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鹰走回小厅,云飞烟自内堂走了出来,道:“叔叔,萧大哥去衙门还未回来。叔叔找他有事吗?”
“是的,老夫已接受廖铁山的聘请,不日便将下江南。老夫要他先替我查一查有关神剑山庄的情况。”
“叔叔,侄女跟你去吧。”
“不。”沈鹰道,“小顾去鲁西尚未回来,你仍留守大营,这次老夫要带小萧去。”
云飞烟噘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半晌才道:“那么侄女去找萧大哥吧。”
“三妹找我有何要事?”门外忽然传来萧穆的声音。
大门一推即开,走进一个青年汉子,唇上蓄着短髭,神情沉着肃穆,走动间,双肩不动,来势却极快。
云飞烟叫道:“大哥,叔叔叫我去找你。”
“哦?”萧穆目注沈鹰,“头儿找我有事?”
“小萧,限你三日之内,尽量弄一份有关神剑山庄的资料给我。”沈鹰随即简略地把廖铁山来访的事说了一下。
萧穆问道:“头儿对他有疑心?”
“不是。廖铁山的妻儿失踪多年,而且他多年来仍未再娶,老夫想了解一下内情而已。”
萧穆想了一下,道:“属下明早便去问‘小神仙’。”
沈鹰眉头一掀:“他在哪里?”
“昨天刚回来洛阳。”
沈鹰道:“如此甚佳。不过,叫他嘴紧一点,不要把咱们调查廖铁山的话泄露出去。”
“这个,属下自然知道。‘小神仙’吃的又是这口饭,料他也不敢得罪咱们。”
“难说。这种人有钱给他,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神仙是什么人?他只是个靠出卖消息为生的人。当然,他在武林中的名头绝对比不上“包知天”以及“包知天”的儿子“通天神”的响亮。不过这几年“小神仙”崛起极快。
据说,他养了一批线人收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的消息,也不时出钱向人收买消息及内情,所以他收取的费用比“包知天”更高。只是沈鹰这个人他绝对不能得罪。是故,沈鹰若有事求他,他倒不敢狮子开大口,狠咬一口。
天色渐暗了。云飞烟摆上饭菜,商卫、彭七等人也都出来吃饭。沈鹰在席间交代了他们一些事务,便不再吭一声。他手下都知道他的脾性,心知他此时必在思索,也不敢打扰他。
沈鹰吃了饭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了。萧穆等人也各自回房。
风越来越大,雪也下得更大了,院子内的积雪高逾尺半。
三更的梆子声自街口远远传来,沈鹰书房的灯火仍然未熄。
×××
次日黄昏,萧穆便回来了。沈鹰问道:“可有消息?”
萧穆道:“小神仙在这件事上所知亦不多,他只简略地告诉了属下一些。”
“你且说来听听。”
“廖铁山的妻儿是在七年前失踪的,听说死在某处山崖下,至于内情如何,小神仙也不知道。不过他却告诉了属下另外两件事。第一件是廖铁山颇好女色,第二件是廖铁山本来还有个儿子的,但他儿子在十年前便已不见。”
“哦?廖铁山有个儿子,武林中怎地没人知道?”
“据说廖铁山对其儿子十分厌恶,整天把他关在家内,不让他在人前出现。”
沈鹰又是一怔,脱口道:“他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萧穆道:“这个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还告诉属下一件事,廖铁山今年四十六岁,他是在十七岁那年娶妻的,次年便生一个儿子,过三年,又生下一个女儿。她女儿芳名玉仙,他夫人芳名智珠。”
沈鹰眉头一皱道:“除此之外,尚有其他否?”
萧穆摇头。
沈鹰负手走了几匝,喃喃地道:“廖铁山为何会厌恶他的儿子?”一吸气,又道,“你去准备一下,明日你跟老夫去江南九华山走一趟。”
×××
风雪交加,两匹长程健马逆风而驰。朔风怒号,卷起千堆雪,马上的人衣衫单薄,全然不畏严寒。这两人便是沈鹰、萧穆。
对于沈鹰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胜利。他的经验表明,离开案发时间越长,破案的困难便越多,是以每次赶赴现场,无论时间是否充裕,他都是催马兼程赶路。
神剑山庄在九华山山腰。九华山坐落在皖南,属江南地段。
九华山又名九子山,只因全山有九峰之故。主峰天台峰,有名刹古寺,与峨嵋、五台、普陀等山合称佛家四大名山。
神剑山庄坐落于天台峰峰侧,此处山势十分险峻,平日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都不走此路,是以十分幽静。
沈鹰、萧穆赶至山下,抬头一望,见神剑山庄建于山岩之上,十分雄伟,不由暗赞一番。
山庄之下有一座草棚,看样子那是神剑山庄饲马及停马之处。两人把马系在柱上,便抬步登山。走了一阵,便已到了庄前。
庄前松柏密布,其中有几株竟高逾七八丈。枝叶茂盛,把神剑山庄笼住,使雄伟的山庄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
山风清劲,松柏枝叶在风中婆娑,发出一阵阵如波似涛的叶动声,使人顿觉渺小,又有一点荒芜的感觉。
山庄大门紧闭,也听不到庄内有什么声音。沈鹰示意萧穆上前敲门。
萧穆擂了一阵门,仍不见有人来开门。沈鹰气纳丹田,运上“千里传音”之技,发声道:“江北沈鹰、萧穆应聘而来,请廖庄主开门。”
声音绵实响亮,冲破风声叶声,远远传将出去,隐隐听到阵阵的回音。
沈鹰连呼三遍,仍不见有人来开门,不禁忖道:“莫非廖铁山还未回庄?”
萧穆却道:“头儿,神剑山庄怎么会连一个人也没有?莫非廖铁山一离开后,他们便都乘机逃掉了?”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这可难说了。家丁丫头都是些没见识的人,听说有鬼在作祟,谁人不怕?”一顿又道,“咱们逾墙进去吧。”
话音未落,大门忽地“呀”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个佝偻的老苍头来。
沈鹰忙道:“老夫乃江北总捕头沈鹰,本次登门乃应贵上之聘,前来调查鬼怪作祟之事。请问廖庄主在内吗?”
那老苍头摇摇头,弯腰肃手摆出一副请进的模样。沈鹰跟萧穆互望一眼,便抬步走了进去。
那老苍头默默把门关起,在前引路。沈鹰见他蹒跚而行,心头疑云顿起,忖道:“刚才老夫听不到他来开门的脚步声,那是因为他轻功绝高,还是因为松柏叶动声影响了老夫的听觉?”
想到此,他再抬头一望。那老苍头走得极慢,身子也似不大好,看不出有身怀武功的迹象。于是走前几步问道:“这位管家,请问贵上回来了吗?”
那老苍又摇摇头不语,仍然慢吞吞地走着。沈鹰心头不由有气,沉声道:“你到底是听不懂老夫的话,还是廖庄主尚未回家?”
那老苍头呀呀地叫着,张开嘴巴,用手指指口腔,又用手指指耳朵。
萧穆问道:“你是一个聋哑人?”
老苍头又呀呀地叫了起来,拼命摇头。沈鹰怒道:“东又不是,西又不是,到底是什么事?”
老苍头停了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打了一番手势。
萧穆总算明白:“你耳朵不曾失聪,只是不能说话?”
这次老苍头频频点头。
一会儿,便穿过偌大的院子,走上大厅的石阶。只见大厅上静幽幽的,光线暗淡,有点恐怖。厅上门口一块漆金牌匾,上面刻着几个字:江南第一庄。
厅上的桌椅全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萧穆问道:“庄内已没别人?”
老苍头打了个手势,表示只剩下他一个。他胡乱地拿了块布把椅子揩拭一下,请沈鹰、萧穆坐下,随即走入内堂。
沈鹰坐在高背椅上,装了一锅烟,慢慢地吸起来,一对鹰眼四处张望。
这座大厅建得十分有气派,但可惜如今没人打理,显得有点破旧。院子中满地落叶,北风不时把叶子卷起。
过了好一阵,老苍头才拿着茶水过来,又打了一阵手势。沈鹰、萧穆连忙把他叫住。
“老丈,你为何还留下来?难道你不怕?”
老苍头不断地打着手势。萧穆问道:“你没有家?”老苍头点点头便走了出去,这一次去了极久还未回来。
沈鹰道:“小萧,咱们到四处去走动一下。”
两人先沿着院子旁的甬道走向内堂。大厅之后有一个中院,中院两旁都是些厢房,灶房亦设在此处。过了内院便是内宅,内宅有四座独立小院,看来廖铁山的居所也在里面。
小院之后乃是一座花园。此际花草因乏人打理,都已凋萎。花园之后又有一排厢房,沈鹰看了其中一个房,估计是庄内的武士居住之所。
围墙之外,隔四五丈便是一排陡直的石崖。崖上一片光秃秃,寸草不生。放眼望去,整座神剑山庄房舍栉比鳞次,庭院重重,若非庄内之人,极易走错路。
回程时,沈鹰决定穿宅过户。当他走至中院时,忽见一座房子的烟囱冒出浓烟。萧穆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那个老苍头在做晚饭。
老苍头跟他点点头,便又专心烧起火来。萧穆跟沈鹰又到各处走动,只见厢房内家具物品十分凌乱,大概是那些家丁、丫环离开时,无暇细心收拾。
看到这种狼藉的情景,沈鹰不由地想起天心堡的往事来。神剑山庄似乎比天心堡更加慌乱,难道那白色幽灵比活骷髅还凶猛还恐怖?
只走了一半,天色便逐渐晚了,北风却更大了。沈鹰正想再到其他地方勘查一下,那老苍头已来叫吃饭了。
吃饭的地方便在中院的一座小厅中。这座小厅收拾得比较干净,料是老苍头平日起居之地。
吃过晚饭,天上忽然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山上风大,气温又冷,利刃般的北风自窗缝天井吹进来,刮得人皮肤欲裂。
老苍头收拾好碗筷,便提着一盏油灯,带他们到客房内休息。房子不大不小,床铺却不大,他们遂一人睡一间。
老苍头放下油灯便离开了,这之后,不再出现。
沈鹰推开一扇窗子,只见外面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漆黑,若非有盏油灯,恐怕伸手也不能见到五指。
沈鹰出房走到萧穆门外伏耳一听,房内只有萧穆轻微的鼾声。原来萧穆连日赶路疲劳,已经睡着了。
沈鹰紧一紧衣襟,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重新返回房内,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这件鬼案,他到此只知道极少的经过,至于那白影到底是人还是鬼,既没见过,也不敢乱下结论,如今正是最烦恼苦闷的时刻。
沈鹰沉思良久,也不知抽了多少锅烟,四处仍然静悄悄,只有那风吹叶动声不断传进来。
他心中自问一句:“不知今夜那白幽灵来是不来?”这念头一起,他不由哑然失笑,“她若是鬼,老夫跟她没冤没仇,她来何为?她若非鬼,大概是因为与廖铁山有仇,如今他不在庄内,她也不可能会来。唔,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夫何必守株待兔?”
想到此,他伸了一下懒腰,走下床要去吹熄桌上的油灯。
不料,他一口气尚未吹出,那盏油灯忽然自动熄灭。寝室立即陷于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