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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啊。戗剪子啊。
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他在这个小区大概难得揽到一笔生意。
至少，我是不需要了。
几年前我曾经也找这样的磨刀师傅磨过刀，当时听到楼下有这样的吆喝声，便飞奔下楼，因为家里的菜刀真的很钝很钝了，而师傅磨过的刀果然真的很好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古人说的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是可以有一块磨刀石放在家里的。直到有一天，我在收拾人家退租后的房子，发现厨房有一块长方形的石头，铁青色，上面有久经磨砺后的抽象画痕，拿起来沉甸甸的，便知这是一块磨刀石。
拿回家，把自家的菜刀在上面磨了一下，果然好用很多。
从此，它就成了我的专用磨刀石，每每要切肉或骨头的时候，就拿出来磨几下，刀便变得足够锋利。
原本需要假手他人的事，现在这么便利地解决了。
想起前同事兼好友娟和阿布，她们俩关于刀的故事。
先说阿布。她是我们杂志的美编，同时也是一位厨艺达人，她做的水煮鱼片、杨枝甘露、煎饼，令我回味至今。
某一天，我在她家吃了她做的香酥无比的煎饼之后，差点就去买了一个电饼铛，幸亏我及时认识到我没有她那么勤快，才让家里少了一样很可能一直闲置的电器。
写到这里，似乎听到我家的烤箱、面包机在哭。
那天在她家的厨房，一边看她和面，抻面饼，一边打量她家的厨房，发现刀架上至少有四把刀。
你家怎么这么多刀？我有些好奇，我是一把菜刀打天下的。
她笑着说，在我们家，我妈，我，我先生，每个人都用自己专用的刀，自然刀就多了啊。
哦，我有些错愕。为什么？
她说，我妈习惯用钝一点的刀，我的手小，喜欢用小一点的刀，我先生喜欢用十分锋利的刀。
哦，看来同样是切菜刀，每个人的诉求不一样，追求的用户体验也不一样。
你知道的，我先生是外科医生，而且是骨科的，职业习惯嘛，就是十分在乎工具的精良。他第一次到我们家，想在未来丈母娘前图图表现，就下厨帮着切菜，后来他悄悄告诉我，你们家的刀太钝了，砍柴都嫌钝。然后，他一声不响把我们家的刀带到医院，用专业的磨具磨好了，再送回来。
哇，好女婿！
然后，你猜发生什么了？
什么？
我妈妈用惯了钝的刀，她并不知道这刀磨过了，用以往的习惯用刀，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给切着了。
我笑了，未来女婿本想讨丈母娘的欢心，没想到好心做了坏事。
所以，现在，我妈仍然用她惯用的钝刀，我先生呢，用他自己专用的刀，那是隔三岔五地要磨一下的。我嘛，刀的锋利度在他们二者之间，我更看重刀的大小。
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器物之好，对刀也如此。
再讲一讲娟家里的刀。
娟是事业型女子，她做的卤菜很好吃，不过，她对厨艺的热情不及我和阿布的高。
某次闲聊中，她讲了她家的刀的故事。
阿布到娟的家里玩，用她家的刀切菜，然后说，娟姐，你家的刀这么钝，要磨啊。
啊，刀还要磨啊？娟很惊讶，她说，我以为一把刀用钝了就像抹布用脏了就换一样呢。然后，她拉开橱柜抽屉对阿布说，你看，这里就好几把换下来的刀。
阿布笑了，说，你把这些刀给我，我让我先生帮你磨一下，保证还可以用十年。不过，刚磨好的刀要小心点用。
于是她把刀带走了。
第二天下午，娟的女儿到她家去，把已经磨好的刀再拎回来。
娟对我说，你想一想那情景，一个弱小的女孩拎着装了几把磨得锋利的菜刀的袋子在路上走，是不是有侠女之风，而且含而不露。
我对她说，你在淘宝上去买块磨刀石吧，以后就不需要假人家大医生之手了。
是吗？在淘宝上还可以买到磨刀石？那我赶紧去买。她说。
随后，她也拥有了自己的专属磨刀石。
我不是为磨刀石打广告，私心里，我倒还希望拥有磨刀石的人少一点，让眼前的这样走街串巷给人磨刀戗剪的老师傅还有活路。
可是，现实就是，终有一天，这个行业终将消失。
因为，终有一天，每个下厨的人都将拥有自己的磨刀石。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年收割谷子前，父亲会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听到他在门口磨镰刀，将弯弯的刀口磨得雪白瓦亮。
想起我的大弟，身为厨师的他用过无数把刀，他告诉我，好的菜刀，就看它的刃口是否用了好钢。
而我参加工作独立生活后所用的第一把刀，是他送我的。
我现在所用的刀，是二十年前，我在做那套《白话全译二十四史》时合作的长航印刷厂在年终答谢时送的礼物。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套带着木质刀架的刀具中除了剪刀用坏被我扔了，其余的都还在，都还好用。
写完这篇文章，我要去好好地清洗护理一下它们，感谢它们与我十几年的陪伴。
当然，还想起了某天和女儿在群光五楼的生活用品馆，看到一家专门卖德国顶级厨具的专柜，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分工精细的刀排列得整整齐齐，散发着高冷凛冽的光。
女儿说，将来，我自己家的厨房里就要用这样的刀。
愿她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