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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归》百版卷首语

借着《不如归》百版校勘的机会,我又一次重温搁置已久的书稿,才发现这本书真是太过肤浅了。虽说单单只写些坊间流传的故事难免略显不足,但我为了使场面更加热闹,胡乱堆砌了些山木与千千岩的素材,简直是毫无格调,又画蛇添足地加入老妪小川的情节,诸如此类的败笔,简直不胜枚举。面对如此种种,我总觉得应该借百版发行之际做些改进,但又觉重新写过太过棘手,便只做了些校勘了事。

时隔十年旧作重读,我不由得忆起了一桩往事。事情发生在本书构思完成的当晚,话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妻子在相州的逗子市赁了一间房子住下,遇到一个妇人带着一个男孩,说是来病后疗养的。当时正值盛夏,旅店无不客满,我见他们母子二人一筹莫展,有些于心不忍,便与妻子商量,把我们赁下的两间房子其中的一间让与这母子二人。由于正值炎夏,两家之间的间壁只不过是象征性地隔了一重竹帘,既通风,两家说话也互相都能听见。如此一来,只个把月的时间,我们便熟络起来。她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吃过不少苦(并非是《不如归》中老妪小川的原形),很善于讲一些动人心弦的故事。那是一个闲静的夏末傍晚,男孩儿跑出去玩,天空有些阴郁,我和妻子正与那妇人闲谈。谈话间,她讲述了一段令人心酸的故事,那就是有关“浪子”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当时也算得上是家喻户晓了,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小说中诸如“浪子”由于得上肺结核而被迫与“武男”分手,“武男”悲痛欲绝,片冈中将一怒之下将女儿接回家,并亲自为女儿督建疗养室,在浪子生命的最后的时光陪她去京都、大阪观光,以及在浪子的葬礼上将川岛家送来的鲜花掷还等情节,都是确有其事的。她声音哽咽,讲得很是动情。我颓然倚在壁龛旁的柱子上,静静听着,妻子则一直垂着头。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古旧简朴的农舍内也变得昏暗起来,屋里只能看见那妇人的衣服是白色的。当说到浪子悲剧般的结局时,“她是这样说的——如果有来世,再也不当女人了——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她啜泣着说完,便不再讲下去了。我只觉得像是有电流在脊背上通过一般,百感交集。

那妇人不久以后便康复了。只留给我们当晚的那个故事便走了。那一年逗子的秋天格外寂寥。那晚那位妇人所说的一切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在那秋风萧瑟的季节,伊人伫立于海滩之上,大海的悲歌朝夕入耳,此番景象仿佛就在我眼前,而伊人却已不在。这情形实在太过于悲伤,悲伤得让我觉得痛苦不已。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便在这故事的骨架上随便补了些肌肉上去,于是一篇并不成熟的小说便开始连载于“国民新闻”,后来我又将这部小说整理成册,交由民友社出版发行,这便是《不如归》的初版。

总之,《不如归》诸多败笔,皆因本人力所不及所致。即便有诸多败笔,本书仍然能够引起很多读者的共鸣,只是因为那年夏天的那个傍晚,那位妇人亲口对读者讲述了“浪子”的故事,而我,只不过是将她的话转述给读者而已。

明治四十二年 二月二日
于东京府(旧武藏野)北多摩郡千岁村粕谷故居
德富健次郎 wLyXNFv4/yKNQH/hL+neyw0GgR6AfkBd501xXKZMObcA4wd/5+dILTK7k/PJp2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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