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受邀到江浙行省担任教育厅副厅长(儒学副提举)兼招生办主任(考试官)时已三十八岁。人在四十岁将近的年龄时,精力最充沛,头脑最冷静,行事最稳健,所以这个年纪的人总会小有所成。但这要看遇到什么样的外界条件,格言不是说过嘛,形势比人强。形势不利自己时,是龙你也要盘着,是虎你也要趴着。
刘伯温这次重出江湖,形势看上去不错。邀请他出山的是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副宰相)苏天爵,苏天爵和刘伯温之前没有任何交往,所以,真正把刘伯温从书房里拉出来的人应该是他的同学不答失里。
不答失里是蒙古族人,而且是高级贵族,所以在仕途上混得风生水起,这位蒙古王爷是蒙古人中极少数有见识的人之一,长期以来和刘伯温保持着书信往来。刘伯温那年到大都,这位王爷热情地招待刘伯温,谈到现状,刘伯温就对多年来的失败发出感慨。不答失里看到同学混到这步田地,叹息不已,于是就问刘伯温,可有兴趣到江浙行省工作。
刘伯温当时说,只要能为国效力,哪里都可以。但是,他回想起在高安和南昌官场中的往事,忧心忡忡。不答失里叫他放心,因为江浙行省的副宰相苏天爵是个干事的人,那里的官场空气非常清新,而且,苏天爵这人特别爱才,兄弟你到那里,他必能给你大展拳脚的平台。
刘伯温回老家不久,真就陆续收到了不答失里和苏天爵的信,不答失里告诉他,事情已经搞定。刘伯温还未看完信,苏天爵邀请他到江浙行省担任教育厅副厅长的信就到了。
关于苏天爵,不答失里的评价倒是很中肯。苏天爵是今河北正定人,年轻时在国立大学(国子学)以优等生被保送,直接做官。后来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到湖北查案,平反冤案多起。再后来,做京官,一度做到官吏任免部部长(吏部尚书),因操劳过度,本不该白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除了工作成绩突出外,苏天爵在文学上的成就也相当引人注目,诗歌写得好,文章更是干净利落,不废话,成为那个时代人人模仿的对象。
当然,也正如不答失里所说,苏天爵爱才,他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才乃邦家之本。
所以,当他一见到刘伯温,就对刘伯温赞赏有加、刮目相看。
刘伯温也并未辜负苏天爵的赞赏,在教育厅副厅长的职位上,他的成绩可圈可点。他呼吁天下人都要关注教育,把文化事业搞上去。元朝文盲太多,必须要扫盲,不然国家就得不到像他这样的高素质人才。每当地方上出现兴办义学的事时,刘伯温都是第一个鼓掌的人。
但是,刘伯温已敏锐地发现,此时兴办义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天下正在大乱,而学校本应该建立在和平环境下。尤让他苦闷的是,到江浙行省的第二年,苏天爵被中央政府召回。刘伯温的工作所以有成效,全赖苏天爵在全力支持,苏天爵一走,刘伯温的多项计划都胎死腹中。
眼前重新出现黑暗,这种黑暗不是没有光明的黑暗,而是一种遍地狼烟的黑暗,是一种死的黑暗。风起云涌的反政府武装让刘伯温倍感焦虑,他希望自己能有三头六臂,保卫他的祖国。
但他的朋友高则诚却不这样认为,这是位民族主义者,也是《琵琶记》的作者。高则诚三年前中进士后,来江浙行省政府里做秘书,由于工作关系,刘伯温和高秘书经常在一起喝酒写诗,谈论时事。高则诚比较偏激,认为元王朝走到今天是踩了狗屎运,汉人必将复兴。刘伯温反驳说:“这么多年了,大元对咱们不薄。你这种思路绝对要不得,这不仅是反政府,还是反社会。革命当然容易,陈胜吴广砍了树枝,拉起大旗,革命就开始了。但革命要死人,最先死的还是普通百姓,但凡不是冷血,谁忍见生灵涂炭?”
高则诚说:“孟子曰过,独夫民贼,就应该革他的命。”
刘伯温说:“你想要革元王朝的命,请先把你进士的学位退了,然后辞了你的秘书工作,再谈革命。”
高则诚无话可说,但有事实为他证明:革命已是势在必行。
所以,刘伯温的一腔抱负也就灰飞烟灭,他必须要重新调整工作重心。这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形势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