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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尸

大厅虽有两个人,但古逸飘已经睡着,樊柏年坐了一阵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过了一阵,只听风声呼呼,树叶不断飞落,有的甚至飞入厅中。也就在此刻,樊柏年忽又听到一个沙沙声。先前他还以为是叶动声,再仔细一听,才觉得两者实有差别。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抽出钢刀抓在手上,抬头向院子的上空望上去。

凄风冷月,夜空漆黑,什么也见不到。再过一会儿,他才听到那是鞋底踏沙之声。

那声音来得好快,眨眼之间已至大门外。

他连忙推醒古逸飘。古逸飘轻轻抽出宝剑,叫他躲在木柱之后,自个儿走下台阶,向大门走去。

门外的脚步声倏地止住了,接着传来敲门声。古逸飘沉声问道:“谁?三更半夜来干什么?”

门外有人反问:“你是谁?”

古逸飘心头一沉,忖道:“这人竟认出老夫是个陌生人,心机可十分深沉。”身子轻轻一跃,匿在门后,准备对方破门入来,便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过了一会儿,墙头上忽然抛入来一块小石子。古逸飘冷哂一下,暗暗好笑:“这投石问路的雕虫小技,也想骗老夫?”立即运功凝神静听。

忽觉外面有几个步履声沿着围墙向左走来。古逸飘暗哼一声,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刚走了五六步,背后蓦地“砰”地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是“隆”的一声,门板落地。

古逸飘心头一震,一个倒蹿而起,半空一个风车大转身,宝刀急劈过去!

门外涌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举刀一格。只听“铮”的一声,双刀互撞,飞起一蓬火星子来。

古逸飘借力飘身落地,脚尖在地上一点,又再掠前,挥刀喝道:“大胆恶贼,竟敢公然闯屋!”

当先一个汉子“唰唰唰”连劈三刀,把古逸飘的刀势破去,紧接着又是三刀,分斩向古逸飘的双肩及胸膛,势如疯虎。

古逸飘急切间身子一侧,堪堪避过。另一大汉手持一对短枪,自旁刺将过来。

古逸飘大怒,喝道:“你们有多少人,尽管放马过来吧!”宝刀一挥,刀底生风,如风云迸涌,一连三刀,把双枪一剑全都格开。

刹那间,墙头上跃下三条汉子来。那个持刀的汉子叫道:“兄弟们,快把这恶贼拿下来!”

厅内蓦地有人喝道:“停!来者可是四弟吗?”樊柏年连忙跃将出来。

那汉子诧声问道:“你可是大哥?”

“四弟,你为何到此时才来?这几位是……”

“这四位是小弟新近结拜的兄弟,他们都是随小弟要来瞻仰爷爷遗容的。”

古逸飘干笑一声,收刀道:“原来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倒虚惊了一场。”

樊柏年喝道:“这位是‘风云刀’古逸飘前辈!四弟,你还不赔罪?”

樊榕年微微一怔,随即拱手道:“不知是古前辈,晚辈刚才得罪了。”

古逸飘笑道:“这也难怪。老朽跟令兄兄弟相称,你也不需叫我前辈。”

樊松年、樊榆年听到打斗声,相继跑了出来探视。众人便重新返回大厅,点上油灯,分头坐下。

樊柏年又再问一次:“四弟为何至今才来?”

樊榕年跟三位兄弟性格不大相同,喜爱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仗义疏财,今年三十八岁犹未娶妻。樊家对他却没什么好感,认为他不顾祖训,但樊榕年对兄弟却十分热情,不理别人对他有何看法,依然故我。

不过论到武功,四兄弟之中却以樊榕年最高,在武林中的名头也最响亮。

当下樊榕年道:“大哥,且待小弟来介绍下。这位是‘天心大侠’的公子,廖子湘兄弟。”他指一指一个身材高瘦、脸庞却颇为俊朗的蓝衣青年。

廖子湘忙拱手道:“樊大哥之名,小弟闻之已久,惜未有缘拜见。”

樊榕年接着又指一指他身旁的另一条壮实的汉子道:“这位是‘双枪小霸王’曲志直弟。”再指一个脸色黝黑的道:“此是嵩阳派的俗家弟子,金顾城兄弟。”最后是个身材矮小瘦削的汉子——“飞燕”宗明兄弟。

众人一一跟樊家兄弟点头为礼。樊榕年续道:“小弟上月跟他们结为异姓兄弟。那天樊带福到小弟居所报讯,小弟想起兄弟们平日一直希望能一见爷爷,如今爷爷过世,所以小弟便请他们一齐回来。”

樊柏年心头不悦,却不想当面说他,只淡淡地道:“你久久不来,愚兄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

樊榕年忙道:“大哥,奶奶呢?”

樊柏年脸色一黯,长叹一声,这才把冷夫人失踪以及家仆突然不见的情况说了一遍。

樊榕年脸色大变,嘎声道:“这是什么原因?”

樊松年又把樊千里被人推落河中溺毙,以及发现此事的村童暴毙的事简略说了。

樊榕年拍案而起,叫道:“如此看来,奶奶之失踪也不甚妙!”

樊柏年叹息道:“是以咱们今夜才会小心戒备。刚才你来,咱还以为是凶手又来了。”

樊榕年道:“此话不错。那凶手可能还会来,咱们不妨在此多住几天。”

樊榆年道:“那么爷爷的后事,咱们何时才办?”

樊柏年道:“不如明天就让爷爷入土为安吧?”

众人都没异议。半晌,樊榕年突然问道:“爷爷到底是先让人打死才跌下河,还是打伤了跌落河后才被河水溺毙的?”

“这个可没人知道,奶奶又不在。”

金顾城忽然道:“这一点小弟倒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樊榕年道:“什么办法,快请二弟说来听听。”

“小弟有一次去闽南游玩,当地位处海边,居民多以捕鱼为生,是以溺毙之事时有发生。”金顾城润一润喉,续道:“有些渔夫溺水之后,被大鱼咬至面目难辨,于是他们把尸体放在空地上,然后令有家属出海捕鱼的人轮流上前。据说若与死者有血缘关系的,尸体会突然流血。

“根据当地人士说,这个方法十分有效,你们何不试试?假如令祖父是先受伤后溺毙,走近棺材说不定会有血流出。若没有血流出的,则可能是落水之时已气绝了。”

樊家四兄弟听后面面相觑,都有难信之色。

“飞燕”宗明接道:“小弟前两年在洞庭湖畔,亦曾听过这种传说,也许有一定的根据。”

樊榕年道:“既然如此,试一试又如何?”

樊柏年道:“好吧,咱们四个一齐走过去。”

樊松年、樊榆年立即走了前去。四兄弟分两边,站在樊千里棺材之旁。古逸飘拿起油灯,走近照明。

金顾城道:“令祖父仙逝已久,你们把手放在棺木上吧。”

樊榕年把上身伏在棺上,他三个兄长都学他如此。众人的眼光都瞪在棺木上。

黎明之前特别黑暗,风却更急了,灯火不断摇晃。四个人伏在棺上,远处的五个人十只眼睛亦齐瞪在棺木上,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过了半晌,仍不见棺材有血水渗出,众人不知何故心头都蓦地一轻,好像假如棺木渗血便会发生恐怖的事一般。

樊家兄弟正想放弃,大门上突然又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古逸飘低头吹熄灯光。樊柏年走至台阶处,喝问道:“此是樊家,是谁到访?”

“在下孔乾坤!听闻樊老前辈仙逝,路过贵庄,特来瞻仰拜祭。”

古逸飘微微一怔,轻声道:“这老小子怎地自德州来到此处?诸位大概也曾闻过‘追风刀’之外号吧?”

樊柏年道:“原来是他。四弟,你去开门吧。”

樊榕年走下院子把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三个汉子,当先一个正是孔乾坤,左边一个是“神拳无敌”西门望,右边一个是“春秋笔”丁一辉。

这三人跟古逸飘都是旧相识。四人见面,少不免一番寒暄。樊家兄弟见天已大亮,便吩咐家人准备早点,招待来宾。

过了一阵,又来了两批吊丧客。这其中只有一人“飞天蝙蝠”蒲松柏较有点名气。

樊家兄弟到外面选了块坟地,便亲自动手挖了一口墓穴。

吃过午饭后,仍不见冷夫人回来。樊家兄弟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立即出殡。众人立即走前,上香拜祭。

“飞天蝙蝠”蒲松柏道:“蒲某素闻樊寿星之大名,惜无缘一见。不过能否让蒲某瞻仰一下遗容?”

樊柏年道:“先祖父过世时日已不短,恐怕不很方便。请蒲兄原谅。”

樊榆年接道:“而且棺木已经封盖,岂能再惊动死者?”

蒲松柏介乎正邪之间,性格颇为偏激,当下冷笑一声:“蒲某今已三十多岁,却从未听过未曾大殓便已封盖的事。莫非樊寿星并非寿终正寝?”

樊家兄弟脸上都有怒色,却不便发作。古逸飘轻咳一声,喃喃地道:“这事的确奇怪……”

“春秋笔”丁一辉问道:“古兄认为何事奇怪?”

樊柏年也把头转了过来。古逸飘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樊老弟,棺盖上钉之事,料不是你二弟、三弟所为吧?咱们昨夜已听说,令祖母离开亦该有好几天,那时候你们还未来,她有封棺之理吗?何况现在已是深秋,尸体不会太快腐烂。”

樊柏年心头一跳,正想说话,樊榕年已急问道:“依古大侠之见,是认为家祖母有不得已之苦衷,要提前封棺吗?”

古逸飘叹息道:“若是如此,也不太过奇怪了。老朽是怕封棺之举是另有其人代劳。”

樊榆年心头一震,脱口道:“莫非奶奶也被……被凶手放进……”

樊柏年等三人脸色俱是大变。樊松年道:“不会吧?三弟,你不要乱说!”

樊榕年道:“是否如此,咱们抬一抬棺木,便可由重量算出来。”

“有理!有理!”樊柏年忙道:“咱四人每人扶一角,把它抬起来看看:一、二、三!”

四人一齐尽力一抬,只觉重量与想象中相同,互望一眼,重新把棺材放下来。

吊丧客们看他们如此,心头十分奇怪。古逸飘这时轻声把樊千里被人杀死以及冷夫人偕丫头家仆失踪之事说了一遍,众人到此时才知道樊千里不是寿终正寝。

西门望问道:“古大侠是否知道凶手是谁?”

“见到他的那个村童,前几天亦已暴毙了,如今只怕没人知道。”

蒲松柏却道:“只怕未必。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推测出凶手的身份。”

樊松年隔远听见,忍不住问道:“蒲大侠有何办法?盼能赐告!”

蒲松柏哈哈笑道:“蒲某行事但凭好恶,不计其他。有人叫蒲某妖魔邪怪,却未曾有人称蒲某为大侠的。”一顿,正容道:“令祖父既然是被人推下水,由此推测,对方必是以掌推之。照令祖父有‘大头水怪’的外号猜想,水性必然甚佳,若非受伤,料能借水而遁。是以他下水之时,若非重伤,便已气绝。

“凶手能打伤令祖,武功自非泛泛之辈,也可能练有什么妙绝的掌法。假如开棺检视令祖父的尸体,也许能从伤势上看出一些线索。”

樊柏年道:“除非对方练的是奇门毒掌,否则时隔十天,已难看出什么了。”

蒲松柏耸耸肩:“蒲某只是提议而已,决定权则在于你们。”

说着,樊带福已把麻绳及两管粗竹拿了过来。樊家四兄弟亲自扛棺,众人随后而去。

樊千里的丧礼十分简单,既没有丧乐,亦没有旌幡。墓穴在不远之处的一个小山包上。樊柏年、樊松年在前,樊榆年、樊榕年走后。

上山的时候,樊榆年、樊榕年都听到棺内发出一道怪声,接着觉得重量全在后头,心头都是一沉。

樊柏年亦觉得棺木的重量有点奇怪,回头问道:“老四,怎样?”

樊榕年道:“有点不对。”说着山势突然升高,棺里又传来一道“笃”的怪声,重量越发集中在后头了。

此刻连樊松年亦发觉了,叫道:“这是什么声音?”

樊柏年面色铁青,低头疾行,不一会儿已至墓穴之前,三人六只眼睛全望着他。樊柏年毅然地道:“愚兄决定在此开棺检视一下,你们可有意见?”

樊榕年道:“小弟正有此意。”此刻后面送殡吊丧客亦随后到达,樊榕年道:“诸位,在下兄弟决定当众开棺检视一下。哪一位有带兵器来的,请借用一下。”

古逸飘忙把风云宝刀递了上去。樊榕年接过宝刀,跪在棺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然后把刀锋在棺缝中刺了进去,用力一推,铁钉登时断了。

樊榕年低喝一声:“好刀!”猛吸一口气,宝刀在四周走了一圈,所有的钉子全都断了。他抽刀而出,重新把刀交给古逸飘,然后道:“请诸位退开几步。”

众人亦怕棺盖揭开之后,尸臭难闻,是以都退了几步。樊榕年向樊榆年打了个眼色,两个双双走前,运力在棺盖上一推。只听轰的一声,棺盖落地,激得泥土四处飞扬。

棺中却没尸臭溢出。樊榕年走前向内一望,不由大叫一声:“快来看!”

话音未落,只听树上“呱”的传来一声鸟鸣。众人一抬头,只见太阳已落在山后,西天如血一般鲜红。

樊家兄弟见樊榕年如此大叫,连忙奔前一看,目光一落,脸色全都变了。

古逸飘等人人互视一眼,也都纷纷走前查看。只见棺内放着一堆大红砖块,哪里有樊千里的尸体?

古逸飘问道:“尸体呢?”

樊柏年把脸转向樊带福。樊带福忙道:“小的离家时,家内还未备棺木,而……而老太爷的确已经没有气息了!”

蒲松柏突道:“莫非令祖母把令祖父的尸体偷偷运到别处安葬?”

丁一辉冷冷地道:“她为何要如此做,难道此处风水不佳?”

蒲松柏沉声说道:“也许她怕凶手会再来寻衅,更也许她知道樊寿星被杀的原因。”

樊柏年道:“不可能!假如家祖母知道先祖父被杀的原因,她不可能不把原因告诉樊带福,而叫他转告樊某兄弟。”

蒲松柏冷笑一声:“令祖父被杀,令祖母及樊带福都知道,为何没先告诉你们?何况她也可能是在樊带福离开之后,才在令祖父的尸体上发现了秘密,由于事情紧急,来不及再通知你们,因此才布下一副空棺。”

众人都觉得这话颇有道理,都拿眼望向樊家兄弟。

樊榕年沉吟了一阵,道:“无论如何,咱们先把棺材埋了吧。假如蒲兄猜测符合事实,咱们亦不可令奶奶的计划毁在咱们手上。”

樊柏年等人都同意,于是重新把棺盖盖上,然后把棺材吊墓穴中,掩上泥土,竖上墓碑,供上香烛果品。

弄好这一切,天已全黑。众人都兴致索然地返回樊千里家。

樊家的女人连忙准备煮晚饭,众人坐在厅内闲谈。

古逸飘道:“令祖母不知会去哪里?假如查不到真相,老朽建议你们聘请沈鹰来调查一下。”

樊柏年问道:“可是有‘神眼秃鹰’之称的江北总捕头?”

古逸飘颔首:“不是他又会是谁?”

樊榕年道:“不必。这件事,咱们四兄弟自忖能够查出真相。”

古逸飘欲言又止,亦不再多说。不一阵,晚饭送了上来,群豪饱餐一顿之后,坐在厅上聊天,直坐到天亮。

古逸飘见事已告一段落,便首先告辞,其他人亦纷纷离开。只剩下金顾城、廖子湘等四个。 NCllKE8ytVHlgz0fm3KCsxyPbaB3/AiQ2mbMGRemH1UqpEng11kLETz4rdL+N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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