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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雨
杀人夜

颜开勇及小福等一班家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颜开智跳出庄外,都不约而同叫了起来:“二哥,二哥!”

“二公子快回来!”

但颜开智并没有回应。颜开勇抽出宝刀,叫道:“拿着武器跟我出去!”

庄内只有一些棍棒,利器倒是极少,而且没有准备。众人忙乱之中,颜开勇已忍不住,叫道:“小福,跟我出去!”

小福抄起一条齐眉棍,跑前把大门拉开,只见远处路上停着一顶轿子,地上倒着几个人。颜开勇奔前一望,见颜开智也倒在轿前,大雨之中,颜开智一动不动,他身边也倒着两个轿夫,身上淌血,血水顺着地上的积水浮动,那情景有说不出的恐怖。

颜开勇大叫一声:“二哥!”连忙把颜开智拉起。

小福伸手一探,叫道:“三公子,二公子还有救!”

颜开勇顾不得揭开轿子的布帘观看,抱着乃兄奔回家内。颜家家丁见状忙拿热毛巾、姜汤过来。颜开智喝了几口姜汤便醒了,他一睁开眼便叫道:“英妹呢?英妹!”猛地推开小福,跳了起来。

颜开勇一把将他抓住:“二哥,你要去哪里?”

“那顶小轿……你嫂子在里面!”颜开智喘着气道,“快放手,让我去找她!”

颜开勇道:“小福,你们去把轿子抬进来,关紧门户,立即开饭,今夜大家小心一点!”

颜开智道:“睡觉时,最好把武器放在床畔!”

小福问道:“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颜开勇喝道:“快去快去,别多废话!二哥,你刚才看到什么?”

×     ×     ×

颜开智站在围墙上,心里充满恐惧。一阵风雨吹打过来,他猛觉一阵晕眩。这刹那,他忽觉街上飞来一顶小轿,那小轿正是今早欧阳英所雇的,霎时间他精神忽然一振,连忙跃落围墙,向小轿迎了上去。

那小轿刚才来得极快,但当颜开智奔前时,只见前头那个轿夫身子忽然一颤,速度便慢了下来,只走了几步,忽然“哗”的一声,跌倒地上,积水四处飞溅!

颜开智吃了一惊,叫道:“英妹,英妹!”几个箭步冲前,已来至轿前,他伸手撩起布帘,只见轿内一个女人垂头俯身,背上插着一柄匕首,轿子的顶盖破了一个洞,雨水自洞口泼洒进来,洒在妇人的背上,血水横流。

颜开智心头如遭巨木一撞,大叫道:“英妹,是谁杀死你的!”刚想伸手扶起她,猛觉眼前一黑,仰天跌倒不省人事。

×     ×     ×

颜开智一口气把经过说罢,颜开勇只觉后背寒意阵阵,喃喃地道:“难道已经开始了么?”

天其实才在黄昏,但四周已是一片昏黑,家丁连忙点上蜡烛,老家丁颜福道:“公子,这到底是件什么事呀?说出来大伙儿商量商量,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准备,何况在场的人,个个都是忠心耿耿,主人有难,绝对不会弃主而去!”

另一家丁道:“不错,老爷及公子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们都肯与公子赴难!”

颜氏兄弟稍觉安慰,当下颜开智把今早与妻子的推测说了一遍后,接着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这件事一来来得突然,二来大家都是无拳无勇之辈,不必作无谓的牺牲!”

颜福叹气道:“公子说什么话?咱们在颜家吃了不少平安饭,今日一但有事发生,自该同心合力御敌!你莫看老奴年纪老迈,却还有这个雄心壮志!”

厅上的其他家丁也纷纷表示愿共抵强敌,颜氏兄弟心头十分感动,颜开勇道:“柴房下有个地窖,大家都知道了的,等下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大伙都躲到里面去吧!他们只是要找咱兄弟两人,诸位不必作无谓的牺牲!不过,诸位的这番心意,咱兄弟都记住了!”

颜福说道:“那地窖甚小,咱家上下将近百人,如何藏得下?公子们不必多说啦!”

颜开智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既然诸位如此热心,我也不勉强,但妇孺一定要把她们安排妥帖!”

颜福道:“这才像话,吃了饭咱们便把娘儿们安置在地窖内!”

说罢小福已与几个家丁把小轿抬了进来,连同那两具轿夫的尸体也搬进来。颜开勇扶着乃兄走出大厅。颜开智揭开布帘,道:“英妹,你死得好惨!”他颤着手把欧阳英的螓首抬了起来。

在这刹那间,颜氏兄弟四道目光一落,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小福探头一望,叫道:“她不是二少奶!”

不错!轿内那女人不是欧阳英,而且年纪也比欧阳英稍大。

颜氏兄弟略松了一口气,叫小福把那女人抬出小轿,问道:“这女人是谁?你们有人认得她么?”

众家丁看后都摇摇头。小福忽然叫道:“轿内有好几柄刀剑!”

颜开勇伸头一看,见轿内竹椅之下,果然放着七八柄刀剑,便道:“都拿出来吧!”

小福把刀剑搬入大厅,颜开智把刀剑抽了出来,却都是寻常的兵器,心头泛起几个谜团:“这女人是不是要来我家?是她自个要来的,还是英妹叫她来的?轿内为何藏着这几柄刀剑?她是谁?又是被谁杀死的?她的死与我家是否有关连?还有,英妹去了哪里?”

这几个谜团一个个依次泛上他心头,颜开智但觉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丝头绪来。这当儿,他忽然觉得妻子欧阳英的能耐来了。

往昔若有什么事委决不下,欧阳英必能替他拿下主意,从不慌乱。夫妻日夕相对时,这优点难以觉察,如今分开,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虽然读了不少诗书,但论到遇事之应变能力,却不如读书不如自己的妻子良多。

他心念电转,情绪汹涌,想到要紧处,禁不住喊道:“英妹,你怎还未回来!”

话一出口,才醒觉家丁都在旁边,脸上不由一热,轻咳一声,道:“大伙儿都去吃饭吧!”

颜福道:“还是等二少奶回来再……”

“不必啦!”颜开智挥挥手,“把我的饭也开上来!”

这一顿饭,全在颜家大厅进食,八九张大桌坐得满满的,但厅上只闻轻微的碗筷碰触声,不闻一个人声。

天已黑了,但风雨依然未止,看那势态,就像永不会止歇般,雨水打在地上的积水上,发出“哗哗”的声音,上天似借着风雨而为颜家吹打起丧乐般。

桌上的蜡烛,逐寸缩短,欧阳英依然未回来。所有的颜家男丁全都集中在大厅上,人人手中紧握刀棍,满脸紧张,粗浊沉重的呼吸声跟风雨声响成一片……

×     ×     ×

风猛雨大,报时的几个更夫趁机偷懒。颜家斜对面有爿小吃店,只因店子及货色都不及人家,所以老板周猴子便拼着老命,由早上辰时开至二更才歇业。

久而久之,城内的人都知道周猴子的店子收得晚,晚上需要宵夜的人,都来光顾他,是故周猴子的生意在入夜之后才开始兴旺!

周猴子年纪渐大,气力大不如前,便与老伴商量,索性过了午才营业。今早天色颇佳,是以周猴子仍如往日,准备了大量的食物。不料午后一场风雨,使他的客人大减,直至此时,还卖不出四分一,望着那不见一人的长街以及不歇的雨水,他不由长叹了一声,回头问老伴:“现在约莫是什么时候啦?”

他老伴道:“你管它是什么时候?横竖没有顾客上门,还是趁早关店,上床睡大觉吧!”

周猴子年纪虽大,性子却十分固执,摇头道:“你是个妇道人家,懂得了什么?咱的招牌就是二更关店,除了大年夜及新春初一之外,一年三百六十三日,都是如此,怎能够破例!”

他老伴骂道:“几十岁人啦,还是像头牛般,你不睡,我可要去睡了!”

“去吧去吧,别烦我!万一刚巧有人来了,见咱们关了店,这招牌不就打破了么!”周猴子忽然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似是有一群人涉水而来,他大喜叫道:“老不死的,这不是有顾客上门了么?还不给我出来准备准备!”

由于久无顾客,乍闻有一群人经过,喜得周猴子手舞足蹈,忍不住走出店口相迎。

一眼望去,只觉天地一片黑暗,如同九幽地狱般,远处街角,忽然飘出一排血红色的灯笼,那灯笼也不知点了什么东西,风雨之中竟然不熄。

红灯转过街角之后,列成一行,长蛇阵似的,向周猴子店子的方向飘来。

风雨之中,视野模糊,周猴子心头忽然泛上一个想法,这些红灯似长着脚般,稳稳当当的向他飘来。

“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红灯也逐渐飘近,周猴子这才发觉红灯之旁都有一团黑影。再过一会,才看出那是有人穿着深褐色的蓑衣,提着灯涉水而来。

周猴子心头刚自一松,目光触及那妖异的红光,心头又是一沉。

红灯共是七盏,人似也是七个,灯光映在地上的渍水上,刹那之间,地上似成了一片血河,映在蓑衣人的头上、脸上、手掌上,更加妖异,就像那头、脸、手全是用血“做”成的。

凄风、苦雨、血红的灯、亮着妖异的红光、深暗褐色的蓑衣、血一般的溃水、血头、血脸、漆黑的天地,组成一幅诡异绝伦而又令人心悸胆颤的图画!

周猴子忽觉这是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一颗心几乎自口腔跳了出来,只希望这群幽灵不是他的主顾。

周猴子一怔之下,才觉得应该缩回店内,脚随心动,不料走急了,撞倒了一张板凳,人也跪倒地上!

就在此刻,那群“幽灵”已飘至店外,只觉为首那个把手一扬,一道白光飞了进来,周猴子大叫一声,不能动弹!他老伴在内刚穿好衣裙,闻声跑了出来:“老不死的,你怎么啦?”

话音未落,又一道白光一闪,一柄飞刀不偏不倚打在她印堂上,她一声不吭也摊倒地上了。

那群“幽灵”既不出声,也不停止,在店外飘过,飘向“幽灵”之后,尚有一顶轿子,奇怪的是那轿子竟没轿夫,却能前进!

×     ×     ×

颜家大厅上,颜家上下仍然紧张地等待着。良久,颜开智先开口问道:“小福,如今已是什么时刻?”

颜福代儿子答道:“大概是二更到三更吧!”

颜开智懊丧地道:“英妹怎么还未回来?”

话音刚落,大门忽然“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大厅上几十个男丁,刹那间,“唰”地一声,站了起来,一颗心卜卜乱跳,不知是祸是福!

颜开智分开众人,走至台阶大声喝道:“什么人?”

门外没有人应声,但门板仍拍得震天价响。颜开智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扬一扬手中宝刀,喝道:“阁下既然是高人,有种的便自个进来吧!”

只听外面有人道:“什么高人?咱们是抬轿的轿夫!送夫人回家,快开门,雨很大!”

众人一听,登时一松。颜开智大喜,道:“原来是英妹回来了!”松一松因抓刀抓得太久太紧而发麻的手掌,快步冲过庭院,颜开勇也跟着奔过去。

颜开智把刀插在腰带上,拉开门闩,把大门打开,道:“请进!”

大门一打开,外面跳进一顶轿子来,颜开智毫不觉得怪异,跳过轿子的横杆,揭开布帘,道:“英……”眼光一及,忽然叫道:“怎地是你……”那声音充满了惊喜、奇怪之意。颜开勇叫道:“二哥,他是谁?”

与此同时,颜开智忽然闷哼一声,身子忽然瘫落地上,布帘一松,又把轿内的情景遮住。

颜开勇忽见几盏血红的灯笼从轿子后面飘了出来。

灯光血红,比血还红!

黑暗之中,突然冒出几盏妖异的红灯来,颜开勇脚步一止,颤着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来寒舍?咱们与你们有何冤仇?”

红灯的后面忽然响起一阵猛烈的“桀桀”笑声,笑声充满了无情的肃杀,紧接着,颜开勇便发现那七个“幽灵”似的蓑衣人了。

蓑衣人只笑而不语,笑声一止,忽然向颜开勇走去!与此同时,大门忽又“砰”的一声,被关闭起来。

风似乎更猛了,雨也越来越大,大得令人在雨中难以呼吸。

风与雨似乎在掩盖一件令人发指的事件的进行……

风雨未停,腥风血雨也正开始。

×     ×     ×

天未亮,风雨终于停了。风雨停了之后,周猴子才“醒”过来,他慢慢自地上爬了起来,脑袋依然有点混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缓缓抬起头来,斜眼望出街外,只见斜对面的颜家大门外,挂着两盏血红色的灯笼,灯笼发出奇异的红光。

血红的灯笼,周猴子终于记起了刚才所发生的事。

他摸索着拿起桌上的火石,把蜡烛点燃,火光一起,他便看见地上的一张板凳,上面钉着一柄明亮的飞刀!

那飞刀尖端射穿板凳,露出一丝殷红。周猴子摸一摸头顶,只觉头上一痛,手掌摸着一团模糊的东西,心头一惊,暗道:“老天爷保佑,刚才若不是恰巧板凳落下,替我挡了这一刀,只怕我已做了冤死鬼了!”

一想到此,他心头又是一跳,叫道:“老不死的,你在哪里?”猛地一个转身,目光一落,只见老伴睁着双眼,双眉之间钉着一柄飞刀,那飞刀几乎没柄而入,脸上仅仅挂着一抹血丝!

周猴子大叫一声,只觉满天星斗,双脚一软,又再晕死过去!

周猴子的叫声,自长街上远远传了出去,听到的人,一定不少,却没有一人来探看。

×     ×     ×

周猴子又再醒了,这次他是被火灼痛而醒的,醒来时才知道落在地上的蜡烛,烧着了衣角!

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般,猛地跳了起来,几个箭步冲出店子,扑落到街上的渍水中,身上的火终于熄了。

冰冷的水使周猴子稍一清醒,但当他目光触及颜家大门外的那一对血灯,神志又乱了,疯狂般地自水中爬了起来,向颜家冲过去,口中大声喊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老婆的!”

刹那间,颜家忽然冲出一道黑影,挥动木棍向周猴子打去,叫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们公子的!”

那一棍十分凶狠,但不知是不是他心急手乱,竟然没有击中周猴子,棍头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珠!

周猴子叫道:“老子跟你拼了,老子还未老。想当年,我一个人一对拳头便打倒三个毛贼!”他几句话未曾说完,已欺身向前,望黑影连发三拳!

第一二拳都让对方闪过,第三拳击在对方的手臂上,那条木棍登时掉在水中。

那人虎吼一声,张开双臂,拦腰抱着周猴子,用力一扳,只听“蓬”的一声,两人一齐跌倒在水中。

接着,两个人便在水中翻滚起来。这时候,天已亮了,对面的一栋平房跑出一个老头来,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猴子猛地把对方一推,爬了起来,叫道:“花老大,这人害死我老婆!”

那人也道:“花大叔,这人害死我家公子!”

花大道:“你们说些什么废话!”

与此同时,两人齐是大叫一声:“是你!”

原来那人赫然是颜家的仆人小福。花大道:“一老一少的,在水里打滚,不怕别人看见笑话么?到底是什么事?”周猴子及小福同时伸手向门檐下的红灯一指。

“红灯?”花大道,“咦,昨日颜家二少爷不是四处去打探是谁跟他开玩笑,把白纸灯笼换上红布灯笼的么?怎地今日又是这样?”

小福哭道:“花大叔,我家两位少爷都已死了,还有……还有我爹……很多人……风呀、雨呀、血呀、剑呀……红灯笼……死了很多人……”

花大见他有点神志不清的模样,忙道:“有话慢慢说……”

周猴子截口道:“我老婆也死了,就是这红灯笼引起的。”

花大喝道:“你们俩没脑的,老朽全听不明白。”

小福拉着他的手,道:“花大叔,你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花大忽然省起他说庄内死了很多人,心头一惊,忙道:“且慢,待我把我侄儿找来再说。”

花大的侄儿花彪是本城的捕头,今年已三十出头,以前曾与颜开元一齐在城内闹事。

周猴子毕竟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闻言连忙道:“不错不错,还是先把花捕快请来。”

说罢三人联袂涉水向花家走去。花彪家在花大家的后面,中间隔着一条小巷。

这时候,花彪才刚下床,盥洗之后,正想到衙门内听令,冷不防伯伯带人冲了过来。

“彪儿,快拿刀跟愚伯去颜家。”

花彪有点摸不着头脑,抓起桌上的佩刀,便跟着花大等人出门。

×     ×     ×

四个人一踏进颜家大门,便为庄内的情景慑住了。只见地上东歪西倒,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的尸体四肢不全,残尸断骸,满地皆是。地上的溃水,早成了血水。

花大眼前一黑,险险栽倒。就连已经知道经过的小福,此刻再度面对人间地狱,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毕竟花彪是个捕头,见过不少残杀的场面,也数他最早能定下心来,问道:“小福,这是谁人干的?”

小福喃喃地道:“七盏红灯,七个人……啊不是,轿内还有一个,是八个人,啊……不不不,是九个人……”

花彪白了他一眼,道:“到底是几个人,你拿不准么?”

“九个人!”小福道,“连二少奶一共是九个人,九只吃人的鬼!

“二少奶?”花大惊吁一声,道,“这是你家的二少奶带人来干的?”

花彪道:“小福,你有没有看错认错?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没把握的话,你可不能乱说。”

小福激愤地道:“我没乱说,假如我乱说一句的话,教我来生做猪做狗!”

花彪道:“那么你把经过告诉我吧,等下我还得到衙门内禀告。”

×     ×     ×

“砰!”大门被人关起,七个“幽灵”向颜开勇飘了过去。

颜开勇心头一寒,要想后退,双脚却不听使唤,硬是栽在那里,动不得分毫。也在此刻,颜开勇才发现颜开智胸膛不断地淌着血,只听他微弱地叫着:“你为什么要杀我……”一个“幽灵”在他身上踩了一脚,颜开智冲口喷出一股鲜血,寂然不动。

颜开勇一股怒火烧起,驱散惊慌,大叫一声,抽出宝刀,向为首那个“幽灵”劈去。

厅上的家丁在“幽灵”未至之前,还是满腔热血,同仇敌忾。但轿子入门、颜开智跌倒、红灯出现、“幽灵”狂笑,这一连串的变化充满了诡秘妖异,偌大的一片庄院,瞬眼之间,似已沦为地狱。

这些家丁无拳无勇、无识无见,几曾历过这种场面?刹那之间,刚才那股勇气,也不知去了何处,都是朽木般的站在厅上,屏息而观。

颜开勇那一刀尚未劈至第一个“幽灵”的身上,只见一道白光自“幽灵”身上绕体而起,“当”的一响,颜开勇只觉手腕一抖,刀子已被人挡开。

说时迟,那时快,那“幽灵”挡开颜开勇的宝刀之后,手臂一抡,手中的单刀划了半个弧圈,如闪电惊虹般,疾往颜开勇砍下。

颜开勇大惊,忙不迭后退。他一退,“幽灵”立进,人的速度,自然不及“幽灵”,只见他手臂一长,单刀又再斩下。

颜开勇不及再退,只得挥刀一架,“当”的一声巨响,两刀相撞,颜开勇虎口迸裂,宝刀应声落地。

“幽灵”扬刀“桀桀”而笑。颜开勇望着对方那张血脸,又惊又恐又怒,自知不能幸免,大叫一声道:“少爷跟你拼了。”揉身扑了上去。

“幽灵”笑声不止,手臂迅速一抡,白光一闪,只听颜开勇大叫一声,身体已被拦腰截断,上身飞落地上,双脚依然向前蹬了两步,那情景说不出的妖异。

“幽灵”伸出一脚,把颜开勇的下半身踢飞,手臂一挥,七具“幽灵”忽然向大厅飘飞过去。

颜福大声叫道:“兄弟们,拼是死,不拼也得死,都跟他们拼了吧!”说着挥动手中的棍棒横扫过去。

一具“幽灵”挥动铜锏,把棒格开,顺手加上一记,铜锏砸在颜福的头上,登时脑浆迸裂。

厅内的男丁一哄而出,有的是要奋勇克敌的,有的却是惊慌的逃命。

但那七具“幽灵”分头拦截,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对,眨眼之间,便已倒下了一大片。

小福随着人群冲出大厅,万幸竟没有遭毒手,他出了大厅,见那顶小轿,仍然停在大门边,仗着年少胆大,要去看个究竟。

当他揭开布帘后,只见里面黑黝黝的,不见有人,他一怔之后,连忙后退,不料匆促间,勾着轿杆,那顶小轿忽然向后一仰,轿内似乎传出一个响声。

小福心慌意乱,魂飞魄散,自轿杆下钻了出去,没命飞奔。蓦地一颗带血的人头飞来,击在他的脚跟上,小福一跤摔倒。

与此同时,小轿已恢复原状,稳稳当当地平放着,布帘之内忽然飞出一把带血的单刀。

大厅烛光掩映,只见一溜白光望小福的后背飞去,不料小福被那颗人头一绊,那柄单刀恰好在他头上三寸之处飞过。

小福跌倒在一具尸体上面,目光一瞥,见那死者,双眼圆睁,嘴唇青紫,满脸惊恐,头颅飞落小半,红的白的挂满头脸,小福与之相距仅数寸,刹那之间,只觉心头怦怦乱跳,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当小福醒来时,只觉大地一片寂静,既没呼杀声也没惨叫声,只余风雨之声。

他定一定神,正想自尸体堆中爬上来,忽听一道尖呼自后面传来,接着一道娇小的人影,自后而至,掠过小福的身边,向大门飞去,口中大叫:“杀,杀!都杀死了……”

小福心头一颤,心中猛叫:“她是二少奶,她是二少奶!”

只见欧阳英手仗血剑,闪出大门,口中仍叫道:“等等我,等等我!”

小福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这是二少奶带人来杀公子的,这贱人怎地这般心狠?对啦,她一定是去地窖杀人,那八个野男人走了之后,她才追了出来。”

心念虽然如此,但仍希望这都不是事实,他实在不希望平日受人尊敬的二少奶,会突然变成一个狡猾凶残、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小福挣扎了好一阵,才自尸体堆中爬了起来,向灶堂走去。到了灶堂,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所幸他自幼在颜家长大,对庄内的一切了如指掌,当下在灶头上摸到石刀,便敲打起来,把油灯燃着。

地窖的入口在水缸旁,小福举灯一照,只见水缸已被人移到一边,鼻端闻到一股腥味,不用看也知道地窖内没一个活人了,他大着胆子叫道:“下面还有人么?”

连叫三遍,只见地窖出口探起一颗血淋淋的脸庞来,小福大叫一声再度晕倒。

当他第二次醒来时,立即冲出灶堂,此刻风雨已止,天上露出一丝鱼肚白,视野渐清,沿途所见全都是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惊恐像附骨之蛆般,紧紧窝在他心房内,另外又有一股怒火迫使他神志陷于迷乱,他一口气冲出大门……

×     ×     ×

花大、花彪及周猴子听了这一番转述,只觉一股寒气自脚踵冲向头顶。

花彪道:“三位请跟我到衙门,然后待大人处置这件事。小福,这件事未查清之前,你不得离开本城。”

随着大队的官兵入颜家搬运尸体,这件红灯血案便传遍了整座襄阳城,人们对这件事又惊又好奇,不断去找小福、周猴子及花大探探口风,但这三人经过一场恐吓,都已病倒了。

过了七天,街上便贴满了缉拿凶徒的告示。告示上画着一幅人像,赫然是欧阳英。 dyLxb1i8igF5h9qGqofI/MuaDXSFLM4v2kgl3/wpri2QgRUUNA3gBaxlTNtCO+8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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