐心似已到了极限,“你的话太多了。很烦,非常讨厌。”

“哦。”她乖乖收口。扣着她脖子的手指动了动,她以为他准备要放手,哪知下一刻腰身已被他的另一只手臂圈紧,接着整个人被拖进了浴缸。

浴缸很大,水已经淹过了她的肩膀,他的唇在同时压了过来,以一种惊人的霸道力度碾压着她的唇。

某一晚的记忆在双唇交缠时复苏,不久前还被怒斥滚开、烦人、讨厌的安颜然蒙了。莫非他被气到昏头了?居然主动……亲她?!

脖子上的修长手指移向她的脸颊,很不耐烦地用力按下,迫使她打开嘴唇,舌尖蛮横地探了进去,像是几乎要一口吞掉她的深吻。

尽管只有过一夜,但因为次数频繁而给她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

如果重来一次,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开始挣扎,没动几下,屁股上就被重重拍了一下,混合着湿漉衣物的响声,格外清脆暧昧。

“痛……”她呜咽,唇上随即被咬了一口,舌尖紧跟着舔过,再度缠上她的,夹杂着男性特有的气息,在她口中横冲直撞。

紧裹着身体的小礼裙被拉下一个肩膀,胸前雪白的柔软暴露在水里,被他按在掌心尽数裹住。那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伴随着让人窒息的力度,带起她肌肤的战栗和身体里的异样潮涌。

气势汹汹近乎野蛮的掠夺下,她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他是打算把自己安给他的罪名坐实了?

不不,这样实在太亏了!

——大师,你要深思啊!

——你实在不值得为了我这一个不要脸的问题学生而一怒献身啊!虽然你已经献过一次,不过这中间近一年时间你从各方面都透露出你是个洁身自爱的好老师……

——犯戒是可耻的!如此行为有违人伦,会被社会批判的!

嘴唇被堵得太严实,她压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一能指望的嘴无用武之地,安颜然抓瞎了……

男人的身体越来越热,小礼裙被他撕开了一个口子,上摆可怜兮兮地垂落下来。她被抱得太紧,胸口甚至能感觉到他胸部肌肤的纹理线条。

绵软与强硬的对比,让她身体僵硬头脑渐昏。该怎么逃?装晕?装死?

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大脑。趁着他的嘴唇埋入她锁骨的间隙,她喘息着尽量用暧昧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提示:“今天没有套套……”

男人的动作果然渐渐停了下来,他慢慢抬头,微微眯起的眸底除了未退的欲念外,还有针芒般冷厉的光。

那是一种探究的视线,似乎有少许厌恶,以及其他一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厌恶?安颜然有些无语。如果真这么不情愿,干吗又要碰她?果然是搞不明白的变态大师啊!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她很快缓过神来,身体微微动了动,发现他的手臂仍纹丝不动地紧扣在她的腰上,考虑到自己前面还凉快着,她忙绽开微带羞涩的笑容——自救:“老师,你刚刚那么主动我是很高兴啦,不过今天我准备不充分,而且正巧是危险期,所以就算有些可惜,还是得下次再继续了……”

她慢慢收回因保持重心而不得不按在他胸口的爪子,回到自己的胸口,把重要部位悄悄挡住。

再度抬头,却发现他仍然盯着自己,那目光让她有点发毛:“怎么,这种事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大概因为激吻,他的声音跟平时有一点不同,透着一抹诱惑的性感。

她立刻垂下头:“我错了,我不该抹黑老师你……更不该老是觊觎你的身体……”

闻言,他皱了皱眉。

片刻没人说话,安颜然正想悄悄爬出浴缸,结果才探起半个身子,又被他重重拖了回去。身体在水里撞击,痛得她有些发麻。还没定神,下颔已被人捏住,深幽的眸子逼到面前,她费力扬着脖子,只看得见他浓密漂亮的睫毛。

“你那些小心思,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你以后给我收敛点!至于事情原委,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需要你明白,我夏浔简的身边可以留别有用心的人,但绝对不会留没用的人!你最好想一想当初背着我私下换工作的理由,别到了现在才告诉我,我收入门下的弟子是个公私不分又没用的人!”

那晚短短一番话,却像在耳边炸响的惊雷。

他不提,也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其实回头再想,她别有居心这点从最开始的那夜就已昭然若揭了。

只是事后他从不再提,她便以为他或许不知道。

真要她抱着纯粹交易的心情留在他身边做个只懂利用的学生,还不如掩耳盗铃装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所以长久以来,她都是用这样的心态与他相处的。

而今这番话,就仿佛撕开了她伪装的面具,突兀又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是了,无论她过去与高菲和关佑有着怎样的纠葛,都不是他会感兴趣的东西。

他只希望如今已在大众面前公开学生身份的她,别做出一些令他蒙羞的蠢事来!

安颜然左思右想,终于理顺了这番话,决定从今以后洗心革面,收敛思想收敛行为,专注学画。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思来想去,还是没猜着夏大师真正想表达的意思——那些太过隐晦,又不想说出口的事。

所以数天后,当他在晚饭后将她拖去沙发上抱着吻时,她完全彻底地蒙了。

老师,你这是心血来潮呢,心血来潮呢,还是心血来潮呢?

被拖上沙发前,她正在打电话。

画展后这几天,她一直住在别墅没回城。以那种身份亮相后,她倒是挺愿意回去看看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画界煞神夏浔简莅临一小小画者的个人展,从某方面来说,似乎是这位画者大占便宜,连大师都来捧场,可见潜力非常。

可事情坏就坏在S城第二日的报道,整个展会,夏浔简面对记者说的话并不多,寥寥数句,却表达了一个意思——现今画者开画展真是跟玩似的,随便哪个人都行,场面倒是有模有样,可惜作品撑不起来。他同时提醒那些画界同行,不要因为个人关系而做一些名不副实的护航。须知艺术这种东西,光靠炒作只是一时风光,误导了大众,才是真的罪过。

一番话,连带刘辉都骂进去了。

刘辉倒是没生气,他知道夏浔简的脾气,也承认自己此次的确是在护航,听了后心里还有些忐忑。记者们察言观色,碍于刘辉的名声,护航一事匆匆一句就掠过了,满篇幅报道都在用力批评高菲的个人画展。

什么没有艺术的作秀,名不副实的美院高才生,充满商业铜臭味的捐赠……把这场画展贬得一文不值。

据说画展后面几天门可罗雀,这场个人画展可以说是完全失败。

看完这些后续报道,安颜然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亲眼去瞧一瞧高菲此刻的模样。

那夜被教导后,她为表决心,一直专心致志留在别墅,收敛心思和行为,每天除了做该做的家务,其他时间一律投入画作中。

她专心得连自己都被感动了,然而察言观色,大师的心情似乎仍不是很好。

电话是关佑用工作室座机打来的,从翘班第一日起,他就一直电话不断。这个时段,她的计划是冷处理,所以电话她一个没接,回了条“我们没什么好谈”字样的短消息后,直接把对方号码拖入黑名单。

对方忍了数日,到底没忍住,频换号码打来,她一概未接。直到这日晚上,她在厨房收拾完毕,又有电话打来,来电显示的是高菲工作室的号码。

她自然知道这电话不会是高菲打的,看来某人真的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她笑了笑,接听:“抱歉高菲,我这里有点事,所以没跟你请假。”

“小然,你终于接了!”对方似乎重重松了口气,“是我。”

“哦。”

“你在哪里,我要见你!”关佑的态度很强硬,记忆里他从不会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

“我在家,我说过了,我们没什么好谈。”

“你根本不在家!”他毫不犹豫地拆穿她。

“好吧,那就不在。”她语调冷淡。

“小然……”他的声音又软下来,“你……这几天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跟你有关吗?与其关心已和你没关系的人,不如多想想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报道我有看,她这几天应该过得不是很好,身为男友,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我。”话语里,若有似无地渗了丝醋意过去。

“你说的那件事我会去弄清楚。”

“随你,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小然……”他顿了顿,“我不会让你做第三者,永远也不会。”

她哼笑一声,掐断电话。

关机丢去一旁后,心底竟掠过一丝厌烦。

很微妙又虚无的感觉,不知道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又或是对这整件事。

算计真不是她的强项,若没有夏浔简那番话,在他现身之后,高菲的个人展绝对不是现在这光景。别墅厨房明净的玻璃外,是初冬深沉的夜,这附近的空气很好,在晴朗的夜晚甚至能看到不少星星。

她想起自己的职责,倒了杯牛奶,送到客厅的茶几上。结果刚搁下杯子,男人的手便伸了过来。

对方的嘴唇压下的那刻,她突然想起小茹那番“化身绵羊以诱惑恶狼反扑倒”的策略。

别墅里常年保持一个温度,她夏天穿得不少,冬天穿得也不多。她习惯光脚,身上只简单套了件薄薄的连帽长绒衣。所以这突发状况不免令她怀疑是否是适才自己搁牛奶时姿势不当造成春光乍泄所引发的后果……

“我不是故……”勉强说出几个字,对方的舌尖已就势探入,熟练地缠起她的舌。依旧是毫无温柔可言的接吻,霸道地主导,容不得丝毫拒绝。

她嗯了两声,想从他腿上逃走,结果被他按着腰身整个压在沙发上。

气息凌乱,唇舌交缠……长长的吻结束于一个啃噬的动作下,她痛得低呼,捂住唇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似带恼怒的冷硬脸孔。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她终于有机会把话说完整。近日连连遭他主动攻击,她实在有些消化不了啊!还有,为什么每次接吻他都一个表情?明明是俊美得不得了的一张脸,却偏偏一副被她嫖了又没收到钱的神情……

连让她给自己一个“他其实也有一点点在意或是看上她”的窃想都做不到。

“故意什么?”他皱起眉。

“没有。”两人的姿势已经够危险了,而且她目前早没了二度献身的打算,自然不想把话题朝那个方向引导,“老师,我下午的素描练习你现在有时间看看吗?”

“看来看去还是那个样。”他撑着沙发缓缓起身,那模样自如得好像刚才吻她的人不是他。

“哪有,人家有照你说的很努力练习好不好!”她微微嘟嘴撒娇,明澈的黑瞳透出些许可爱来。

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冷冷移开目光:“别撒娇,你的长相不适合。”

“……”

“还有,最近别把你是夏如安的事说出去。”

她乖乖应了“是”,之后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不想太丢人。”他淡淡搁下话。她愣了愣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安颜然现在已经是夏浔简的高徒,高徒在小小画赛上居然只得了创意奖,丢脸丢到南极去了,还好意思宣扬,省省吧……

见她还愣着,他又不满起来:“坐这里干什么?”

“……”老师,明明是你把人家拖来的好不好!

“去画室做你该做的事。”

“知道啦——”她乖巧应下,刚站起来,又想起什么,用讨好又真挚的目光低头凝望着他,“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画,绝对不让你失望!”

他抬头,那双注视着他的纯黑眼瞳,比夜晚的星星更加璀璨,比浩瀚的大海还要深邃。

其实安颜然并不明白,温柔顺从这种东西,有时候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会被表面的那些东西影响。就算明知是错觉,也依然会让人沉溺。

他没开口,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8DG+86Jxlt4csQjG28Bm/FNi/cIaTk0zyU6CmueNxY23epO83rqBiiIMoIFF25B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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