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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落实自己的减肥计划，我又去游泳了，在时隔多年之后。
先在浅水区试一下，从80厘米深处，到1点5米深，再到1点8米深，一点点地适应。
发现自己还会游，看来一旦学会了某种技能，它就成为你的终身技能了。
我不会蛙泳，自由泳的泳姿也不标准，但是，我是可以游的。
一口气可以游十来米，在水下吐气没问题，但是要在露出水面吸气之后再扎入水中有困难，因为手脚的节奏变化，难得顺利转换与连接，以后再摸索。
仰游是最拿手的，游累了就在水面上平躺，全身都很放松。
唯一的遗憾是，泳衣旧了，但还可以穿。
提醒自己，在游泳池里不要管别人看不看你。因为，本大人没有戴眼镜，根本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在看我。
在浅水区游了三四十分钟后，我来到里面的那个2米深的泳池。
这里人少，一个泳道只有两三个人在游，一开始有点紧张，但是，一鼓作气游到终点后，我对自己放心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在游泳池里做一条鱼。
回忆起来，学会游泳并不容易。
虽说是在河边长大的，可是因为每年夏天那条河都会淹死一两个孩子，所以大人们对我们管束甚严，不让到河里去游泳。
要去，只能在黄昏时分跟着大人一起去。
所以，基本上只有调皮的孩子才学得会游泳，因为他们不听话，趁着大人不在家偷偷摸摸地下水。
大人回家后，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孩子下过水没有，用指甲在他的胳膊上划一下，如果下过水的，一划就有一道白印子。
大人一旦发现孩子偷偷下水了，少不了给一顿打。既然是调皮的孩子，挨打也是家常便饭，他们不怕。于是到了黄昏，大人允许下河的时候，他们是在河里玩得最欢的一群，嘲笑着那些不会游泳只会瞎扑腾的旱鸭子。
那个时候，谁家要是有一个充气橡皮胎，那就是奢侈品，大家求着它的主人，让自己也能趴在上面，感受那奇妙的浮力。
有一次，那个轮胎上趴的人太多，漂到河的中心，这时，远远地有一艘轮船开过来了。对，那个时候，我们那条河上是走轮船的。
大家慌了，顿时一片惊呼声，胆小的已经开始号啕。
岸上的大人听到声音，扔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扑到河里，游过来，把这些冒失鬼连同那个轮胎拉到岸上。
惊惧之下，大人们就一巴掌打到为首的那个小孩的屁股上。
她是那个轮胎的主人，胆小，是我们一伙的孩子王。但她很无辜，因为是我们想趴到她的轮胎上的，但是，她又不得不承受这番责骂，因为，如果没有及时拉上岸，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其他家长也纷纷赶来，在自己家孩子的屁股上、头上，或轻或重地打几下，骂几声，然后拉着他们回家。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跟在板着脸的我爸身后回家时，河水沿着裤腿往下滴滴答答地流，身后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化险为夷之后，内心竟然有一丝窃喜。
在这条河里，我始终没有学会游泳。
原因很简单，胆子小。
我记得我爸当时看我在那里胡乱打水，笑着说，你这样怎么学得会游泳呢。
有一点受挫感，但同时，心底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学会。
上大学后，那年的夏天，我和最好的闺蜜一起去对面的武测游泳。
武测的一个帅气阳光的男生对闺蜜很有好感，而他是这个游泳池的救生员，自然就当了我们的临时游泳教练。
在那里，我第一次学会了憋气。
然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打平之后是可以浮在水面的。
有了这两点自信，那个男生又讲了自由泳的要领，手与腿的配合，我就开始尝试，在一个半径两米的范围内扑腾。
那真的是重要的一课啊。
遗憾的是，就在那个夏天我毕业了。
我记得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那个男生写道：可惜聚散匆匆，如果再给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可以教会你自由泳。
他和我的闺蜜之间的朦胧恋情也因这聚散匆匆没来得及发展就很遗憾地结束了。
若干年后，聊起校园往事，闺蜜对我说，我还记得他给你写的那段话。
我笑，你更记得的是他。
年轻时的每一个日子都闪闪发光，如那露天泳池水面的点点波光。
再次走进游泳池，是两年后，在武汉体院的游泳馆。
当时，我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去小何村附近的荣校邮政所，在那里认识了三个女孩，领头的叫秀，一个东北女孩，父母都已离世，她跟着姐姐到武汉，当时在邮局实习。她并没有住姐姐家，而是自己一个人住，她皮肤黝黑，言行不拘，身上有一股野气，我有些欣赏这样的野气，因为这是一般女孩身上尤其是我身上缺少的。另外两个女孩是邮局张师傅的女儿，张师傅长得特别像武汉作家池莉。那姐妹俩也很漂亮，但妹妹更漂亮一些，只是我忘了她们的名字。
有一个周末，秀来喊我去东湖游泳。我说我不会啊。她说，我教你。
然后，我们就去了武汉体院，在那里，我温习了一下在武测游泳池学到的基本功，然后在秀手把手的示范下，可以游那么五六米了。
她说，可以了，你就这样练吧。你只要记住，当你的双脚不停地划动，双手不停地划动，你就一定不会沉下去。
然后，会游泳的她们就往深水区去了，我一个人在浅水区扶着池中的浮标慢慢地练习。
双脚不停地划动，双手不停地划动，果然，真的不会沉下去。
但是也前进不了几厘米。
这就叫踩水。于秀告诉我，会踩水了，那你掉到水里就不会淹死了。
好像为了验证她的这个说法，一周后，当我跟着她们仨到体院后面的东湖玩时，张师傅家的小女儿冷不防地从身后将我推到了水里。
我一下子沉到水底，眼前一片茫茫大水，听得到水流声，水泡泡从我的身边一串串地冒起来。那一秒钟里，我用自己的身心真切地理解了一个词“灭顶”。
我惊恐万状，挣扎着从水中冒了出来，她们仨在上面笑，然后秀伸手将我拉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我差点淹死了。我冲妹妹喊，很生气。
可是你没有啊。妹妹笑着说，一脸调皮。现在你不用怕了吧。
那天我呛了几口水，但是神奇的是，对于水的恐惧好像真的减轻了。因为，我体会到了，只要我在动，我就一定不会沉下去。
为了真正学会游泳，防这样的“黑手党”，后来，我一个人去体院游泳馆，我学习着让自己游得远一些再去拉浮标。
感谢那些浮标，有一次，拉着浮标的我用双腿在我的身前打水时，试着把腰放平，然后，就在那个瞬间，我找到了仰泳时的身体感觉，再配合以手臂的划水，就这样，我几乎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仰泳。
那是一个神奇的时刻。
后来，就有了真正的东湖里的游泳。
也是周末，秀、张家姐妹俩，还有我，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戴着帽子，包里装着水和饼干，到了八一游泳池。
那里人太多，我们就去了更远处，找一处看上去安全的地方下水，然后沿着湖岸慢慢地游。
游累了就拿出食物来分着吃。
东湖真大真美，如果能做一条鱼在里面畅游该多好，可惜，我还是只能沿着湖岸，小心翼翼地游。
秀游得远一些，她冲我们笑，晒得黑黑的脸上，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那般年轻的我们，在夏日艳阳下都是不抹防晒霜的，甚至都不知道世上有此物，被晒蜕皮了，也只当是好玩。
第二年，我工作的单位搬到水果湖，员工宿舍仍然在小何村，遇到秀以及张家姐妹的机会越来越少。
有一次，我到邮局办事，看到张师傅，便问她好，以及两个姑娘的近况。她叹了口气，说，那个小家伙前不久去游泳，学跳水，不小心从跳台上跌下来，腿被铁丝给划伤了，一直没好。
这时，就看到妹妹从里面出来，走路有点一瘸一瘸的。我看到在她右腿的前侧绑着白色的纱布。
我问她疼不疼，她咧嘴一笑，不疼。就是不能游泳，长胖了。
我安慰她，没事的，过一段时间腿好了，你把秀叫上，我们一起去游泳。
但是，再也没有游泳，我甚至连秀也没有遇到过。只是有一次在菜场，看到了她的姐姐，一个脸型容长，总带笑意，让人觉得很温暖的女子。
过了很多年，我的医生闺蜜燕子告诉我，人的小腿前侧的肌肉要是划伤了，特别难愈合。因为这里肌肉很薄很细，医学上称之为“穷肉”。
我顿时就想到妹妹，她伤的正是那一块穷肉。
但愿她们现在都好好的。
此后，我几乎没有游过泳。
生完女儿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胖。
某一天，无意中得知在离公司十分钟路程的水科所有一个室内游泳馆，我就决定去游泳，既能打发中午时间，又可减肥。
每次都是在午饭之后，走到那里，游上半个小时四十分钟，然后换衣服，回单位上班。
可以说，我是在这个游泳馆里，开始享受游泳这件事，我不再考虑自己的游泳姿势对不对，不再给自己定这次我要游多远的目标，我只是一点点地游，累了就停下，一点点地找感觉，鱼的感觉。
有一次，一个虽然不知名字但脸熟的公司其他部门的女同事对我说，看你游得好轻松。
其实我也是很用力的，只是看上去轻松。我说。
午间游泳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室内泳池的水温低，在这里游完，感觉身上的暑气都被水吸走了，回到没有空调只开电扇而且还有西晒的办公室里，一个下午都不会觉得热。
那样坚持了一个夏天，我基本上恢复了生育前的修长体形。
所以，以后，只要谁向我咨询产后减肥，我都会给她推荐，去游泳吧。
后来到杂志社工作，搬到卓刀泉，再后来到马家庄，这时正好在武汉体院对面，我也曾想要不要故地重游一下，终是没有。
离这次办卡最近的一次游泳，应该是2013年的夏天，我在英东游泳馆办了一张次卡，没有用完，因为去那里开车也得三十分钟，遇到堵车远远不止，总之太不方便了。
当然，我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只是懈怠了。
但有的时候，我会梦到我在游泳，而且就在家乡的那条河里游，以前战战兢兢不敢下水的我在梦中，划动手臂，双腿击水，游得如鱼一般轻盈、欢畅，我是喜悦的，因为那个当年对爸爸的预言心怀不满的小女孩终于学会了游泳。
但是，内心仍然还是有点恐惧，我不敢往河的中间游。
人生不过也是一次漫长的泅渡，从此岸到彼岸，泳技不佳的我，深知自己内心的恐惧之所在，而且也接纳了自己的这份恐惧。
今天，当我重新回到游泳池，当我把身子扎进水中，伸开双臂，划水，收拢，再划，听着耳畔的水声，感受水对我的托举，并从周身漫流而过。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像鱼一样轻盈。
我仿佛变成了鱼，潜回到了记忆的深处，看到了那个畏水、亲水、离水、回归于水的自己。
从一条跌跌撞撞的鱼，到一条悠游自在的鱼，隔着三四十年的时光。
真的很感慨。
总归，我是在游泳中，学会了游泳。
而人生，不也如此？
鱼，是天生会游泳的。
而我，则是在游泳中学习做一条鱼，以及，那个天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