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鹰心头一跳,一掌拍开窗子。窗外虽然漆黑,但他仍似见到一个白影一晃即没!刹那间,他不及细想,立即跃出外面,追了出去。
驰了一阵,便到了大厅外的那个大院子,猛一抬头,便看见半空一团白影一掠而过。只见衣袂飘飘,似仙非仙,似人非人,一眨眼便不见了。
这情景跟廖铁山所说一模一样,可是听人说跟亲眼所见,感觉自然不大相同。这刹那,沈鹰只觉得背脊一阵冷气直蹿上来,可是他仍没有退却,跟着白影追了下去。
沈鹰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几个起落已至围墙边。他索性越墙而出。
外面是一片占地虽小,但却异常茂密的松林。沈鹰双耳听到的尽是松涛之声。他艺高胆大,抽出旱烟,提了一口真气,缓步走入松林。
他走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那片小小的松林仍未能走过一半。
忽然,树丛中飞起一蓬奇异的绿光。绿光一起,沈鹰便见到一个白衣人。他看到的只有白衣人的后身,只见那白衣人秀发披肩,全身沐浴在绿光之中,说不出的诡秘、恐怖。绿光之中似乎有几缕淡淡的白烟,使白衣人看来更加神秘,更加飘渺。
沈鹰再吸一口气,喝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衣人忽然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便转过身来。沈鹰抬头一望,只见那白衣女子脸如芙蓉,柳眉星目,樱桃小口,竟然出奇的美丽,可是脸上的肌肤却白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数十年来未曾见过阳光似的。
沈鹰冷笑一声:“装神扮鬼吓得旁人,怎骗得过老夫双眼?”
“咯咯咯……”那白衣女子又是一阵大笑,可是她的一张樱桃小口却不曾张开过。
沈鹰不由一怔,喝道:“有何好笑?”
白衣女子忽然向一棵大树之后飘飞过去。沈鹰喝道:“站住!”那女子似耳聋般,依然飘飞不停。
沈鹰双脚一顿,身子蹿起向她射去。白衣女子身子半转,右手衣袖向后一拂,一股冰寒阴凉的冷风向沈鹰吹去。
沈鹰闪开一步,冷冷地道:“凭这两下也敢扮鬼?”话音未落,目光瞥及她的脸上时,不由一怔。原来那白衣女子一张脸已变得难看异常,肌肤又青又蓝,一根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
沈鹰暗呼一声:“假如她是易容,手脚怎会这般快?”
白衣女子轻叹一声,转身逸去。沈鹰追前一步,喝道:“别跑,老夫有话要问你!”
白衣女子脚步微微一住,转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追我做什么?”
沈鹰忽又发现她脸上已恢复了先前的美丽,只是脸上的皮肉如死了十多天的鱼肉般。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衣女子道:“人与鬼有何分别?有的人蛇蝎心肠,岂非比鬼还猛厉?你放心,你跟我没仇,我不会为难你。”
“如此说来,你竟自认是鬼?”
“你不信吗?可惜你阳寿未尽,我又不能杀死你,让你到阴间去看看。”
沈鹰眉头一皱,道:“你不必跟老夫说此颠三倒四的话,老夫不信这些。快说,你刚才到神剑山庄所为何事?”
白衣女子长叹一声:“去看看廖铁山回来了没有。唉,我看你虽然在人间争名爱财,但心肠还不坏,便好心劝你一句吧。你还是赶快离开神剑山庄,否则便有大祸了。”
沈鹰朗声笑道:“神剑山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老夫有何畏惧?”
白衣女子又是一叹,说道:“看来你真的是顽灵不化的人。好吧,我带你回家作客。”
沈鹰忙道:“且慢,你跟廖铁山到底有什么仇恨?”
白衣女子仍然是嘴唇不动地道:“刻骨深仇,恨比天高。”
“这也该有个道理吧?”
白衣女子忽然不再答话,转身向前掠去。这次去势极快,沈鹰只见一团白影向岩石飞过去。
白衣女子身上的那团异光忽然消失不见。松林中一片漆黑。沈鹰脚步一停,急忙自身上摸出火折子来,敲动火石,欲把它燃亮,可是夜风极大,费了好一阵才终于把火点燃。
火光在风中不断摇晃,但沈鹰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只需微弱的火光便可看清周围的一切。
松林中寂静如死,空没一人。那个白衣女子似空气般消失了。
沈鹰冷笑一声,道:“算你逃得快,下次再撞在老夫手中,可没这般容易。”他料对方早已去远,于是转身往来路走回去。
就在他刚抬步之时,那串银铃似的笑声又再响起。沈鹰一个后翻飞过去。他听得出声音发自岩石中,于是两三个起落已奔至岩石前,举目细细察看。
天台峰大都是岩石,侧峰尤其多。沈鹰看了一会儿,便看出一片石壁中有一块石头曾被人移动过。他把火折子插在石缝中,运劲于臂,把岩石拉了出来。
那块石头离开石壁之后,便露出一个洞穴来。沈鹰重新取起火折子往内一照,心头一跳,原来石洞之中竟然藏了一副棺材。
他心中忖道:“这棺材睡的是何人?又是谁把它藏在石洞中?”心念一转,不由得想起瘳铁山来,“莫非藏的正是廖家的人?”
沈鹰犹疑了一下,决定不论如何也要把棺材拉出来看个究竟。他再把火折子插在石缝中,猛吸一口真气,把内力布满全身,然后把双臂伸入石穴中,十只手指如同钢钩般搭住棺材的两侧,猛喝一声,把棺材拖出三尺。
火光下,沈鹰一眼便看出这副棺材已颇残旧,相信藏在石穴中的日子已经不浅。
他再用力一拉,那副棺材便整副离开石穴。石壁洞穴离地四尺,棺材离开石穴之后,便跌落地上。只听“砰”的一声,棺盖倏地弹开一尺,棺内一股绿烟随着地上溅起的雪花飘舞在空中。
沈鹰猛地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待那绿烟消失,他才提着火折子走前观望,只见棺内睡着一具死尸。
那具死尸皮肤及头发尚未完全化掉,腐肉中不时见到蛆虫在爬动,忽而在齿缝中爬出,忽又由眼眶内爬了进去。那情景说不出的恐怖。
饶得沈鹰终年见过不少死尸,此际也忍不住干呕起来。半晌他才定下心神,仔细辨认起来。凭尸体未曾完全化掉的身影上以及脸骨鉴定,死者极可能是个女的。
沈鹰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心中不禁想道:“莫非刚才那个女人真的是幽灵?只不知她跟廖铁山到底有何关系,又如何会葬在石穴中?”
发了一会儿呆,沈鹰重新把棺盖盖好,又再把它搬入石穴中,接着又抱起那块石头封住石壁,最后才弯腰抓起一团雪,洗掉手上的污秽。
夜风越来越大了,林中不时传来几声尖锐的夜鸟叫声。沈鹰忽地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一抬起头,只见三丈之外,又立着那个白衣女子。他双脚沉重,一时之间,竟然难以移动。
“唉,你现在相信了吧?”
沈鹰仍是半信半疑,霍地标前,向白衣女子射过去。人在半空,腰际的旱烟已经握在手中,呼地一声,凌空向其扫过去。
白衣女子身上的奇光一黯,身子向一棵树后飘去。
沈鹰喝道:“你若是鬼,为何会怕一根区区的旱烟杆?”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又再蹿前。
那白衣女子走得更快。沈鹰在附近绕了一周,终于发现她倚在一棵树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妖异,令人看了全身寒毛直竖。
沈鹰又再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前。那白衣女子仍然不动。沈鹰大喝一声,手中的旱烟杆猛地扫将过去。
“呼!”旱烟杆一扫八尺,那白衣女子仍立在原地。
沈鹰一怔,以为扫不到对方,所以反手倒扫一记。这一次,他双眼圆睁,一眨不眨地瞪着对方。
只见白衣女子上身跟下身倏地分开,上身向上升高四寸,旱烟杆刚好在其上下身之间的空隙掠过。
这刹那,沈鹰只觉一股寒气由脚底向上直冒,连抓烟杆的手也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又再隐去不见。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鹰才在一声夜枭叫声中惊醒,醒来之后,才猛地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良久,他才拖着发颤的双腿往神剑山庄走去。此刻,他一颗心几乎麻木,心中一直叨念着同样的话:“奇怪!真是奇怪!”
再一道夜枭声传来,沈鹰才瞿然一醒,发现了一件怪事——他走了好一阵,竟然仍未走出这片小小的松林。
一惊之下,他急提一口气,向前掠去。可是这松林似乎无穷无尽走不完般,累得他满头大汗,仍然不能踏出松林半步。
这刹那,又一个念头自他心中泛起:“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否则怎会如此?”
他心头越急,走势越快,但前面依然是一片浓密的松树。忽地,一股阴风迎面吹来,沈鹰打了个冷颤,定睛一望,只见树旁仍然站着那个白衣女子,脸上依然挂着那个怪异的笑容。
沈鹰猛一声大喝,飞扑过去。白衣女子身子忽然凌空飘起,向一旁飞去。夜风中只见她衣袂飘飘,直似是凌波仙子般,可是在沈鹰的眼中,不但毫无美感,而且说不出的恐怖。
“咯咯咯……”白衣女子不停地笑着,身子忽然缓缓地隐入了岩石内。
那地方正是藏放棺材之处!沈鹰看得魂飞天外。这刹那,他对白衣女子的话再也深信不疑了——她是来自阴间的幽灵。
呼呼的夜风吹得树上的叶子不断飘下,落在沈鹰的头上肩上,他都毫无所觉,直至手上的火折子烧尽,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才神魂附体。
忽地,他又听到那白色幽灵幽幽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捉弄了你一下,主要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是幽灵。如今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希望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声音似乎发自石穴中,随风送到沈鹰的耳中。沈鹰大叫一声,拔脚而逃。这是他数十年来的第一遭,可是沈鹰现在却顾不得什么声名地位了,只望早点离开这座鬼气森严的松林。
幸而白幽灵没有骗他。三个起落,他已出了松林,抬头望见那座似伏在山林中的怪兽一般的神剑山庄,一颗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走至围墙外,白幽灵的话声在他心中响起:“走得越远越好,希望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脚步不由一顿,心头震惊,实在委决不下,该进还是该退?
临阵坚定,这是沈鹰常对手下说的话,可是今日他自己也做不到了。
正在犹疑之间,庄内忽然传来一道尖锐而又不似人声的惊叫。沈鹰一怔忖道:“谁在鬼叫?”回头一想,庄内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哑巴的苍头,另一个是自己的手下萧穆。
哑巴的叫声绝对不会这么响亮尖锐,那么……沈鹰不敢再想下去,这刹那,白幽灵的话似已失效,他霍地提气飞身跃入围墙。
庄内在那道叫声之后,又归于寂静。沈鹰叫道:“小萧,发生了什么事?”他叫声不绝,走势不止,只一会儿便已奔到中院,再一个起落跳至萧穆寝室外,一脚踢开房门。
房内地上横放着一柄金剑,却不见萧穆的踪影。沈鹰一惊,倏地回头,只见背后站着一个人,手上提着一盏油灯。
那人脸色又青又黑,五官几乎扭合在一起。沈鹰再一望,不由也发出一道尖锐的叫声。原来此人赫然正是他的手下第一条猛将——萧穆!
“小萧!小萧,你……你怎样啦?”
叫声未止,萧穆忽然“砰”的一声,跌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