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活在古代印度的人们驾船穿过孟加拉湾到达东南亚的“黄金之地”和“黄金岛屿”(Suvarnadvipa)时,阿拉伯海上出现了充满活力的向西的海上贸易。在希腊文和拉丁文文献中,珀鲁杰(又称巴里加扎或布鲁奇)在当时是一个重要的沿途停靠港,位于肯帕德湾(位于古代哈拉帕的洛撒尔港附近)的讷尔默达河河口,已经做好准备来迎接印度河-恒河平原和德干高原的财富。珀鲁杰港建立于公元前一千纪中叶,此后在印度和波斯湾之间的海上贸易中复兴,并在跨越阿拉伯沙漠地带的商队贸易中继续成长,这些商队运载着印度的货物从波斯湾航行到腓尼基和叙利亚的地中海沿岸港口,再从那里前往埃及、希腊等地。无论这里得以复兴的原因是什么,这种海运贸易成功引起了新巴比伦王国、阿契美尼德王朝和希腊化地区的统治者们的兴趣。
公元前6世纪初,新巴比伦王国的一位国王在伊拉克巴士拉附近建造了特勒多恩港。在他去世后的20年内,居鲁士大帝征服了巴比伦,进而拥有了一个从伊朗东部延伸到地中海海滨的大帝国。居鲁士来自伊朗南部高原上的法尔斯(又称帕尔斯或波西斯),高原上的扎格罗斯山脉将波斯湾和阿拉伯海隔开,其沿海地区不适宜人类居住,需要通过运河和沟渠引进淡水。因此,沿海地区的统治者常常独立于内地的王国而生存和发展。生活在波斯湾两岸的居民之间的联系可能与沿海和内陆地区居民之间的联系同样密切,甚至更加密切。居鲁士是一位仁慈的统治者,以宣布统治区域内的人民享有宗教自由而著称。他将整片统治区域描述为“包括从海平面高的海洋到海平面低的海洋在内的整个世界”,在1,800年前的萨尔贡时代也出现过同样的说法。
在大约公元前525年至公元前510年间,波斯帝国在扩张过程中横扫安纳托利亚和近东地区,从西面的伊奥尼亚和埃及一直到印度河流域。在大流士集中精力惩罚参与伊奥尼亚叛乱(导致希波战争爆发的原因)的希腊人之前,他已经开始对帝国的海上边界感兴趣,并在特勒多恩建造了阿吉尼斯港(安佩)。我们很难判断阿契美尼德帝国在最初的几个世纪中在波斯湾地区的海上航道的长度,然而在公元前4世纪末,亚历山大大帝的海军将领尼阿库斯(Nearchus)记录了波斯河流域和沿海地区的16个港口,以及在一个距离阿拉伯河约150英里的岛屿附近提供的海上援助。“两边用插入水底的标杆来标记各处浅滩,正如在莱夫卡斯群岛和阿卡纳尼亚(位于伊萨卡岛正北的伊奥尼亚海)之间的海峡,已经为航行者树立了航标,以防船只搁浅。”
在公元前6世纪,波斯湾的海上交通线对阿契美尼德帝国而言不像后来那样重要,也许是因为地中海和红海的商业贸易使之黯然失色。在埃及,大流士可能已开凿了红海与尼罗河之间的运河。 早在一个世纪之前,尼科二世就打算开凿这样一条运河了,他派卡里安达(位于安纳托利亚)的司库拉克斯(Scylax)从印度河出发向红海航行。司库拉克斯沿着巴基斯坦和伊朗的海岸航行,穿过阿曼湾到达阿拉伯半岛。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述,“在经历了大约30个月的航行后”,他到达了“(尼科二世)派腓尼基人”环航非洲的“起始地点”。 司库拉克斯记录下了他的航行历程,但很可惜,这份对这片水域已知最早的记录并没有留存下来。
大流士显然渴望开辟红海与波斯湾之间的海上贸易,但他在这个目标完成之前就去世了。他的继承者们对此不太感兴趣,下一次努力便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倡议。他继承了大流士的精神,并付诸实际行动。公元前325年,亚历山大发现他的军队不愿继续向东方进军,于是他把军队分成3支,其中的2支经陆路返回波斯的前都城苏萨,而尼阿库斯则奉命率军从印度河前往波斯湾。尼阿库斯记述道:“亚历山大强烈渴望从印度经大海航行到波斯,但令人担心的是,他的整个船队可能遭到毁灭;这将是他的伟大功绩中一个不小的污点,可能毁灭他所有的快乐。” 希腊人建造了一支由三桨座战船和其他类型的船只组成的舰队,在亚历山大建造于帕塔拉(或者是在海得拉巴附近的巴基斯坦的波塔纳)的城中等候,直到“信风停止”,但是“信风在整个夏季不断从海洋吹向陆地,因此无法起航”。
全球的季风在冬季和夏季之间都会发生改变
这实际上是对西南季风的描述,“季风”(monsoon)一词来自阿拉伯语中的“季节”(mawsim)一词。在蒸汽机发明之前,穿过印度洋和东亚、东南亚水域的航行都要依靠季风。季风产生自亚洲大陆和印度洋之间的温差。 在夏季,陆地上的暖空气上升,形成一个高压带,常常从西南方带来暴风雨。高压带季风猛烈地袭击印度次大陆的沿海地区,使船只无法航行。在10年之内,孟加拉湾北端曾多次出现时速高达150千米的热带旋风。在冬季,陆地温度比海水低,印度洋上空的低压带从中国和日本向马六甲海峡移动,形成东北季风,从南亚向非洲移动,形成东北季风。季风的风向及其强度变化对航海的影响十分巨大。只有在季风有利于航行时,水手们才能够轻松穿过亚丁湾与印度南部沿海地区(或斯里兰卡)之间长达2,000英里的公海区域。
由800艘“战舰、商船和战马运输船”组成的尼阿库斯舰队沿着巴基斯坦和伊朗沿海航行,随后驶入波斯湾。 舰队沿着东部海岸航行,到达波斯湾入口处,并继续航行到帕希提格里斯河,与在苏萨的亚历山大会合。亚历山大在去世前不久派出了另外3支探险队伍,目的在于打通波斯湾和红海。其中的2支在波斯湾进行探察,而没有到更远的地方去。第三支队伍在阿那克西克拉特(Anaxicrates)的率领下沿着红海航行,到达也门南部海岸,那里盛产芳香的树胶、树脂、乳香以及在宗教仪式中有重要作用的没药。在此后的一个世纪中,红海的贸易迅速增长,但是红海和波斯湾之间的阿拉伯半岛南部长长的海岸线则仍没有被外人所知。
随着亚历山大的去世,从前的波斯帝国最终被塞琉古王朝与巴克特里亚王国(位于阿富汗)和犍陀罗王国(位于巴基斯坦)等印度-希腊王国瓜分。塞琉古王朝控制了波斯湾,并与孔雀王朝的旃陀罗笈多和频陀莎罗保持着外交关系,其最著名的使节便是麦伽斯梯尼。从塞琉古王朝在费拉克群岛(今科威特附近)和巴林岛设置卫戍部队的举动中,我们可以看出波斯湾对塞琉古王朝的重要性。考虑到在波斯湾周围任何地方都没有能够产生威胁的军事力量,其动机可能一直是保护贸易免遭海盗的侵袭,正如《实利论》中提到的航运主管的职责那样。在公元前288年(或公元前287年)的一封信中,详细描述了塞琉古一世捐赠物品给爱奥尼亚的一座神庙。这说明他从帝国的海外贸易中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包括“10塔兰特(合300千克)乳香、1塔兰特没药、2迈纳(合1.8千克)桂皮、2迈纳肉桂、2迈纳闭鞘姜(一种与姜相似的开花植物)”。
与赎金相比,这些物品显得微不足道,但它们却成就了阿拉伯北部的杰尔哈城的繁荣贸易。公元前205年,当安条克大帝威胁要从海上发动袭击时,杰尔哈城的居民“用500塔兰特白银、1,000塔兰特乳香和200塔兰特所谓的(由没药和肉桂油制成的)‘熏香料’向安条克大帝换取和平”。 塞琉古王朝为数不多的海战中的另外一次发生在波斯湾。当时,“由安条克国王任命的梅塞纳(位于穆桑代姆半岛)的统治者努墨尼乌斯(Numenius)战胜了波斯舰队”。 (我们尚不清楚究竟是十位安条克国王中的哪一位任命的,一般认为是公元前175年至公元前164年在位的安条克四世。)尽管他们胜利了,但权力的天平不久就偏向了波斯东北部的帕提亚人。帕提亚人于公元前247年从塞琉古王朝中独立出来,并在大约一个世纪之后成为一个帝国,在公元前2世纪与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并立。
塞琉古王朝和帕提亚帝国在波斯湾的影响力似乎都没有转变成实际的政治控制。公元前141年,一位塞琉古总督宣布在一个阿拉伯河港口独立,并以自己的名字将其命名为“卡拉克斯-斯帕西努”(Charax Spasinou,意为“希斯鲍西尼斯的栅栏”)。 其统治区域向北扩展至巴比伦尼亚,但他去世之后,查拉塞尼王国在被帕提亚人吞并之前,已退到美索不达米亚的最南端。我们不清楚卡拉克斯-斯帕西努后来的政治地位如何,但它似乎作为一个半自治的王国幸存了下来。它不仅为印度洋和地中海的商人们所熟悉,甚至也为中国人所熟知,他们称之为“条支”。其名声依赖于在印度洋贸易中与也门的格尔哈和赛伯伊的商人一起扮演中间商的角色。赛伯伊是位于今天的马里卜城附近的一个内陆都城,据说它被芳香的树木散发出来的香气包围,“散发香气的植物使当地居民变得懒散,他们通过熏松香和山羊胡须产生的烟味来医治自己的懒惰”。 强烈的香气来源于阿拉伯半岛南部由没药树、乳香树、香脂树、樟树和肉桂树构成的森林。除了向东航行,赛伯伊人还“使用大竹筏”,“不少赛伯伊人也利用由兽皮制成的船只”与非洲东海岸进行贸易。
赛伯伊的商业寿命是十分惊人的。在《圣经》中,它被称作“示巴”(Sheba),而关于其传奇般的财富的最古老记载出现在《红海》(On the Erythraean Sea)一书中。(“Erythraean”意为“红色”,是希腊人对印度洋、波斯湾和红海等广大区域的统称,他们也称之为“阿拉伯湾”。)该书是公元前2世纪由尼多斯的阿加塔尔齐德斯(Agatharchides of Cnidus)撰写的一部地理学专著,也是现存最早的记载古代印度洋商业贸易的文献,成书于大约公元前140年,并参考了更古老的文献,书中记载了托勒密二世和托勒密三世统治时期有价值的探险活动。 阿加塔尔齐德斯写道:“这个部落的财富和所有的奢侈品之多,不但超过附近的阿拉伯人,也超过了其他地方的居民。” 直到几个世纪之后,他们依然处于领先地位。当时,一位名为法显的僧人到访斯里兰卡并提到了萨薄(赛伯伊)商人,称其“屋宇严丽,巷陌平整”。 同时,赛伯伊的长途贸易满足了托勒密王朝的需求,直到罗马人在公元前1世纪试图入侵阿拉伯南部时,他们的繁荣局面才受到了有限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