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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21

葫芦人

从前有一位母亲,她有一个独生子名叫奥拉,母子二人幸福地住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屋里。即使是现在,如果来到圭亚那,你仍然可以欣赏到那里秀丽的湖光山色。

在那里,奥拉挺拔的身材和优雅的举止是很少有的,更可贵的是,他非常有礼貌,而且待人温和亲切。每当天色渐晚,他从外面捕鱼归来,便和母亲坐在习习的晚风中,一起观看落日的余晖,倾听从山上泻入湖中的银色瀑布所奏出的音乐。有时,山里的小动物们也会跑来在他们家门前嬉戏玩耍,活蹦乱跳的小刺鼠会找巨大的黑色美洲豹战斗,大穿山甲会任由珊瑚蛇缠在自己的身上,鸟儿则像流动的火焰一样穿行在绿叶丛中,白绿相间的大蝴蝶扇动着丝绸般柔滑的翅膀在花间翩翩起舞,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美丽。这些蝴蝶的飞行姿势让这位母亲深受启发,于是她照此用丝线草叶编织出一张舒适精美的吊床。趁太阳还没有坠入紫色的云床,无数的萤火虫还没有将灯笼点亮,蚁后会在此时高声大唱:

穿过森林,翻越山峦,

我们迢迢赶来,

遵循您的意志,

呼唤,奥拉,呼唤!

日子就这样过得平静而顺心。直到有一天,奥拉正准备去湖里捕鱼,却发现用来捕鱼的笼网被撕破了,更让他吃惊的是,笼网里的鱼也全部被吃光了。这样的事情还从未曾发生过,因为他知道附近的山里和森林里并没有什么坏人。正当他拿着破网迷惑不解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穿过森林,翻越山峦,

我们迢迢赶来,

遵循您的意志,

呼唤,奥拉,呼唤!

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一只啄木鸟正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于是,奥拉又在湖里放置了一个新笼网,并叮嘱啄木鸟帮他照看一下,然后就到不远处的森林里采野果。可还没走多远,他就听见啄木鸟“哒哒哒、哒哒哒”地喊了起来,于是他迅速转身往回跑,虽然跑得像小鹿一样快,但还是晚了一步,第二只笼网又被咬破了,甚至比第一次破得还要严重,笼网里的鱼自然也不见了。

奥拉只好第三次下网,让啄木鸟帮他照看,自己又去山里采果子。可还是没过多久,他又听见啄木鸟“砰砰砰、砰砰砰”的呼叫声,这次奥拉及时赶到了湖边。原来在水中靠近笼网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湿地鳄鱼,长着土黄色的扁平脑袋,眼睛呆滞浑浊,眼皮厚厚的。奥拉见状,迅速搭弓射箭,箭像一道闪电一样正中鳄鱼两眼之间的部位。眨眼间,这只怪兽便消失在了水里。

笼网已经被鳄鱼破坏了一部分,奥拉把它修好后又走进了森林,可很快他又听到了啄木鸟的叫声,并且这一次叫得更响。于是,他再次风驰电掣般地赶回去,边跑边搭好弓箭。然而与上次不同,这次他看见的是一位身着白裙、亭亭玉立的印第安少女,她正站在湖畔伤心地哭泣。那一刻,奥拉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因为他从没见过世间的生灵会如此地悲伤,而他自己生活得一直都很幸福。于是,他温柔地拉过少女的手,关切地问起她的名字。

“阿奴·阿奈图。”姑娘说着破涕为笑,笑容就像是夏日雨后的太阳。

“你从哪里来?”他继续问。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大个的猫头鹰。”她一边回答,一边指着远处黑暗的森林。

“那你的父亲是谁呢?”他又问。就在这时,湖面开始出现骚动,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奥拉猜想可能又是那只鳄鱼在作祟。

可姑娘并没有回答,反而再次双手掩面,弯下腰,乌黑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散落下来。

看到她莫名其妙地悲伤起来,奥拉便不再追问,只是把她带回家并收留了她。奥拉的母亲对姑娘很关心,并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这样,三个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好几个月。可一想起父亲,阿奈图还是会伤心得哭起来。

直到有一天,奥拉对阿奈图说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妻子,并且说如果她愿意牵他的手,他就会带她回到她的家乡和她父母道别,并告诉他们她已经有了新的归宿,那是一个充满和平和光明的地方,还有一个深爱她的人。可听到这些,阿奈图的眼里却满是恐惧,于是又哭了起来。她告诉奥拉,这将是一次充满凶险又令人恐怖的旅程,沿途他们会遇到许多大蝙蝠、毛茸茸的灰蜘蛛,还有蜈蚣和其他可怕并有毒的东西。

“那你就和妈妈留在家里吧,我一个人去,”看着她惊恐不安的样子,奥拉说,“我会去找你父亲,并告诉他你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那只会更糟,”少女哭着说,“那里有一个恶魔,我父亲已经被它附了身。如果他见到你,并得知我们在哪里,他一定会杀掉我们。”

这些话让奥拉很困惑,于是他决定去拜访一位住在湖尽头的有智慧的隐士。得知奥拉遇到麻烦之后,隐士沉思良久,并告诉奥拉如果他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无所畏惧,那么一路就会平安无事。“还有,”隐士补充道,“如果有人给你许多东西让你选择,就一定要挑最简单的。”

智者点到为止,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奥拉回家后立即修理了一下独木舟,并劝说阿奈图和他一起上路。很快,两个人动身了。

正如阿奈图所说,沿途果然凶险叵测,很多时候他们必须要在黑暗的森林里探险,或是在高高的河床上航行。地表上的老树根蜿蜒起伏,伸向暗处,像毒蛇一样纠结在一起。他们不得不穿过沼泽,那里更是怪兽出没,让人心惊胆战:巨大的鳄鱼正在泥淖里睡觉,脑袋和房子一样大的黄色怪兽正潜伏在暗处。有时,他们一连好几个小时都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密林里摸索行进,从密林更深处传来的奇怪的咆哮声,就连树木也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经过多天的艰苦跋涉,他们最后终于来到一片平坦的沙滩,阿奈图告诉奥拉,这里已经是属于她父亲的地盘。

“我现在必须要离开你了,”她对奥拉说,“之后我的母亲会拿来三样东西,让你选择其中一个。记住,亲爱的奥拉,你一定要作出明智的选择,它将决定着一切。”然后,阿奈图便向奥拉挥手道别,走向高高的河岸,消失在奥拉的视线中。

没多久,河岸上便走下一位满脸皱纹、眼含悲伤的老妇人。她带来了三个葫芦,并把它们放在独木舟旁,让奥拉来选择其中一个。第一个葫芦顶端是一个金盖子,第二个是银盖子,第三个则是泥盖子。奥拉一一揭开盖子,发现第一个葫芦里装着猩红的鲜血,第二个装着鲜肉,第三个则装着一片木薯面包。奥拉想起了老隐士的话,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装着面包的葫芦。

“不错,”老妇人说,“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只信奉黄金,因此酿成了太多的流血和死亡;如果人们能选择土地里产出的东西则会好得多。既然你已经作出选择,现在我就要带你去见我的丈夫凯寇基。不过,他是一个无情的暴君,很可能会把你撕成碎片。”

奥拉别无选择,只好照着老妇人说的去做。他跟她走上河岸,在那里又见到了阿奈图。阿奈图和母亲把奥拉藏在离他们屋子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然后进屋告诉凯寇基有客人来访,并让他做好准备。当得知深爱自己女儿的年轻人就在附近时,老头儿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冲出去折断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就像折断一根芦苇一样,然后又像吃面包一样把石头嚼得粉碎。看来,此刻要想劝说他和奥拉见面真是困难重重,阿奈图只好恳求奥拉赶快回去,于是奥拉张开双臂将心爱的女孩紧紧抱住。可还没等阿奈图开口说话,奥拉就跑了出去。

原来,奥拉正是跑向那个屋子。可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粗壮的树枝纷纷落地,到处飞沙走石,在耳边嗖嗖作响。他飞快地冲进屋子,发现凯寇基并不在那里。正当他四处张望时,中了魔法的凯寇基飞一样地冲了进来。他的扮相真是怪极了:胳膊和大腿上紧紧地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挂着野兽的牙齿和骨头,头上套着一个漆成绿色的葫芦,葫芦上还打了两个小洞,只露出双眼。凯寇基站住后停了一会儿,接着便发出雷霆般的吼叫,还不住地挥舞着胳膊跳来跳去,悬在绳子一端的牙齿和骨头碰在一起发出格格的响声。这一幕不禁令奥拉不寒而栗。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两只眼睛透过葫芦上的小洞盯着奥拉。

“你有什么本事?”他吼道,“你有什么本事?能把大树折断吗?能把石头嚼碎吗?能像我这样跳吗?”说着他又开始跳上跳下,并且跳得更加高,头上的葫芦都撞到了屋顶。

当他终于再次安静下来后,奥拉答道:

“我不能像你这样跳,也不能把大树折断,更不能把石头嚼碎,但我能用双手创造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奥拉话音刚落,凯寇基便转了几个圈,又卖力地跳了三下,疯狂地晃动着那些牙齿和骨头。

“那就给我做一个神奇的凳子,”他大叫,“然后在凳子的一边刻上美洲豹,另一边刻上我的头像。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完成,否则就要了你的小命!”说完,他大吼一声,身体打着转,冲出了屋子。

奥拉知道这个任务很难完成,即使是在自己宁静的家乡也不容易做到,况且他还一直没见过凯寇基真正的面目,他很发愁自己要怎样才能在凳子上刻出他的头像。最后,他只好拿出刻刀,选了一块上乘木料,开始工作。他全神贯注,到了半夜时就只剩下凯寇基的头像没有着落了。无奈之下,他又去找阿奈图的母亲,请求她能描述一下自己丈夫的模样,但老妇人直接拒绝了他。她说,如果这样做,她那个无所不知并走火入魔的丈夫就会把他们全都杀掉。一个小时过去了,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奥拉的任务依然没有完成,可他的意志却还是和起初一样坚定。就在这时,阿奈图出现在了眼前,她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子里。凯寇基正坐在这个房子的一个角落里睡觉,头上还罩着那个绿色的葫芦;而另一个角落里有一张吊床,于是奥拉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心想,如果自己能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这里,那个大葫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自己掉下来,这样他就有机会看到凯寇基的脸了。可是等了很久,凯寇基也没什么动静,奥拉开始感觉有些累。

突然,在靠近他的墙角处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

穿过森林,翻越山峦,

我们迢迢赶来,

遵循您的意志,

呼唤,奥拉,呼唤!

奥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老鼠,他非常高兴。小老鼠先是在那个酣睡的魔鬼身上蹿来蹿去,然后开始一口一口地啃咬他的手指。眼看有些不耐烦的凯寇基就要拿掉头上的葫芦了,谁知,他却突然一把抓住小老鼠,把它扔到了墙角。

这时屋里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奥拉抬头一看,这次是一只蜘蛛正从天花板上坠下来。它一边往下降,一边说着:

穿过森林,翻越山峦,

我们迢迢赶来,

遵循您的意志,

呼唤,奥拉,呼唤!

这只蜘蛛在凯寇基身上缠来绕去,可结果也不比刚才好到哪里去,蜘蛛同样被他抓住扔到了一边。

凯寇基刚一睡着,又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进了屋子,领头的蚁后高声唱道:

穿过森林,翻越山峦,

我们迢迢赶来,

遵循您的意志,

呼唤,奥拉,呼唤

这些蚂蚁就像行军战士一样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凯寇基的双手、胳膊和大腿上就密密麻麻布满了蚂蚁,还有几十只甚至钻进了罩在他头上的葫芦里,这下他再也无法忍受了,跳起来揪掉葫芦,把它狠狠地扔到地上,然后又躺下来扒拉其他的蚂蚁。葫芦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凯寇基之后又继续酣睡,整张脸就这样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奥拉面前。

奥拉从藏身的地方看过去,只一会儿的工夫就记住了凯寇基的面部特征。他两眼之间的部位有一个被箭射中的印记,这一点没能逃过奥拉的眼睛。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凯寇基就是那只在湖里被他用箭射伤的鳄鱼!确定凯寇基再次睡熟后,他蹑手蹑脚溜了回去,继续工作,天亮之前终于在凳子的另一边刻上了凯寇基的头像。在他精心的雕刻下,所有看到这张凳子的人都能认出是凯寇基那狰狞可怖的脸。而当那个老头儿看到自己额间的箭印也被清晰地雕刻出来时,竟恼羞成怒,向上跳得更高。他除去遮面的葫芦,声称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命令奥拉必须再完成另外一个任务:

“日落之前,你要用羽毛给我建造一所房子。我会收光树林里所有的鸟,让你没有鸟毛可以用。”随后他又颁布禁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奥拉所在的树林半步。接着他又上上下下地跳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发出恐怖的尖叫声扬长而去。

四周安静了下来。奥拉于是抬起头唱道:

穿过森林,翻越山峦,

来吧,伙伴,

遵循我的意志,

奥拉在召唤,召唤!

接着便响起一阵巨大的哗哗声,鸟儿们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有海鸟、陆鸟、河鸟、湖鸟,有的翩翩而至,有的疾速而来,有的涉过千山万水;有的披着灰袍、衣着朴素,有的五色缤纷就像彩虹;还有嗡嗡作响、身子如同金粒般的蜂鸟,蹒跚而来、傲慢的鸵鸟,血红的火烈鸟和金色羽冠的鹪鹩;有的在引吭高歌,有的静静不语,有的叫声则像金色的铃铛在相互碰撞,还有鹳、鹰、秃鹰、秃鹫、天鹅、麦鸡和小嘲鸫。

群鸟们立刻忙了起来,它们进进出出,各行其是,不到一个小时就建好了羽毛房子。

那是一座有史以来最精美绝伦的房子,在夕阳的照耀下,越发显得五色缤纷、流光溢彩。当覆盖上最后一片羽毛之后,只听秃鹫一声令下,所有的鸟儿都振翅起飞,震得连空气都跟着轻颤,随即一切又都归于沉寂。在奥拉看来,这项艰巨的任务简直就像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

夕阳西下,凯寇基醒了过来,他还在大吼大叫、跳上跳下。当看到这座羽毛房子时,他张着大嘴,呆若木鸡,正要发怒时却突然感到口干舌燥,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羽毛房子放射出的光芒令他眩晕,亮瞎了他的双眼。随着一声惨叫,他一头扎进了森林深处。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据说他后来淹死在了满是沥青的湖里。

奥拉和阿奈图住进了羽毛房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从那以后,那里的人们又重新变得亲切和蔼、彬彬有礼,渐渐忘记了那个充斥着邪恶和残暴的年代;并且开始懂得,有些东西是比黄金更加珍贵的! s0soPI3ppZPaf/kCnF3AL++zXhsbUKKdse4ey8/E4dn8DzpS24x2d+Poe1xToe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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