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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的大烟袋

不知道石榴是啥时候开始抽烟的,好像从我记事起,就记得她手握那杆长长的旱烟袋抽烟的情形。她把烟袋锅插到烟包里慢慢地按上一锅烟丝,用手指抚平按紧实,再慢慢地划一根火柴点燃。有时候,她也在锅底和香炉上引燃。

夜晚,在她纺花织布的间歇,在她倚靠床头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屋里没有灯光,只有那杆烟袋的火光忽明忽暗,只有石榴惬意的吞吐烟圈的声音在黑夜里啪嗒啪嗒响。有时候,石榴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眯着眼,轻吐着烟圈,夜色在烟叶的缕缕清香里静谧安详。烟叶是石榴自己田里种植的,搁置久了,越发地香。有时候,石榴的烟也抽得狠,像和谁赌气似的,划火柴的动作也猛,烟锅磕在鞋帮上的声响也大,把我吓一个愣怔,把黑夜磕出一个窟窿。

石榴抽烟,从不和人借火,她嫌弃别人的味道。石榴不说抽烟说吃烟。吃烟也不说好孬,说软硬。软了,硬了,一上口,石榴就明辨秋毫。石榴不喜欢软烟,软烟绵绵的散发着草腥气,没味道。石榴也喜欢吃狗肉,吃狗肉她只吃黑狗肉。吃狗肉讲究一黑二黄三花四白,黄狗花狗白狗土腥气,败胃口,糊弄不了她。

曾经,石榴对种植烟叶做了最后的坚守,后来政府不让种了,石榴还一直坚持在自家院子里,在田间深处,偷偷种上几棵。没有烟叶可吃的时候,石榴也尝试着把我买给她的纸烟扒开了,把烟丝按到她的烟锅里。最终,因为软,没感觉,再好的纸烟都被石榴遗弃了。没旱烟可吃,石榴决绝地告别了她抽了大半辈子的旱烟袋,也决绝地拒绝了我买给她的任何纸烟。石榴戒烟了。

早年,我舅舅相亲的时候,石榴必不可少的规矩是未来儿媳妇得当着媒婆和一众人等的面,给她装烟锅。相亲不挂灯花,石榴不信那个邪。石榴说,不用看别的,只一眼就看透女人一辈子啦。三舅相亲时,一个姑娘,老门旧家的,门户也对,模样也周正,一锅烟半天装不上,泼撒得满地都是,划火柴的手抖得像筛糠,石榴硬是没答应。

石榴的烟袋是红玛瑙嘴,乌木杆,纯铜锅的,有一尺长,是她爹留下的,是她家的祖传。石榴的烟包也好,是鹿皮的呢,也是她爹留下的。这两样东西石榴都不用了,压箱底了。偶尔,会拿出来,炫耀一番,说是传家宝了。

曾经,好多次,我问石榴打双枪的事,石榴的回答总是轻描淡写的,不咸不淡的。她说,听人瞎说哩,哪有那么神!又说,枪倒是有过,是你姥爷从南京带回来的,乌黑的短手枪,死沉。有土匪那几年,石榴要姥爷教她打枪,姥爷不教,她就自己把手枪打响了。

也曾经,和石榴一起住的夜晚,问她,三十五岁守寡,就没再找一个?就没看上你的男人?石榴也是轻描淡写的,不咸不淡的,她说,找个啥?哪个男人愿意找一堆拖油瓶,找一堆累赘!事实是,不嫌的男人还不止一个,愿意入赘,愿意和她一起抚养孩子。只是,石榴难以启齿呢。生了那么一大堆孩子,子宫严重脱垂了,鲜红的肉肉漏出来,蹭在裆里磨破了,疼,也羞。石榴难以启齿,也羞于见人。

石榴心里的念想呢,她不说,我也不傻问啦。

晚年的时候,石榴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妮,我知道,人家说我八字硬,命硬,把家里人都克死了。

我逗她,那你就别死了,好好活给人家看!

不死,还能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啊?

石榴嘎嘎的笑声把满地阳光摇曳成一地碎银子,把岁月摇曳成一支歌。 vLgjkQN71WKqAqu6AM7BNU08u5Y9AYp5ffp7ng4vzrGZ68TuT203QykCQEE6UJ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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