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侠”崔一山以及“百变神拳”司马千钧之子司马城联袂自冀南回到郑州。
今年天气恶劣,风雪交加,路途更加难走,但两人一身武艺,也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这天到了汴京,天色已经临晚,入了城两人便找了客栈歇下。
可是城中的情况却使两人生了莫大的疑惑。吃饭的时候,崔一山忍不住拉着店小二问道:“请问贵城发生了什么事?”
那店小二诧异地道:“两位客官不知道吗?咳,这是件大事嘛。”
崔一山是老江湖了,他见店小二故意不说,便知道其心意,自身上摸出一块碎银塞在他手中,微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小二谢了一番,才神秘地道:“小的听说知府大人昨夜让人杀死了!两位不知道啊?”
崔一山及司马城对望一眼,又问道:“知府大人如何让人杀死的?你可说来听听。”
那店小二转头四处望了一下,这才坐了下来,轻声道:“昨日是裴大人的六十寿辰,而且听说裴大人不日便将赴京荣升吏部尚书,所以宾客好像人山人海般,到贺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嘻嘻,他们自然是来巴结裴大人的了。”
司马城不耐地道:“你挑要紧的说吧。”他生性沉默,去年家内惨遭变故之后,便更加不喜言语了,也因此对那些唠唠叨叨,信口开河的人殊没好感。
“是。”店小二赔着笑脸道:“听说昨夜裴大人在他府内排了六十席筵席,座无虚设。不料,当知府大人逐席敬酒时,突然自屋顶上跃下一个蒙面贼!那贼子好大胆,众目睽睽之下,一杆把裴大人刺死了。”
崔一山哦了一声:“那贼子使什么兵器?”
“听说是一根杆儿。咳,客官请勿小觑这烟杆儿,竟然自裴大人的小腹刺进去,又自后腰透了出来。”店小二口沫横飞地道:“这贼子也真厉害,在卫兵围攻下,仍然从容逃去,只是来不及拔出那杆烟杆儿而已。唉,当真厉害啊!小的是听见一个当兵的堂兄弟说的。”
崔一山道:“原来如此。难怪刚才老夫入城时见城门里外,全是持枪仗刀的官兵。”
司马城道:“那贼子是什么模样,你可知道?”
“哎呀,客官,小的哪有资格作座上客?又没见过,怎知道他什么模样。而且,那贼子听说脸上蒙了一块黑布,谁人知道?”
“好啦,你去替咱张罗些酒菜吧。”
天气寒冷,两人不禁多喝了几杯。崔一山说道:“贤侄,老朽想在这里多歇一天,去探一探高大哥。”
“是那位‘神拳无敌’高明森高老英雄?”
“正是。说起来你跟他也不是外人,令尊年青时跟他是焦不离孟,曾经携手行走江湖几年,只是后来各自成家立室,才较少来往而已。”
司马城道:“不,小侄曾见过高前辈好几次,去年初家父病重时,他也曾来探望过。小侄也想去拜访他一下。”
“如此甚佳。现在才腊月初,贤侄便到老朽家中暂住一段日子吧,等过了年再说。”
“小侄如今也没有去处,正想向崔叔叔讨教一下武学上的疑难,便是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崔一山哈哈大笑:“老朽生怕寂寞难耐,有贤侄相陪,倒可解除不少孤寂。哈哈,说不定老朽便陪你到处走走,一则增长见识,二则行侠仗义一番,也免得这身老骨头变懒了。”
“叔叔年纪虽大,豪气及正义感则不减当年,真的令小侄好生钦佩。”
崔一山又哈哈笑道:“想不到贤侄也喜替老朽脸上贴金。连日赶路,贤侄也有点累了,咱早点休息吧。”
× × ×
睡到半夜,崔一山突被一阵异声惊醒。他是个老江湖,连忙把锦被卷成一堆,也不披衣,只取了那把长剑。
凝神一听,那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来自门外走廊。他当机立断,轻轻推开窗子,飞跃出去,又把窗子关回。
北风呼呼,再也听不到什么。他沿窗下,跑到司马城的窗外轻轻敲打,冷不防司马城霍地把窗子打开。
崔一山轻声道:“贤侄,是老朽。”
司马城也连忙翻出窗外:“崔叔叔,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朽也不知道,咱翻上屋顶瞧一下。”崔一山说罢脚尖一点,如大鹏般冲天飞起。
司马城也不落后,迅速蹿起。
刚走了几步,屋脊突然飞出两条黑影。
一把大刀、一对判官笔,望两人打来。崔一山长剑立时一挥,把判官笔接住,喝道:“贤侄小心!”
只听那两人喝道:“叛贼同党在此,你们快来!”
崔一山怒道:“你们是谁?谁是叛贼同党?”
使判官笔的那个高瘦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明人不做暗事,你俩还想抵赖?”判官笔一支架住长剑,另一支刺向对方的胸口。
崔一山左掌倏地切在笔杆上,长剑一翻,反刺对方咽喉:“胡说,老夫是谁,你们可知道否?”
那高瘦汉子冷笑一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中州大侠’崔一山及司马城,谁不认识?”
司马城也怒道:“咱们几时做了叛贼的同党?谁是叛贼?”
使大刀的是个粗壮的汉子,看样子此人的一身硬功也颇了得,大刀呼地一声,劈向司马城的左肩,同时道:“咱们是鸡吃放光虫,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明挑。”
“放屁!说不定你们才是叛贼的同党。”司马城闪开一步,右拳倏地笔直捣出,挟起一股劲风撞向对方的胸膛。
“反了!反了!你们竟敢拒捕,还不乖乖束手待缚,说不定还可以免了死罪。”那汉子倏地半蹲着身,大刀一圈,斩向司马城的下盘。
崔一山长剑急劈三剑,道:“贤侄,快摆脱他们的瞎缠,离开这是非之地。”
此刻,屋下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崔一山拿眼一瞥,只见下面的人全是仗刀的官兵!
他不禁吃了一惊,忙道:你们大概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吧?咱可是循规守矩的平民。”
“留下来跟大人解释吧。”高瘦汉子回头喝道:“倪副将,你们把四处围住,不可放过一人,找两个上来帮手。”
崔一山心头又是一动,长剑突地一偏,露出胸前的空门。
高瘦汉子冷笑一声道:“老子岂会上当?”判官笔吞吐不定,并不急于刺出。
崔一山心头一凛,忖道:“此人心思缜密,倒不容易对付。”急切间,又让他想出一计。他把脚底一沉,暗暗踩碎两块瓦片,长剑倏地一快,一口气连刺十三剑。那人一对判官笔在身前布下了一重重笔网。
崔一山喝道:“看镖!”长剑蓦地倒收,足尖一挑,一块瓦片呼地向对方面门飞去,同时身子急退。
那人只觉眼前一黑,呼声不好,急忙把头一低,目光一瞥,只见崔一山半空一个转身,长剑刺向使大刀的后背。
他猛吃一惊,大喝一声,提着一对判官笔飞扑过去。他怕同伴吃亏,人未至,判官笔“嗤嗤”两声,急刺崔一山后背的风门穴及灵台穴。
崔一山身形突地一慢,接着上身向前一伏,“嗤嗤”两声,那两支判官笔刚好在他背上三寸之处刺过。
那汉子暗叫一声不好,只见崔一山长剑急速地自他双腿之中向后一撩,“噗”地一声,在他小腿上割下一大片皮肉来。
那汉子大喊一声,判官笔急速地回收,又再度刺向崔一山的后臂及大腿。
崔一山一剑得手后,和衣在屋面上一滚,长剑一闪,削向使大刀的下盘。
那大汉猝不及防,只得跃起避过,崔一山喝道:“快走!”左掌在屋瓦上一拍,身子便斜蹿起来,向后急射出去。
司马城的反应也十分快,几乎与他同时跃下屋面,向围墙飞去。
使大刀的怒吼一声,仗刀追来。高瘦汉子急喊道:“快围住他们!不要放走一人!”
那些官兵刚四散开来,尚未站稳脚步,只见屋瓦上飞下两人,仿似天神下凡,都是一怔。一个官兵只觉手腕一紧,一把钢刀已被司马城抢去,接着大腿一痛,被人一脚踢倒。
司马城刚抓过那把钢刀,目光一瞥,见那大汉仗刀扑至,慌忙把钢刀脱手飞出,喊了声“着”,同时拧腰跃向围墙。
与此同时,那高瘦汉子拐着腰单足跳至屋边缘,喝道:“放箭!死的也要。”
崔一山已先司马城一步跃上围墙,回头一望,只见司马城刚跃到一半,“飕”地一支冷箭向他后脑射来。他大吃一惊,仗剑飞下,向那口冷箭拨去,同时小腿向后反踢,“啪”地一声刚好踢在司马城的脚底。司马城上升之势倏地加速。
崔一山那一剑即将触及那支短箭,不料那箭射得十分巧妙,倏地一沉,接着拐了半个圈子,向上斜飞,“噗”地一声,刚好射在司马城背上。
司马城刚踏足墙头,只觉后背一阵疼痛,不由“哎唷”叫了一声。
崔一山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飕飕飕”一连几支箭向他射来,他长剑回旋把箭拨开,身子却向下沉去,急切间目光一瞥,登时大喝一声:“杀!”
这喝声如同响了个霹雳,震得众官兵双耳嗡嗡乱响,好似没了反应般。
崔一山强提一口气,把身子拉开三尺,右脚忽地踩在一个官兵的肩膊上,只听“喀嗤”一声,那官兵的肩胛骨登时碎了,而崔一山却借力打了个凌空筋斗,向围墙飞去。
待得众人觉醒,崔一山及司马城已身在围墙外。使刀的大汉急喝:“快追!”
崔一山跃出墙外,急问道:“贤侄,你怎样啦?”
“吃了一口冷箭,幸而入肉不深,还不致影响行动。”
“好,快跟着老朽。”崔一山仗剑先行,只见街头巷尾都有官兵来回巡逻,气氛森然。
崔一山及司马城互望一眼,都是暗暗叫苦:“贤侄,看来咱想趁夜出城是不可能了。如今只好去惊动老友了,快来。”身子往黑暗中掠去。
两人一连穿过几条胡同,前头便出现了一座庄院,崔一山轻喝一声:“上!”携着司马城的手,跃入围墙。
× × ×
围墙之内是个小花园。司马城不小心擦着一棵花枝,发出一阵异响,只听一个沉实的声音自屋内传了出来:“谁?”
崔一山忙道:“在下中州崔一山,有事求见高大侠,烦请通知一声。”
一个中年汉子自内转出来,手上捧着一座烛台。这汉子一脸英气,虎背熊腰,目光一及,忙道:“果然是崔叔叔!恕小侄不知,有失远迎,请崔叔叔入内侍茶。”
原来此人便是高明森的儿子高松。高明森早婚,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室,孙子也已有了好几个了。
崔一山尚未答话,只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松儿,是哪个朋友夤夜来访?”
“爹,是中州崔叔叔。”
崔一山忙道:“高老哥,小弟来得冒昧,扰了你的清梦,心中好生不安。”
“松儿,快带你崔叔叔到书房,为父随后就来。”
高明森的书房颇大,一边放着几个书架,另一边放着好几张梨木椅。
高松招呼他们坐下,道:“叔叔跟这位小侠请稍坐一会儿,待小侄去吩咐下人煮点儿点心。”
“贤侄不必客气,老朽……唉!”崔一山口气一转,指一指司马城道:“此是你司马伯伯的公子司马城。”
司马城忙站起拱手道:“小弟参见高大哥。当年曾见过两面,只是年纪还小,印象较模糊。”
“哦,原来司马弟已长得这么高大了!哈哈,当年愚兄到府上时,你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吧。”
只听一人道:“司马侄后来来了几次,刚巧你兄弟都不在,没能见上面。”门口一闪,走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张国字脸,一颏短须,十分威武。
高松喊了声爹,便退了出去。
高明森笑道:“崔老弟,你跟司马侄夤夜来此,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崔一山老脸一热,道:“老朽跟司马侄黄昏刚到贵境,一身污垢,心想今早才来拜访老哥您。不料睡至半夜,忽然来了一队官兵,硬说咱是什么叛贼的同党,唉!便糊糊涂涂打了一架。老朽心忖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咱虽不是秀才,可也犯不着跟他们瞎缠。半夜官兵守得十分紧,又出不了城,只好来老哥处住一夜。”
高明森眉头一皱,道:“竟有这等事?为首的是什么人?”
“一人持一对判官笔,另一个使大刀的是个粗壮的汉子。”
“这人是本府的郝千户,虽有几斤蛮力,一些硬功,倒也不必怕他。此人生性耿直,跟老哥我还有点交情。”高明森捋须道:“那个持判官笔的却是裴大人的贴身护卫。此人机心深沉,倒是个棘手的人物。”
崔一山道:“老哥,司马侄刚才后背中了一枝冷箭,你可有……”
高明森忙道:“哎?你怎不早说!司马侄,快让老夫看看。”
司马城转过身来,高明森说了声无妨,便自抽屉里取了包金创药,替他包扎起来。
刚弄好一些,高松跟一个下人捧了四碗面进来。高松叫下人退去,便道:“崔叔叔跟司马弟快趁热吃。”
崔一山哈哈一笑:“那么老朽也不客气,咱一齐吃吧。”
四人边吃边谈。崔一山叹了一口气:“老朽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罪名会飞到自己的头上来。”
高明森道:“他们可有说出那叛贼的名字么?”
“就是没有,老朽才更加恼恨。”
“九成他们是把你当作是刺杀裴大人的同党,否则那个使判官笔的怎么会来找你?”
“那人叫什么名字?”
“老夫只知他姓邵。”高明森见众人都吃完,转头吩咐儿子快把碗收去,同时道:“松儿,你去拿两套衣服来给你崔叔叔及司马弟换上。”
崔一山道:“这个姓裴的官儿,到底是怎样被人杀死的?”
“被一个不知来历的蒙脸人杀死,后来内堂又发现被人搜过的痕迹,失去了一大批珠宝、贺礼及金钱。”
“这官儿平日为人如何?”
“四个字便可概括他的为人——贪赃枉法。”
“既然如此,他又怎会高升?”
“老弟岂不闻朝内有人好做官?听说他一个侄女如今是圣上的宠妃。”
“原来如此,那么杀他的那人大概是侠义道上的人了。此人死了倒也不冤。”
高明森眉头一皱,道:“照老夫之见,可能内情十分复杂。听说并非一般劫杀这般简单。你们暂且在此住几天,待老夫派人去打探一下。”
崔一山道:“老朽天明便跟司马侄离开,谅他们也奈不了我何。”
“话虽如此,但是犯上官总是件麻烦的事。再说咱虽不怕他,也总得把情况摸明白,免得糊里糊涂,背上一个叛贼的罪名。”
司马城道:“这罪名又怎样?江湖上海阔天高……”
高明森脸色一沉,道:“你们少与官府来往,不知内情。假如裴培正这贪官被人杀了,罪名也只是刺杀朝廷命官,与叛贼拉上什么关系?这件事牵涉可能很广,假如真的有个什么叛党,两位又不幸被诬跟他沾上关系,只怕江湖虽大,日后也难以安身。”
崔一山心头一震,脸色大变:“哼!胡说,老朽一生最怕跟官场人来往,有什么……”
高明森截口道:“俗语云,官字两个口,他硬要如此说,你又能如何?且住下来吧,待查明了情况再说。”
崔一山及司马城只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