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鸟是棕熊深爱的妻子。棕熊是一位勇敢的猎人,家住大湖岸边,他总是在小屋里放上许多食物。雪鸟的软鞋是部落里除了酋长的女儿们的之外最漂亮的。不过即使是她们的鞋子,大部分的美丽也要归功于雪鸟送给她们的迷人的羽毛。如果有人问她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羽毛的,她会不无骄傲地回答:“是我丈夫追捕猎物时得到的。”
除了棕熊和妻子,小屋里还住着他们亲爱的小宝贝,他们叫他“鸽子”,因为他总是会发出“咕、咕”的声音。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赢得一个更加高贵的名字,到时他如果能够打败敌人,或杀死某头令部落众人闻风丧胆的野兽,那么他便能以那个敌人或野兽的名字来命名。
这本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在小鸽子出生以前,他们很早就收养了一个孤儿,是个男孩,他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而且还是个很好的帮手。可家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棕熊的母亲,一个邪恶的老太婆,她的其他儿子的妻子都不愿意让她住在自己家里。棕熊是她最小的儿子,并且她一直都最喜欢他。这个老太婆除了小儿子以外对谁都不好,而棕熊却很爱她,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把雪鸟娶回家后,对母亲依然一如既往。可老太婆还是非常忌妒,每次棕熊带回美味的小吃,比如驼鹿的嘴唇和熊的肾脏,并且把它们递给妻子时,她就开始憎恨起来,然后独自在火炉旁的角落里嘟嘟囔囔。
日复一日,她总是坐在那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除掉这个“入侵者”——她一向这么称呼自己的儿媳。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嫁给一位勇敢酋长的独生子,也忘记了她怎样成为他小屋的女主人。她的丈夫对她一直都很好,也很体贴,就像她的儿子对雪鸟一样。
一天,忙完所有的活计之后,老太婆让雪鸟和她一起出去走走,她早先在大湖附近发现一个秋千。秋千是一条弯弯扭扭的葡萄藤,悬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方,藤条长得又粗又壮,因为已经长在那里很多年,牢牢地拴紧了两棵大树的根部。老太婆先爬了上去,然后紧紧抓住藤条,前后摆动起来,越摆越远,直到身子完全荡到了水面上。“很有意思,”她说,“你也试试吧。”
于是,雪鸟上了秋千。湖面吹起清凉的微风,她感觉很舒服,可就在这时,老太婆蹑手蹑脚地转到树后,等秋千完全荡起来,雪鸟的身体被远远抛在水面上,她就立刻割断了葡萄藤,任由雪鸟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丝毫不在乎雪鸟的遭遇。
老太婆回到家里,穿上雪鸟的衣服,坐在火炉旁雪鸟常坐的位子上,尽量把脸遮盖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得到她的皱纹了。
棕熊回家后把各种可口的食物交给她,还以为她是自己的妻子;而老太婆则大口地吞咽着食物,根本不理旁边的小孩。那个孩子哇哇大哭,仿佛心都要碎了。
“小鸽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棕熊问道。
“我不知道,”老太婆说,“可能是饿了吧。”
说着她抱起小鸽子,使劲儿地摇晃着,还假装给他喂奶。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她就扇了他一个耳光,还往他嘴里塞了些东西,好让他安静下来。
棕熊觉得妻子今天脾气非常坏,于是拿起烟斗,走出了小屋。
那个被收养的男孩看到这一切之后,心底开始起疑。他走到火炉边,假装要打扫炉灰,趁老太婆没注意自己时,拨了拨火堆里的木头,明亮的火苗一下蹿了起来,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他肯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雪鸟呢?”他问。
“她……”老太婆说,“正在湖边荡秋千。”男孩不再多说,冲出小屋,向湖边奔去。在那里他看到断掉的秋千,猜测到已经发生的事,于是找到棕熊,告诉了他自己看到的一切。
棕熊不愿去责怪母亲,所以并没有去质问她什么。他悲伤地在小屋外徘徊,取来一些黑色的颜料,涂抹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表示对妻子的哀悼。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把长矛倒刺进土壤里,开始向闪电和雷雨祈祷,希望自己妻子的尸体能浮现在湖面上。
他每天都会去湖边,可并没有看到爱妻的任何踪迹,纵然雷声隆隆,闪电甚至将小屋附近的一棵大橡树从头到尾劈成了两半。他一直守候在风雨中,守候在阳光下,守候在硕大洁白的月亮照耀下的湖边,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期间,那个被收养的男孩一直在照料小鸽子,用最松软、最多汁的肉末喂他,还拿奶给他喝。在明媚的午后,他会把小鸽子带到湖边,朝水里扔鹅卵石逗他开心。小鸽子则会嘎嘎地大笑,伸出小手,抓起一颗鹅卵石试着自己扔进水里,可石子总会落在他的脚下,但他还是玩得很开心。
一天,他们正在湖边玩耍时,看到一只白鸥从湖中心飞起,并朝着他们所在的岸边飞了过来。飞到附近之后,白鸥开始在他们的头顶盘旋,然后飞落在他们身边,直到小鸽子几乎可以摸到它那双巨大的白色翅膀。然后,它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是雪鸟,小鸽子的妈妈!
小鸽子高兴得大叫,一把抓住妈妈腰上的两条带子,一条是皮的,另一条是白色金属的。雪鸟不能说话,但却把小鸽子抱在怀里,爱抚着他,并给他喂奶。然后,她向男孩比划了几下,是想让男孩每天都把小鸽子带到这里。
当天晚上棕熊回家后,男孩把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了他。
第二天下午,小鸽子吵着要吃东西时,男孩又把他带到了湖边,棕熊则跟在后面,藏在灌木丛后。男孩站在之前靠近水边的位置,选了一块又光又圆的鹅卵石,慢慢抬起手臂,仔细瞄准后把石头远远地扔进了湖里。
很快,那只白鸥就从水里升了上来,身边绕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长带。它飞到岸边,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了片刻,然后就像前一天那样,变成了一个女人,把小鸽子抱在怀里。
就在给孩子喂奶时,她的丈夫出现了,身上的黑色颜料还在,手里还握着长矛。
然后,它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为什么不回家?”他大哭着,跳上前去抱住了她。
她无法说话,只是指了指腰上闪闪发光的带子。
棕熊小心翼翼地举起长矛,朝带子的接口处重重一刺。带子变成了碎片,散落在湖边,看上去就像是破碎的大贝壳。
雪鸟于是又可以说话了,她说她掉进湖里时,有一只水老虎捉住了她,然后这只水老虎把尾巴缠在她的腰上,把自己拽到了水底。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小屋,在阳光的照耀下,墙壁时而蓝得像冠蓝鸦①的脊背,时而绿得像是玉米的新叶,时而又黄得像是加勒比岛明亮的沙滩;地板上铺了一层沙,白得像冬天里的雪。这就是水老虎部落酋长的小屋,酋长的母亲是有角蛇,和他生活在一起。
这位母亲伏在一扇巨大而洁白的贝壳上,贝壳上有许多紫铜色的凸起,闪着幽幽的光,像是远处的篝火。但和她前额上闪烁的红宝石相比,这种光还不算什么。那颗红宝石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就像是人类的眼皮,当她睡觉时,这层皮肤就会耷拉下来。她的两只角也非常奇妙,因为它们具有魔力,巨大的岩石碰到它们都会四分五裂,所以无论这条蛇想去哪里,都会畅通无阻。
水老虎部落里也有森林,树上的叶子很像是柳树叶,只是要更长、更细、更开阔一些,另外还有许多灌木和一簇簇柔软黝黑的长草丛。
每当夜幕降临,阳光再也射不进屋子,墙壁上的色彩就都消失了,水老虎酋长小屋外的灌木丛上便会亮起萤火虫的光——绿的、蓝的、深红的、橘黄的。萤烛当中最漂亮的则会在白天站岗的紫螺休息之后,飞进小屋,围绕着有角蛇的宝座翩翩起舞,守护着她。
看到这一切,雪鸟颤抖着昏倒在有角蛇的面前。但水老虎酋长却过来安慰她,因为他喜欢她,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最后雪鸟同意了他的求婚,但条件是要允许她时常回到湖边去看自己的孩子。
水老虎酋长征求母亲的意见,这位母亲同意借给儿子一对海鸥的翅膀,将他的妻子包裹起来,使她能够飞向湖岸。可她同时也建议儿子,要牢牢地将尾巴拴在妻子的腰间,以免她靠近原来的家之后会抛弃他。于是酋长遵照母亲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把一根皮带围在她的腰上,唯恐白色金属的接口会伤到她娇嫩的皮肤。
就这样,雪鸟和水老虎酋长生活在了一起,把他的小屋收拾得井井有条,还用海狸皮和干鱼鳞为小水老虎们做了软鞋。虽然远离了自己的丈夫和小鸽子,但她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就是尽量让自己快乐起来。
此时此刻,棕熊的母亲,那个老太婆,在小屋门口看到了儿子和归来的雪鸟,便大跳起来逃出了屋子,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