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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双鹰护驾

黄昏,红霞满天,如血般的夕阳,照得街道上行人的脸庞如火般通红。

街道上真的有车如流水马如龙之景,欢笑声不绝于耳。蓦地,一阵焦急沉重的蹄声传来,把一切声音都压了下去。

两匹高大神骏的长程健马,自太白楼标旗后闪出,马上人对沿途行人视若无睹,丝毫没有把马勒慢的迹象。

刹那,行人都被这一现象吓了一跳,接着便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

怒骂及叱责之声刚起,那两匹骏马已洒开四蹄,绝尘而去!

两骑之后便见四匹怒马急追而去,马上之人,胄甲鲜明,敢情是京师的护城卫士。

马蹄声过后,街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景象。

×××

四骑卫士始终追不上前面那两匹马,其中一个喝道:“大胆狂徒,胆敢在京师撒野,快停马,否则死罪难逃!”

另一个急道:“大哥,不如放箭把他俩射倒,以策万全。”

说话间,前头两匹马距离更远了。

那个提议射箭的卫士大声叫道:“不好!这两个狂徒莫非就是冲着佟大人而来的?”

先头那个冷笑一声:“这岂非自寻死路!好,诸位兄弟准备拿人。”

长街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府邸,马匹奔至,门口立时冲出五六个佩甲的大汉。

大汉怒喝道:“大胆狂徒,有眼无珠,竟敢冒犯佟大人的虎威,快下马。”

一阵“希隼隼”的马嘶声响,两匹健马人立而起,上身已探入门前的石阶。

一个神态威猛、身材高大的老人急问道:“佟大人可在府内?”言毕飘身下马,身法姿态俐落干净。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亦飞身下马,他一手拍开大汉手上的刀,目光凌厉,毫无惧色。

那干大汉见他俩这等气势,竟忘了出手拦阻,过一会,才温声问道:“阁下是谁?”

高大的老人神色十分不耐,急道:“到底佟大人在是不在?”

矮小身材的老人接口道:“快去通知,说管一见及沈鹰有事拜访。”

大汉们神色俱是一喜,笑着忙道:“我家老爷盼望两位大人驾临已久,请两位大人跟小的进去!”

此刻,那四位卫士才急驰而到:“董大哥,这两人是什么来路?”

姓董的忙向他丢了一个眼色,无暇与他多谈,领着沈鹰及管一见入内。

卫士怔怔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汉接口道:“是沈大人及管大人?”

“哪个沈大人、管大人的?”

大汉忙低声说道:“别张扬!是江南总捕头‘笑面神捕’管大人及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大人。”

卫士想到刚才几乎忍不住要发箭,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

九门提督佟维雄正在内堂焦急地踱着方步,听见下人禀报沈鹰及管一见驾临,登时大喜,连忙吩咐在书房接见。

佟维雄刚到书房,沈鹰及管一见亦后脚跟到。

佟维雄喜道:“两位大人此时才到,倒把下官急死了啦!”说罢哈哈一笑:“来人,沏壶上好的茶来,把皇上赏赐的烟丝拿来给沈大人品品。”

沈鹰及管一见齐声道:“佟大人不必客气。”

“两位大人请坐。”

他们三人都是正三品,私交又甚笃,寒暄一阵后,沈鹰即问道:“佟大人,此次把咱两个召来京城,到底是何事?”

佟维雄眉头一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才说道:“若非发生了大事,下官又怎敢惊动两位的大驾。老实说,两位若再不来,下官实在不知如何向圣上交代。”

管一见讶道:“哦?真的有这般严重么?”

说着,下人已把烟茶递了上来。佟维雄忙道:“两位大人请。”

管一见及沈鹰也不再客气,一个喝茶,一个抽起旱烟来。

一锅烟过后,佟维雄才道:“上月,大内突然发现了一个刺客,避过卫士的耳目直闯养心殿,惊动了圣上。幸而侍候圣上的两个小太监,忠心耿耿,拼死护驾,而大内总管黄山松刚好在附近,闻讯赶去,圣上才幸免于难!”

沈鹰霍地喷出一口烟来,急问道“刺客拿下了没有?”

佟维雄喟然道:“就是让他逃脱了,事情才会闹大。圣上严令黄山松大人、御林军秦统领及江统领以及下官四人,严加戒备,可是十天前又再发现了敌踪……”

管一见忍不住道:“又让他跑掉?”

佟维雄如丧考妣般哭丧着脸:“正是如此。圣上下令下官等把刺客抓来,黄大人在圣上面前保荐两位大人……”

管一见截口道:“黄大人如此岂非把咱拖下浑水,替他抵命?”

佟维雄尴尬地笑笑:“这个……圣上假如有丝毫闪失,整个朝廷都……咱们忝同一殿之臣,理应尽心尽力,报答圣上洪恩。”

沈鹰把烟灰敲掉,沉声道:“两次,黄大人都在场?”

“是。”

“可否把他请来研商一下?”

佟维雄苦笑道:“此刻他正在圣上身边,下官怎敢叫他离开?”

管一见问道:“咱们岂非要入内宫找他?”

佟维雄道:“下官几乎忘记,圣上有旨,两位大人若抵京便得入宫参见。”

沈鹰忙道:“如此,请佟大人陪下官等同去。”

“且慢。两位千里迢迢而来,谅必已经饥饿,请在此处略为进食点东西,否则此去可能要半夜才能离开。”

×××

大内后宫,房殿鳞次栉比,花园里,奇花异草,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夜里花香扑鼻,想来平日必定十分幽静,但,今日却情态大异往日,四处都见灯光火把,把琉璃屋瓦照得闪闪发亮。

假山后人影幢幢,不时见侍卫穿梭而过,气氛十分紧张。

这也难怪,要是圣上有什么闪失,只怕他们都得脑袋搬家。

大内总管黄山松一闻沈、管两位已到,连忙吩咐手下引路。

刚走过莲花池,迎面见到佟维雄领着管一见及沈鹰急步而来。

三人都是一身绯袍官服,腰围金花带,手持牙笏。

“不悉三位大人到来,有失远迎。”

“黄大人何必多礼,你职责在身,皇上安危要紧,你我忝为一殿之臣,无须客气。”佟维雄手一引,“沈大人及管大人专程来此,希望能早日把刺客擒拿下来,也免得满朝文武日夕担心。”

“正是如此,下官才极力向圣上推荐管大人及沈大人,希望藉两位大人的神通,廓清玉宇。”

管一见忙道:“岂敢,岂敢。一见何德何能,得黄大人如此盛誉。”他左手轻轻拉一拉沈鹰的衣袖,接道:“是次咱们赶来皇宫,一切情况都生疏,还是请黄大人主持此事,一见跟沈大人从旁协助之。”

沈鹰得他提醒,心头一动,急忙接口道:“管大人之言极是,有黄大人主持大事,刺客指日可擒。”

黄山松脸色一变,心忖:“这两条老狐狸倒会打官腔,这件事还是尽快把它推过去的好。”

佟维雄急道:“三位何必你推我让。依维雄之见,城内的事由下官负责,后宫内的安全便由三位大人全力负责好了?”

黄山松忙道:“下官已经尽力。可是说来惭愧,还是两番让刺客惊动了圣上,万般无奈之下才敢请管大人及沈大人念在皇恩浩荡之上,勉力一为。”

管一见道:“俗语谓事不过三。那个刺客能在黄大人手下逃脱二次,第三次还不是难逃黄大人之掌心?一见情况不明,勉力而为,反而不佳。”

黄山松脸色再次一变,心中忖思:“久闻管一见城府比沈鹰深,气量比沈鹰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下道:“管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安危,人人有责。山松既然力不能逮,唯有另请高明,此亦是以安全为上耳。再说,所谓事不过三,虽然有理,可是凡事不怕一万,最怕万一,假如圣上……”

佟维雄截口道:“三位不必争论,此事谅必圣上已有安排,咱还是先去参见圣上方为上策。”

沈鹰接口道:“圣上如今在何处?”

黄山松答道:“在明德殿进膳,皇上已知沈大人及管大人到此,谅必片刻过后便会召见。”

佟维雄道:“如此甚好。”

管一见心中暗想道:“连黄山松及佟维雄都未能擒获,这刺客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正在思索,沈鹰已先他而问:“黄大人,那个刺客有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黄山松苦笑道:“说来惭愧,下官一无所知。”

沈鹰一怔,脱口道:“难道刺客武功之高,连黄大人也看不见他的脸孔便从容逃去么?”

“这倒不是。那人脸上蒙上一块黑布,看不出来。”

“刺客之武功,比之黄大人如何?”

黄山松脸色微红,尴尬地道:“不在下官之下,不过刺客的招式十分奇特。”

管一见接口问道:“其他方面呢?”

“下官自信在内功方面要比他胜一筹,不过每在占了上风之时,便给他使了几招怪招迫败,这才让他逃去。嗯,轻功倒不在下官之下。”

“刺客用什么兵器?”

“先使长剑,过后又加了一把短剑,那左手短剑的威力比右手长剑还大。”

管一见“哦”了一声,略一寻思,道:“是何家数?”

黄山松摇头道:“恕下官孤陋寡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沈、管二人都深知黄山松的武功及见识绝非泛泛,否则,岂能够官居大内总管,负责内宫安全之责。

听了此言,沈、管两人都是一怔,随即一惊,心里对是次入宫的任务更觉沉重。假如真有什么差错,自己的乌纱帽不但保不住,连命也难保,还怕会株连九族。

光线倏地一亮,假山后转出一个手持灯笼的太监:“黄大人,皇上有旨,令沈大人、管大人、佟大人连同黄大人在养心殿接驾。”

“是,请公公先回。”黄山松向他们三人打了个眼色,随即一整衣冠,向养心殿走去。

沈鹰及管一见两人心头忐忑不安,脑海中空空荡荡,两边的景物也没有留意。

“到了。”黄山松轻说一声,沈鹰及管一见瞿然一惊。

“咿”一声轻响,殿门打开,四人抬头一望,原来天子已先他们而到,安坐在龙椅之上。

四人连忙跪下山呼:“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位卿家平身。此处不是大殿,无需过分注重礼节。”

四人忙呼:“臣领旨谢恩。”说罢分列两旁。

天子轻咳一声,道:“沈卿家、管卿家,朕今次召汝等入京,两位卿家谅必已知是何事。”

沈鹰及管一见忙俯身奏道:“臣等刚到,只在黄大人口中略知一二而已。”

“哦,”天子轻捋一下龙须道,“不过也不要紧,稍后黄卿家及佟卿家料会原原本本告知两位卿家。”

四人不敢作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黄卿家屡次在朕前盛赞沈卿家及管卿家两位神通广大,破获了不少奇案,朕对此深信不疑,谅必此案也难不倒两位卿家。”

沈鹰及管一见目光互交一下,深觉不妙,连忙跪下奏道:“臣之所以有些许成绩,岂敢居功,此乃仗着皇上的洪福及威仪才能得心应手。”

天子闻奏,龙心大悦,捋了一下短须,微笑道:“两位卿家这几年为朝廷出了不少力,又使民间平静,居功不小。两位无须过谦,明日朕上朝另有赏赐。”

沈鹰及管一见又谢了一番皇恩,心中却暗暗叫苦不迭,管一见更恼黄山松把他俩拖下水。

果然天子随即问道:“此件案子,两位打算用多久时间把刺客抓来?”

管一见及沈鹰背后冷汗簌簌而流,夜风吹来,凉入心脾。

管一见急忙奏道:“圣上明鉴,臣等初到京城,一切尚生疏,而且对刺客……嗯,这个……陛下……”

天子有点不悦,道:“两位卿家通常破一件案子需时多久?”

沈鹰忙奏道:“启奏皇上,这个可没有一定的准则,主要还得看刺客有否留下线索,有时还得讲点运气机缘才行。”

天子更是不悦:“难道卿家破案都是靠运气的么?”

沈鹰这次连额上都沁出汗来,不敢吭一声。

黄山松及佟维雄一颗脑袋几乎搭到胸膛上。

管一见略一沉吟,奏道:“臣与沈大人必日夕护在圣上附近,以策万全,请陛下宽心。”

天子哼了一声:“不把刺客抓住,朕始终寝食不安。限你们四人两个月里拿到刺客来见朕。否则,你们自己提头来见寡人。”

四人登时吓得脸如土色,又见龙颜大怒,都不敢再多言。管一见在心里更是把黄山松骂得狗血淋头。

天子看了他们四人一眼,龙颜稍霁,语气略软:“要是依期把刺客抓来,朕自然有赏。”顿了一顿:“嗯,黄卿家似乎已无能为力了,此案便由沈卿家及管卿家全权负责。朕把大内侍卫及御林军的调动权,暂时交与汝俩,希望两位卿家好自为之。”

黄山松“噗”地一声跪下,浑身上下都为汗水所湿。

“平身。这两月之内尽力协助沈卿家及管卿家,否则卿家将罪加一等。”

黄山松叩头呼道:“谢圣上宏恩。”

天子目注沈鹰及管一见:“两位卿家可有把握?”

管一见及沈鹰又再跪下:“臣将尽力缉拿,以谢皇上知遇之恩。”

天子脸色稍悦:“你们尚有事否?”

沈鹰道:“臣等平日手下有一班亲信协助臣等查案,他们都很在行,臣想调他们入内宫协查,请皇上恩准。”

天子想了一下,道:“准你们召他们入宫为朝廷效力,不过人数不得太多,而且这批人若有问题,朕将唯你俩是问。”

沈鹰奏道:“臣敢以性命担保,他们都是赤胆忠心的良民。”

“好。”天子站了起来,拂袖道,“起驾,回天香宫。”

四人连忙跪下送驾,直至天子已经远去,四人仍跪立如石像。夜风吹来,衣衫都贴在肉上。

×××

莲花池旁边一栋白屋,现在成了黄山松的临时指挥所。

屋内四壁全是大麻石砌成,本是幽禁犯规的宫女的场所,靠莲花池那堵墙离地一丈才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灯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颇为阴森。

佟维雄首先道:“黄大人还是先把当日皇上遇险的情况说一说吧,希望沈大人及管大人能有所了解,以便施展神通,寻出破绽,把凶手擒获。”

沈鹰连忙抽出旱烟杆,装了一锅烟,“滋巴滋巴”地抽吸起来。

黄山松轻咳一声,才道:“佟大人不说,下官也急着要把事情交代一下,希望藉管大人及沈大人的神威,在皇上的限期之内把案子了结。”

管一见轻哼一声,道:“客套的话大家少说,总之这趟一见及沈大人认命便是,请黄大人快说出来吧!”

黄山松这才把当日的情况说了出来。

×××

九月初七,新月露光,深秋之夜,凉风吹来,颇有点寒气。

大内四周侍卫不停地来回巡逻,月光下,刀剑泛光,人人精神抖擞,整座皇宫都在严密的戒备之中,只怕连一只苍蝇亦难以飞进来。

自从上月大内让一个刺客摸了入来,惊动了圣上之后,大内侍卫便日夕处于紧张的戒备之中。

黄山松责任在身,更是来回走动指挥监督,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二更梆子声过后,秋风更劲,树叶簌簌乱响。除了天香宫之外,大多数的殿阁后宫的灯光都已熄灭。

莲花池畔流水淙淙,如奏仙乐,黄山松连日疲倦,不觉有点困意。他正想要掬一把池水擦一擦脸,突然天香宫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黄山松霎时间睡意全消,长啸一声,召集手下,跟着纵身而起,向声音来处扑去。

他这一动,真的如脱弦之箭,不敢稍喘一口气,几个起落已标前数十丈,此刻他已听到刀剑碰撞之声,以及手下的呼叫声。

他猛喝一声,如响了个霹雳,拔出佩剑,猛吸一口气,凌空御剑而飞。

“喀嗤”一声,窗棂木格横飞,黄山松直飞而入。

目光一瞥,只见皇上身着寝袍,搂着花妃缩在床上,身子像筛米般乱抖。一个黑衣刺客双手持剑,正与一个侍卫格斗,那个侍卫在床前拼命护卫,身上血渍殷然,显已至最后关头。

他目光一落,地上躺下四具尸体,都是自己的手下。

黄山松又惊又怒,没暇打话,长剑一指直刺刺客后背。这一剑,他蓄势而发,宝剑去势激得空气“嘶嘶”乱响。

那个刺客也知厉害,霍地一个闪身,左掌在床沿一拍,身子弹起,向床上扑去。

黄山松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喝道:“快拦住他!”飞身急上。

那个侍卫此刻不知从何生了一股力量,钢刀一挥,闪电般劈向刺客的小腹。

刺客冷哼一声,长剑一格,“当”一声,身子被刀上之力弹起,头顶顶及锦帐,目光被帐布一遮,他正想把短剑脱手飞出,冷不防一股劲风已经临身。

刺客被侍卫那一刀稍阻一下去势,虽只一瞬之间,可是,这一瞬间已使黄山松的长剑卷到眼前。

这刹那,那个侍卫一刀过后,接着便拼死向上一撩,钢刀削向刺客小腿。

那刺客心知再难成功,只得先求脱险,长剑下截架住钢刀,短剑护胸解了黄山松的剑势。

“叮叮”两声,那个刺客狡猾无比,借势立即向后侧飞,“嗤”锦帐裂开一道破口,他亦脱开险境。

黄山松身负重任,岂能轻易放过他,左脚为轴一转,右脚猛踹,同时长剑返身回削。

这两招当真是干净利落,快捷无比。

刺客逃脱不得,只好回身再战,他长剑一沉,向黄山松右脚切下,短剑一撩架开长剑,手腕随后一翻,向黄山松右臂绞落。

黄山松喝道:“大胆狂贼,还不束手待毙!”

天子惊魂稍定,忙吩咐那个侍卫扶伤与黄山松合击。黄山松见形势已有好转,忙再长啸一声,召集手下。

天子道:“黄卿家快把刺客拿下,朕重重有赏!”

黄山松忙道:“臣必全力缉拿,请陛下宽心。”说话时稍一分神,刺客长剑倏地倒飞,“噗”地一声,那个侍卫的半个头颅登时被劈飞。

鲜红的血水像喷泉般自侍卫头上涌出,天子及花妃娘娘吓得尖声大叫。

黄山松大怒,手腕一抖,剑尖连闪,急刺刺客胸前五个死穴。

刺客长剑上下翻飞,从容化解,左手短剑自右肘下向前一送,在黄山松的剑网中刺入。

黄山松大吃一惊,长剑一收,同时左手指骈如戟,戳向对方左手腕脉。

不料他刚一动,刺客向后急飞,半空中一个转身,面向破碎的窗户飞去。

黄山松足尖使劲,飞也似的赶去。

刹那,刺客左脚一扫,一张圆凳登时被踢飞,不偏不倚飞向龙床。

黄山松魂飞天外,凌空拧腰截向那张圆凳。

刺客却乘此千载难得的良机,自窗户射出。

黄山松一手接下圆凳,随即放下,未暇向天子请安,立即追出。

天子颤声道:“黄卿家,请等等,等侍卫来了才……才离开……朕怕贼人还有同党,朕在此岂不……危险……”

黄山松尽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只好领旨,仗剑护在床前。

幸而只一瞬,他的手下已到,他匆匆交代两句,便自天香宫冲出。

星月虽淡,火光灼灼,远远望见前头养心殿琉璃瓦上,一条淡淡的人影一晃而过。

四处的侍卫都已闻警而至,纷纷向养心殿驰去。

黄山松提气急飞,足不稍停,一射三丈,再射又是三丈,几个起落,已跃上琉璃瓦上。

但那个刺客又攀上另一个殿宇,自另一方飞向后宫!

黄山松居高临下,急喝道:“刺客重入内宫,快追!放烟花示警!”

刹那,一朵红色、一朵蓝色的烟花在半空爆响,黄山松话音一落,便率先飞入内宫。

内宫殿阁宫宇连云,要找一个人说难虽不难,说易也不易。

一百个侍卫分成二十个小组,自半夜搜索至天亮,却连个刺客的影子也不见。黄山松无可奈何,只得向天子复命。

天子龙颜自然大怒,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黄山松只得向皇上推荐管一见及沈鹰人宫主持捉拿刺客的大事。

×××

黄山松把话说完,沈鹰已连续吸了三锅烟,管一见看得喉头发痒,却苦无名茶解馋。

沈鹰磕掉烟灰,一鼓腮,一股浓烟冲口喷出。他望了管一见一眼,说道:“这个刺客难道会飞天遁地?”

佟维雄苦笑道:“沈大人此时尚说这种话?”

沈鹰却一本正经,直视黄山松。

黄山松轻喟道:“下官也是不明!”

管一见也看了沈鹰一眼,接口道:“咱们不妨来个假设,这个刺客会不会是匿藏在宫中?”

佟维雄脱口道:“宫中有何可匿藏之处?”

沈鹰接道:“他大可化身为太监或侍卫。”

黄山松叹道:“这两点下官已考虑到,因此把手下的侍卫分成五人一个小组,每组一个组长,他们行动必须一致,也即是说,不得擅自离开,而且在第一次事发之后,下官便把他们做经常的调换。这样,他们之间便难以有太深的私人感情,也不会互相包庇,但并没有因此而发现有可疑的人物。再说,这些人入宫时都经过仔细的调查考核,应该没有问题。”

他目光自各人面上扫过,续道:“至于太监方面,刘公公亦已严格考查及监视,都没有发现有可疑之处。”

管一见脱口道:“如此说来,刺客岂非是自外头潜入来的?”

黄山松颔首道:“也只能作如是假设。”

沈鹰道:“如此,他又怎样从内宫逃出去?须知皇宫之外有御林军,城内各处又有佟大人的人,即使是飞鸟也难以插翅飞出去。”

黄山松叹道:“这也正是下官屡思不得其解之处。”

管一见接道:“莫非宫中有内应?”

黄山松道“这个……下官却不敢怀疑。”

管一见心忖:“这老小子久处宫内,对官场的一套倒很熟悉,要紧的地方便显得模棱两可。”脸上登时不悦起来。

沈鹰却回道:“黄大人再想想,那人的剑法你真的未见过么?”

黄山松尴尬地笑笑:“的确未见过。下官入宫已经十余年,这十余年来,绝少涉足江湖,也许这些年来,江湖上有了新的门派而为下官不识的也未定。”

“江湖上这两年虽然新近崛起不少门派、帮会,但使长短剑的人却不多。”管一见脱口道,“江北的‘阴阳剑’谢双剑便是一个!”

沈鹰突然问道:“黄大人,那个刺客的身材如何?”

“矮瘦的身材,听声音,年纪不会太大。”

“哦?他有出声?”

“没有,下官只听他先后冷哼过三次而已。”

“这倒作不得准!”沈鹰回头对管一见道,“听说江南也有个‘乾坤剑’易舟山的,一套乾坤剑法使得出神入化。”

管一见道:“但易舟山的身材却又胖又高。相反的,谢双剑的身材倒是十分矮小。”

沈鹰目光一亮道:“这倒不失是条线索。”顿了一顿又道:“谢双剑的剑法我见识过,虽然不错,但似乎没黄大人所述的那般高强。”

“你是何时见过他的剑法?”

“十年前,我路过杀虎坡时,见他力诛‘杀虎三煞’的情景,他胜得很险。”

管一见微笑道:“十年人事几番新,说不定这些年来,谢双剑在武功上又有新猷也未定。”

沈鹰道:“他有杀皇上的道理么?”

管一见不禁默然。

谢双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也很少与人过招,因此名头并不响,他虽有点钱,但却远远不足以用来招兵买马,看他的行动,也没有统率天下的野心。

这种人,有行刺皇上的动机么?

说着,天色渐明。佟维雄道:“三位大人等下再研讨,如今早朝时间将至,咱还是准备上朝拜见皇上罢了!”

黄山松接口道:“如此下官便暂时代管大人及沈大人之责,护卫皇宫,待两位下了朝班,咱们再来交接。”

他虽也是三品官阶,但职位特殊,除非皇上有旨,否则不必上朝。

沈鹰及管一见记起皇上刚才的话,只得与佟维雄告退,准备上朝。

×××

下了朝,沈鹰及管一见又去库房领了皇上的恩赐。他们各得黄金一千两,另外管一见得了一套精致的茶具,沈鹰却得了一件波斯象牙雕刻。两人领了赏赐,便各自回到设在京师的府邸。

他们在各地的府邸,无论规模及人手都要比京师的大得多,幸而常有人打扫。

沈鹰吩咐手下放出信鸽,召集在各地的精锐手下紧急到京城听候差遣。弄好一切,沈鹰便去找管一见。

管一见正坐在几旁喝闷茶,一见沈鹰便道:“老鹰,这趟咱们真的抓上了烫手的山芋,弄个不好,只怕连命也得丢了。”

沈鹰强打精神,道:“你几时这般没信心,凭咱们两人加上黄山松那狐狸及佟维雄,老夫就不信不能把他挖出来。”

“老夫也不是没信心,而是大感棘手。第一,凶手的相貌没人见过,即使在宫内走动,跟他碰上了面也无法知道。第二,没有线索,此乃为致命之伤!”

沈鹰目光露出一丝神彩:“刺客跑到内宫,然后才失了踪迹,这岂非也是一条线索?”

管一见叹息道:“老夫也想到此点,但皇上肯让咱们到内宫仔细搜索么?”

“真的没办法,也只得担上些风险,到内宫仔细搜查一下。”

管一见脸现忧虑:“黄山松这老小子,又奸又狡,只怕他也想到了此点,但为何他不向皇上请求到内宫调查?正是怕惊动了娘娘她们,可不是好玩的事。”

沈鹰接口道:“老夫顾虑的却不是此点。我怕皇宫内有刺客的耳目,那么咱的到来以及布防,难免为他所知……”

管一见插口道:“此点几已可肯定,否则刺客岂能在千军万马之中逃出去?”

沈鹰叹道:“假如刺客两个月之内不再动手,咱们岂非要白白让皇上赐死?”

管一见一听,脸色登时大变,喃喃地道:“老夫倒没想到此点,这倒不能不防着点。”

沈鹰问道:“老管,你的手下最快要多久才到?”

“起码得半个月才能到齐。”

“好,老夫倒有一计在此,你看行不行?”

“请说。”管一见精神登时一振。

沈鹰立即在管一见耳边说了一番话。只见管一见频频点头。

半晌,管一见才道:“如此,待老夫再发出一批信鸽,通知他们入京时须得乔装易容。”

“说的是,老夫也得回去,下午咱们再入宫。”沈鹰说罢,便推席而起。

吃过午饭,沈鹰正想把情况仔细推敲一下,黄山松已派人来请他入宫交接任务。

沈鹰随即换了衣服入宫,到了黄山松的那栋石屋,管一见已先他而到。

黄山松面堆笑容,道:“山松无能,如今两位大人担当此重任,此刻这栋屋子便是两位大人的临时居所及发号施令之地了。”

沈鹰不客气地道:“如此有僭了。黄大人,请问圣上如今在哪里?”

“在养心殿养神,下官已派了大批武艺高强的侍卫在附近防卫了。”

“通常皇上在什么时候醒来?”

“圣上龙精虎猛,每日午间只小寝一个时辰而已。”

管一见道:“如此咱趁这个时候先与黄大人手下侍卫队长见见面。”

黄山松道:“御林军的两位统领在外面正想拜见两位大人。”

管一见与沈鹰互望一眼:“既然如此,便先请他俩进来。”

黄山松立即对副手打了个眼色,那人随即快步出去。半晌,带了两位身披战袍的将军入来。

这两人都虎背熊腰,相貌生得十分威武,中等身材的那个正是御林军统领秦辉,他身旁的一个威猛高大的将军却是副统领江浩浪。

二人齐声道:“末将秦辉、江浩浪,拜见两位大人。”

管一见及沈鹰忙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共商大事。”

“谢大人!”

沈鹰问道:“秦将军,九月初七夜,你们守在皇宫围墙之外?”

“是的,末将等职责在身,不敢稍有怠慢。”

沈鹰又问道:“请问两位有否发现夜行人进出?”

秦辉脸上一红,道:“末将本领低微,未曾发现。”

管一见插腔问道:“在后宫那边围墙也没有发觉有夜行人飞出去?”

秦辉与江浩浪一齐摇头。

沈鹰再问一句:“你们可有听见围墙之内警报及打斗之声?”

“当时末将听见黄大人的啸声,便下令手下仔细防范,准备刺客若然逃出围墙便上前捉拿,可是由始至终都没有发觉有人自围墙内走出来。”

沈鹰与管一见对望一眼,两人脸上的疑云更盛,禁不住看了黄山松一眼。

黄山松也是老脸发热,神色颇窘。

沈鹰及管一见这一刹那都思忖道:“这内宫一定有问题。”

沈鹰道:“两位将军仍请紧守在皇城之内。皇城之外京师之内,自有佟大人派人去防备。”

“是,末将遵命。大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小将便先去巡视了。”

“两位将军请。”

接着,黄山松领着几个大内侍卫的侍卫长人来参见。这其中有熊大屯、樊耀及常武三人,他们名气颇大。

不觉已过了近一个时辰,管一见对沈鹰打了个眼色,便走向养心殿。

养心殿是天子的书房,他平日在此参阅大臣的奏章,也经常在此午睡。

殿外侍卫三五成群来回巡弋,沈鹰低声问道:“皇上醒了没有?”

一个侍卫道:“启禀大人,皇上刚醒来,正在茗茶。”

管一见故意咳了一声,门里果然有了反应,一会便见一个太监把殿门打开一缝:“皇上问是谁在外面咳嗽?”

“管一见有事要启奏皇上。”

大概天子在里面听见,扬声道:“卿家有事请进来禀奏!”

沈、管二人忙道:“臣遵旨。”一整衣冠,推门而入。太监忙把殿门关回。

天子轻冠高服坐在书案之后,案上放着几卷奏章,一个小太监正在磨墨。

沈鹰及管一见连忙跪下请安。

天子揭开茶盅盖,一缕轻烟袅袅升了起来。他轻呼了一口,说道:“两位卿家平身,有话但说无妨管一见目光向旁边两个太监扫了一下,轻声道:“皇上,臣有机密启奏,请陛下……”

天子眉毛一掀,道:“你们没事先退出去。”

两个小太监连忙行礼退下。

“卿家有话快说,此地已经无人。”

管一见及沈鹰连忙再跪下。

×××

黄山松听手下说管一见及沈鹰入了养心殿,与皇上关门密谈,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过了半晌,他忍不住跟着走去养心殿,只见殿门密闭。他召了一位手下问了他一句:“沈大人及管大人尚在里面?”

“是。”

黄山松蹑手蹑脚走向门旁,可是却听不到里面说些什么。一会,只听皇上怒声道:“事情如此之急,形势如此严重,两位卿家岂能再推三推四?”

黄山松脸色一变,说不出是喜是忧。

又听天子沉声喝道:“朕现时再把命令改动,自即日起,十五日之内尚未能把刺客缉拿,朕便不再客气。”

管一见声音发颤地道:“皇上,这件事实在难办,二个月限期已嫌太短,十五日岂非更加……”

“住口!朕的话岂能更改?不得再说。十五日,彼若捉不到刺客,便将你两位推出午门处决,你手下及各级侍卫也不能幸免。”

声浪透过开缝窗隙传出来,刹那黄山松及一干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吓得脸如土色,又惊又恐。

半晌,才闻沈鹰及管一见叩头说道:“臣遵旨,必定于十五日之内把刺客捉拿回来。”

天子没有答话,殿内殿外当真是一片寂静,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只听沈鹰及管一见叩头的“咚咚”声隐隐传了出来。

这声音像旱雷般,震得殿外的侍卫脑袋嗡嗡作响。

又半晌,沈鹰道:“臣等若捉不到刺客,甘受皇上处罚。不过臣之手下及一干侍卫似乎不必与臣等同罪,请陛下念在他们平日忠诚的分上……”

“放肆!”天子轻叱一声,“朕叫你来此,是要你来教训朕的么?”

“臣不敢,臣不敢,请皇上恕罪!”沈鹰连声音也变了。

殿外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不料管一见也拼死进言:“启奏皇上,假如侍卫们也跟臣等一同治罪,这叫黄大人去何处一下子找这么多人来顶替……”

天子轻哼一声:“好,既然两位卿家独力承担,朕便决意轻饶了他们。”一顿:“你们可有其他事情要禀奏?”

“臣等并没其他事情要禀奏。”

“退下!不要延误朕批阅奏章。”

黄山松连忙飘身退后,一干侍卫亦瞿然一醒,忙恢复巡逻起来。

殿门“呀”地一声打开,沈鹰及管一见额角红肿,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

众侍卫此刻对他俩都心生感激,纷纷向他俩打招呼。

管一见苦笑道:“诸位请多辛苦点,尽力防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示警,以免有失。”

众人忙哄声应是:“请两位大人宽心,小的绝不敢偷懒。”

沈鹰道:“有劳了。”

“两位大人更加辛苦。”

黄山松一见这种情况,心头又酸又麻,忖道:“想不到吃了皇上的一顿臭骂,反而把老夫手下的心拉了过去。哼哼,只怕你俩也过不了十五日。老夫入宫十数年尚且无能为力,你两个老小子初来乍到,难道真的有通天之能不成?”

沈鹰远远地向黄山松道:“黄大人请在外围监视。”

黄山松心里不是滋味,脸上却装作十分恭敬地道:“下官听命!”说罢转身出去。

×××

晚饭时刻,暮色四合,夜风渐大。

沈鹰及管一见各领一队侍卫到内宫搜索,事出突然,内宫群莺乱飞,一片惊惶。

各侍卫的行动都受太监的严密监视,搜查自黄昏直至天亮才收队。

在沈鹰及管一见的意料中应是内宫某处藏有刺客,但搜查的结果却一无所获。

内侍官亦把各宫女及太监的花名册取出来,详细核对,亦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物,这倒使沈鹰及管一见大费周章。

管一见把侍卫遣出屋外,闭门与沈鹰苦思对策。

管一见喝了一壶茶,而沈鹰亦吸了两锅烟,一颗心更加烦乱及担忧。

沈鹰叹息道:“老管,你有否其他策略?”

管一见道:“这次行动,你那边还有什么地方没搜查过么?”

“只皇后娘娘及王贵妃两个地方未搜查过。”沈鹰接问道,“你那边呢?”

“老夫那边也漏了柳贵妃及梅娘娘两个地方没动过。要是刺客躲在里面,咱两人岂非倒足了十辈子的大霉!”

沈鹰急道:“轻声点。这句话让人家听见了,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得株连九族。”

管一见脸色微变,仰头喝了一盅茶。

沈鹰一边装烟,一边说道:“这四人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是西宫娘娘,另两个更是皇上的新宠,咱……”

管一见眼睛一翻,说道:“难道咱便得认命?”

“莫非你有办法?要是你向圣上建议彻底搜查,岂非要惹皇上生气?”

管一见叹息道:“看来咱只好等死!”顿了一顿,略振一下精神:“今晚你守在皇上身侧,待老夫预先藏在附近,暗中追蹑刺客。老夫就是不信,刺客如果没有内应,难道能飞天遁地,逃过数以千计的眼睛?”

沈鹰道:“这倒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

三日后的一个晚上,月光及火光,照得大内纤毫毕露。侍卫们在这种情景之下,心神都是略略一松,心想刺客岂敢如此肆无忌惮。

心念未已,明德殿附近的一座假山突然蹿出一条人影,夜风劲吹,衣袂猎猎作响。

侍卫队长常武刚在附近巡视,一听到背后有异声,急忙转身喝道:“谁?”

声浪惊破了寂静,众侍卫都是精神一紧,纷纷跑过来查看。

这刹那,常武眼尖,见到假山后有条人影,急道:“刺客在假山之后!”声音未落,身子已经标出,一对黄铜打制的判官笔紧握手中。

那条人影,宛似吃了一惊,双足连点,向前奔去。

一时之间,示警之声四起,四周都是喧腾的叫喊声:“不要放走刺客。”

常武猛吸一口气,去势更速,喝道:“点起火把,四处拦截!”

侍卫慢慢靠拢,猛听一声长喝,黄山松追风逐电般驰来,声音如焦雷般传来:“活捉不行,死的也要!”

刺客一身黑衣劲装,月光下闪着亮光,灰布蒙面,看不到样貌。

他四处奔突未能脱出重围,眼见前没去路,后有追兵,只见他轻喝一声,足尖一点,腾空而起。

侍卫喊声更盛:“围住他,莫让他逃掉!”

刺客去势将尽,足尖在一座假山上一点,再度腾升,半空中手一捞,抓住一条横生的树桠,身子轻飘飘地荡着。

啸声越来越近,黄山松人将至,长剑上的杀气阴森逼人。

刺客身子突然一荡,向前猛射。

“喀嗤”一声,黄山松长剑来迟一步,树枝登时斩落地上。

那刺客凌空一个跟斗,又向前飞出一丈,接着折腰垂腿,身子向下直落,“噗通”一声,刚好落在莲花池内,池水溅起老高。

黄山松身一转,目光瞥及,喝道:“下水追,追到海龙王那里也得要把他抓回来。”

霎时间,几个好水性的侍卫连衣带甲纷纷跳入池中。火光下,池水泛起一团团的涟漪,莲花枯枝一阵摇晃,各人已没顶入水。

黄山松脸色铁青,双目炯炯注视着池水,心中忖道:“那两个老家伙此时尚不知在什么地方,哼,只要让老夫抓住,看你俩又有何话可说?”

心念未已,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喝声。他脸色刷地一变,双脚欲动,迅即又停下,略一沉吟,喝道:“分一批人赶去看看。”

常武忙带着十余个侍卫火速赶去。

×××

沈鹰藏身在横梁承尘之下,目光一落。龙床上红幔低垂,却不停地泛起一阵像水波般的颤抖。他脸上一热,连忙把目光移开。

耳畔即传来一阵喘息声,沈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在这刹那,沈鹰突然听到一个轻微的衣袂声,他立即紧张起来,目光四处游弋,真力注满双臂。

说时迟,那时快,“哗啦”地一声暴响,床畔一座屏风突然爆裂,碎木四处激射。

刹那间,一条黑影自碎木中穿出,人与剑化作一道彩虹向龙床射去,势如奔雷闪电。

沈鹰猛喝一声:“休伤我主!”苍鹰般扑下,旱烟杆疾敲长剑。

“叮”的一声,震耳欲裂,长剑势猛,依然透幔而入,霎时传出西宫娘娘的一道尖呼声。

那人手腕一翻,长剑仍然尽量刺入,同时左掌斜飞猛击沈鹰腰腹要害。

沈鹰被长剑真力一震,身子向侧斜飞,急忙中,右腿横扫,猛蹬刺客持剑之手腕,左手同时迎向对方左掌。

掌至中途,心头一动,生怕两掌接触,会被击飞,连忙化掌为爪向对方手腕抓下。

刺客手脚毫不含糊,左掌连忙一沉一翻,反击沈鹰之手臂,同时松开持剑之手,让过沈鹰之右脚。

长剑仍留在帐上,剑柄刚向下一坠,刺客已回手把它握住。

这刹那,沈鹰亦已双足站地,急声问道:“臣该死!愿皇上万事大吉,万寿无疆!”

只听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卿家快把他赶跑,朕、朕十分……朕自然重重有赏。”

天子本欲说十分害怕,临到嘴边又怕失了威仪,连忙改口。饶是他强作镇定,此刻声音也变得又沙又哑,连沈鹰也几乎认不出来。

沈鹰见天子无恙,一颗心才稍放松,手腕一翻,手臂一抡,烟杆当作点穴镢,向刺客“曲池穴”敲下。

刺客用布蒙面,看不到他的表情,长剑一挥,红帐被他割下一角,飞向沈鹰的烟杆,同时身子向后倒飞,射向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屏风。

红帐被削落,天子及西宫娘娘同时尖声而叫。

殿外的侍卫已闻声赶来,脚步声又响又乱。

沈鹰手腕一沉,自红帐之下向刺客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刺客已穿过屏风。他一掌击在屏风的背面,那些残骸立时向沈鹰的身上飞了过去。

几在同时,殿门已给侍卫击穿,大批侍卫一拥而入。沈鹰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他一边后退,一边挥舞烟杆把激射的碎木磕飞。

这也只不过是白驹过隙之一瞬间,只听又“噗噗”两声木块碎裂声响,沈鹰一退立进,屏风之后的一座木柜柜门破得不成样子,刺客却已失了踪迹。

刹那沈鹰不禁一怔,举目望去,除了侍卫之外,哪里有刺客的踪影?

他急得双手乱搓,立即喝道:“快搜!”语毕又发出啸声,二短一长,这是他与管一见的联络讯号。

龙床之上,红帐破碎,难掩春光。天子勃然色变,喝道:“既然刺客已不在,还不快出去!嗯,沈卿家留下。”

“是,臣领旨。”

一瞬间,那些侍卫已走得干干净净。

天子及西宫娘娘穿好衣服,刚好管一见在殿外叩头请安:“臣管一见护驾来迟,愿我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冷哼一声,喝道:“进来。”

管一见推门而入,背后跟随一个太监,那太监立即搬了张椅子让天子坐下。

天子惊魂略定,令道:“快进来搜查。再让人在眼皮底下溜掉,朕要你们好看。”此刻他在盛怒,语气颇难听。

沈鹰急道:“你们快进来。熊大屯、樊雄,你们两人护着皇上。”

他早已憋了很久,语毕立时冲向木柜,双手挥动,把柜门全部拆下,柜里挂着十余件衣裙,料是西宫娘娘之物,此刻沈鹰也不再客气,一把把衣裙抛开。

衣裙尽去,柜里空空如也,只见靠墙那堵柜壁穿破,露出一个洞,大小只容一人通过。

洞里黑黝黝,好似墙上亦有一个洞口相连。沈鹰眉毛一掀,心里发苦却说不出话来。

天子眼尖看见一切,忙又道:“管卿家护着朕,其他的退出去。”

那干护卫只得又再退开。

天子见已没有余人,才叹息道:“想不到贼子连先帝建下的大内秘道也知道。这贼子一日不除,朕便一日食不知其味。”

管一见及沈鹰互视一眼,却都作声不得。

恰在此时,殿外黄山松奏道:“臣黄山松有事启奏。”

天子略一沉吟,道:“黄卿家有何事禀奏,请进。”

黄山松推门而入,目光瞥及管一见及沈鹰,登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刚才莲花池畔发现一个蒙面人,臣闻声赶去,不料那蒙面人竟然投入池中,臣随即派人下水找寻,发现池中的去水道的铁枝被人撬开……”

说到这里,他偷眼看一看天子的神色,见他并无发怒的表示,便续道:“待侍卫拿开铁枝,自去水道追了下去,水道之中没有人,但出口之处却发现一套湿濡濡的衣服。那件衣服就在外面,陛下是否要过眼?”

天子道:“此事不得宣扬出去。”

“臣知道。”

“还有,把那几个追出水道的侍卫软监起来。”

黄山松不禁愕然,慌忙跪下:“臣不知何事做错,请皇上开恩。”

“不关卿家之事。你照朕的话去办,速速。”

“臣遵旨。”黄山松急急出去。

天子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一件龙袍也无风自动,半晌才道:“贼子熟知大内地形,朕更难安乐矣。”

沈鹰及管一见更加不敢插腔。

只听天子喃喃地道:“他是谁?他是谁……”

沈鹰道:“陛下,刚才那刺客是怎样潜入来的?”

天子头一侧,怒容满面,语气冰冷地道:“朕正要问卿家。”

“臣肯定他是自秘道入来的,否则外面十丈之外埋伏有不少侍卫,岂能毫无所觉?”

天子插腔道:“这岂非是卿家的好计划,说什么明设空城计,暗里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呢?害得朕一场虚惊!”

“臣知罪!但……”

“有话快说。”

“但是刺客自地道潜了入来后为何不被发现?而且,臣刚才明明听见木柜里连续响了两声破裂声。”

天子讶道:“这是什么原因?”

“第一声是柜门,第二声是木柜的内壁破碎所产生的,证明那之前这木柜还是完好无缺的。”

天子不耐烦地道:“卿家此时因何说话吞吞吐吐。”

沈鹰无奈,只得续道:“这说明刺客是一早便自地道中爬了出来,并没有弄破木柜……而、而藏在房中……”

这次天子总算听明白沈鹰话中之意,龙颜刷地变白:“哼,朕自有打算。”

沈鹰接道:“臣想由此地道爬出去看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及早做预防,臣请陛下御准。”

天子沉思了一阵才道:“罢了,罢了,朕便答应卿家。不过那个出口,希望能把它堵住。”

“臣领旨。”

管一见接口说道:“启奏皇上,臣想与沈大人一齐去,古人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也罢,朕一并答允。嗯,替朕传黄卿家进来。”

管一见随即高呼道:“传黄大人入宫护驾。”

黄山松随即率领侍卫涌入。

“黄大人,下官与沈大人自地道追寻刺客而去,圣上之安全便请黄大人代为负责。”

“管大人请放心。下官自会为圣上赴汤蹈火,以报皇恩。”

管一见心忖道:“这老小子倒会说话。”一拉沈鹰衣袖,钻入壁后秘道中。

×××

地道入口颇窄,三尺之后是道石阶。沈鹰一马当先在前,管一见殿后,两人都是小心翼翼。

石阶大概有十余级,里面十分黑暗。沈鹰及管一见各自点亮火折子。

火光一亮,周围环境立时清晰,地道上下左右都用大麻石铺砌,宽足可容三人同时而过,高仅及人。

地道极干燥,不过霉气颇重,地上石板丝毫不留足迹,两人的步履立时加快,走了二三十丈,仍似毫无尽头。看情况,这地道是通到皇城外。

管一见在后头催促:“老鹰,走快点,地道里应该没有什么线索可寻。”

沈鹰闷哼一声,足尖连点,飞身向前掠去。管一见紧随在后,足足走了两里,地道突然宽了起来,面前出现了三条岔道。

沈鹰脚步不由一住:“老管,咱走哪一条路?”

管一见略一沉吟,毅然道:“由左边那条开始,顺序而行!无论如何,总有一条是正确的。”

沈鹰沉声道:“好。不过,咱行动间可得小心,老夫怕在歧道上会有机关埋伏。”说罢抽出烟杆,慢慢走前。

管一见口上应了一声,暗暗运功手臂,心中思忖道:“这秃鹰表面上好似异常粗豪,心思却十分缜密精细。”

行了十多丈,三声“得得得”声响过后,“沙沙”连声,四周突然射出几蓬钢针,声音异常急劲,只怕是寻常的护体神功也防御不了。

沈鹰暴喝一声,烟杆上下挥舞,不断把射向身来的钢针磕飞,身子同时向前蹿去。

他一掠一丈,再掠丈半,足尖刚沾地,蓦觉头上生风,烟杆向上一撩,触及一团软绵绵的物件,暗叫一声不妙,“霍”地和身在地上一滚。

那软物仍然向他罩下,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左肘在地上一点,贴地向前斜斜再掠前六尺。

也在这时候,一阵“叮当”声响,同时听见管一见喝道:“老鹰小心!”

沈鹰腰一弹,像皮球自地上弹起,只见管一见用他的独门兵器——缠腰的软铁链,缠住一团纲索。

“这是刀剑不断的南海雪蚕丝所制,比天山的雪蚕丝更加霸道。”

管一见语未毕,脚下一虚,地上石板突然陷下,管一见立时自地道之中跌落。

他临危不乱,铁链不断飞缠,但却未能勾住任何物件。

沈鹰猛喝一声,抛开火折子,抓着钢索一荡,身子向洞口飞去,身子向下直坠,他待只剩下半身露出洞口之外,才展开双臂架在洞口的周围。

管一见身子一直向下沉,一颗心也登时一沉,蓦地,洞顶一暗,他拼尽余力把铁链向上一缠,手上突然一紧,缠着一物。

刹那,沈鹰的话也传了下去:“老管,这是我的小腿,快握住老夫足踝。”

与此同时,管一见身子已借力蹿起,左手一捞,刚好握住沈鹰的足踝。

沈鹰喝道:“小心!”双臂猛地用劲一压,身子立时自洞中飞起。

两人不敢稍作喘息,立时贴墙而立:“老鹰,看情形这不是出口,否则岂会在此设置机关。”

“对,咱退出去,取道那条甬道。”

×××

当沈鹰及管一见自地道中退回木柜,目光一瞥,皇上及黄山松已经不见。

两人拍拍衫上的尘土,举步走了出去。外面冬日暖洋洋,还令人冒汗,一看天色却已到了正午时分。两人劳累了一夜,真是又饥又渴。

突然一个侍卫上前禀告:“皇上有旨,着令两位大人立即到养心殿禀告一切。”

沈鹰轻哼一声,心中暗道:“他妈的,古人谓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错。老子累了一夜,连水也未能喝上一口,他倒风流快活,等下还不知要受什么罪?”心中尽管不满,脚步却不敢稍慢。

×××

养心殿殿门半开,沈鹰及管一见跪在门口:“臣沈鹰、管一见参见皇上。”

“两位卿家进来!”

管一见及沈鹰推门而入,两颗脑袋都是俯得低低的,不敢面对天子。

天子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位卿家辛苦了。”放下手上茶盘,推座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

沈鹰及管一见见天子不作声,更加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半晌,天子才道:“情况如何?有否找到线索,嗯?”

沈鹰及管一见霍地跪下:“臣等找不到地道之出口!”天子微微一笑:“朕即派人把出口封住,今后贼人谅必难以再潜入来。”

沈鹰奏道:“皇上,臣等既然找不到出口,而贼人又怎会知道,这其中岂非另有蹊跷?”

天子脸色一变,沉声道:“两位卿家不必多言,朕已派人送了一根红绳与梅昭德了!”

沈鹰及管一见立时把头低下,梅昭德便是西宫娘娘,看情形已被皇上赐死。

“两位卿家全力缉捕,再有什么闪失的话,朕不会客气。”

沈、管二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

黄昏前,沈鹰及管一见在白屋里吃饭,美酒佳肴,两人无心细品,一阵狼吞虎咽把肚皮塞饱,便坐在桌子旁边,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

沉默了好一阵,管一见才道:“老夫早说刺客在内宫必有内应,否则……”

沈鹰插口道:“听黄山松之言,刺客还另有人配合,唔,莫非这是一个什么组织?”

管一见脱口道:“会不会是朝内的某个大臣阴谋篡位?”

沈鹰默默不语,半晌才道:“现在老夫所惊的是那秘道的出口若是不止西宫一处,皇上的安危岂非……”

管一见一笑:“这点只怕皇上比咱还紧张,说不定现时已派人把各处秘道封住,只是怕秘密外传,瞒住咱们而已。”

沈鹰眉头稍开:“但愿如此。”

“咱还是趁早去保护皇上吧。”

两人推门出来,抬头一望,红霞满天,天际血一般鲜红。两人心头都不禁泛上一丝不祥之念。

×××

不知是否因地道出口被封堵,还是刺客知难而退,这之后日子十分平静,再也没有发生意外。

大内侍卫的心情便逐渐放松,而沈鹰及管一见心头却越来越沉重。

转眼十五日已过,而皇上给他俩的限期亦已届满。

这天五更早朝,文武百官一早分列两班等候天子上朝。天子刚在龙椅坐下,众人立即跪下山呼。

“众卿家平身。”

众人站起退回自己的位置,值日侍官道:“文武百官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庭里鸦雀无声,值日侍官又道:“无事退朝。”

天子道:“且慢。众卿家虽然没事,朕却有事要办。沈卿家、管卿家,今日是何日?”

管一见及沈鹰慌忙跪下,脑袋几乎贴到地上,说道:“启禀皇上,今日是十月初四。”

“哦,日子过得真快,眨眼已经过了十五日。”天子轻咳一声,说道,“两位卿家应该不致太过善忘!”

管一见及沈鹰身子起了一阵栗抖:“臣……臣等记得。”

天子脸色一沉:“如今刺客何在?”

“这个、这个……刺客……”

天子龙颜更怒,喝道:“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沈鹰及管一见忙哀求道:“请陛下再宽容几日。”

天子冷笑道:“朕日夕惊慌,寝食难安,汝两人却束手无策,留下又有何用?不得多言,刀斧手何在?”

帐后轰应一声,如响霹雳。众官吓得脸色齐变。

九门提督佟维雄兔死狐悲,硬着头皮跪下启奏:“皇上!沈大人及管大人一片忠心,平伏不少冤案,俗语说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请皇上开恩再宽容几日。”

天子冷笑一声:“难道朕对于天下便没有功劳?朕便该日夕担受惊恐?卿家此言何意?”

佟维雄刹那出了一身冷汗:“臣该死,臣……”

天子脸色一沉:“佟卿家且平身。嗯,念在他俩还有点苦劳分上,便赐个全尸,汝两人且到佟卿家府里等候。”回过头来对佟维雄道:“佟卿家,这件事便由你监督。卿家若不能尽速把刺客擒获,朕也绝不赦免。”

佟维雄连声音也变了:“臣遵旨!”

“退朝!”

×××

正午时分,有人看见宫内的刘公公带了几个随从捧着一壶酒到佟维雄官邸,众人都明白这是什么事。

黄昏,便有人见到佟府抬出两副棺材到乱葬岗处安葬。

乱葬岗上,残云卷飞,天色灰暗,宿鸟呱呱乱叫,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怪叫,益增几分凄清及恐怖之意。

仵工弄好了一切,又在坟上插了两枝标签,这才离开。

山风横吹,卷起地上落叶黄沙。乱葬岗上不见人迹,两位显赫一时的名捕便与尘世隔绝。 nyYWwkFXa4FcPPwgIrHuerB4VhvrgwoXSW8AvbB9fjd4Vibi9DYmuq2OxSa4Hj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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