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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误入歧途

由伯翔画廊联合S城美院举办的大型画赛于八月底落下帷幕。

众所期待的冠亚季军分别由数位知名画家、美院教授以及著名鉴画家组成的评分团共同选出。除了六位冠亚季军外,比赛还设了五个新秀潜力奖和一个特别创意奖。

这两个奖项,除却评分团所占的百分之六十的评分比例外,另百分之四十的评分比例则通过网络交由大众。在五十多幅入围作品中,挑选众人心中的潜力奖和创意奖。

安颜然是在接到大赛得奖通知单的前一天,从高菲工作室的洗手间里确定了自己获奖的消息。

助手A:“你也投了《初恋》一票?其实那幅画的技巧真不算出众,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一看到画面,就莫名被里面的人吸引了过去!”

助手B:“是啊,用裸男为主题参加这类大型比赛还真是挺大胆的!偏偏那幅画除了前卫另类,还给人一种超离淡然的唯美味道!”

助手C:“你会感觉前卫是因为作品的用色,画面没有太明显的线条,只靠色块之间相互渲染影响。至于那种淡然感则是因为画里人物的神态和姿势,作者把感觉抓得很到位!这个特别创意奖实至名归!”

助手A:“还是你说得专业,过几天颁奖现场,应该能见到这幅画的作者吧!不知道这画会不会是作者本人的自画像呢?”

助手C:“你最色了!就惦记帅哥,夏如安,一听就是女生名字啦!不过说到帅,还能有谁比得上关佑!我们菲姐真是幸福啊!”

助手B:“只可惜,菲姐这次没有得奖……”

话到这里,隔间里的安颜然就听到另两人朝她嘘了几声,显然在工作的地方,这个是禁忌话题。她想起早上高菲明显不甚愉快的表情,顿悟她应是一早从刘辉那里探知了比赛结果。

她挑眉,扬起不厚道的笑容。

画赛颁奖定在九月八日。

伯翔以及赞助集团不惜成本大肆宣传,整个颁奖流程由颁奖活动、获奖作者记者见面酒会以及连续一个月的作品展会组成。

冠亚季军获得者将直接签约伯翔,成为其旗下的长约画者。所有获奖作品在作者本人同意后,经由伯翔画廊进行定价销售。一句话,画赛是这些年轻画者通向成功的第一步。

由于伯翔对参赛者们的各种资料要求并不严格,安颜然在参赛时只留了公寓地址、电话以及“夏如安”这个名字。故而在颁奖日前,工作室所有人都不知道被她们谈论的夏如安其实就在身边。

她很清楚颁奖日之后工作室会兴起如何的风浪,她从未打算隐瞒,当初想用化名,只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叫裴瑟。

据闻,颁奖日当天,除了评分团的知名画家、美院教授和鉴画家会到场,S城美院不常露面的理事长裴瑟也会出席。

这位年仅三十的理事长一直是S城美院的传奇人物。他年轻有才华,交际手腕一流,完美游走于美院背后诸多挑剔的股东间,并凭借自己强大的人脉和能力,用了六年时间将这座原本徒有其表的三流学院带上了如今一流美院的地位。

所有见过裴瑟的人都一致称赞他是位温柔有礼的谦谦君子,上至家产百亿的富豪,下至学院的普通学生,他一概客气有礼,笑容总让人如沐春风。学院里暗恋他的女生几乎跟暗恋关佑的一样多,但对方那种始终礼遇的态度,莫名地令人不敢接近。

安颜然看完颁奖流程表上的嘉宾名单,平静期待着与这位君子理事长的再度会面。

那会是如何地精彩纷呈呢?

然而事实却告诉她另一个真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九月八日当天,她跟着高菲关佑以及刘辉以观众的身份进入伯翔画廊旗下的美术馆。入座没多久,工作人员便匆匆走来,俯身于刘辉耳边说了几句。刘辉脸色骤变,尽管他有意隐瞒,但那种溢于言表的激动情绪却是如何藏也藏不住的。

在刘辉带着关佑匆匆离开后,高菲也起身尾随。安颜然顶着一小虾米身份,自然安分地留在原位。片刻后,颁奖现场涌进数名工作人员,礼貌而迅速地将现场记者请走,并有人开始逐一收取在场人员的摄像机相机以及手机。

但凡具有摄录功能的机器通通被取走。众人有微微的骚动,毕竟今天这样的活动,台下很多人都是获奖者的家人朋友,都想留下画者得奖时的影像。然而工作人员的态度异常坚决,并一再表示颁奖结束后将会留时间给大家拍摄。

安颜然到底是来领奖的,不想被莫名取走手机,趁着前方工作人员不注意,偷偷起身溜出会场,准备去洗手间躲避。

美术馆的洗手间精致漂亮,除了左侧的隔间,右侧还留有空间宽敞的化妆台。

安颜然刚进去,就被化妆台里面的三个女生吸引。中间的女生高挑秀气,却红肿着一双眼,她身旁的两个人正在柔声安慰她。

她不好意思看别人的热闹,只匆匆一眼就进了隔间,外面劝慰的两人显然并不顾忌,谈话声继续清楚传来。她侧耳细听,大致明白了整件事。

原来那个哭红了眼睛的女生便是这次比赛的冠军得主,她之前在后台见到了某个梦想中的大人物,本以为凭自己冠军的身份能跟对方说几句话。哪知此人冷傲非常,不仅在她欲上前合影时扔了她的手机,还将她的获奖作品批得一文不值。

“别哭了,是他不好,大师了不起啊,也太不尊重人了!你可是伯翔画赛唯一的冠军!”

“就是就是!那么多画家教授肯定你的才华,凭什么他一句垃圾就全盘否定啊!”

垃圾?安颜然琢磨着这个熟悉的词,难道那个人是——但这不可能啊!以他的脾气,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

“是啊!”第一个女生继续安慰,“我听说像他那种大师到了一定时候都会遇到瓶颈,我觉得一定是他自己画不出来,又嫉妒你的才华,所以故意打击你!什么煞神,我估计也就一过气的猥琐老头!”

“不是的!”哭泣的女生听到这里,终于出声打断,“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没见到他,不能这样随意批评他!”

“……”两个女生哑然了,“可是,他骂你……”

“他骂我是应该的,是我不好,能见他一面已经很幸运了,还妄想跟他合影……听说他从来不跟人合影,所以才会惹他生气。你们不明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心里把他当成偶像。即便他是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我依然会尊敬他,崇拜他,把他当成我心中的神……可是他竟然长得那么好看!他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脸色平静地听着那些画家教授还有伯翔老板的恭维,仿佛那些赞美对他来说根本只是清风浮云。他那么超脱淡然,却又偏偏站在这一行巅峰的位置……当时我走进去,他只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整个人就全傻了……是我不好,居然会在他面前失态……”说着说着,那个女生又哭了起来。

安颜然在隔间里长长出了口气,至此她已完全肯定,对方口中那个大人物即是夏浔简本人——她的变态老师。

夏浔简与安颜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两个距离天下地下的名字竟会以师生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忍不住怀疑,那个冷酷无情厌世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大众口中凭借色彩与线条魅力影响了整个画界的传说人物夏浔简。

所以说现实与理想总是相去甚远。就像她当初刚听闻夏浔简大师身在S城的消息时,也曾很纯洁地想以一颗诚挚之心登门拜访,欲以感人的身世以及对美术这一行业的热爱来感动他,求其将她收入门下。

结果事有凑巧,透露大师消息给她的小茹在她准备登门的前一天又打来电话说了另一桩事。据说在几天前,她众多干爹中的某位带着独生女去夏浔简家做客,一为求画,二为女儿求师。说起来,她干爹的女儿也算得上颇有才华,个性也很伶俐。加上那位名流在S城相当有影响力,一老一小自然是满怀信心去的,哪知却被对方批得差点吐血。

“他是怎么评价她的作品的?”安颜然当时还没钱住现在的白领小高层,跟几个同在咖啡室打工的姐妹租了个破破烂烂的三室户,生活起居都憋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

“太难看了。”

“画得太难看?”

“不,是说我干爹的女儿长得太难看……”

安颜然十分无语:“画画是看才华的吧,关脸什么事?”

“据说我干爹当时也是这么反问的,结果你知道人家大师说什么?”小茹本想卖个关子,结果自己憋不住,没几秒就自个儿说了,“他说:‘所以你找错人了,对我来说,若时常要对着这张脸上课,实在太折磨了。相比之下,才华倒还是其次。’”

说完,小茹问她,跩吧?

岂止是跩,简直已步入变态行列了……

说来小茹本就不喜欢这位干爹的女儿,她太骄傲,仗着家世和在美术上的一些才华,总嘲笑小茹胸大无脑,结果这回自己脸丢大了。为这事小茹高兴了好几天,还特意在米兰买了条昂贵的手链给安颜然寄了回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就这么一个意外,从本质上改变了一个原本纯洁上进的好姑娘。

安颜然在临行前动了歪念,扒拉出衣柜里布料最少的一件,在外面裹了件薄外套就去了。她时刻牢记着夏大师的那句话——才华可以没有,脸一定得有!

对当时的她来说,入夏浔简门下是她唯一的出路。总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无论是要她虐他,还是他虐她,或者“护士病人”“美女野兽”之类她来者不拒,全数配合!

于是,安颜然就这么误入歧途了……

记得那个晚上,月黑风高,秋风萧萧,她裹紧单薄的小外套,下了公交车一步一步地朝山上走,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美女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意味。

身上的包包里,除了她随身携带的素描画册,还揣了一兜的套套……

当那个俊若天神的男人打开别墅大门,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时,她飞速取出画册,还顺带夹了几个套套在里面,用十二万分陈恳的眼神看着他:“夏大师,求求你收了我吧!”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求求你潜了我吧”。考虑到初次见面不太熟悉,她改了一个字。

天黑光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感觉男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股强大的气场迅速拉低了周围温度。

她不安地举着画册:“那个,要不夏大师你先打开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把我赶走?”她非常隐晦地暗示。

男人的视线自画册一掠而过,刚要开口,眉头突然皱了皱。然后她听见他问她:“你叫安颜然?”

“对!我叫安颜然,这上面有我的名字,我以前是S城美院的学生。”她没有注意他眼中微妙的变化,只一味举着她内有乾坤的画册。

男人没有说话,她只感觉他的目光正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她。

许久,那股冰冷的气场慢慢敛起,他开口道:“进来吧。”

后来安颜然想,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真是一样都不能少。如果不是别墅一楼乌漆漆的没开灯,如果不是她绊倒在地顺势压住他还把画册里包包里的套套撒了两人一脸一身,她未必有勇气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把小外套脱下来。

更不会有勇气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用诸多形容词表达自己对他如何崇拜如何仰慕如何日思夜想如痴如醉……

谁先吻谁的已经记不太清了,黑暗中她似乎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事后再回想,她仍不十分确定,因为在其后七八个月的相处中,她从未见他笑过。所以她总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第一次很凌乱,因为是在地毯上,起先他的动作还算温柔,闭上眼不去想压在身上的人是谁,她甚至还能体会出一些愉悦。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男人的动作就突然粗暴起来。

以为至多一两次就会结束的安颜然大错特错,那个晚上她基本没合过眼,男人粗重的气息和身体始终纠缠着她。那种近乎野蛮的侵占方式,和另一人如水般温柔细密的呵护宠溺完全不同。

她甚至连感伤无爱上床利益交换多么悲哀的空隙都没有,光是应付迎合身上的人,已几乎花去她所有的心神……

第二天醒来,他已穿戴整齐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她。他告诉她,他不会随意拿人好处,所以他答应她的要求。

她用力勾起唇角,一个谢谢还没出口,他已转身离开房间。

夜色退去,白昼到来,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进浴室整整洗了一个小时。至于身上那些痕迹,一周之后才完全褪掉。

虽然那夜后,他再没碰过她,甚至勒令她与他保持距离,待她冷漠异常,但她到底达成了目的。

她成了画界煞神夏浔简大师第一个也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入门弟子。

从回忆里拉回思绪,她立刻开始考虑当下的状况。夏大师突然莅临颁奖现场的理由她不清楚,但她所有计划里的人物都在现场,而此刻并非亮出底牌的好时机。

速速遁走方为上策。

打定主意,她给主办方打去电话,表示自己摔断了腿无法前来,恳请他们直接将证书寄去她的登记地址。

匆匆自侧门离开时,她与一个缓步而来的男人擦身而过。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对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夏末灼亮的日光里,她回头看去,对方亦慢慢取下鼻梁上的墨镜。温雅的脸孔无可挑剔,西服革履,端庄谦逊。即便在看到一个并不受欢迎的人时,也保持着一贯的君子风范,只短暂地蹙了蹙眉,朝她略微颔首。

裴瑟,S城美院的理事长。

如果不是夏浔简的出现,今天这一面算是她期待已久的。

“来看颁奖?”裴瑟的声音亦如他的人,磁性温润,唇边是一贯的礼貌笑容。

安颜然懒得回答,转身欲走,对方竟再度出声:“听说你在高菲的工作室当她助手?”

“裴理事长,这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她侧头,静默的黑瞳缓缓眯起。

“呵,她倒是豁达。”他笑了下,再没说什么,转身进了美术馆。

安颜然静静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只感觉某种平息许久的情绪再度自心底蹿起,瞬间蔓延至全身。不愧是裴瑟,无论再过分的话也能用优雅的词表达出来。

好在她现今够淡定,回敬这种事,她定要挑个最好的时机!

扭身没走几步,手机响了起来。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后,安颜然心头一跳:“老师!”

“人呢?”

“刚走……”

“解释。”他那头似乎还有别人,夏大师长夏大师短的对话一直没断过。但显然,他没理会的兴致。

“之前离开别墅那天你自己说的,如果没拿到名次就别来见你。”变态老师的变态要求她自然不会真放在心上,只是此刻凑巧,拿来用刚刚好。

“嗯,你这么听话,记得坚持到底。”

夏浔简明明语调平静,她却顿时有些头皮发麻,立刻补救道:“虽然我也很想坚持,可是我明白,让我从此以后都不见你是不可能的事!老师你早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根本没办法离开老师……是我不中用,辜负了你的指导,没有拿到名次,让你丢脸让你蒙羞……可我还是希望老师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有些泪眼汪汪鼻子哽塞。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只冷冷指出一个事实:“我不丢脸,没人知道你是我的学生,丢脸的只有你。”

“老师你坏……”

“跟你说过别撒娇。”

“……那等会儿颁奖结束后你有时间吗?”

“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饭。”不要脸星人开始胡吹,“虽然这回没拿名次,可到底得了奖,我用奖金给你买了份礼物,本来想回别墅时给你,既然你在城里,能不能抽点时间让我顺便请你吃顿饭?”

“六点,尼罗。”

大师说完就挂了,留她一个人捏着电话发呆。

尼罗……他说的是那家随随便便一顿饭都要五位数的尼罗吗?!

老师,你何必这么记仇……

记忆里,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跟夏浔简在公众场合吃饭。

进包厢后,她才明白他会选这里吃饭的原因。这家餐厅没有大堂,一楼为咖啡室,只限会员。二楼全是包厢,只对高级会员开放,每一间都有私人电梯直达,隐秘性极强。

她过去时夏浔简已经到了,正靠在窗旁的沙发上,撑着额头闭眼小憩。看他眉宇间的微微褶皱,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也是,以他的个性,被人捧着围着赞美了一下午,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安颜然挥手让侍应离开,搁下包,轻轻绕去沙发后面,手指摁住他的太阳穴,为他慢慢按摩。

她边按边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在她手指触上他皮肤的一刻,男人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并没睁眼。片刻后,眉宇间的褶皱却松开了。

就在她慢慢放下心时,他冷不丁开口:“买了什么?”

安颜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礼物,忙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时前才准备好的盒子递过去。

原木色的长形盒子里,是一条菲拉格慕的银扣黑色皮带。花了她近三千元,心痛异常。

盒子底部还搁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好长一段话,大致内容是:感谢老师近一年的教导,学生安颜然十分感激,在以后的日子里,希望老师继续鞭策我,我会奋发图强,蒸蒸日上,好好画画,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教导等。

“鞭策?”男人把玩着手里的皮带,抬头瞥她,“用这个?”

“这个是买给你戴的……”如果他真愿意如此“鞭策”,她早把自己洗白白送上门了。问题是他的防线实在太严密,她压根无从下手。

“从下周起,我每周六会抽两个小时教你画画。”他放好皮带,缓缓道,“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撑不住就自动消失。”

安颜然难掩喜色,应了声好,去沙发后继续为他按摩。

大约是她服务到位,过了片刻他竟又出声:“哪里学来的?”

“嗯,以前自己总有头痛的毛病,之后跟按摩店的师傅学了几次,因为经常自己按,时间长就熟了。”她低下头,其实当年经常头痛的人是关佑,“你喜欢?喜欢的话以后每周回去都给你按?除了这个我还会很多,你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安颜然趁机拍马屁,自他太阳穴按到肩膀,再一路沿手臂敲到大腿,人也半跪在他身侧,标准的小媳妇姿态。

灯光将他立体深邃的五官打出淡淡的侧影:“我的学生不必做这么多。”

“可是我喜欢。”她接得很快,仰头朝他露出笑容。粉色的唇如同缓缓绽开的花朵,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越发清透晶莹,宛如熠熠生辉的宝石。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重新合眼休息。只是眉宇之间,隐约多了抹细小褶皱。

一根皮带换来每周两小时的教导,这桩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尼罗那顿饭夏浔简自然不会真让她付,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用付,餐后签单,简单异常。

次日是周日,夏浔简前晚就直接回了别墅,她被告知休息一日,不用跟着回去。安颜然睡了一天,周一神清气爽地去工作室上班。刚到那里,就听见几个助手围在走廊角落谈论周六的画赛颁奖。

特别创意奖得主遗憾缺席,画界煞神夏浔简却突然亲临后台。虽然她们并没见到其本人,但各新闻报道早已把这个轰动的消息洋洋洒洒地铺开。小助手把从她“菲姐”那里听说的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就好像她亲眼见到了夏浔简一样。

事实上,就连高菲自己也不过是隔着数人,站在贵宾室的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之后便被重新关闭的大门阻隔了。

他们一行人里,只有刘辉进得了贵宾室,连关佑都没资格进去。刘辉倒是大有提携后辈的打算,无奈他也只是个客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他本人再见大师情绪激动,一时间也顾不上尾随他到达贵宾厅外的两个后辈。

艺术这一行就是这样,不问年龄,不问出处,不问背景,只看那人在这行的成就。

其实早在画赛计划的初期,伯翔老板就依靠他的人脉邀请过身在S城的夏浔简。那时他期望对方能成为评委的一员,结果匆匆一面,当即被拒。

日前对方主动表示有兴趣见见获奖新人,实在让伯翔老板喜出望外,哪怕对方提出不想在媒体前露面这种近乎不可能的要求,也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后来夏浔简并没有现身颁奖现场,并将冠军作品批得一文不值,伯翔老板依然半点难色都没露。他心里很清楚,所谓比赛颁奖展出都只是宣传伯翔的手段,即便有较出众的新人画家也是数年后才能见分晓的事。

而夏浔简,才是能把伯翔真正推向国际的人物。

S城这几日的诸多报道,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反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伯翔老板很会把握这个度,料想大师不会太介意。

午饭时间,有关夏浔简的讨论还在继续。

工作室中午有专门的外卖订餐,午间一顿都在走廊另一头的茶水室解决。安颜然挖着盒饭,只感觉一旁叽叽喳喳不胜热闹。

助手们的话题已从画赛颁奖完全转移至夏浔简本人的私生活。她们本以为菲姐的男友关佑已是异常出彩的人物,外貌好气质好有才华,哪知传闻里的大师夏浔简不仅年纪不大,还俊美耀眼,果然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也不知道那样的人物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如果谁被他看中,就真是场灰姑娘与王子的浪漫童话了。

不过这话刚出口就遭到反驳,有个小助手直道众人太天真,此类大师,往往私生活混乱,为寻灵感频换女人,更无所谓爱情。比较起来,关佑目前较夏浔简虽然逊色,但他不过二十四岁,前途大好,属于潜力股,若要恋爱结婚还是他这样的靠谱些。

这场讨论,最后以几个小助手“哪个男人都不可能是自己的”的叹息画上句号。

讨论得情绪激昂的小助手们并没有发现,她们口中那位与夏浔简相比差距太大的人的现任女友,曾在茶水室门外悄无声息地站了片刻。

在这短短的片刻,她冷艳脸孔上的每一分神态变化,都被安颜然不动声色地捕捉入目。

那是种很熟悉的微妙神态。

学院时代,她也在周围女生谈论她和关佑的恋情时,在高菲脸上见到过这种冷淡却十分微妙的神情。

没有错,从早上到现在,热议夏浔简的只有这些小助手,而曾亲眼见过夏浔简一面的高菲本人却对此事一直保持缄默。

如同那时,她对尚是安颜然男友的关佑那种自始至终的淡漠。

安颜然合上饭盒,抿着勺子将视线轻轻投向窗外天空。或许,她是时候做些什么了。要不然,岂不是浪费了高菲邀请她来这里工作的一番心意。

她撑着下颔,扬起惬意而清浅的笑意。比之从前,她果然长进了太多太多,嗯,这么夸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这家露天咖啡茶座位于关佑居住的大厦的马路对面,一旁是繁华的商业区,另一旁是市民广场。

回国以后,几乎每个周五下午他都会来这里,点一杯抹茶拿铁,一坐就是一下午。

咖啡不是他喜爱的饮品,一般都只抿几口。回国之后,琐事繁多,应酬也多,每周只有这时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时光,能静静坐着,想一些事,想一些人。

只是,无论他怎么想,过去的一些事和人都再也不可能重来。

他缓缓将视线从广场上成双成对的男女身上收回,不经意间,却瞥见一道纤柔的身影。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定神再看,露天咖啡座另一侧的阳伞下,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果然是她!

初秋的风轻轻拂来,清淡的花香和浓郁的咖啡香混合在一起,是遥远记忆里的味道。

她撑着下颔,另一只手正轻抚着面前的咖啡杯。

他震住,有些控制不住,赫然起身走了过去。

银色圆桌上,是一杯简单的美式咖啡,同他桌上的一样,基本没有喝过。

那时他们都没什么钱,却偏偏爱这类小资情调。她喜欢抹茶拿铁,因为清香细滑,他喜欢美式咖啡,因为价格便宜。可有时钱不够,就只能买一杯。她每次都会买美式咖啡,只因他喜欢。起初他并没注意,等发现之后再来,他便会去买抹茶拿铁。

那时,即便两人只能分享一杯,也快乐如斯。

“小然……”他轻轻喊她。对方诧异回头的瞬间,有太多情绪蕴藏在那双墨玉般的眼瞳里。眸中微蒙的雾气、柔软的悲伤、难掩的错愕、随之而来的恨恼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底,直直地撞上他的心。

这绝对不是火锅那晚坐在桌子对面,用淡然的神态浅笑着告诉他时过境迁这样很好的安颜然。心脏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了一下,疼痛。但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的喜悦,难道她并非她自己说的那么风轻云淡,难道她对他……

对视间,她已重新回过头,手随即扬起,似乎在眼上擦了几下。

关佑的心忽然软成了一团,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小然……”

“放手!”她仿佛触电般缩回了手,回眸瞪他时,眼睛却仍有些湿漉。

“小然,我们谈一谈。”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笨拙。

“没有这个必要!”她匆忙起身,却因为着急差点绊倒,她推开他扶上来的手,转身离开。

去别墅的公交车上,安颜然颇为费力地对着小镜子一点点卸去眼上的妆容。之前小茹说过,这款眼影和眼线能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效果,她开始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试,果然非凡。

想着刚才关佑的表情,连她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眼妆卸去后,镜子里的女子神态重新冷淡下来。手机响起,她看着来电漠然一笑,关机丢入包中。

周一下午,小助理采购回来,发现工作室的气氛明显不对。

高菲正在作画,画室门关得紧紧的,她原本想进去,结果被另两人拉住,直劝她别在这时去打扰。

“怎么了?”

“不清楚,反正关佑哥刚走,他们似乎在里面吵了一架。”

“他们俩从来不吵架的啊,为了什么事?”

“我们哪里知道,可能是为了个人画展的事吧,好像是关佑哥原本答应菲姐什么现在做不到,两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之后关佑哥很生气地走了,菲姐就一直在里面没出来过。”

小助理闻言怯怯,打算把刚采购回来的画具先拿去别处。

“我来吧。”一个清淡的声音插了进来,三人回头,安颜然抱着一沓资料正看向她们,“我正巧要进去,我一起拿进去。”

不受欢迎的人准备当炮灰,众人自然没意见。

她接过画具,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明澈,高菲正在画架前工作,闻声回头,目光在看清来人后变得犀利:“谁让你进来的?”

“我有敲过门。”

“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高菲转回头。

“这是你早上要的城内各会场资料,目前最适合的地方还是美院的艺术展厅。”安颜然脸色平静,将资料和画具搁在一旁的工作桌上。

闻言,高菲的视线再度回转,自上而下将她扫了一遍,随即冷笑:“想看热闹?还不是时候。”

“我只是关心你。”安颜然挑挑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论心机,你才几年道行?”

安颜然笑了笑:“你一意如此想我,我解释也没用。你真不放心,大可以辞退我。”

“辞退你?我有那么傻吗?他多有同情心啊,不过他现在有的也只是同情心而已。”

“你这么肯定?”

高菲搁下画笔,转身走到她面前,勾勒精致的媚眼风情撩人:“颜然,我觉得,你还是安心帮我做好个人画展的杂务吧。毕竟这样的画展不是每个学美术的人都有能力举办的,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个人画展。

安颜然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四个字。果然,高菲就是一病原体,稍一靠近便激励不断。

她承认,这回她是真被刺激到了。

可反过来想,这场原属于高菲的个人画展,亦是她一直等待的好机会。

能扭转全局的,唯有那个人。

周末来临前,小茹又来了电话,机不可失,她决定向游走情场无往不利的流浪艺人虚心求教。

小茹第一次听好友在谈话里讨论两性问题,不禁好奇:“哟,你有男人了?什么样的?”

“等真成了再告诉你。”小茹禁不住安颜然的重重赞美,于是隔着半个地球,如此这般地详细教导起来。

她告诉她,身为女人,最忌讳直接。女人,就该好好利用自身的优势,学恶狼扑倒,不如变身可口小绵羊诱惑恶狼。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安颜然大感受教,之后两天,不断练习。哪知周五动身前却接到夏大师的电话,说此周末他另外有事,让她不用回去。

重任在身的安颜然怎肯错过这个机会,忙表示自己已经在半路了:“我还是过来吧,你有事忙我怎么能安心歇着?再说每周原本就只有两天能见到老师你,我想跟着你学东西,无时无刻都离不开你的教导……”不要脸星人一边胡乱地拍着马屁,一边简单披了件外套,拎了包包就下楼打的。

“你有病?”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不耐。

“对啊,这叫学习综合征。我一直知道自己资质差,如果不好好努力,就完全没希望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老师的教导,我不想错过任何机会,我——”

“半个小时后,别墅大门。”大师显然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简单两句就挂了电话。

安颜然捏着手机,冲司机喊道:“半小时内赶到郊区半山别墅大门外,加你一百!”

黑色的跑车已等待许久。

她知道他素来钱多,但每次出门都换一辆车还是令她很有压力。她出意外那次他开的是BMW X6,后来颁奖那回又换成了卡宴,这次更夸张,直接换成最新款的R8。

车发动后,他瞥了眼她的包,问道:“就一个包?”

“是啊。”见他发问,她这才想起开口,“我们去哪儿?”

“N城。”

她惊:“这么远?!”她一直以为他说的有事是去城中某处。

话音未落,他又甩来后半句:“五天。”

“……”

“你可以现在下车。”

“谁说我要下车!”她甜甜地笑道,“做老师的学生这么久,还没一起出过远门,我好期待呀!”

“坐好。”他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的箭驶了出去。 UMWeE5uKFBhO5PniARzC752z81+NAzXU/f5Uva458CUGHCRZsI5H866OV4y3e6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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