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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寨战斗

那场八路军攻打朱家寨的战斗,石榴也深陷其中。八路军来势凶猛,守军负隅顽抗,战斗直打得天昏地暗。

当时驻守朱家寨的是被老百姓称为二鬼子的李子仪的国民党军,李部凭借着马地主家的两道寨墙,又依仗日本鬼子撑腰,对朱家寨老百姓烧杀抢掠,对驻扎在黄河故道北堤外的八路军屡屡挑衅冒犯。朱家寨最大的地主叫马麻子,马麻子一脸的麻子坑,都说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马麻子脸上的麻子是患天花落下的。那麻子坑是真大哩,有黄豆豌豆粒儿大。据说马麻子祖上是靠挖人家祖坟发的家,到了马麻子这一代,马家已经是朱家寨最大的地主了。马麻子家在朱家寨后岗上。当年,马家发迹之后,请了风水先生,看上了朱家寨后岗上的一片高地。财大气粗的马麻子他爷花钱把原来佃户居住的土房子全部买下来拆除了,建成清一色的砖木房。然后建了高高的寨墙,围绕寨墙又挖了一道深一丈五的寨壕。石榴说,马地主家寨墙是古城墙样式,四面寨墙用厚厚的大青砖砌筑成,高约丈余,称作“寨围子”。寨墙的东、西、南、北四个角都修筑了炮楼,俗称“外四楼”。寨墙以内留出一丈宽的车马路和人行路,车马和人行路的两侧是一排排砖木瓦房,是马地主家为长期佃户建造的住房。中央位置,是马地主的四合院,四周也是用大青砖垒起的围墙。围墙四个墙角,也修筑了炮楼,俗称“内四楼”。马家四合院由大堂楼、东西配房、厢房组成,此外还有账房、仓房、管家住房。马地主家战乱时作了二鬼子窝点,后来斗地主分田地时把两道寨墙都拆了,把马家外围大大小小的房子瓜分给了贫下中农,留了中间的四合院,先是作了农委会,后来又作了人民公社。

二鬼子加固了寨墙,又加宽深挖了寨壕,沟底埋了被油浸透的枣木尖桩,门口架了高高的吊桥。加宽寨壕占用了石榴家半亩宅基地,石榴不要赔偿钱,石榴想要搬到寨子里住。石榴挎着一篮子红枣去见李子仪的副官,石榴说,她能烧水,会做饭,还会浆洗衣服。

其时,她男人下落不明已经一年多,在外人眼里,她多半就是个小寡妇了。石榴年方十八,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风韵比黄花女子更有味道。石榴一家侥幸留在寨子里,在朱家寨是有很多闲话的。可是,嚼舌根有什么用呢。事实是,好多嚼舌根的女人都失去了舌头丢了命。都说李子仪的副官是个花心大萝卜,是个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货色,传说毕竟是传说,石榴的豆腐他吃到没吃到,石榴的便宜他占到没占到,谁知道呢。石榴不说,经年的窃窃私语都只能是阴沟里的风,年代久远,好些个窃窃私语都像流言,像日子一样消失了。又如副官和两个女人同时拜堂成婚的盛大场面,曾经那么的沸沸扬扬,沸沸扬扬之后,也随着岁月和日子烟消云散了。

李部仗着牢固的工事负隅顽抗了两天两夜。两天后赶来增援的日本鬼子和汉奸部队在黄河故道中了八路军埋伏,被打得死伤大半,败退虞城。寨里的二鬼子见大势已去,慌了手脚,像一群无头苍蝇往外蹿,窄窄的吊桥上人挤人。有的被挤到吊桥下,有的被打死在吊桥上,有的受伤掉到壕沟里,被自己埋的尖桩活活扎死。从寨里侥幸逃出来的二鬼子也遭了外围八路军的枪子儿,朱家寨周遭的巷子和羊肠小路上,尸体一个挨一个,象撂倒的麦秸个子。李子仪侥幸逃脱,他手下那个婚礼上和两个女人一起拜堂的副官到阎王那里报到了。

在那次战斗中,死的官兵一轱辘车一轱辘车地往黄河故道里拉。事实上,战斗中死伤的老百姓也多。牛二拖车家一拉溜五个活蹦乱跳的儿子,胳膊腿都被炸飞了,没一个囫囵尸首。通往故道的路上,血流成河,朱家寨寨内更是尸首遍地。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息。遍地的尸首开始还埋,后来就拉到故道里随便扔了,故道干涸的河床上尸首成堆,成群结对的野狗吃红了眼,成群结队的老鼠吃红了眼,成群结队的绿头苍蝇都有马蜂大。尸首腐烂的气息迅速蔓延,整个朱家寨臭气熏天,整个黄河故道里臭气熏天,随之而来的瘟疫又死了好多人。后来故道里的冤魂野鬼每每出来作祟,小的时候,石榴讲得最多的,就是黄河故道里的鬼故事。

石榴说,那场战斗真是打得天昏地暗。她和奶奶、孩子躲在红薯窖里,听见子弹贴着地面嗖嗖飞,密集时候像过年放鞭炮,冷枪冷火半天嘣一声,像穷人家的孩子偶尔放的二脚蹬。动静可是比放鞭炮大多了,天摇地动的。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红薯窖颠簸摇晃,随时都有坍塌倾陷的危险。泥土坷垃块从红薯窖上顶和四壁哗哗啦啦降落,劈头盖脸,一家人都成了泥猴子。吃喝拉撒都在红薯窖里,腥臭难闻。可是,有腥臭味闻着是多么幸运的事,死了,闻不着腥臭味,也闻不着饭菜香啦。

枪声稀落时石榴爬出了红薯窖。满地的尸体,满地的残胳膊断腿,东一截西一截,东一堆西一堆。土地成了腥红色。绿头苍蝇黑压压一堆一团。她奶奶胃口浅,呕吐得一塌糊涂,石榴赶紧扶她奶奶到茅坑旁趴下,闻了一袋烟功夫,她奶奶才喘过气来。以毒攻毒,这方法还是她奶奶说起的,他奶奶说,闻大粪能治晕血,不料今日排上用场了。石榴说,也不觉得怕了,和人一起捡拾残胳膊断腿抬尸首往故道里拉。也有意外收获,好些官兵身上藏着东西。石榴眼疾手快,翻找出来掖了藏了。石榴家的房子倒塌了两间,有什么当紧呢,人还活着。

在那日本鬼子二鬼子汉奸土匪乱碰头的年代,活跃在朱家寨周围的还有两支地方武装,一支是“常三”的队伍,一支是“二百斤”的队伍。人人都说“二百斤”杀人如麻,谈其色变的时候,石榴总有着少有的平静。

在黄河故道一代,流传着一句非常流行的话,常三的队伍——平嗡。平嗡,方言,意思是说不排队,没秩序嗡嗡叫着一起往前冲。常三,聚集一帮地痞无赖,也做打家劫舍的事,也做偷鸡摸狗的事,但他抗日,打日本鬼子。常三的队伍常年隐蔽在黄河故道南岸十里槐花林里,神出鬼没。一天,驻扎在虞城的一个叫白小林的日军小头目,带领部下到朱家寨扫荡,在十里槐花行遭遇常三的队伍,小鬼子压根没把这群散兵游勇放在眼里,却不料常三的队伍一窝蜂地冲上来,乱枪之中打死了白小林,残暴狂妄的日军小头目阴沟里翻船,一命呜呼。第二天,恼羞成怒的日本鬼子从商丘开来了一百多辆汽车,扑向朱家寨。朱家寨的老百姓在常三队伍的掩护下,都跑到堤北芦苇荡里躲了起来,守寨的是被老百姓叫做遭殃军的国民党军。国民党军贪生怕死,在日本鬼子强大的炮火面前,不堪一击,伤亡惨重,眼看朱家寨就要失守,二百斤的队伍像天兵天将一样出现了。二百斤昼伏夜出,被传得神乎其神,好多关于她的传说,见过她的人却不多。传说中的二百斤是个女人,身高体胖,面如满月,眼如明镜,人高马大,十分威武,号称“二百斤”。二百斤会使双枪,枪法绝准。二百斤的部下有五百余人,男男女女都骑着高头大马,常随二百斤骑马出行的两个副官,也是女人,都二八年纪,长得十分俊俏。二百斤骑栗棕色马,着一身黑色,两个女副官骑白马、黑马,一个着红色斗篷,一个着绿色斗篷,神出鬼没。二百斤和她的部下平日里专做除暴安良、除奸打霸、劫富济贫的事。眼看着日本鬼子在自己家门口烧杀抢掠,横行霸道,残害百姓,二百斤手里的枪早怒火满膛了。

二百斤的队伍齐刷刷出现在寨墙上,一时间,枪声四起,震耳欲聋,连守城的国民党军都不知道二百斤的队伍啥时候进的寨。到了夜晚,下起了瓢泼大雨,更发生了让日军胆战心惊的事,朱家寨寨墙上的一盏盏煤油灯在狂风暴雨中,突然亮起,任狂风大作不摇动,任大雨倾盆不熄灭,不一会,又见一年轻女子骑健壮青牛为油灯添油,衣袂飘飘,似置身风雨之外。传说,这年轻女子就是太上老君的婢女,娥眉姑娘。再看寨墙之上,二百斤身披黑色斗篷,腰插双枪,巍然站立,左右是两个俊俏的女子,也各抡双枪,满寨墙的兵排列整齐,严阵以待,风雨大作中,似皆在风雨之外,日军大骇,连夜逃窜,枪声大作中,日军损失惨重。

石榴那次也用小土车推着孩子到芦苇荡里逃命了,第二天鬼子撤离她回到家里,在家里遇着了二百斤。二百斤受了伤,大腿处中了枪。石榴把她藏到她家红薯窖里。那时候,石榴还不知道她是传说中的二百斤,石榴见到的是一个普通女人,甚至比普通女人还瘦小一些。女人在石榴家里躲藏了半个月。临走,女人留下银两给石榴,也说了她身世。二百斤本姓齐,徐州人氏,因其父擅长武功,自幼习得一身本领,因能单手托举二百斤重物,得诨名二百斤。二百斤嫁的是朱家寨的一户富绅之家,不料婚后第二年男人和公公在经商去商丘的途中被日本鬼子打死,二百斤发誓为男人和公公报仇,自此组建了一支队伍,活跃在朱家寨一带。石榴第二次见到二百斤是在三年之后,她的两个小儿子横尸黄河故道、石榴悲恨交加的一个夜晚。那个晚上,石榴在儿子坟前一边哭,一边发着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二百斤悄悄走近她,陪她伤心落泪,劝她节哀,劝她识时务。石榴自此再没见过二百斤,石榴说,二百斤跟了八路,随队伍走了。

石榴说,也怪,枪炮落在老君庙内,不是枪走火就是炮炸膛,落在老君庙内的炮弹都成了哑弹,老君庙在炮火连天中,仿佛置身战火之外,不管是小日本,二鬼子,还是八路军的炮火都奈何不了它。太上老君依然鹤发红颜,双目炯炯,毫发无损。 Z0xAf0FcteujB07lb+ISq708ZbIroq0m7jNjt5SHpZJV4N/SRepP3RZwL4fWI5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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