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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问她爹要金菩萨和翡翠玉蟾。从夏天开始，石榴去她爹那里的次数更多了。石榴说，爹，揭不开锅了！爹，大人孩子都饿得走不动路了！爹，闺女一家要饿死了！她爹开始还给她小东小西的，有时候是一块两块银元，有时候是几吊钱，有时候是一碗米一瓢面，最多的一次她爹给过她一只玉手镯，她拿去当铺当了，换了一斗米，一升谷子。后来她爹给得就少了。任她哭，任她闹，她爹低了头装哑巴。有时候就很不耐烦地说，爹也没吃的啦，爹也要饿死啦。
家里最后的半袋米面被抢之后，石榴就天天泡在她爹家里，问她爹要金菩萨，要翡翠玉蟾。她爹只说没有了，说拿当铺当了，说被贼人偷走抢走了。石榴知道东西就在她爹手里，是她爹藏了不给她。
那天傍晚，石榴拄着一截木棍，一路踉踉跄跄来到她爹床前，扑通跪了。跪麻了腿脚，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她爹只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理她。被她吵狠了，她爹拍着床帮说，妮，逼死爹啦。她爹的脸也是菜色，她爹也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
石榴把头磕在她爹的床帮上，梆梆响。
石榴哑着嗓子说，爹，救救闺女一家吧！爹，救救闺女一家吧！给你磕头啦！石榴的额头磕在床帮上，血水泪水模糊了纸片子一样瘦薄的脸。
她爹转头闭了眼。
心灰意冷的石榴试图扶着床帮站起来，她仰起昏昏沉沉的头，又无力垂下了。在垂下头的一瞬间，她看到床下一个松软的沙土坑，上面隐约着单薄的手指印。
石榴枯涩的眼睛里有了明亮的光芒，她急急用双手刨了，刨出红布包裹着的金菩萨和翡翠玉蟾。
石榴夺门而出。他爹跳下床，奔过来拖住了她。
第二天，她爹死了。头上一个血窟窿。那年月，人命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饿死病死的，被日本鬼子二鬼子打死的，被强盗贼人害死的，人命比啥都贱。
石榴的玉坠一直贴身戴着，再苦再难的日子石榴都没舍得卖掉它。石榴临终前，执意要我给她解下来。石榴说，原是该给你娘的，是你娘没福气。石榴把它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