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最后一次回水门镇是在一九四五年。那年,我姥爷要娶小媳妇,石榴气不过,赌气挺着个大肚子回了她童年的水门镇。石榴坐在马车上哭了一路。到了,家已不是家的样子,看着废墟中面目全非的家,想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娘和哥,想着自己的命苦,石榴肝肠寸断。那是石榴十四岁离家后第一次回家,也是最后一次。
石榴的小哥,我该叫做舅爷的一个人,二〇〇八年从台湾回来的时候,已经老态龙钟了。当年,舅爷在洪水之后的逃亡途中,被抓了壮丁,参加了随军团,去了台湾,成为一名老兵。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婚后一年多媳妇就身染重病,不治身亡,媳妇没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舅爷终生没再婚娶,不是不想,是娶不起,他和众多台湾老兵一样,只勉强靠微薄的终身俸养活自己,年老的时候,所得的俸禄更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的每一个日子,老人都在思念亲人的惆怅中度过。
舅爷回来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失望得很。那么干巴巴的一个老头,干巴巴的一点礼物都没有。没有礼物,晚辈的态度就有些冰凉冷漠。都以为台湾是天堂,都等着金银首饰呢。只有石榴和她哥亲,俩人哭了笑,笑了哭,说不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