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气氛倏地凝结,只听蜡烛不断爆着火花。
鲁少风又斟了一杯酒,举起邀饮:“多谢庄主情义,鲁某再敬你一杯酒,希望贵庄主早日找回夫人。”话音未落,只听“啵”的一声,酒杯从中破裂,酒水溅湿了前襟。
鲁少风脸色不由一变,转头怒视寇安江。
陶澎双眼一瞪:“寇总管,你……”
“请庄主听属下一言。”寇安江倏地连击三下手掌,门口便出现了一批手持利器的武士,“庄主,鲁少风之言不可信。”
鲁少风脸色又再一变:“鲁某之言,有何不可信之处?”
“说不定夫人便是落在你们的手上,否则岂有这般凑巧的?何况三剑公子可有放过你之理?”
鲁少风怒道:“鲁某所言,自信绝无虚言。”
“嘿嘿,你自说自话,寇某又非三岁小孩,偏就会信你?你们早想向敝庄借路,却怕敝庄不答应,所以便派人把夫人捉去,然后以此做交换。”
陶澎脸色铁青,沉声道:“鲁副帮主,你可有解释?”他由鲁兄改为副帮主,显然心中也生了疑念。
鲁少风冷笑一声:“庄主也信寇总管之言?试问敝帮若得到庄主夫人,何不以人质为胁?甚至以此迫庄主给敝帮更大的利益,庄主谅必也不会拒绝。”
陶澎心头一动,暗道有理,不由转头望向寇安江。
“姓鲁的说得果然好听,焉知三剑公子不是贵帮请来的?假如贵帮以此胁持敝庄,却又怕要遭武林同道耻笑,如今行此一策,正是上上之策。”寇安江越说越快,“否则岂有这般凑巧之事,鲁副帮主刚到扬州,便遇上敝庄夫人被三剑公子追杀,而你又能在事后立即来此进行交易,这岂不说明这是贵帮早已安排好了的?”
陶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鲁少风脸色一沉,道:“贵庄想悔约,可惜话已经说出口,要想收回去可不会那么……”
寇安江双掌在长几上一按,身子立即暴起,半空中长剑已经掣在手上,如流星陨石般向鲁少风刺去。
鲁少风冷笑一声:“原来水月庄要杀人灭口,遂了这悔约之行。”衣袖一挥,袖管内的铁笛已滑落掌中,电光石火之间,恰好把长剑架住。
只听“当”地一声骤响,飞起一蓬火星。
寇安江身子被迫落地上,立时踏前两步,长剑“嘶”的一声,再度挟劲刺去。
鲁少风怒哼一声:“鲁某也不怕你!”手腕一抖,泛起一团笛花,把剑网笼住。
寇安江大喊一声:“风闻鲁当家武功高强,今日寇某便领教一下!”长剑一缩,半空划了半个弧圈,“呼”地一声,斜劈鲁少风的肩头。
“来得好。”鲁少风铁笛一横,把剑格开,“鲁某若再客气,岂不要让人以为咱吝啬?”
寇安江大怒道:“好大的口气!”剑招正想转变,鲁少风铁笛已当作小花枪刺去,一招三式,连点“华盖”、“玉堂”、“中庭”三穴。寇安江长剑一挥,使了招“铜墙铁壁”,把笛招尽行接住。
可是鲁少风一动上手,奇招不绝,宛似长江之水滚滚而来,一口气连使二十招。
寇安江连接二十招,到了最后一招,剑势稍微一慢,铁笛已突围而入,急刺寇安江的肩膊。
寇安江大吃一惊,慌忙向后一退,不料这一退仍没能避得开,肩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汩汩流下。他定睛一望,原来鲁少风那支铁笛的前端,竟然长出一条六寸长的尖刺,尖刺乌黑似是铁制,此刻正滴着血。
鲁少风傲然一笑:“得罪了!”双指微一用力,“铮”的一声,尖刺又隐入笛管之内。
寇安江脸色一阵红一青白,沉声道:“我道鲁副帮主武功高强,原来心智更高。”他把长剑交至左手,右手食指在右肩上连点数下,止住了血,缓吸一口气,“刚才那一战,寇某犹未意足,请鲁副帮主再赐几招?”
鲁少风傲然道:“有何不可?只不知寇兄是要单打独斗,还是率众行凶?”
寇安江脸色一变,喝道:“少说废话,再接招!”长剑急劈对方头顶,剑至半途,倏地一沉,改劈为削,飞向对方的脖子。
鲁少风身子微蹲,铁笛反刺对方的胸胁。不料眼前一花,已经失去寇安江的踪影。
寇安江未待长剑招式使老,双脚一错,侧进两步,剑招一变又再变,锋利的剑刃急斩鲁少风的肩胛。
鲁少风一笛落空,猛吃一惊,身子也不站立,双脚就此一蹬,向后斜退。
寇安江取得上风,剑势绵绵不绝,登时把鲁少风罩住。激战之中,只见“当”的一响,剑笛相交,剑网中突然蹿起一条白影,飞向横梁。
寇安江冷喝一声:“哪里跑!”双脚一顿,跟着腾起。
鲁少风左手猿臂轻舒,勾住横梁,铁笛一翻,以尾端对着寇安江,喝道:“看钉!”
“嗤”地三声,笛管飞出三只钢钉。
寇安江长剑忙急挥。“叮!叮!叮!”三只钢钉都被磕飞。他真气却已转浊,登时降落地上。
寇安江虽然没有再受伤,可是也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鲁少风坐在横梁上,双脚轻摇,悠悠地说道:“庄主,事情到底如何,鲁某在此只等你一句话。”
“嗯,待本座再考虑一下。”陶澎负手在厅上踱步。
寇安江急道:“庄主,今日千万别放他离开,否则后果更难设想!”
“哦,本座自有分寸。”陶澎说罢,双掌突然击在一条柱子上,“请鲁兄下来说话。”
鲁少风猛觉臀上传来一股力,身子几乎飞跌下去,正在暗呼好险,只见陶澎凌空拔起,右手向他挥去。
鲁少凤铁笛急忙一架,不料,陶澎左手又再临身。这刹那,才见他手上又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钢刀。
鲁少风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中铁笛已封闭不及,只好仰身向后,凌空打了个没头跟斗,飞落地上。
双脚尚未站稳,寇安江的长剑又似惊鸿般飞至。
鲁少风猛吸了一口气,向侧一闪,“嗤”地一声,一条袖管登时被长剑挑下,上臂也多了一个小血洞。
鲁少风怒道:“以两敌一,算得是什么好汉?”
“以三敌一,更算是哪门子英雄。”寇安江冷言相讥。
“什么以三敌一?鲁某根本不知你在放什么屁!”
寇安江冷笑一声:“三剑公子凌宇陵是不是三个人?敝庄夫人却只一人。”
鲁少风怒极反笑:“你硬要把账算在鲁某头上,教鲁某如何分辩!”
“很简单。”寇安江冷冷地说道,“只要敝庄查出贵帮并没有行使诡计,则双方的误会当然能化解。”
“假如鲁某不答应呢?”
“也很简单。请鲁当家在敝庄盘桓几天,待查明了真相,咱自然会放你回去。”
鲁少风脸色一变:“某读书虽不多,但却把‘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视为座右铭。”
“鲁当家过谦了,谁不知你以前是个秀才?”寇安江脸色一沉,寒声道:“把鲁当家留下来,对敝庄来说,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哈哈!好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鲁少风转头问道:“寇兄之意,是否可以代表?”
陶澎“唔”了几声,沉吟了好一阵才道:“寇总管之话也不无道理,不知鲁兄有何善策?”
鲁少风为人虽倨傲,可是这当儿身在虎穴,也不由不细心考虑一下,良久才道:“庄主刚才答应敝帮之言,大可以稍缓再兑现。”
陶澎接问一句:“要到什么时候才兑现?”
鲁少风正容道:“今日庄主及寇总管之所以有悔约之心,只不过对区区之言有所怀疑而已。假如敝帮能证明夫人之被人追杀与本帮完全无关的话,不知庄主是否仍会悔约?”
“若如此,陶某岂有再悔约之理?”
寇安江急得跺脚,却又出不得声。
鲁少风立道:“如此,便一言为定!鲁某回去之后,立即准备调查,一定能给庄主一个满意。届时咱再来详细商量借道之事。”
陶澎击掌道:“如此最佳!请鲁兄再喝几杯,来人,快重整酒菜!”
鲁少风“嘿嘿”一阵冷笑,盘膝坐下,抓起几上的酒壶,一阵鲸饮。一会儿,酒壶便已中干。
他把手一摔,跳将起来,道:“今日得陶庄主盛意招待,鲁某十分感激,如今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来跟庄主痛饮一顿。”
陶澎忙道:“鲁兄何必去也匆匆?”
“多谢了。”鲁少风面容古怪地对寇安江道,“寇总管,今日之赐,鲁某没齿难忘!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必然再向寇兄讨教一番。只怕寇兄会成了水月庄的罪人。”话音尚未落,人已蹿出大厅,只听啸声逐渐远去。
陶澎急忙传音道:“快派船送客,不可怠慢!”一回头,见寇安江低头发怔,不由道,“寇总管,鲁少风之言,你可曾听出含意?”
寇安江堆下笑容:“属下岂有听不出之理?不过他武功虽高,但属下也未必怕他。”
陶澎冷笑一声:“本座不是指此点,而是他最后那一句。”
寇安江脸色一变,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要你成为本庄的罪人,那意思你该当明白!”
“他要率人攻打水月庄?哼,本庄人数虽不如他们,但是防备森严,无疑是铜墙铁壁,也不必怕他。”
陶澎叹息道:“假如夫人在此,陶某自不用担心。但现在……”
寇安江道:“夫人不在,本庄实力固然稍弱,但也不至要怕他!”
陶澎怒道:“你懂得什么?假如巨鲨帮跟江海帮联手,本庄哪还有侥幸之理?”
“咱也可以先跟江海帮……”
“住嘴!今日这祸,都是你惹下来的!若非如此,本庄与巨鲨帮又如何会生下怨隙?”
寇安江身子颤抖,脸色青白地道:“既然如此,寇某立即离开。他日有变,庄主大可宣称已把寇某驱逐出岛,料也不会有什么大灾难。”说罢转身而去。
陶澎急道:“寇、寇总管……你、你千万别走!咳,你一走叫本座如何?又叫本座如何去找夫人?”
寇安江淡淡地道:“庄主料已有所安排了,又何必难为寇某?何况鲁少风不日大概会派人传递消息。”言罢,人已走出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