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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州大侠

入了关,天气似乎没有那般寒冷。卓湛找了个地方养息了半个月,待伤者大多已复原了七八,这才再上路。

他们向南直下,司马城也夹在其中。他救了云燕十八骑一次,不料云燕十八骑也救了他一命,这些天来他与他们都已混熟。

上了马,司马城不禁问道:“卓兄准备去何方?”

“寒舍就在邯郸城中,司马兄何不到舍下稍住几天?”卓湛道:“卓某离家已经很久,想回去一趟。”

司马城道:“在下此刻恨不得早日飞至中州,异日有空必定到府上拜访。”

“卓某欢迎之至。”卓湛突然转开话题:“司马兄武艺出众,更兼侠骨丹心……嗯,假如司马兄肯屈就的话,小弟情愿让位,请司马兄领导咱们云燕十八骑。”

司徒三接口道:“对,对,咱们无任欢迎,只怕司马兄看不起咱们。”

司马城沉吟了一下,道:“司马某绝对不敢看不起诸位,只是自忖艺低德薄,未敢当此重职。而且在下生性沉静,不甚喜合群……再说在下尚另有计划,诸位对司马某的厚意,只好心领了。”

卓湛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司马兄处事冷静,不似在下急躁,你不肯屈就,看来咱们这个仇是不能报的了,只怕再学艺十年,也还不是莫史刀的对手。”

司马城道:“在下跟他也差了很多。假如先父未曾过世,倒还能与之一战,如今……唉!”他稍顿又道:“在下有个建议,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卓湛脸色一喜,忙道:“请司马兄快说。”

“这个莫史刀分明是戴了人皮面具,不论其名以及其外号也都是十分奇怪,未知各位可曾有过耳闻?”

众人齐声道:“闻未所闻。”

“依在下之见,诸位可能在某些方面得罪了某些人,而要靠诸位之力恐怕亦未能把真相弄个水落石出,不如你们去聘请江北总捕头沈鹰沈神捕调查一下吧。”

“听说沈神捕曾扬言不解决武林的纠纷,这件复仇的事他哪肯接?”郝二接口道。

“你们先调查这人的身份,复仇的事可以慢慢再打算。照在下所知,沈神捕不办的案子只是指那些世仇以及武林互相仇杀而已,像这一件,他很有可能会接办的。”

“司马兄跟他很熟?”卓湛急问了一切。

“诸位莫非忘记了去年欧阳庄那件案子,在下不幸被卷入漩涡中么?”司马城目光一黯:“若非沈神捕,只怕在下至今还未能洗脱杀人的嫌疑。”

卓湛目光一盛,脱口道:“这倒可试一下!但沈神捕仿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咱又该到何处去找他呢?”

“简单得很,你随便到衙门问问那里的捕快,他们自然有办法替你联络上。”

蒋十八道:“司马兄,那个沈鹰真的有这么大的神通么?”

“在下对他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他收取的费用也很高。”

卓湛笑道:“这个倒不成问题,寒舍田地产业多的是,十万八万两银子随时付得起!”

蒋十八接口道:“大哥家里是这里的首富,钱绝不成问题。”

“那么诸位倒可一试。嗯,小弟想折入晋境,然后下豫。诸位,咱后会有期。”

卓湛忙道:“司马兄何不自冀南入豫,咱可多聚几天。”

“对不起,在下在路上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他日路过,再到府上拜访。”司马城十分坚决。

云燕十八骑无奈,只得与他道别。司马城跟他们分手之后,日夕催马赶路,早起夜宿,速度快了许多。

× × ×

不一日,司马城已到郑州,路旁尽是些落叶。虽说此地不比关外,但到底冬天已至。

司马城看到那些熟悉的事物,心怀感触,不由自主向老家走去。

司马庄就在城边儿,拐过一条小巷便到了。

往日高大雄伟的庄院,如今只剩下了一堆堆的瓦砾,放火烧的并不是赵容国,而是“金玉堂”的人。

一阵北风吹来,断垣败瓦中的灰烬扬了起来。司马城睹物思情,眼角竟已湿润了。

他拉一拉马缰,跑到街上买了些香烛金纸之类的东西,然后再由原路回去。

司马千钧夫妇之墓便设在旧居后面,墓碑、石台、石埕全都十分干净。他心中忖道:“莫非是崔叔叔来过?”也无心多思,点了香烛,奉上果品便跪了下来。

没有祷告,但心头却在滴血。他不知道他父母是跟他一样原谅了赵容国,还是怪责他不为父母报仇……

最后,他把金纸放到香烛上引火。火光倏地一晃,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自地上一滚。“嗤”地一声,后背一阵疼痛,紧接着一道劲风又已临身。

司马城无暇多思,脱手把熊熊焚烧的金纸抛去,随即又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斜蹿起来。

目光一落,只见一把锋利的长剑拦腰劈至。他连忙闪开了一步,右拳猛地击出。这一拳毫无变化,但凌厉的拳风应声汹涌而出。

长剑立即一敛,对方偏身一让,重新挥剑刺来。司马城这才留意到他的相貌,这人一身白衣胜雪,乱发披肩,一张脸青白冷漠,令人一看便自生寒。

司马城随手再发一拳,把长剑撞歪,左脚一抬反踢对方的手臂,同时喝道:“阁下是谁?因何闯入此地行凶?”

那人一言不发,右手一沉,长剑改指下腹,左掌轻飘飘拍出一掌。

司马城右拳蓄势击出,左手一掌切在剑身上,把剑势破去。

白衣人的左掌似乎抵受不住司马城的拳力,蹬退一步。司马城又大喝道:“在下跟阁下素昧平生,阁下是否找错了人?”

那人忽道:“大爷在此候了两夜一天,难道还会找错人?”他声音尖锐十分难听,更增几分神秘色彩。

司马城一拳得手,胆气大壮,迫前一步,右拳再度笔直捣出。这一拳他用了九成真力,存心让对方吃点苦头。

那人却毫不退缩,左掌依然轻飘飘迎了上来。

司马城一拳击在其掌心上,如击在棉花上,毫没着力之处,这一惊非同小可,正想撤拳,白衣人左掌的内劲突发,“砰”地一声把司马城击飞。

这刹那,司马城只觉心头如被巨木所撞,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白衣人长啸一声,行动如风,长剑向尚未落地的司马城刺去。

司马城咬牙一拧,堪堪避过长剑,紧接着跌落地上,背心落地,触及剑伤以及震荡了内腑,只觉五脏都似要反转过来般,眼前金星直冒,再也没有反抗之机。

白衣人冷森森地道:“小子,算你福大,跟你父母死在一块。”狞笑一声,长剑如毒蛇出洞般向司马城的胸膛噬去。

司马城暗叹一声,自忖必死,轻轻闭起双眼。猛听“当”的一声脆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谁敢在此行凶?”

司马城心头狂跳,双眼一睁,软弱地呼道:“崔叔叔……”

来人果然是崔一山。他长剑连挥,如龙飞九天,一连七剑把白衣人迫退三步。

“贤侄不要动,待愚叔收拾了他才和你叙旧。”

白衣人趁他说话分神之际,长剑抡圆,呼地一声砍将过来。这一剑大出常轨,剑重势猛,威风凛凛。

崔一山长剑不与他硬碰,长剑一沾即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长剑迅速一滑,斜刺对方的手臂,剑至中途又再一抖,改挑对方的肩胛。

那人身子转了半个圈,长剑依然尽力劈将过来。崔一山剑法又再一变,迅速灵活地向对方手臂绞落。

“中州大侠”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既敢来此行凶,何不把姓名报下?”

白衣人反问一句:“你是崔一山?”

“不错。在下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正是中州崔一山。”两人嘴上说着,手上却丝毫没有稍慢。

“巧得很,大爷也是姓崔。”

“你也姓崔?”崔一山惊讶地问。

“不错,崔一海是也。”

崔一山大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戏弄老夫?”长剑连刺之际,不料却被那人一剑挡开。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人左掌倏地轻飘飘拍出。崔一山冷笑一声,长剑嗤地一声,望其掌心刺过去。白衣人长剑一挡,左掌去势更疾。

眼看崔一山不闪避便得出掌相抵,不料崔一山的剑法实在不同凡响,长剑迅疾无比的回收,在身前布下一道剑网,白衣人无功只好收掌而退。

刹那,崔一山的长剑如灵蛇出洞,急刺对方的咽喉。白衣人急退,崔一山立进,长剑仍然不离对方要害。白衣人猛喝一声,长剑弃守反劈崔一山腰腹。

好个崔一山,拧腰闪开一步,右臂一回,长剑倏地削落。白衣人吃了一惊,连忙撤剑。不料崔一山的反应十分之快,长剑一挥,“嗤”地一声,在他的胸膛上添了一剑,可惜入肉不深,未能取其性命。

白衣人吃了一惊,显然已有退意。崔一山岂肯让其逃脱?急蹿一步,长剑笔直刺出。

这一剑他挟劲而发,长剑激得空气咝咝作响,声势极其吓人。

白衣人似忘了招架,直至剑将临身,这才偏开一步,长剑刚好自他的臂弯中穿过。这刹那,白衣人的左掌才迅疾无比地印向崔一山的胸膛。

这下两人距离十分贴近,崔一山欲退不能,仓促之间只好举起左掌相迎。“吧”地一声,两股掌风相迎,发出一声爆响,两人同时向后暴退。

崔一山连退五步,比对方多了一步。他仓促举掌迎敌,未能全力以赴,此刻五内一阵翻腾,连忙运气把气血按住,长剑横胸,冷冷地望着对方。

白衣人一声怪笑:“中州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崔某后会有期。”身子倏地一转,双足连点,向郊外掠去。

崔一山忙道:“阁下慢走,崔某不送。”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白衣人走势更速,刹那只剩下一个白点。

崔一山见对方去远,这才跌坐地上,略为调息一下,便去探视司马城。

司马城脸如金纸,双眼紧闭,幸而尚有气息。崔一山连忙把他抱了上来,向庄外驰去。

× × ×

司马城醒来时,发觉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鼻端闻到一阵墙灰的味道,睁眼一望,这是一间布置得颇为简朴的寝室,但一切崭新,似乎新建不久。

他想曲起身来,才觉得自己伤得实在不轻,费了颇大的气力才坐了上来。

房门突然“呀”地一声被人推进,进来的正是崔一山。只见他慈祥地道:“贤侄觉得如何?”

“多谢崔叔叔救命之恩,小侄没齿难忘。”

“老朽是瞧着你长大的,贤侄这样说不嫌过份生疏么?”

“叔叔,此地是何处?”

“老朽新建的一个庄院。”崔一山语气颇有伤感:“老朽如今孑然一身,本来也不在乎这个,不过这座庄院却是赵家庄及欧阳庄建赠予老朽的,老朽推辞不得只好接受,不过却提出一个条件,不许建得太大。”

司马城见他提起赵家庄,神色登时一黯。崔一山道:“贤侄,你还未看得开?上次赵容国曾询问及你,问你是否有心重建家园。”

司马城嘘了一口气,不肯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忙道:“听说叔叔四处托人找小侄,不知是因何事?”

“上个月这座庄院落成,各地好友纷纷来贺,老朽想起你,便想召你来此,跟各地英雄见面,将来行走江湖也多些朋友。”崔一山含笑道:“如今贤侄既然来迟了,也就算了。啊,对啦,这一年来贤侄去了哪里?怎地讯息全无?”

“小侄一年来躲在关外苦练武功,不想一年苦练竟是白费,一入关便……”

崔一山忙道:“贤侄别想得太多,安心养伤,其他话慢慢再说。”说着自身上取出一粒龙眼般大小的药丸来:“这是上月百德大师赠予老朽的少林小还丹,医治内伤最为有效。贤侄趁早把它吃下吧。”

司马城一听连忙道:“小侄之伤,还用得着这种罕贵的药物?叔叔留下赠予别人吧。”

崔一山慈祥地笑着道:“百德大师一共赠予老朽六颗,反正还有,你快些服下吧。嗯,服后先运一会儿功,帮助药力化开。”

司马城谢了一声,把它嚼细和涎咽下,只觉入口苦涩,但服后喉头却一片甘和。他连忙盘膝运功,行了三个周天,只觉丹田上和和暖暖,一股热气随气而行,所过之处如针刺般舒服,筋骨肌肉登时轻松无比。

崔一山见他脸色转红,这才离开。他跟崔一海过了一掌,内腑也受了一些震荡,刚才一直无暇调理,此刻再也不敢托大,服了些药,也自运起功来。

司马城运行了十二个周天,再睡了一觉,醒来时只觉精神大佳,正想下床出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提着一大盘稀饭进来,轻声道:“庄主叫公子醒来先吃些稀饭,才好下床。”

司马城经她一提,才觉肚子早已空空荡荡,也不客气,一口气把一大盘稀饭吃得干干净净。

那丫环脸如红粉,声如蚊蚋地道:“公子若要解手,茅厕就在后头……”话未说完,收起盘子便忙不迭地离开。

司马城刚自一怔,猛觉肚中一阵绞痛,连忙下床出房。

当他自茅厕出来时,只觉精神爽利,内伤竟已愈了大半。精神忽然一畅,这才留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座新庄院较崔一山以前自建的那座为小,但是布置得十分清雅,另有一番风味。他沿着围墙而行,到了一个庭院,抬头一望,庭院的另一端是座厅堂,上面挂了一块金漆牌匾,写着“侠骨可风”四个大字。

“贤侄过来坐一会吧。”

司马城目光一落,这才发觉崔一山早已坐在厅上,含笑对他道。

两人坐下之后,崔一山立即问道:“贤侄伤势好了点么?”

“好多了。少林小还丹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疗伤圣药!一夜之间,小侄的伤势已好了大半,看来再休息几天便能痊愈了。”

崔一山捋须笑道:“老朽不说,你大概不知。贤侄那一觉已足足睡了两夜一天。嗯,那个白衣人崔一海的底细,贤侄是否明了?”

司马城叹了一口气,这才把自己入关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至崔一海为止:“小侄根本连见也未曾见过他,更说不上有什么仇恨了。”

崔一山道:“会否是令尊以前的仇家呢?”

“小侄未曾听过先父提及,不过却觉得此人可能与那个莫史刀是同为一伙。只是小侄跟莫史刀也说不上有什么仇恨。”

崔一山沉吟了一下,问道:“莫史刀跟云燕十八骑又有什么恩怨?”

司马城叹了一口气,喟然道:“就算是云燕十八骑他们,也与莫史刀素昧平生。不过,小侄跟他的芥蒂大概是由那晚故意发声唤醒云燕十八骑,才惹来的。”

崔一山是个老江湖,想了一下便道:“大概是那句揭穿他戴了面具的话才惹下的。贤侄将来行走江湖,倒得小心。”

司马城目光一盛,脱口道:“崔叔叔,那个崔一海岂不是也戴了个面具?”

崔一山颔首:“大概他们是同为一个神秘组织吧。”

司马城年纪虽轻,但头脑思路颇灵活,他又看出了一个疑点:“那个崔一海说话为什么故意捏腔?难道他是咱的熟人,怕咱会自声音听出他的身份?”

崔一山打了一个寒噤:“这倒不无可能,那人擅长的根本也不是剑法。”

“对。”司马城也有同感:“他的剑法果然十分别扭,假如使刀反而会较为顺手。”

崔一山叹了一口气道:“老朽却怕这些人会在暗处伤人,贤侄今后真的一定要小心戒备,免遭不测。”

司马城身子一抖,叹息道:“最令人可怕的是咱们不知对方的真实相貌。这又如何防范?”一顿又道:“这些人会否是赵家庄的人?”

崔一山心头一跳,脱口道:“不会吧,赵容国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司马城却虎地站了起来道:“大有可能!”

崔一山截口问道:“贤侄据何下此断论?”

“那个自称‘无可奈何’的莫史刀,其名不是大有奇怪之处?莫史刀便是不使刀,赵家出名的便是掌与刀,赵容国不是号称‘铁掌金刀’么?”司马城越说越快:“莫史刀以及崔一海的左掌都是刀中夹掌的路数,除了赵家之外尚有何人?”

崔一山也禁不住站了起来,转了几个圈子之后,才缓缓地道:“老朽不敢说贤侄的分析没有道理,但去年欧阳长寿及其儿媳被杀,表面上也不是证明令父子的嫌疑最重的么?结果如何?”

司马城心头一冷,重新坐回椅上。

崔一山续道:“依老朽之见,咱还是待取了确实的证据才好行动。”

司马城喟然道:“只怕到那时候,小侄早已身首异处了。”

“你说赵家是怕你报仇,才先下手为强么?”

司马城咬牙道:“必是如此。”

“依老朽看,赵容国不是这种人。”

司马城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火暴的脾气,爱憎分明,绝不会做些暗箭伤人的事。虽然这人喜摆架子,但行为却是光明磊落。”崔一山道:“还有一点,莫史刀一早根本不是要对付你,他要对付的是云燕十八骑,所以你的理由便不能成立。不过现在你已成了他们的杀害对象,在他们眼中无疑已经与云燕十八骑等量齐观了。”

司马城头脑逐渐冷静,细想之下,觉得崔一山说得大有道理,便幽幽地叹了一声:“若非赵容国,又是何人?”

“老朽不敢妄猜,贤侄不如去问一问沈神捕。”

“小侄现在家破人亡,何来的聘金?”司马城道:“小侄虽然相信沈神鹰之能,不过小侄决定去邯郸卓家找卓湛商量一下,也许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这倒也是个办法,老朽横竖没事,便跟你走一趟吧。”

“如何使得?小侄岂敢麻烦叔叔。”

崔一山哈哈大笑,说道:“这又如何使不得?” Mlqv3vcIn/x2uN5wiZP3w6vVHVDSLf5ep7YVwZxme6JHdt/2YwWDxM7Pirde5r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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