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国王洛克

在离法国海岸两三英里的地方，人们在风平浪静的日子乘船航行时，都能看到在大海的深处，矗立着巨大的树干。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广袤森林的一部分，其中生活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另一边是座美丽的城市，克莱里德公爵家族世世代代就住在守护这座城市的城堡里。然而，时光荏苒，海水渐渐逼近城镇，房屋的地基受到侵蚀，纷纷倒塌，最后，这片土地没入波光粼粼的汪洋大海。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这一切还远没有出现之时。

克莱里德公爵家族向来与民为善，无论战争还是和平年代，他们始终对自己的子民不离不弃。

此时罗伯特公爵已经去世，留下了年轻漂亮的公爵遗孀接替统治这座城市。每个人都希望她再婚，但她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声称“一生一世一双人”，守着她的小女儿就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 * * * *

有一天，公爵夫人坐在高塔上，这座塔遥遥俯瞰一片嶙峋的荒原，而到了夏天荒原则会变成一片紫花和黄花的海洋。这天，她看到一队骑兵朝城堡迎面而来。当中一人骑着白马，马上佩有黑银相间的装饰。公爵夫人一眼便认出是她的朋友布朗什朗德伯爵夫人。和她一样，伯爵夫人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了遗孀，她的儿子比公爵夫人的女儿阿贝耶大两岁。公爵夫人高兴地向她招手，然而当伯爵夫人跌坐在她身旁的垫子上，向她道出来意时，她的满腔喜悦顿时化成了浓浓哀伤。

“你知道的，”伯爵夫人边说边紧紧握住密友的手，“每一任布朗什朗德伯爵夫人即将离世时，都会在枕头上发现一枝白玫瑰。昨晚我格外开心地入睡，但早上醒来时，发现玫瑰正好倚在我的脸颊上。这个世界上可以帮我的人只有你了，我来这儿就是请求你照看我儿尤里，让他成为阿贝耶的大哥哥。”

公爵夫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搂住伯爵夫人的脖子，紧紧拥抱着她。两个女人默默告别，伯爵夫人自知天命难违，一言不发地骑着马回家。随后，她将熟睡中的儿子托付给管家弗朗科尔，便静静地躺在床上。次日早晨，人们发现她安详地走了。

从此，尤里和阿贝耶并肩长大，公爵夫人信守承诺，对尤里视如已出。当他们再大点时，她经常带他们一起周游领地，教会他们体察民情，了解民间疾苦。

有一次旅行，他们穿过鲜花盛开的草地，尤里看到遥远的群山脚下一片光影闪烁。

“教母，那是什么？”他挥手问道，“我猜是巨人的盾牌。”

“不，那是和月亮一样大的银盘！”阿贝耶边说边骑着小马打转。

“那既不是银盘，也不是巨人的盾牌，”公爵夫人回答，“是个美丽的湖泊。不过，尽管它风光秀丽，靠近却危险重重，因为湖水深处居住着一些水神或水鬼，他们会诱使过路人走上不归路。”

之后关于湖的话题没有再展开，但孩子们却没有忘记。回到城堡后的一天早上，阿贝耶来找尤里。

“塔楼的门开着，”她悄悄地说，“我们一起上去吧。说不定会找到一些仙子。”

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仙子。到达屋顶时，看到的却是那汪湖水，比以前看到的更加湛蓝、更加迷人。阿贝耶注视了很久，说：

“你看到了吗？我打算去那儿！”

“不行！”尤里大喊，“那天你也听到你母亲说的话了。而且，那里太远了，我们怎么才能到那儿呢？”

“你应该知道的，”阿贝耶不屑地回答，“如果你必须要问的话，做男人的好处是什么？就是学习各种东西。不过，这世上还有很多其他男人，我会让他们中的一个告诉我的。”

尤里脸红了。阿贝耶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就好像她不再比他小两岁，而是突然成熟了许多。看到她向自己投来嘲弄的眼神，尤里非常生气，自己居然被一个女孩子如此轻视，便拉着她的手大胆地说：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湖边。”

* * * * *

第二天下午，公爵夫人在侍女们的陪伴下编织挂毯，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在花园里玩耍。当四下无人时，尤里转向阿贝耶并伸出手说：

“来吧。”

“去哪里？”阿贝耶睁大眼睛问道。

“当然是去湖边，”男孩回答。

阿贝耶沉默了。假装叛逆一下是一回事，现在偷偷离开花园前往远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穿着缎鞋去！你们男孩子好傻啊！”

“不管是不是傻，我都要去湖边，你也要一起去！”尤里没有忘记也无法原谅那天她看他的神情。“除非，”他补充道，“你怕了，那么我就一个人去。”

阿贝耶再也受不了了。她放声大哭，搂住尤里的脖子宣称，无论他去哪里她都会跟随。如此，二人和解，便启程了。

那天异常炎热，城里的居民们都躲在屋内，等夕阳西沉后才出门干活玩耍，所以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孩子穿过街道，跨过河上的小桥，来到之前与公爵夫人一同出游时途经的那片开满鲜花的草地。阿贝耶渐渐感到口渴，但烈日已经晒干了水，连一点小滴都没有留下。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幸运地发现一棵果实累累的樱桃树。在吃饱歇足后，他们相信自己足够强壮，能在几分钟内到达湖边。但很快阿贝耶开始一瘸一拐，她嚷嚷着脚受伤了，尤里不得不解开绑在她鞋子上的丝带探个究竟。原来是鞋子里进了一粒小石子，这桩小事很快就解决了，他们一路欢歌笑语，继续前行，直到阿贝耶再次停下了脚步。这一回，她的鞋子掉了，当她转身去捡时，正好看见城堡的高塔，看上去似乎遥不可及，她的心猛地一沉，不由得嚎啕大哭。

“天黑了，狼会吃掉我们的，”她抽泣着。尤里搂着她，安慰她。

“哎，我们现在离湖很近了。别害怕！我们会回家吃晚饭的，”他大声说道。于是阿贝耶擦干眼泪，紧紧地跟在他边上。

没错，湖就在眼前，只见湖岸边长满了蓝色、银灰色、紫色和金色的鸢尾花，湖面上漂浮着白色的睡莲。那里人迹罕至，也没有让阿贝耶害怕的巨兽，有的只是沙砾上遗留的小鸟爪印。小女孩立刻脱下磨破的鞋袜，让湖水轻抚着脚丫，而尤里则四处寻找坚果或草莓，但他一无所获。

“我看到离这儿不远处有一丛黑莓。”他说，“在这里等我，我去采摘一些水果，然后我们就回家。”阿贝耶懒洋洋地把头靠在柔软的青苔上，喃喃地回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一只乌鸦，驮着她平生见到的体型最小的男人，在她上方盘旋片刻，然后消失了。与此同时，尤里回来了，并把一大捧的草莓放在她身边。

“可惜现在还不能叫醒她，”他一边想一边走到一片银色的柳树林边上，从那里可以看到湖泊的全貌。月光下的湖面薄雾笼罩，宛如仙境。渐渐地，银白的面纱似乎破碎了，一个有着一头绿色长发的漂亮女人张开双臂向他飘来。突如其来的惊吓令男孩转身飞奔，但为时过晚。

阿贝耶依然酣睡，丝毫没有觉察可怕的厄运已经降临到她哥哥身上，甚至当一群白胡子长过膝的小矮人围着她站成一圈时，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我们该怎么处置她呢？”皮克发问，他是这群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尽管他们都很年迈。

“盖个笼子，把她放进去，”鲁格回答。

“不行！不行！这么漂亮的公主怎么能关在笼子里呢？”迪格高声抗议。泰德作为他们当中最善良的一个，提出送她回家与父母相聚。但其他小矮人们对这个新宠非常喜爱，自然不愿听从泰德的说法。

“瞧，她醒了，”保罗低声说。只见阿贝耶缓缓睁开眼睛。起初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看到那些小矮人们一动不动时，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大声呼唤：

“尤里！尤里！你在哪？”

听到她的喊声，小矮人们反而将她围得更紧了，她用手遮住脸，害怕得浑身颤抖。一开始小矮人们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泰德爬上一株悬垂在她上方的柳树枝条，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指。孩子明白他没有恶意，于是将手从脸上挪开，注视着这群抓她的人。沉默片刻之后，她开口说道：

“小家伙们，真遗憾你们长这么难看。现在我饿的要死，如果你们能给我点吃的让我填饱肚子，那我还是会喜欢你们的。”

话音未落，人群一阵骚动。有些人感到难看这个说法冒犯了自己，认为她就该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另一些人则付之一笑，宣称一介凡人的看法无足轻重；而泰德则命令他们的信使博格，为她取来牛奶和蜂蜜，还有地下烤箱烤出的上好白面包。阿贝耶还没来得及系好鞋带，博格就骑着乌鸦回来了。吃完面包、蜂蜜，喝完牛奶之后，阿贝耶不再害怕了，并且很乐意与他们对话。

“小家伙们，”她笑着说，“非常感谢你们的款待，晚餐很可口。我是阿贝耶，我哥哥叫尤里。请你们帮我找到他，同时也请告诉我通向城堡的路是哪一条，因为我妈妈一定会认为我们俩出了意外！”

“可是你的脚疼得走不动了。”迪格回答，“我们不能越过边界进入你的国家。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小树枝做一顶小轿子，铺上青苔，然后抬着你进山去见国王。”

一听到自已要被带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许多小女孩们都会心惊胆战。但是阿贝耶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有关奇妙冒险的兴奋念头。

“回去后她可以向母亲和尤里分享好多经历。如果他们活到一百岁，可能永远都不会进山。”于是她舒舒服服地蜷缩在青苔窝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充满期待。

他们不停地往高处走啊走；渐渐的阿贝耶再度入睡，醒来时四周已是阳光明媚。他们继续往上走，因为这些小矮人们只能龟速行走，不过他们能比一般人更快地跳过岩石。忽然间，透过轿子的光线开始变化。尽管看上去依旧明亮，但肯定与之前有所不同；然后，轿子被放了下来，小矮人们围过来帮助阿贝耶下轿。

阿贝耶面前站着一个小个子男人，虽然身高不及她一半，但他衣着相当华贵，举手投足间很有威严。他头戴一顶硕大的钻石王冠，让人怀疑他的小身板是如何支撑住的。他肩披一件皇家披风，手握一把长矛。

“洛克国王，”一个森林里的小矮人说，“当我们发现这个漂亮的女娃时，她正在湖边睡觉，于是我们带她来见你。据她所说，她的名字是阿贝耶，她的母亲是克莱里德公爵夫人。”

“你们做得很好，”国王回答，“她将会是我们中的一员”，然后他踮起脚尖亲吻阿贝耶的手，并告诉她，大家都会照顾她，取悦她，她所有的愿望都会立即得到满足。

“我想要一双鞋，”阿贝耶回答。

“鞋！”国王用长矛敲击着地面，大声音吩咐；随即就有一个小矮人上前为她穿上一双绣有珍珠的可爱银鞋。

“好漂亮的鞋子，”阿贝耶颇为疑惑地问，“可是，你认为这鞋子能让我一路走回家吗？”

“不，它们不适合崎岖不平的路，”国王回答，“它们是用来走平坦山路的，因为我们还有许多奇迹要向你展示。”

“矮人国王洛克，”阿贝耶答道，“拿走这双漂亮的拖鞋吧，换一双木鞋给我，让我回到我妈妈身边。”然而洛克国王只是摇摇头。

“矮人国王洛克，”阿贝耶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她的声音在颤抖，“让我回到我的妈妈和尤里身边，我会全心全意的爱你，就和我爱他们一样。”

“尤里是谁？”洛克国王追问。

“呃，尤里，当我还是个小婴儿时，他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了，”阿贝耶回答，她惊讶地发现国王居然不知道这件众所周知的事，自然也不曾想到这句话已经决定了她的命运。因为洛克国王认为再过几年她将成为自已的贤内助，所以他不想让尤里来打破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他沉默不语，阿贝耶看到他不悦的神情，大哭起来。

“矮人国王洛克，”她捏住他披风的一角哭喊，“想想我妈妈会多么难过。她会想象野兽吃了我，或者我已经淹死在湖里。”

“放心吧，”洛克国王回答，“我会送她一个梦，让她知道你现在很安全。”

国王的话让阿贝耶破涕为笑。“矮人国王洛克，”她笑着说，“你真聪明！但你必须每天晚上给她一个梦，也给我一个梦，让她能看到我，我也能见到她。”

洛克国王同意了。

当阿贝耶习惯了没有母亲和尤里的陪伴后，她在新家过得很快乐。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宠爱她，她还能看到许多新鲜的事物。小矮人们总是很忙，他们制作的玩具与地面上人们做出来的不分上下，甚至更胜一筹。而阿贝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与泰德或迪格在地下通道里漫步，有时透过岩石间的裂缝，可以瞥见一线蔚蓝的天空。就这样，一晃六年过去了。

一天早晨，阿贝耶正对着金色琵琶自弹自唱，泰德对她说：“洛克国王陛下希望你去客厅见他。”阿贝耶对国王突然间的郑重其事深感纳闷，便顺从地起身前往。洛克国王一看到她出现，就打开墙上的门，那里通向他的宝库。阿贝耶以前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眼前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令她大吃一惊。房间里到处散落着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她边走边审视着一件件璀璨的宝物时，洛克国王则坐在大厅另一端的黄金象牙王座上，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要什么尽管挑选，”他最后说。墙上挂有一条非常漂亮的珍珠项链，阿贝耶在它和一枚镶有钻石和蓝石的戒指之间摇摆了半天，最后朝前者伸出了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项链，她忽然从岩石的裂缝间看到了一小片天空，于是她把手放了下来，乞求道：“矮人国王洛克，让我再回一次地面吧。”

然后洛克国王朝司库做了一个手势，司库打开了一只箱子，里面全是珍贵的宝石，比任何凡间君主所佩戴的都要硕大而夺目。“阿贝耶，挑你想要的。”洛克国王低声说。

但阿贝耶只是摇了摇头。

“对我而言，克莱里德花园里的一滴露珠都要比这里最名贵的钻石更加明亮，”她回答，“最蓝的蓝宝石都不及尤里的眼睛。”她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穿了洛克国王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一言不发，然后抬起头看着她说：“只有蔑视财富的人才配拥有财富。戴上这顶王冠，从今以后，你就是矮人公主。”

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地下王国没有进行任何工作，因为他们为庆祝新公主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宴会临近尾声，一身雍容华贵的国王出现在阿贝耶面前，并庄重地向她求婚。

“矮人国王洛克，”女孩答道，“我爱的是你对我的善良和仁慈；但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因为别的爱你。”

国王叹了口气。这是他唯一期待的；阿贝耶的回答仍令他大失所望，他极力掩饰自已的悲伤，甚至微笑着说：“那么，阿贝耶，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你可以告诉我吗？”

阿贝耶答应了。

在这之后，尽管每个人待她一如继往，但阿贝耶再也不是那个每天无忧无虑与小矮人们嬉戏玩耍的快乐女孩了。生活在地下的人们要比生活在地面上的人长得快得多，当阿贝耶十三岁时，她已经是一个女人了。此外，洛克国王的话也让她陷入深思；大部分时间她独自一人，她的脸也从原来红扑扑的婴儿肥变成了现在的瘦弱苍白。小矮人们想尽办法吸引她参加以前常玩的游戏，但都无济于事，他们已经失去了兴趣，甚至连她的琵琶扔在地上都没人注意。

有一天早上，她似乎有所变化。她身着绚丽的丝绸离开她独处的房间，来到国王的面前，牵着他的手，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抬眼能见到一小片蓝天的地方，然后停下脚步。

“矮人国王洛克，”她把目光投向他说，“让我再看看我的妈妈吧，不然我一定会死的。”她的声音颤抖，浑身战栗。这般模样，即使是敌人看到了都会心生怜惜；但是这个爱她的国王，却不为所动。阿贝耶在那里呆坐了一天，看着天色变暗。不久，星星出现在夜空，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突然感到有只手在碰她。她吓得赶紧环顾四周，发现是洛克国王，他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个深色的斗篷里，胳膊上还搭着另一件。他只说了一句“穿上这个，跟我走。”阿贝耶就知道她终于要去见她的妈妈了。

他们不停地向上攀登，穿过一条条阿贝耶从未来过的走廊，最后她又重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哦！这一切真是太美了！空气多么清新，花香多么甜美！就在她感到欣喜若狂的那一刻，洛克国王带着她飞离地面，虽然他个头很小，却很容易地带她越过花园，穿过敞开的门，进入寂静的城堡。

“听着，阿贝耶，”他轻声说道，“你已经猜到我们要去哪里。要知道，每天晚上我都把你的幻影传递给你母亲，她在梦里与它说话，对它微笑。而今天晚上，她看到的将不是幻象，而是你自己；切记，如果你触碰她或跟她说话，那么我的力量就会消失，她将永远看不到你或你的幻影。”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阿贝耶非常熟悉的房间外，国王带着她飞了进去，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阿贝耶借着床顶的灯光看清了她的母亲，她依然美丽，但脸色苍白，神情悲伤。当她凝视的时候，悲伤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灿烂的微笑。母亲朝她伸出双臂，阿贝耶热泪盈眶，俯身迎接，这时洛克国王匆忙抓起她，带着她回到矮人王国。

一开始国王认为只要满足阿贝耶的要求，她就会快乐，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她整天坐在那里哭泣，毫不理会朋友们为安慰她所做出的努力。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洛克国王终于问道。阿贝耶回答：

“矮人国王洛克，还有这里所有的朋友，你们都是如此的善良可亲，我知道当我遇到麻烦时，你们也会感到痛苦。我也想快乐，但我不够强大。我哭是因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我全心全意爱着的尤里·布朗什朗德。这比与我母亲分离更令人哀伤。至少我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可是，对于尤里，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小矮人们都沉默了。虽然他们是都是良善之辈，但他们不是凡人，从未体会过巨大的欢乐或深切的悲伤。只有洛克国王能隐约体会人类那种悲喜交加的感受，于是他前去请教一位年迈的矮人，他住在大山的最底部，有着各种各样的眼镜，能够看到上至地面、下至海底所发生的一切，。

这位叫努尔的矮人试了很多副眼镜才发现一些关于尤里·布朗什朗德的蛛丝马迹。

“他在那儿！”他大喊，“他坐在湖底的水女神宫殿里；但他不喜欢那个牢笼，他渴望回到地上世界，干出一番事业。”

没错。自从尤里离开克莱里德城堡，和阿贝耶一同来到蓝湖之日起，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些年间尤里也渐渐长大成人。

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厌倦了这些绿头发少女的爱抚和宠溺。终于有一天，他跪在温蒂妮王后的脚下，恳求允许自己回到他的老家。

王后弯下腰来抚摸他的头发。

“我们不能放你走，”她温柔而轻声地说，“留在这儿，你就是国王，然后娶我。”

“但我想娶的人是阿贝耶，”年轻人大胆地说。可惜这话毫无用处，王后勃然大怒，命人将他关押在一间沿着尖石而建的水晶牢房里。

洛克国王在努尔眼镜的帮助下，经历几周的跋涉，终于找到了这间牢房。众所周知，矮人们走得很慢，道路也很漫长艰难。幸运的是，国王在出发前带上了他的魔法戒指，当它触到墙壁时，水晶牢房便自上而下裂开了。

国王告诉尤里：“走这条路，你将再次回到世界上。”尤里还没来得及向他致谢，便沿着来路回到世间。

“博格，”他对着骑乌鸦来接他的小矮人喊道，“赶紧前往宫殿通知阿贝耶公主，尤里·布朗什朗德在水女神王国被囚禁了七年，现在已经回到克莱里德城堡了。”

* * * * *

当尤里从山里出来时，第一个碰到的人是自他搬到城堡后便为他量体裁衣的裁缝。再次见到失踪多年的小主人，他欣喜若狂，而尤里则向他打听他的养母和阿贝耶的消息。

“唉！我的主人啊，你不知道你消失的那天，公主阿贝耶也被矮人们带走了吗？至少我们是这么猜测的。啊！那一天对我们的公爵夫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不过她对于女儿的生死还抱有一线希望，因为每天晚上，这个可怜的母亲都会在梦中看到公主的一举一动。”

这个好心人接着又讲起了这七年间村子里发生的变化。但尤里什么都没听进去，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阿贝耶。

终于他振作起来，不再耽搁，心急如焚地跑到公爵夫人的房间。公爵夫人紧紧抱着他，好像再也不愿意让他离开一样。等她慢慢平静下来后，他开始询问关于阿贝耶的事，以及将她从矮人那里解救出来的最好办法。公爵夫人告诉他，她已派人四处寻找失踪的孩子们，其中一人注意到在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队小矮人扛着一顶小轿子。那人匆忙追赶过去。当他看到脚下有一只很小的缎面拖鞋，便弯腰拾起时，这群矮人已经像苍蝇一样将他团团围住，击打他的头，直到他把拖鞋扔下。然后他们拿起鞋子，丢下这个被打得头晕眼花的可怜人就跑了。当他恢复神智时，这群人已经消失了。

* * * * *

那天晚上，大家都入睡后，尤里和他的老仆人弗朗科尔，偷偷地溜到军械库，穿上轻便的锁子甲，戴好头盔，佩上短剑，然后骑上弗朗科尔已经绑在森林里的马，向着矮人王国进发。在经过一个小时的艰难骑行后，他们来到了大山洞前，据弗朗科尔法回忆这是他童年时代听说的地球中心的入口。他们在此下马，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以为里面和外面一样漆黑，但还没上几步，一阵突如其来的炫目光芒几乎晃瞎了眼。这光芒来自一扇挡住他们去路的铁闸门。

“谁？”一个声音问道。伯爵答道：

“尤里·布朗什朗德，前来拯救阿贝耶·克莱里德。”话音刚落，大门缓缓打开，这两个陌生人进来后又再次关上了。

尤里的心因为恐惧而砰砰直跳；毫无退路的他鼓起勇气，面对前方一支正在逼近的矮人大军。箭如雨下，当他举起盾牌躲避攻击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小个子男人身上，他挺立在最高的岩石上，头戴王冠，肩披皇家披风。尤里瞬间扔掉了他的盾牌，不顾落在他身上的箭雨，一路奋力向前。

“哦，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的救星？是你的臣民们绑架了我亲爱的阿贝耶？”

“我是洛克国王，”长胡子国王友善地看着急切的年轻人，“阿贝耶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大部分时间她过得很快乐。你也许不知道我们矮人是一群公正的人，我们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强行留住她。请公主到这儿来，”他吩咐拉格。

一阵静默，阿贝耶走进开阔的大厅，环顾四周。起初她只看到猫在墙上和拥在大厅地面上的矮人们。然后她与尤里四目相接，随着心中一声欢呼，她冲了过去，扑进他的怀抱。

“阿贝耶，”国王凝视着她，面带痛苦地问，“这就是你想嫁的男人吗？”

“是的，矮人国王洛克，没错，就是他！你看我现在能笑了，我太高兴了！”说完她开始大哭。

“嘘，阿贝耶！今天可不能哭哦，”尤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来，擦干眼泪，向洛克国王致谢。是他把我从从水女神王国的牢笼救出来的。”

听到尤里的话阿贝耶抬起头，耀眼的光芒照在她脸上。她终于明白了。

“为了我你居然做到了？”她喃喃自语，“啊，矮人国王洛克……！”

* * * * *

阿贝耶满载着礼物，也带着遗憾回家了。几天后尤里和阿贝耶举行了婚礼；无论阿贝耶有多么快乐，也无论她有多么忙碌，每个月她都不会忘记前往矮人王国去探望她的好朋友们。

（改编自《阿贝耶的故事》，并有删减，阿纳托尔·法朗士著） dYKeucttrBAYwptOCE6GUgeMBMB6k7ZyBGfxTA7shFfnNUhNbwHlK419gj0/Mv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