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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多事的四月

初夏四月,天气还不很热,恼人的绵绵春雨却已停止,是故这几天人们的心情都特别好。

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今日的心情特别好,而且有点兴奋,甚至连日来都绷着脸的平安镖局总镖头苏仁和,此刻也绽开了笑容。

“四海靖平,五洲安宁!”

“威镇远方,我武维扬!”

前头的两个趟子手,大声地吆喝着。今日他俩喊得特别起劲,声音传出老远,附近的人一听都知道这是河北最大的两家镖局——平安及镇远押镖来了,有事要办的人照办,没事做的人便站在路旁观看。

这是沧州城的西城门外,官道颇为宽阔。镖队前头的是几个趟子手,接着是平安镖局的总镖头“九环金刀”苏仁和。苏仁和的左右及背后各有一个手执兵刃的镖师。镖师之后是四辆遮得密不通风的镖车,镖车两旁又各有两个镖师,车后是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双枪”石振义!

石振义的背后还有三个镖师以及一群趟子手,镖车上各插着两枝代表河北最具势力的两家镖局的镖旗,镖旗在风中招展,显得十分威武。

细数一下,这次两大镖局联合押镖,所出动的镖师连两个镖头总共竟及五十多个之多,而且还都是两局的精华。

仔细的人都知道这一趟镖必定非同小可,事实的确也是如此。

一件唐朝大内御用的龙凤砚台,据洛阳城的“万事知”先生鉴定,这砚台是唐太宗李世民在书房批阅大臣奏章时用的,名贵无比,价值连城。一件武则天金钗。一件前朝的名瓷,据说是王安石宰相放在客厅内的花瓶。一件后梁太祖朱温的佩剑,宝剑本身的价值且不论它,单只剑鞘上镶满的宝石便有四十八块,明珠二十四颗!

受保的镖物虽只有四件,但每一件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也就难怪要惊动河北最大两家镖局如此谨慎从事。

本来镇远镖局无论是历史、实力以及声名都要比平安镖局强上几分,无奈这趟生意是平安镖局接下来,后来苏仁和觉得这生意太大,自个儿啃不下,所以跟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铁剑震京华”邵重梁商量,由平安及镇远联合押送,平安镖局占三份,镇远镖局占两份,所以平安镖局在这趟镖上便排在镇远之上了。

这是他们第五次联合押镖,以前三次是镇远接下生意,因为人手不足,首先提出与平安镖局联保的,只有一次是平安镖局求镇远的。

事实上镇远不但是河北第一家镖局,也是全国最大的。平安在全国行内只能排在第四位,镇远的生意自然比平安多且大,招牌也比平安的响,镖旗所到之处,黑白两道都要卖邵重梁几分颜面,所以连续十多年来,都未曾出过一次岔子。

这次物主所付的代价极高,由河南的洛阳城到河北的沧州城,不到一千里路程的押送费是十五万两银子,对平安镖局来说,这是历年来最昂贵的一笔生意,而其所保的货物的价值也是历年来最高的。

平安镖局一共有十五位镖师,这次表面上只派出六位(另四位是镇远镖局派出的),事实上是十五位镖师全部出动,他们各自带着一两个趟子手,伪装客商,先在前面“探路”及拜会黑白两道的各方头头。

镇远镖局也派出五位镖师在暗中保护,甚至另一名副总镖头“铁算盘”商密也暗中出动了。

这一队镖队走了十七日终于提早三日到达沧州城外了,看行程日落之前便能把镖货送交给货主,划花认收之后,收了押送金,便算完成了。

苏仁和坐在马上,一对眼睛不断注视着路道的行人,以防在最后关头生变。

一个客商忽然自人群中钻了出来,向苏仁和连挥三下手,这是表示前头以及城内都没有异样。

苏仁和心头略宽,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旁边一个姓赵的镖师道:“总镖头,这趟镖又平安了,您替镖局起的这‘平安’两个字,当真有点意思,这几年咱们保的镖,每一趟都是平平安安的!”

苏仁和吸了一口气,道:“快吩咐下去,叫弟兄们格外小心一点,千万别在这最后的关头出了意外,晚上交了货让弟兄们好好地喝一顿,我请。”

赵镖师立即策马传话下去,镖师们及趟子手们听见今晚可以喝酒,都是精神一振,腰杆挺得更直了!

保镖的在路上都是严禁喝酒的,偏偏在刀头上舔血讨饭吃的人,都是豪量,戒了十七日的酒,大伙儿都已淡出鸟来,眼前可以开怀痛饮一顿,谁不高兴?

镖队终于平安地走进沧州城内,前头吆喝开路的趟子手喊得更欢了。

“四海靖平,五洲安宁!”

“威镇远方,我武维扬!”

吆喝声一直至一座大庄院面前才停住,仔细的人也都猜得出,能够请得起镇远镖局及平安镖局的人,沧州城内只有一个,便是方圆数百里的首富:黄达。

黄达跟一般财主一样,都是长袖善舞,而且对己阔气,对人吝啬,不过他也有一点与别人不同之处,一般财主都是养尊处优,一个肚子像口大铁镬般大,黄达不但身材修长,丰神俊朗,而且有一身武功,所以寻常的劫匪,都不敢打他的主意。

这次黄达用四百万两黄金去洛阳城秘密买来这四件稀世珍宝,知道的人极少,除了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几个正副总镖头、卖主及公证人“万事知”先生之外,再无外人知道,即使是镖局内的镖师也只知道这是一趟大生意而已,到底所保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

黄达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所以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甚至他的七房妻妾也都不知道!

趟子手把门帖投入黄府之后,不久,黄达便下令人马镖车全部由侧门进去!

正门有高高的石阶,马匹及车子不容易进去,侧门就不同了,大门一打开,镖车便笔直地驶了进去。

全部进入之后,大门又关起,还加上铁闩。

侧门之内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庭院有花有树,修葺得十分整齐,人马便都停在庭院中。

一个总管模样的人出迎,叫道:“苏总镖头及石副总镖头把镖物送入内室,其他人等全在原地等候!”

苏仁和吩咐众人下马,向石振义打了一个眼色,双双走到一辆车子前,把麻绳解开,接着揭开油布。

油布揭开之后,便现出四只木箱,苏仁和小心翼翼抓起其中一只箱子,与石振义随那管家步入内堂。

黄府的一切都是那般金碧辉煌,每一件家具、每一根柱子都刻意求工,就算是家丁及丫环也都是身穿绫罗绸缎,说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仁和及石振义走进内堂之后,镖师们及趟子手也都解鞍席地休息。过了一阵,犹不见头子出来,赵镖师不禁悄声道:“不是姓黄的要减咱们的酬金吧?怎地坐了这般久,还不出来?”

一个姓齐的镖师忙道:“老赵,你别乱说,让人听见可不好意思!”

一个镇远镖局的镖师接口道:“对,也许黄老爷请咱们头儿喝几杯谢酒!”

老赵脸上的几点麻子登时发亮了:“现在咱们若能有几杯解解馋就好!”

那镖师笑骂道:“你还怕没得喝?说不定咱们商副总镖头已在金碧酒楼订下酒席等咱们啦!”

众人一听立即轻声地交谈起来了,脸上尽挂着笑意。正在不耐间,忽见石振义沉着脸随着一个管家快步走了出来。

老赵忙问道:“石头儿,咱们总镖头呢?”

石振义脸色铁青,沉声道:“把车上的油布都解开,所有的木箱全搬进去!每人搬一箱,其他的人仍在这里等,不得离开一步!”

老齐诧异地问道:“石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废物呀?”

石振义胸膛急速地起伏着,喝道:“不必多说,快!”

众人立即忙将起来,不一阵十五只木箱全都搬下镖车。

石振义点了十五个人,每人提起一只随他走入内堂!

在庭院内等待的人,心头都有点忐忑,不知是不是出了岔子,但一路上平平安安,无惊无险,连车子都不曾让人动过,又怎会出岔子?于是众人又交头接耳忖测起来了。

不久,便见那些抬木箱的人走回来,老赵立即走前问道:“老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齐摇头道:“不知道,咱们只把木箱放在书房外,便回来了。”

老赵抱怨道:“你就不会探一探口风,可不知人家多焦急。”

老齐白了他一眼:“咱是让黄府的人赶出来的。”

老赵嘟囔几声,一屁股坐在车上。天上的彩霞逐渐黯淡了,苏仁和及石振义仍未出来,老赵跳了起来,叫道:“莫非头儿让人扣住啦?咱们向他们要人。”

老齐道:“千万不可鲁莽!”

另一个镖师也道:“也许黄达不肯付钱,两个头儿正在跟他交涉。”

老赵道:“无论如何,一个时辰,什么事也已商量出来了,咱们好歹也要派个人去问一问!”

一个镇远镖局的人颔首道:“不错,天快黑了,弟兄们也都饿了。”

老赵说:“饿倒是不饿,只是口渴!咱快选个人去吧。”

那镖师道:“别选了,就你去吧!”

老齐道:“不行,俺去!老赵做事毛躁,闹个不好,要给头儿添麻烦。”

老赵居然没有反对,于是老齐踏上台阶。一个家仆立时自柱子后蹿了出来,拦在他面前。

老齐对他抱一抱拳,把来意对他说了。那家仆想了一下,终于答应让他进去。

刚穿进偏厅,老齐在走廊上便看见苏仁和及石振义垂头丧气地走来了,他忙问:“头儿,手续都办妥了?”

苏仁和挥挥手,自喉间发出几个字来:“咱们半路把镖丢失了。”

老齐惊呼一声:“什么?谁说的?”

石振义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敝局的招牌要砸在石某手中。”

苏仁和喟然道:“敝局的招牌何尝不是也砸碎了。”一顿又道:“老齐,不要多问,弟兄们都累了,先让大伙儿安顿了再说。”

石振义接道:“这消息先不要告诉他们,免得等下他们连饭也吃不下。”

苏仁和挺一挺胸膛道:“对!凡事等吃了饭再说,这几天弟兄们都辛苦了!”

老齐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平安镖局开业至今只有十六载,能够挣下这份声名,最大的原因是上下一心无两,而能够造成这一点的,正是因为苏仁和一向视手下如同手足一般,从不当他们是雇员。

此刻苏仁和虽然挺胸而行,但老齐看得出他心头的悲痛,十余年来建立的声誉毁于一旦,谁能不悲痛?

老齐进入平安镖局已有八年,八年的时间使他与平安镖局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知道苏仁和一向把镖局视作第二生命,他只希望这次的打击不会令他一蹶不振。

苏仁和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脸色始终有点难看。

老赵问道:“头儿,是不是那姓黄的要减咱们的酬金?”

苏仁和道:“没有的事,弟兄们都辛苦了,请去痛快喝一顿吧!”

众人立即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黄府的家丁打开侧门,老赵第一个牵马出去。

走至街上,众人都忍不住欢叫起来,连日来的辛苦似消失了大半般,虽然有几个细心的人看出有点不对,但一来一路平安,点尘不惊,二来也受到感染,竟没人发觉老齐低着头不发一声地走在最后面。

穿过一条小巷,一个肥胖的中年汉子含笑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罗衣,一副巨贾的模样。

苏仁和问道:“老邹,田老弟及商副总镖头在哪里?”

那个巨贾原来是平安镖局的镖师所扮,闻言忙道:“弟兄们早已在华光客栈包下一座厢院了,田头儿及商头儿已带人先去金碧酒楼了,只留下属下在此引路。”

苏仁和忙道:“带路吧。”

众人跟着老邹,又穿过一条小巷才到达目的地,把马匹及镖车推了进去,匆匆洗了个脸便出来了。走出客栈,老邹发现苏仁和、石振义及老齐都没洗脸。

金碧酒楼在沧州算是最大的,上下两层楼,装饰得富丽堂皇,此刻晚饭时间虽过,但楼下的食客仍然不少。

田中宝及商密包下二楼全层,开了八席,菜虽未上,酒早已备好,众人早已又饥又渴了,看见酒坛子,肚内的酒虫早就动了,都急忙就座。

商密外号“铁算盘”,除了他是使外门兵器一件铁铸的算盘之外,还因为他心思十分缜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看出苏仁和及石振义神色都有点不对,忙悄声问石振义:“石老弟,事情有点不大顺利?”

石振义望一望苏仁和,露出征询的眼光。苏仁和忙向他打了个眼色。他轻咳一声,强颜道:“一路平安,还有什么不顺利的?”

苏仁和斟满了一杯酒,长身举杯道:“这趟镖弟兄们辛苦了,苏某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欢呼一声,齐把杯中酒喝干。老赵自斟了一杯,叫道:“头儿,你们几位也辛苦了,咱们也敬你一杯。”

众人轰声应好。老赵目光一及,诧声问道:“老齐,你为什么不喝?”

老齐重重地打了一下大腿,叫道:“头儿,俺再也憋不住啦!”霍地长身叫道:“兄弟们,大伙儿别喝酒了,这趟镖砸了!”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老赵怒道:“老齐你不是喝醉了吧?一路平安,怎个砸了?你可别胡言乱语败了大伙儿的兴。”

老齐沉重地叫道“头儿……”

众人转头望向首席,只见苏仁和及石振义,一个脸色铁青,一个脸色败灰,垂着眼皮,望着面前的酒杯。

这刹那,即使是粗心大意的老赵,也看出事情的确有点不对,一时之间,整个偌大的二楼都静了下来。

商密也是吃了一惊,忙问道:“苏二哥,情况到底怎样?赶快说出来,好请大伙儿想个办法来补救。”

菜送上来,苏仁和苦笑一声,举箸道:“大伙儿饿了,大家边吃边说吧!”

×××

本来,苏仁和提着木箱,怀着兴奋及一种胜利的喜悦心情,跟着黄府管家走入内堂,石振义随在他之后,心情同样兴奋。

两人也不知穿过多少座堂舍,才到达黄达的书房。黄达早就立在门外笑脸相迎,一身雪白的绸缎长袍,系着一条碧绿色的腰带,腰带全由翠玉圈子扣成,腰带上还挂着两条黄色的彩穗,脸上的短髯修得十分整齐,年纪虽已不小,但看来依然十分俊朗。

“两位辛苦了,黄某十分感激。”

苏仁和道:“不敢,能得黄爷青睐,在下等都深感荣幸!”

黄达潇洒地一笑:“总镖头言重了,贵两局是血汗换来的金漆招牌,黄某敢不信任?请把箱子抬进来,黄某验过无差,便可办交割手续了。”说罢推开房门。

苏仁和提着木箱走了进来,这才发现黄达的书房十分宽敞,书桌及椅子都是用紫檀木所造,白玉灯台的火已亮起,把书房照耀得光如白昼。

苏仁和把木箱放在书桌上,随即抽出自己的成名兵器九环金刀,放入夹缝中把箱盖撬开。

黄达紧张地道:“请总镖头小心!”

苏仁和手腕微一用力,箱盖应声弹开了,木箱却纹丝不动。黄达赞道:“好功夫!”

石振义双手伸落箱内,举起一个木扁盒来,盒盖上雕着图案,看来十分名贵。

黄达双手微微发抖,伸手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落桌面,随即把盖子揭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座砚台。黄达双眼发亮,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着喉管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一座!”

他声音虽经压紧,但仍听得出内心的兴奋以及对古董的狂热心情。

黄达再拿出第二件来,却是传说是大周皇帝武则天的饰物凤钗。

黄达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叫道:“这、这……这是赝品!”

石振义及苏仁和同时大吃一惊,失声道:“不可能,沿途都不曾动过!”

黄达伸手在凤顶一按,道:“你俩看,这嘴不能张开,黄某在洛阳交货给你时,可已试给你看过的,而且这凤钗打造的手工也极劣。”

苏仁和接过来一看,果然看出有点不对,刹那间,一张脸登时变了。石振义伸头过来,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黄达连声音都变了,道:“再拿另两件出来看看。”这次苏仁和亲自伸手进去,抱出那只宋朝瓷瓶来,目光一落,脸色更白了,手上这件花瓶,一眼便能看出是件赝品,因为这件只是寻常的花瓶,也非壁裂,(西门丁按:壁裂是我国古代瓷器制造的一项杰出工艺,在明朝最为盛行。经过壁裂的花瓶,其外壁上呈现如蜘蛛网般的裂纹,但以手抚之并不觉其裂,实际上亦非裂。这项传统技术被保留下来,近代仍有制造。)即使是壁裂,本朝的也不值钱,其昂贵之处除了是前朝王宰相的遗品之外,便是其壁裂。因为前朝的壁裂花瓶极其罕见,而且还是出自民窑,听说瓷窑的老板只制了几件便暴毙了,他的技术并没有遗留下来。

直至二三百年后,壁裂的技术才逐渐流行起来,虽然其产品比其他产品昂贵,但与前朝的相比,价值相差实在不能计算!

黄达铁青着脸,道:“两位怎会让人掉了包还不知道?”

石振义喃喃地道:“没人掉包,一路上都没有外人接近。”

黄达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掉包的人便不是外人了!”

苏仁和及石振义脸色齐是一变,连忙把最后一件取了出来,目光一及,两人都是倒退了一步。

这把朱温的佩剑,不用抽出来看也知是假的了,因为剑鞘上的宝石及明珠都已不翼而飞。

黄达吸了一口气,道:“黄某想听听两位的解释!”

苏仁和及石振义面面相觑,都做声不得,心头之震惊以及诧异都已到了极点。

良久,石振义才呻吟似的道:“也许,也许真的放在其他的木箱内!”

苏仁和明知可能性极微,但仍抱着一丝希望地道:“对对,也许他们把它们分开了,咱们去看看。”

黄达冷笑一声,伸手一拦,道:“苏总镖头请留下来,请石副总镖头代劳一下,叫人把木箱搬来查看。”

苏仁和颓然坐在椅子上,石振义匆匆出门,只见外面立着几个眼神充足、太阳穴高高鼓起的黄府家将。

黄达吩咐管家带石振义去搬木箱。

×××

老赵“啯”的一声,干了一杯酒,沙着声道:“头儿,咱们并没有把那些镖物分开呀!而且咱们事先根本不知道这趟镖保的是什么货。”

苏仁和举起面前的杯子,仰脖一口把酒喝干,石振义却早已喝了七八盏了。

“苏某何尝不知!只是在那时候,只怕连我自己也想要搜一搜身上的衣袋了。”

商密问道:“苏二哥,后来怎样?”

苏仁和跟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铁剑震京华”邵重梁私交甚笃,而他又比邵重梁年轻三岁,是故镇远镖局的老镖师一向都称他为苏二哥。

苏仁和又喝了一杯酒,铁青的脸上忽然涌上一片红晕……

×××

那十五只木箱全被打开,里面放的全是小麦,连一颗砂子也没有,这本是“铁算盘”商密想出来的,用以掩饰所保的镖物,以及万一发生事故,希望劫匪在匆促间可能会拿错,当然不可能会放着值钱的东西。

黄达冷冷地道:“两位可曾把合约的副本带来?”

苏仁和麻木地自怀内揣出一张纸来,黄达霍地抽出白骨描金纸扇轻扇一下,然后又“唰”的一声把扇合起,用扇柄指着那张合约,道:“纸上的字两位当然都认得,黄某自然也知道,不过还想请两位亲口再读一遍。”

石振义吸了一口气,道:“不必读了,便依合约办吧!”黄达脸上又浮上一丝冷笑:“如此最好,黄某也希望两位能把掉下的招牌重新挂上,但请记住,三个月之内,假如两位不能把另外三件宝物交到黄某手上,便请把二百四十万两黄金外加一成赔偿费送来寒舍,否则……”

苏仁和忙问:“否则如何?”

“否则,黄某便把这件事传出去,还要派人到贵局摘招牌,让你们永世也不得翻身。”

须知镖局的招牌若让人摘下,以后也别想再在这一行混了。

石振义道:“大不了石某把头摘下来给你。”

黄达声音更冷:“在黄某眼中,说句老实话,阁下的首级并不比朱温的宝剑值钱!”

苏仁和吸了一口气,道:“好吧,三个月之内,平安镖局不接任何镖,专心调查这件失镖,三个月之后,不论情况如何,苏某都来见你。”

“今日是四月初七,三个月之后,恰好是七巧节,黄某便多宽限你三日,七月十日,两位仍不来,便莫怪黄某不留情面了。”

石振义又是担忧,又是惊怒,更加满腹诧异,闻声道:“好吧,咱们准七月初十见面。”

“且慢!”黄达伸手一拦,“两位还未在合约上划花,赖管家,拿纸笔来。”

那个管家立即在书桌上铺上白纸,又替黄达磨起墨来。

黄达一挥而就,写明四件镖物只收到一件,其他三件却是赝品,又写下交货或赔偿的日期,然后把纸笔交给苏仁和及石振义。

苏仁和及石振义如斗败了的公鸡,默默举起毛笔在下面划花署名,最后黄达也划了花,仍然一式两份,一方各持一张。

弄好这一切,黄达道:“两位现在可以请了。”

他脸上虽仍堆下笑容,但这一次,苏仁和及石振义已不再觉得潇洒了,可是其错在己方,又能怎样?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

石振义现在开口了:“那三件东西,石某跟苏二哥都已仔细验过,确是赝品,问题是咱们在什么地方被人掉包的,假如咱们连这一点也不知道,这三件镖物要想讨回来,可就困难了。”

偌大的厅堂,静得落针可闻,酒楼内的店小二早被赶下楼去,十二道菜仍好好地放在桌上,虽然做得色香味俱全,但此刻哪还有人有心进食。

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人个个都凝神细想,但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岔子是在哪里出现的。

他们每次都歇息在由化装了的兄弟事先安排下的客栈独院内,每夜分两班看守,每班十五人,另外还有几个化装的弟兄藏在暗处监视,甚至连苏仁和及石振义也每人各守半夜。

十七个日夜,从来没有外人走近镖车三丈之内,这样镖物又是如何会被人掉包的?

莫说无人走近,就算有人心怀不轨走近镖车,也过不了由两家镖局组成的防御网。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如神话般不可能,是以一炷香过去了仍没有人做声。

良久,老赵才道:“头儿,咱老赵当真不能相信……”

苏仁和斥道:“现在不是发谬论的时候,镖物让人掉了包的事,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老赵抓抓头皮,轻声道:“那么就算打死我,我也是不知道的了!”

换作平日一听此话,必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此际竟然人人都露出赞同的眼光来。

就是足智多谋的商密,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田中宝忍不住道:“商兄,你看问题会出现在哪里?”

商密沉吟了一下,道:“掉包的事可表明镖物不是被人劫去的,也表明其人对咱们的一切了如指掌。”

众人心中皆是忖道:“这些谁不知道,要你来说?”

商密又沉吟了一下,忽然目光一盛,道:“问题可能是出现在咱们接收货物的时候!”

石振义道:“不会吧,收货时只有小弟及苏二哥在场,咱们仔细验过证明无讹,然后才把它装入箱内的,而且还是小弟亲自上盖的!”

“除了你们两人之外,当真没有人在场?”

苏仁和道:“收货时,黄达自然在场,而且还有公证人‘万事知’先生,不过,装箱的时候只苏某跟石贤弟在场,当时是在书房内进行的。”

商密又问:“木箱共有十六只,你们可有做下什么记号?”

“没有,”苏仁和想了一下才道,“不过苏某记得那木箱的颜色比其他的稍深一点!”

“这就是了,车子呢?镖车有四辆,可有记号?”

“镖车没有记号,不过四辆车子的油布颜色都不同,放镖货的车子是盖上黑色油布的。”

商密又想了一阵才道:“那三件赝品现在何处?”

“还放在黄达家内!”

商密细眉一皱道:“那些赝品并非黄家所托之物,既然不是他家之物,你为何不拿回来?说不定上面留下什么线索!”

石振义心头一跳,道:“对,咱们竟然忘记了这一点!真是!”

苏仁和苦笑道:“当时苏某一颗心比野草还乱,怎还想得到这一点!”

商密露出一个笑容,道:“不要紧,等下小弟陪您去黄府走一趟!大伙儿尽管吃饭吧!”众人听他说得蛮有把握,这才举起箸来。

×××

众人草草把肚子填饱便回客栈歇息去了,苏仁和、石振义及商密却笔直走去黄府。

拍了门,吩咐门公转达,过了好一阵,门公才回来,道:“请三位进去。”

门公把他们带到大厅,便由管家带他们到中堂的一座侧厅内,指着桌上道:“三位请看清楚,是不是这三件?”

苏仁和及石振义仔细看了一阵,都觉得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道:“正是这三件。”

管家又取出两张纸来,上面写明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取走被人掉去的一件花瓶、一件凤钗、一把长剑,一切验过无讹,云云。

“请总镖头在上面划花,以示一切清楚!”

商密问道:“贵主呢?”

“敝上已就寝了,刚才在下通报时,他谓三位若有话说,请明天再来!”

苏仁和划了花押,收起那三件东西,便与石振义、商密离开。

商密返回客栈,立即吩咐两个镖师明日一早便用快马回镖局报讯。

这一夜,五六十人都没一个能睡得安稳,万一那三件镖物找不回来,二百六十四万两的黄金可绝不是个小数目,就算倾尽平安镖局及镇远镖局的财产也赔不起。

赔不起就得关门,而两家镖局的人也不用再想混了,因为没人肯请一个粗心的人作镖师。

苏仁和、石振义、商密及田中宝更是相对坐了一夜,也拿了那三件赝品看了无数遍,无奈这三件东西实在太平凡了,平凡得可以随便在街上都能买得到,就算这里面有线索,也不容易找得到。

良久,商密才道:“如今只有一个方法,咱们沿途走回去吧,逐处打探,到附近地面上的头面人物家拜访一下,希望……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苏仁和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YXsKPF1ScW+XcCbE3ujvfpkB/79DtH27UcuvRUEbG83OEJyqbs5eoFAgwX6ynD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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