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山及司马城在高家客房睡了一阵,日已近午,高松又取了一包药替司马城更换。
高明森家大业大,做事颇精细,吩咐下人不得把两个客人来访的事宣扬出去。
不久,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返了回来,高明森先问明了一切,才到客房找崔一山等。
“高老哥,可是查明了情况么?”
高明森脸色凝重地坐在床沿:“前夜刺杀裴培正的那人,听说本来是戴了一顶帽子的,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杀了裴培正,那个姓邵的侍卫才醒觉,便与那人打了起来,不久官兵围了上来,一干宾客纷纷作鸟兽散。那些官员平时好不威风,一旦遇着这种事便连身份也顾不得了,有人甚至藏在桌子下面,其中一个便是焦通判,老夫便是派人去问他的。”
崔一山微微一笑:“这种狗官本是如此,后来如何?”
高明森续道:“那人以寡敌众,仍然出手如电,有几个侍卫却让他抓伤,另外一个让他踢毙。可是官兵越来越多,有个神箭手,冷不防射了一枝箭,那人倒也精灵,身子一低,想不到那枝箭却把他的帽子射落。”
崔一山道:“可惜,要是射伤了他,老朽也不致被无故诬蔑。”
“那顶帽子跌落地上时,众人一看,只见红烛火光下,那人的头顶一片油光,却是寸发不生。于是有人喊道:‘是个秃头的。’那人大吃一惊,长啸一声,双手连挥又击毙一人,然后破屋而去。众人竟目瞪口呆任他逃去,没人敢追。”
司马城接道:“他们职责在身,因何不追?”
“那人武功既如此高强,处于官兵中好似虎入羊群,他们即使明知职责在身,也不肯拿命去尽忠呀。”
崔一山脸色凝重地道:“此人的身手大是不凡,必是个人物。”他闭目想了一会儿,只觉即使自己易地而处,也不能这般容易便脱身,想了一会儿,禁不住问道:“那人除了秃发之外,尚有些什么特征?”
“那通判说,后来那姓邵的说刺客能使鹰爪功。而且……而且那根烟杆儿是一条重大的线索。”
“可有推想出其人的身份么?”崔一山急得又再问一句:“通判如何说?”
“通判说此乃秘密,并且要老夫派去的人守秘密不得把这些宣扬出去。老夫派的人又问可有消息得知刺客是否有同党?通判说有,而且很多。”
崔一山身子一震,忙问:“他们怀疑老夫?”
“可是通判却再也不肯说。”高明森忧虑地说道:“老夫听了之后,不知怎么,一颗心再也难以安定。”
正在说话间,只见高松急步跑了进来:“爹,外面有很多官兵向咱家逐步包围过来。”
高明森脸色一变,高声道:“不好!必是官兵派人跟了下来的。”
崔一山及司马城同时道:“咱立即离开,免得连累你家。”
高明森哈哈一笑:“老夫连这也怕,岂非猪狗也不如?”
崔一山脸色凝重地道:“你我数十年交情,老哥的为人,老朽岂有不知。不过此事可大可小,你在此地家大业大,犯不着跟他们正面冲突,要是老朽及司马侄不在此处,他们便奈何不了你。”
高明森心念一转道:“老弟高义,老夫十分感激!好吧,松儿,你带崔叔叔及司马侄由后门离开,老夫由正门出去跟他们敷衍一下。”
“如此甚妙。事不宜迟,请贤侄带路。”崔一山回头道:“老哥,小弟冒昧求庇,连累老哥,心中实在难安。”
“兄弟再如此说,可要折杀愚兄了。请多保重,咱后会有期!待此间事了,老夫再上郑州向老弟谢罪。”
当下崔一山及司马城跟着高松穿堂过舍,由后门离开。临别时,高松又塞了一柄钢刀与司马城道:“司马弟路上小心,这柄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可防身。”
司马城心头一热,谢了一声。崔一山急步往小巷掠去。
刚穿过两条小巷便与官兵遇上了,崔一山轻轻握了司马城一下,装作若无其事般低头往大街走去。
走了一阵,一个参将模样的芝麻绿豆官儿,喝道:“站住,你两个可是本城人氏?”
崔一山镇定地回答道:“将军可是问老朽?老朽跟犬子世居本城,将军有何吩咐?”
那参将一双贼眼在他两人身上看了几下:“你们是本城人氏,怎地本将从未见过?”
崔一山干笑一声,答道:“小的是寻常百姓。将军军务繁忙,日理万机,即使见过小的,也难有印象。”
一个亲兵插嘴道:“这老儿口舌倒也密实。”
参将又道:“你们住在哪里?”
“东大巷二号,将军是否不信?”
参将及那名亲兵,哈哈大笑:“本将信你,岂非白痴?来人,快上去把其绑了。”
崔一山急道:“将军因何不信?咳,不如请将军跟小的回家看看。”
参将怒道:“放你娘的屁!东大巷二号五年前遭到一场怪火烧毁,至今尚未住人。瞎了眼的狗贼,居然胆敢骗你将军。”
崔一山及司马城暗暗叫苦,只得抽出兵器冲了过去。
崔一山轻声道:“贤侄,不要多杀生,跟老朽来。”长剑一撩,剑尖划在一个兵官的手指上,“叮当”一声,单刀登时落地。
两人发起神勇,那几个官兵倒了几个之后,倒也不敢迫得太紧。那参将呱呱乱叫,却不上前。
崔一山拉着司马城冲入一条小巷,仓皇而逃。只听“砰”地一声,半空爆开了一枚烟花。
司马城失声道:“不好,那参将发了信号,咱如何出得城?”
“见一步行一步。”崔一山拉着司马城急步掠前。
过了两条小巷,又遇上一队官兵。崔一山道:“冲!”放开司马城,仗剑冲前,长剑指东打西,那队官兵登时散了。
两人急奔了一阵,也听背后喊声越来越近,却是又惊又怒。
崔一山又道:“上屋。”
两人跃上屋瓦,如箭射飞去。官兵看见了连忙射箭过来。崔一山喊了声讨厌,重新跃下去,急乱中慌不择路,跑入了一条死胡同,却是一惊。
司马城转头一望,道:“叔叔,咱们到此地步,只好跃入屋内去了。”
“好。”崔一山当先翻过围墙,司马城紧跟在后。
这屋颇大,落足之地是一座花园。
忽听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自内堂传了出来:“假如有生面人来你家,无论如何可得把他留住,然后派人通知我一声。”
崔一山及司马城齐吃一惊,这声音不是那个姓邵的护卫又是谁?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长官,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信,请随便搜索一下。”
姓邵的厉声道:“你道我不敢?来人,替我内外搜查一下。”
崔一山及司马城又听墙外人声渐近,只好佝偻着背穿过花园,自另一堵墙翻了出去。
墙外是一条小巷,小巷两头都有官兵持枪巡逻。两人暗暗叫苦,司马城见前面那座宅院十分高大,便当先翻了上去。崔一山只好跟随他进去。
围墙内是一条暗廊,另一头有一排房子。司马城道:“入房!”推开窗子一望,里面是一间书房,书架林立,看来主人必大有来头。
两人入了书房之后,重新把窗子关好,正想打开房门向外窥视,不料走廊上传来一阵步履声,两人只好藏在屏风后面。
步履声越来越近,接着房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崔一山及司马城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来人干咳了一声,又闻椅子的移动声,一个圆润的声音道:“蒋参将,这封信异常重要,你千万得小心,绝对不能失落,到了京师按址递信,讨了回音之后,便须星夜赶回来。”
“请焦大人放心,末将自然省得。”
“焦大人?”崔一山及司马城心中都是暗叫一声:“此人莫非便是本府的通判?”想到这里,更是把呼吸放缓。
只听那姓焦的官儿又道:“蒋参将,本官因何要把你自鲁西调来本府?”
“这是大人提拔之恩,末将真是没齿难忘。”
“老夫费了这许多心神把你调来,用意有二。一是你确是一个有用之材,二是老夫另有重用之处。”他故意顿了一顿续道:“送这封信便是一件大事。你初来本地,少人知道,最为安全。嗯,还有,此次只准你带一个亲兵,改作平民,取过令牌下午便出发。”
“末将遵命。大人知遇之恩,末将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只要末将有一口气在,这封信便必能送至京师。”
那官儿哈哈大笑,好不高兴:“蒋参将是明理之人,也没枉老夫一番提拔的苦心。嗯,没事了,你去准备吧。”
崔一山随即听到一个脚步声离去。那官儿低语两声,也离开了。崔一山一拉司马城,便自屏风蹿出,探头出走廊,只见一个矮胖的文官往西而去,另一个武将却向东面离去。
崔一山记住了他的背影,便返回书房,自窗子跃出去。
外面的官兵反而较少,大概是料不到叛贼同党竟敢匿在通判大人的府内吧。
崔一山一直跟着那姓蒋的参将,转入一座屋子内。
屋内只有几个亲兵,他叫了一个跟他入房,把其他人遣散。
崔一山心头大喜,这倒利于他行事。
那参将对亲兵交代了一番,两人便在屋子里更换衣服。崔一山向司马城点头示意,两人倏地掩入,手指一落,那两人哼也未哼一声便自倒下了。
崔一山惊声道:“贤侄,快把他俩的衣服换上。”
两人换好衣服之后,又把腰牌取了出来,再重重点了几指,把他们塞入床底。
崔一山用剑把颔下的短须剃掉:“贤侄,把那厮的信取出来。”
未待他吩咐,司马城把参将身上的东西全掏了出来。他一股脑把那些零碎放入怀中,道:“叔叔,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守城的官儿的,另一封是给京师的一个姓焦的人。”
“哦?”崔一山剃了短须,“把他拆开来看看。”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个人大声地道:“启禀将军,于公子请将军去他家玩骰子。”
崔一山眉头一皱,粗着声道:“这是什么时候,替俺回绝了。还有,本将有事远出公干,不可泄漏出去。”
“是,小的知道。”
崔一山待那人去远,才拉一拉司马城,两人大摇大摆离开。他故意把腰牌放在扎眼的地方,那些官兵问也不问他俩。
两人施施然来到了城边,几个看门的兵儿却把他们拦住了,说道:“总兵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出城。”
崔一山板起脸哼了一声,把通判写给守门的总兵的信取了出来:“请拿给总兵大人过目。”
一个兵儿取了信登上城楼,不久便听他喊道:“大人有令,放他两人出去。”
崔一山道:“请赐两匹马。”
那兵儿十分精细,问道:“马匹都烙上官印,将军有密令在身,恐怕不宜吧?”
崔一山心头一凛,忙道:“本将一时忘记了。请代向你总兵大人敬意,本将回来必背上几件宝给他吧。”
他说罢便昂首阔步而去,待到没人处,两人便展开轻功往林深处掠去。
跑了一阵,两人才坐下来休息。一望天色,却已午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