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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须弥之主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但明媚的阳光并不能给盛依带来什么快乐和温馨的感觉,派往禅都的人早已到达禅都了,如果返回得及时,此时也应该快回到须弥城了。盛依不知儿子盛九月“病重”的消息对冥皇来说,会有什么看法,又会作出什么反应。

盛依虽为须弥城城主,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温和谦逊,与萧九歌、殒惊天、落木四都有所不同,可以说盛依是四大城主之中最为内敛的一个,甚至多少予人以软弱的感觉。

当初冥皇突然决定要将香兮公主下嫁盛九月时,盛依没有丝毫受宠若惊之感,他比须弥城其他任何人都更冷静,更明白这件事的真正意味。

既然身为臣子,冥皇的旨意,盛依唯有照办,在盛依的指令下,须弥城上上下下为少城主与香兮公主的大喜之日有条不紊地忙碌开来。

盛依见过香兮公主,知道香兮公主并非刁蛮霸道之人,如果只考虑香兮公主的因素,盛依对香兮公主很满意,自己的儿子能娶香兮公主为妻也是他的福分。但香兮公主是冥皇胞妹,盛九月一旦与香兮公主成亲,就成了皇族,而依大冥的律例,皇族的人是决不能担任四城城主之职的。因为皇族身份特殊,若再拥有地方的领地,就有拥兵自重,与大冥分裂的可能。不许皇族中人担任类似四城城主这样的地方要职,是今日冥皇尊释开创的律例。

依照这一点,盛九月一旦与香兮公主成亲,就再也不可能接任须弥城城主之位。虽然他成了皇族的一员,但在盛依看来,这却是得不偿失。为了须弥城,盛依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很希望儿子盛九月将来能够接任城主之位。

当盛依得到冥皇的暗示,要他设法推延成亲吉日时,盛依感到既喜又哀。喜的是他知道解除这场婚约有望了;哀的是这也恰好证实了盛依心中的预感:冥皇之所以把香兮公主下嫁其子盛九月,并非出于对盛九月的青睐,而是冥皇有所需。

正因为如此,冥皇才能够很轻易地改变主意,并将压力推给了须弥城。看样子,冥皇虽然因为某种原因已可能不愿将香兮公主下嫁给盛九月,但他却不愿让人感到他言而无信。既然身为乐土至尊无上者,就理应一言九鼎。

对于这一点,盛依能够理解,也能接受。他甚至觉得,这桩亲事破灭是件好事,所以很快地就依冥皇的暗示,想出了可以将亲事推延的借口。

现在,他就在等待着以这样的理由禀告冥皇,冥皇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照理,冥皇应该满意了。说九月身体欠佳,最多也只是对九月的名声有少许的影响。”盛依默默地思忖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盛依的思绪,一人匆匆而至,一见盛依便道:“爹,宗叔已由禅都返回了。”

说话者正是盛依唯一的儿子盛九月。盛依有三女一子,盛九月最小,虽然是盛依唯一的儿子,却并未因此受到父亲格外的溺爱,仍是严加管教,盛九月身上并无骄纵之气。

盛九月所说的“宗叔”,就是盛依派往禅都的人,名为宗书,此人足智多谋,很受盛依的器重。盛依的长女便是嫁与宗书之子为妻。

盛依只看了盛九月一眼,就知道事情恐怕又有了波折。

但他不动声色,而是问道:“九月,为父的吩咐你忘了吗?现在你是身患重疾,岂能随意走动?若传到圣皇耳中,为父便有欺君之罪!”

盛九月委屈地道:“此事从头到尾我都身不由己也罢了,如今宗叔自禅都返回须弥城时,竟有两名宫医与他一道同来,而且冥皇还要爹亲往禅都述说此事。此事从前到后冥皇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又何必这么做?”

盛依听罢,也深感冥皇有些不够人情,口中却道:“君君臣臣,亘古之道,为父身为须弥城城主,本就应为圣皇分忧,就算多奔波劳累几次,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根本未患重疾,冥皇也应知这一点。他这么做,岂不是要将我们逼得没有退路?”盛九月很少与父亲争执,但这一次,他却自感不能不据理力争。

作为一个年轻而有主见的男人,盛九月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只能任凭命运摆布。对他来说,此事已经是对他的一次重大的挫伤。

盛依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神情却依旧波澜不惊,意味深长地望了盛九月一眼,缓声道:“我们又何尝需要什么退路?”

盛九月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天司禄府的人忙碌着将府中悬挂的大红灯笼摘下来。

“现在冥皇也许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战传说望着一个正站在木梯上伸手去摘灯笼的天司禄府家将道。

当然,他此话是对身边的爻意所说。

现在他们在天司禄府的心情与初入天司禄府时的感觉已完全不同了。当时只感到处处都可能潜在着危险,如今他们发觉禅都并非是由冥皇控制着一切,在禅都有错综复杂的各种力量的对抗,正因为有这些错综复杂的对抗,战传说只要善于把握时机,就可以在种种对抗中找到平衡点。

“却不知香兮公主如今何在?”爻意低声道。香兮公主的失踪,是秘而不宣的,不知姒伊自什么地方探听到这一消息,如果不小心将这一消息传开,恐怕会为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爻意格外小心。她与香兮公主身份相近,而且也曾在情感上备受困惑,故最关心的是香兮公主的下落。

战传说道:“相信不久以后,香兮公主就可以重新回到紫晶宫了。”

爻意道:“为什么?”

“将香兮公主下嫁盛九月本就是冥皇的权宜之策,现在,他已无须利用这一点对付殒城主,就很可能有了反悔之意。如今盛九月忽患重疾,冥皇将成亲吉日延迟很可能只是他的第一步,也许不久之后,他会设法毁去这桩婚约。”战传说分析道。

“这对香兮公主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爻意道。

战传说点了点头,道:“她之所以突然失踪,多半是并不愿意听从冥皇的安排。”

正说话间,有天司禄府的家将匆匆赶来,一见战传说便道:“战公子,天司杀大人来天司禄府了。天司杀大人奉命前去助地司危大人对付大劫主,他特地来向战公子辞行的。”

堂堂天司杀主动向战传说辞行,这可谓是天大的面子,那天司禄府家将不能不高看战传说一眼,所以他的语气显得格外客气、尊敬。

战传说有些意外,天司杀与他虽然相处得比较投缘,但照理还不至于到这分上。

天司杀既然这么看重他,他当然没有理由回避。

“劫域大劫主此刻正在万圣盆地一带,已有九歌城萧九歌、地司危及其他高手协力对付,这一次前去参加‘灭劫’一役,定能很快便得胜归来。”天司杀显得很自信,“不过毕竟路途颇远,恐怕还有一番周折,三两天内是无法返回禅都了,所以特来与战公子、天司禄大人辞别。”

之所以提及天司禄,当然只是出于客套。天司杀与天司禄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

战传说笑道:“那我们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天司杀也笑道:“有地司危他们,‘灭劫’是胜券在握,我只是去助助兴而已。”天司杀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

天司禄这时隐隐感到天司杀最主要是向战传说辞别而来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忖:“我与你同为大冥效命多年,你何时惦记着我了?没想到今天还沾战传说的光。”战传说自从向天司杀承认自己是战曲之子后,就再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连双相八司中的人物也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若再加以掩饰,就毫无意义了。

“灭劫”之举是关系重大的举措,战传说相信天司杀不会在这种紧要的时候单单为了向他辞行而来,但有天司禄在场,却又不便相问。

天司杀略显神秘地对天司禄道:“天司禄大人,我有一事需得托付于你,但愿你不会推托。”

天司禄有些惊讶,道:“天司杀大人但说无妨,我一定尽力。”

天司杀哈哈一笑,道:“你附耳过来。”天司禄更为惊讶,这样过于亲热的举止,实在不应在乐土两大显赫人物之间出现,更何况他与天司杀平时极少有交往。

不过天司杀既然话已出口,天司禄也不能拂他颜面,竟真的附耳过去。

天司杀在天司禄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天司禄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容,到最后不由笑出声来:“哈哈哈,天司杀大人放心便是,这个忙,我帮定了。”

天司杀也哈哈一笑,转而对战传说道:“本司杀不能多作耽搁,却还想再与你交谈几句,你陪我同出南门如何?”

战传说略一犹豫,天司禄已在一旁道:“理当理当,难得你们如此投缘……哈哈哈……”不知道天司杀对天司禄究竟说了什么,竟引得他如此开心,要知他本非爽朗之人。

战传说自然不再推拒,他本就觉得天司杀应该还有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立即有天司禄府的人为战传说牵来一匹马,战传说与天司杀并骑而驰,在天司杀的部属簇拥下,一同向南门而去。

走了一阵子,天司杀挥了挥手,周围的随从便退开了,与天司杀、战传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显然是为了方便他们说话。

天司杀这才道:“大劫主魔功深不可测,六道门辈分最高的景睢竟被他一招击败!若非大劫主太可怕,以地司危的好强坚韧是不会向冥皇求援的,所以此次‘灭劫’之役结果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他一脸肃然,与方才的信心百倍截然不同。

战传说默默地听着。

“此行凶吉难测,我也不知能否活着回禅都,所以有些话想对战公子说。”天司杀一脸的郑重其事,丝毫不像是在说笑。

战传说这才知道天司杀对此行其实很不乐观。

于是他道:“无论如何,大劫主深入乐土,乐土至少占据了地利人和。”说这番话的时候,战传说想到的却是冥皇与劫域之间极可能存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从这一点来看,所谓的“人和”,其实是并不存在的。

天司杀苦笑一声道:“不知为何,我总隐隐觉得大冥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千岛盟,不是来自劫域,也不是来自异域废墟。”

“那会是来自何方?”战传说感到天司杀的话意犹未尽。

天司杀却未再细说下去,转而道:“我曾答应你一定会将灵使与冒充你的人相勾结一事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这一次我不能回禅都,恐怕就要食言了。”

战传说没有料到天司杀会如此悲观,心头升起不祥之感。而天司杀在这种时候还记着对他的承诺,让他颇为感动,忍不住就想告诉天司杀有关灵使之事早已查得清清楚楚。随即又一想,天司杀对自己曾向他叙说的关于灵使的事并未怀疑,那么天司杀所谓的要查个水落石出,大概不是指要明白真相,而是如何让这些真相公诸于众,并且被世人所相信。

若真的如此,那天司杀对战传说的器重与信任可见一斑了。

天司杀忽然笑了笑,道:“其实我之所以愿意全力助你,也是出于私心。”

“哦?”战传说倒有些不解了,天司杀这么做对他本人又有什么好处?

“至于其中原因,你回到天司禄府后,自会由天司禄那儿知晓的。”天司杀道。

战传说顿时明白天司杀与天司禄低声交谈的话一定与自己有关,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却非战传说所能猜透了。

天司杀一直让战传说陪他到南门才让其与之分手。这两个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路上似乎有谈不完的话,这让天司杀的随从很是不解。

当然,这一幕也落入了禅都其他人眼中。

无论战传说是希望时间过得快点,还是慢点,事实上它都是以一成不变的步伐向他走来。

天司杀已离开禅都两天了,灭劫之役还没有什么新的突破与变化,战传说已必须面对祭湖湖心岛之约了。

“明天与红衣男子的一战,你有必胜的信心吗?”爻意问战传说道。

战传说自天黑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迈出这间屋子半步。他一直静静地坐着,除了与陪着他的爻意偶尔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外,多数时间都是保持着沉默,好像他已忘记了明天他将与生平罕见的可怕对手有一场生死之战。

可事实上他又怎可能忘记?

爻意问完那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提及可能会给战传说形成压力的话。

战传说成竹在胸地道:“我已与那红衣男子交过手,他的修为的确很高,但当时若不是他使了些手段,单凭实力是无法脱身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仔细揣摩他的武学,已找到一种必胜的方法。”

爻意知道战传说决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所以听罢这一番话,她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不少。

战传说却深深地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丝毫的取胜把握,在铜雀馆一役时,他与红衣男子虽然只是有着极为短暂的冲突,但那已足以让战传说深切感受到对手的可怕。

只是,他不愿爻意再为他担心。

所以,他道:“救出小夭之后,我们便去那座古庙,如何?”好像他对救出小夭真的已有十足的把握。

爻意却道:“祭湖对乐土来说已是圣地,对吗?”

“不错!”战传说点了点头,这一点本就是他告诉爻意的。

“那为何红衣男子要选择祭湖作为与你决战之地?那岂非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恐怕乐土人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在祭湖作生死决战吧?你们会不会受到阻扰?”爻意接着问道。

爻意所担心的,战传说也已想到。在乐土人眼中,祭湖是与“禅之力”,与武林神祇的辉煌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是乐土的圣地。战传说甚至知道在祭湖一带,还有无妄战士守护,他们的职责就是不让有人在祭湖一带有不敬之举。其实他们的守护只是象征性的,几乎不会有乐土人愿意冒犯祭湖的神圣。

可是,既然红衣男子选择了祭湖湖心岛,战传说就别无选择。

面对爻意的担忧,战传说只能故作轻松地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能胜了红衣男子。”

其实,就算胜了,红衣男子会不会守信放了小夭,战传说也毫无把握。他与红衣男子可以说毫无宿怨,照理,红衣男子在铜雀馆中被重重围困时,最需要的就是毫无累赘地脱身离去,他实在没有理由要将小夭带走——至少,战传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红衣男子此举的意图所在。

难道此人真的只求与自己一战而不顾带着小夭脱身会增添许多麻烦?

正因为猜不透对方的意图,战传说才格外地忐忑不安,这样他就很难对对方下一步可能会有什么举措作出猜测。

战传说与爻意不会想到此时此刻,还有人与他们一样对战传说明日祭湖之行密切关注。

此人就是姒伊。

此刻,姒伊正与眉小楼在一起。没有人会想到铜雀馆的眉馆主会夜访天司禄府,外人更无法知道眉小楼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司禄府来见姒伊的。虽然天司禄已牢牢地被剑帛人所控制着,但毕竟这是在秘密状况下,普通的天司禄府家将并不知内情。

“剑帛城选址及建筑皆十分顺利,散于乐土各地的剑帛人也开始陆续向剑帛城会聚,不少人听说要建剑帛城,都愿意倾其所有为此事出力……”眉小楼将禅都之外所发生的对剑帛人有重大意义的事一一告诉了姒伊。

姒伊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我们多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开始有所回报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要当心一点,那便是如今还绝对不能太张扬。太过张扬,非但会招来大冥的忌恨,连劫域也会觊觎剑帛城,莫忘了当年剑帛国之覆亡,是始于劫域之祸。”

“公主所言极是。”眉小楼道,“我会设法让大冥与劫域尽量少观注剑帛城的,至少,在剑帛城未建构成熟之前,它将近乎一座空城,没有什么财物可以引来劫域人。”

姒伊点了点头,道:“所幸现在大劫主深入乐土,引得乐土诸路人马空前关注,这就使大冥不得不分散注意力与精力,这一次所谓的‘灭劫’之役,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我剑帛都是有利的,正如先前禅都所发生的千岛盟之乱一样。若没有千岛盟之乱,尚不知何时才能有我剑帛复国大业的开局。”

眉小楼默默地品味着姒伊所说的话。

“如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冥中途放弃‘灭劫’之役。”

“这种可能恐怕不会出现。”眉小楼道,“公主放心,这一次劫域大劫主太肆无忌惮了,他若只是偏安于极北劫域,大冥王朝还可以容忍它的存在,如今却是绝对无法容忍了。正所谓寝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地司危、天司杀皆已出动,利箭在弦,不得不发。”

姒伊淡淡一笑,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对‘灭劫’一役很不情愿,而此人偏偏拥有举足轻重的实力。”

“公主所指是……”

“大冥冥皇。”姒伊道。

眉小楼一下子怔住了,姒伊显然不是在说笑,可是“灭劫”之役本就是大冥冥皇的旨意,他又怎可能很不情愿?

眉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还得从战传说的经历说起。”姒伊道。

“战传说?”眉小楼脑海中闪过了她见过的战传说的形象,心想此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战传说曾在隐凤谷杀了大劫主麾下的哀将,这之后,战传说就忽然成了皇影武士所要对付的对象,但坐忘城城主殒惊天却深感战传说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所以他不但没有与皇影武士一同对付战传说,反而处处维护战传说。如此一来,方有后来的‘双城之战’。皇影武士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言而喻,这几乎就等于说冥皇要对付战传说。当然,冥皇要对付战传说可以有许多的原因,未必一定就是因为战传说杀了劫域哀将,但问题是战传说虽然如今已有惊世修为,而事实上数年前他与其父战曲都根本默默无闻。自龙灵关千异与战曲一役后,战传说就失踪了,一直到不久以前的隐凤谷再现,这就决定了战传说与冥皇之间,本不应该有什么利害冲突的。”

顿了顿,姒伊接着道:“更重要的是,由物语打探来的消息可以证实,冥皇之所以对付战传说,的确是因为战传说杀了劫域哀将之故——物语打探出来的事,总是比较可信的。”

眉小楼认同道:“的确如此。物行是三万剑帛人中最擅于经营的,这些年来为了复国大业,他已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物语则是剑帛人中最出色的探听各类消息者,由他打探来的有价值的秘闻消息不胜枚举。有他们兄弟二人,是剑帛之幸,公主之幸。”

姒伊道:“单单这一条线索,还很难确定冥皇与劫域大劫主的关系。但与另一件事相互联系起来,就不难看出其中蹊跷了。我们剑帛人遍布乐土,而且多是以行商贩运为主,可以说但凡在乐土境内出现的大一点的买卖,没有我剑帛人不知情的。奇怪的是这些年来,每年都会有神秘的买家要买下大批的绢帛皮裘以及兵器等物,与他们交涉的常有我剑帛人,但这些神秘的买家从来不肯透露身份,也不透露购入大批皮裘绢帛之类物品的用途。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神秘买家购下货物后再不会在其他地方转卖,但以‘买下这些货物自用’来解释是解释不通的。别的倒也罢了,而那么多的兵器决不是寻常人所需要的,除非像六大要塞这等需要拥有大量兵器的,或者什么武道门派,但如果是这样,又何必刻意隐瞒身份?他们购入兵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事年年发生,次数多了,剑帛人就对此事开始刻意留意,直到最后将此事禀报于我,我也感到有些不解。剑帛人复国大业所依靠的最基本力量一是剑帛人永不屈服的意志,另一点就是金钱。我担心这些神秘的买家有朝一日会对分散乐土的剑帛人的生意有不可预计的某种影响,于是便吩咐人开始打探此事。”

“若剑帛人要刻意打探物品的去向,总是不太难的。”眉小楼道。

姒伊道:“最后的结果发现这些东西竟是运往劫域!这些神秘的买家在将物品运出乐土之前,使出种种手段不断地转移掩饰,似乎不愿让外人知悉此事。如果单从表面现象看,劫域人潜入乐土暗中收购的皮裘、绸缎、兵器等物也不是不可能,劫域地广人稀,气候酷寒,各类物产极为有限,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东西秘密运出乐土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大冥王朝截获秘密运往劫域的车队,这就很不正常了。再深入打探,竟发现那些神秘的买家竟是大冥王朝的人,其中不乏高手!

“大冥王朝的人收购诸类物品秘密运往劫域——这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至少可以看出大冥王朝与劫域之间,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样绝对对立,而是有着某种秘密的联系!”

“知道了什么人将这些物品运往什么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花上足够多的金钱,就一定可以撬开某一个人的口。虽然并非每个人都是爱财如命,但在这世上只要有一部分人是这样就足够了,正如双相八司中只要有一个天司禄爱财就够了一样。”眉小楼直言不讳地道。

在天司禄府中,两个并非天司禄府的女人竟毫无顾忌地直言天司禄爱财如命,如果天司禄亲耳听到这一切,他又将作何想?

当然,就算他亲耳听到,也不能有任何举措。他虽然是此间的主人,但姒伊已凌驾于他这个主人之上。

姒伊肯定了眉小楼的说法:“恐怕谁也不会想到那些物品竟是冥皇送给劫域的!冥皇将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我剑帛人,谁会对一些诸如裘皮、绸缎之类的东西的去向感兴趣呢?”

“事实上如果我们剑帛人是一盘散沙,就算有人对此感兴趣,也是无法查出真相的——真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隐有如此重大的秘密!”眉小楼颇有感慨地道。自组建铜雀馆以来,眉小楼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铜雀馆上,对其他方面的事倒无暇留意了,这件事多半是物行办妥的。物行极擅经商,与他有联系的剑帛商多不胜数,只要他出面,任何一大批货品在乐土的流转情况都能被查得清清楚楚。

“将这件事与战传说的遭遇联系在一起,就不难发现冥皇与劫域之间的确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之所以说不可告人,是因为无论是发动双城之战,还是向劫域运送绸缎、兵器,冥皇都是全力掩饰,不欲让人知悉真相。仅仅一个劫将,就可以让冥皇不惜发动双城之战,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大失人心,至少坐忘城现在对冥皇肯定有了不满情绪。那么,当大劫主有危险时,冥皇又会怎么做?”姒伊不疾不徐地道来,却已在平淡中将事情剖析得透彻淋漓。

最后的一问,其实已无须回答。

眉小楼道:“如此说来,灭劫之战,冥皇是不得已而为之?”

“应是如此,冥皇所处的位置决定他不能不这么做,但‘灭劫’之役却是与他的本意相悖的。身处这种矛盾中,冥皇最后所走的路径可能会是一方面大张旗鼓地调集人手对付大劫主,而别一方面却暗中助大劫主脱身。”

眉小楼皱眉道:“以冥皇特殊的身份地位,如果他要这么做,是很容易做到的。”

“不错!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大劫主一旦脱身回到劫域,乐土武界几乎不可能自发地前往极北劫域继续追杀——事实上即使乐土武界真的这么做了,成功的机会也很小。极北劫域的天寒地冻,以及劫域的神秘莫测,都会使乐土武界望而止步。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就将是如从前一样,乐土、劫域相互对峙,保持现状,这对我剑帛复国大计显然是不利的。”

“公主是否已有良策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出现?”眉小楼问道。

“我们必须让冥皇不得不对‘灭劫’一役全力以赴,这样最终乐土与劫域的矛盾将全面激发,无论胜败如何,双方力量都必会削弱,这将使他们即使发现了我剑帛人正在全力推进复国大计,也无暇分身拦阻。至于如何断了冥皇的退路,我已有一计,但不知最后效果如何。”

眉小楼由衷地道:“公主智谋,绝世无双,想出来的计策,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姒伊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顿了顿,问道:“战传说你已见过,对此人印象如何?”

眉小楼沉思片刻,道:“若有机缘,应能成大器,建不世之业。”

姒伊秀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我觉得此次禅都之行,最大的收获除了得到冥皇圣谕之外,就是结识了战传说。”

“是因为他有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武道修为?”眉小楼道。

“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他是战曲之子。战曲与千异在龙灵关一战,捍卫了乐土疆域,乐土人对战曲充满了崇尊。对乐土人来说,他们希望英雄战曲之子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宵小。前些日子偏偏有人冒充战传说四处作恶,乐土人一定很失望,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先前为非作歹的并不是真正的战传说,他们的感觉一定是欣喜异常,可以说将战传说塑造成一代英雄,是众望所归;其二,战传说并不盲目地追随大冥乃至不二法门,他是如今极少的能保持独立的人,这样若有朝一日需要让他否定冥皇乃至否定不二法门,他就比常人更能做到这一点。”

眉小楼很佩服姒伊看待此事所选择的角度与眼光,她道:“许多人虽然或许也很出色,但他们的目光早已被不二法门、大冥王朝的光芒所迷惑。而依大冥王朝及不二法门的意志,他们决不愿我剑帛国崛起,故若是顺从大冥王朝、不二法门意志的人,即使再如何出色,也不足以为我剑帛人所用。战传说与此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非但没有迷惑,相反,他对大冥王朝、不二法门都已有所不满,尤其是对大冥王朝。”

姒伊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认定对剑帛人来说,战传说是‘奇货可居’。今日在他身上投入人力财力,将来必能得到成倍的回报。”

“可是就算战传说的修为如何的惊人,但一个没有属于自己的庞大势力的人,其影响力终是有限的。”眉小楼直言她的疑虑。

姒伊赞许地道:“你所言极是。战传说应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方能在必要的时候大大地推动我剑帛复国大计。可遗憾的是战传说偏偏性情淡泊,这样的人,总是宁可选择独来独往,独自面对一切,也不愿纠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促使战传说改变这样的现状,正是我们迫切需要做的。”

顿了一顿,她接着又道:“战传说明日将前往祭湖与人决战,他的对手就是曾在铜雀馆出现过的红衣男子。对乐土来说,这是无足轻重而且也鲜有人知的决战,与当年龙灵关之战不可同日而语。但对我剑帛人来说,却绝非无关紧要,我们必须保证战传说的性命安全。战传说曾去过你的铜雀馆了解有关红衣男子的情况,却无功而返,这是为何?难道如红衣男子这等可与战传说一较高下的人,也不足以让铜雀馆对其加以留意?”

她的神色并未变得如何得严厉,但眉小楼知道公主姒伊对此事有所不满了,不由连忙道:“我并非未留意那红衣男子,也不是有意不向战传说透露真相。事实上是我们虽然有所举措,但根本未曾打探出与红衣男子有关的任何事物。”

“哦?”姒伊黛眉微蹙,讶然道:“怎会如此?自铜雀馆在禅都立足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纰漏!”

眉小楼道:“公主放心,造成这一结局的原因我已查出。只要红衣男子再次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在我的掌握之中。”

“问题的症结何在?”姒伊道。

“我是让鱼蝶儿陪侍红衣男子的,问题便出在鱼蝶儿的身上。”眉小楼道。

姒伊缓缓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冰寒地道:“鱼蝶儿……?!”

眉小楼急忙道:“公主息怒!这并非鱼蝶儿疏忽大意,更非她有负剑帛人、有负公主,而是因为她被人所制。”

“红衣男子?”姒伊缓缓地道。

“正是。红衣男子已用某种手段控制了鱼蝶儿的神志,所以鱼蝶儿非但不能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反而被红衣男子所利用。”

姒伊道:“这么说来,鱼蝶儿已是一个祸害了?!剑帛复国大业任重道远,三万剑帛人随时都要准备付出代价,包括自己的性命,决不能因为心慈手软而坏了大事!”

眉小楼忙道:“如果不知鱼蝶儿已为红衣男子所控制,那她的确是剑帛人的一个隐患,但现在我们既已察知了这一点,就另当别论了。红衣男子既然控制了鱼蝶儿,必然是希望能利用鱼蝶儿达到某种目的,而他却不知在鱼蝶儿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已被我们察觉,如此一来,鱼蝶儿反而成了我们的诱饵。”

姒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幸好这红衣男子不是冥皇的人,否则,就算此刻我们已知他控制了鱼蝶儿,也已经迟了,铜雀馆将难以在禅都立足。”随即话锋一转,接道:“虽然天司禄完全被我所控制,但天司禄府已不再如以前那么安全,因为我使计自冥皇那儿得到圣谕之后,冥皇绝对不会还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剑帛女子,勾祸强闯天司禄府一事发生后,冥皇将对天司禄府以更多的‘关照’,你不便在此多作逗留,早些回铜雀馆吧。”

“是。”眉小楼恭然领命。

眉小楼离去之后,姒伊独自一人在房内静坐了少顷,又让人将天司禄请了来。

说是“请”,其实她对天司禄已可随时召唤,这也是天司禄的悲哀。他本位及人臣,却因为一个致命的弱点被剑帛人所控制,而不得不听命于姒伊。

姒伊虽然可以随时指使天司禄,但她却为天司禄保持了一点最后的尊严,诸事皆以商量的口吻与之交谈。

这正如高明的渔人,在鱼儿上钩了之后,是决不会全力拉扯鱼线的,那样会使上了钩的鱼在剧痛之下全力挣扎,也许就会挣断鱼线。但若是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鱼儿反而最终能被擒住。

“听说现在大冥王朝正在进行‘灭劫’之役,如果大劫主被杀,冥皇或许就要考虑大举进攻劫域以绝后患了,而远涉劫域可要花费不少的钱粮啊。”姒伊与天司禄一见面,就直言其痛处。

天司禄的额头微微地渗出汗来,笑脸有些僵硬了,姒伊所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事。现在天司禄最怕的就是大冥王朝要进行什么重大的战事,因为那将意味着他所犯下的过错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姒伊随即便给了天司禄吃了颗定心丸,她道:“天司禄大人放心,剑帛人与天司禄大人已是多年的交情了,大人若有什么周转不过来的,剑帛人一定鼎力相助。”

天司禄干笑两声道:“所以老夫从未担心什么,姒伊小姐的话,老夫是信得过的。”

姒伊这才言归正转,道:“自从勾祸强闯天司禄府之后,我就有些担心冥皇会不会对我有所不利,不知天司禄大人这几天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天司禄道:“禅都这几天风平浪静,如果硬说有什么事的话,只有两件还值得一提。一件就是须弥城少城主忽患重疾,他与香兮公主的成亲吉日被迫延迟。”

姒伊淡淡一笑,只说了句:“冥皇还真的能想出这一奇招。”这事不用天司禄说,她早已听闻。

“还有一件事便是天司杀奉命前往万圣盆地与地司危一同对付大劫主了。”天司禄道,“对了,天司杀临离开禅都前,还托付了老夫一件事。”

“哦?”这一次,姒伊倒真的是有些意外了,她知道天司杀与天司禄的交情并不深厚,那么天司杀又会把什么事托付给天司禄呢?

天司禄察觉到姒伊对此事有兴趣,便有些得意,又一想,自己堂堂天司禄,竟因所说之话让一女子感兴趣就沾沾自喜,实在是有些窝囊,便一下子兴致索然了。

但既然已经提到这件事而姒伊又对此感兴趣,天司禄也不能不把话继续说下去了,他道:“天司杀有意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战传说,让我有机会向战传说挑明此事。”

姒伊一怔,久久没有说话,天司禄忽然感到有些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他局促不安时,姒伊已莞尔一笑,道:“天司杀倒真有眼光。”

“姒伊小姐觉得我应该照天司禄嘱托的去办?”天司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便问了一句。

姒伊笑道:“当然,这是好事啊。战传说若娶了天司杀的女儿,天司杀以后就不会为难战传说,相应地也多半不会为难剑帛人了,毕竟我们与战传说是友非敌。”

天司禄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姒伊小姐言之有理,只是战传说身边有爻意姑娘。恕我直言,这世间恐怕不可能有比爻意姑娘更出色的女子了。我担心一旦向战传说提及此事,战传说一口回绝,那天司杀可就有些颜面尽失了。”

姒伊“哦”了一声,道:“爻意姑娘真的很美?”

天司禄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点。”

姒伊淡淡笑道:“你不必担心,天司杀比你更担心遭拒绝。谁不知天司杀的女儿心高气傲,而天司杀对他的女儿又是百般宠爱?没有一定的把握,若是被拒绝了,他心高气傲的女儿怎受得了这份挫折?所以,天司杀一定是在颇有把握的情况下才提出此事的。”

天司禄便道:“姒伊小姐言之有理……依你看来,此事应当在何时向战传说提出为好?”

姒伊道:“待他自祭湖归来再提吧,以免他分心。”顿了顿,又道:“由女方主动向男子提出婚约的,在乐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天司杀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物。看来,看重战传说的人,还真的不少。”

天司禄想要接过姒伊的话题,忽然间却发现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因为,他忽然发现姒伊的神色有些不平静——这样的神情在姒伊脸上是很少出现的。

天司禄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有些不明白……

乐土境内最高峰是九怒峰。若是立足于九怒峰之巅,向北望去,银雪皑皑,冰封千里,是极北劫域;向北望来,则是峰峦起伏,城郭村舍星罗棋布,乐土沃野千里,尽收眼中。

只是,没有谁会真的攀上九怒峰巅。即使是在酷热的盛夏,九怒峰的上半部分也是冰天雪地,更兼九怒峰陡峭突兀,绝壁高崖、深谷鸿沟处处可见,却又常常掩于冰雪之中,则更为凶险。试问有谁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攀越一座既无人烟也罕见草木的山峰呢?

九怒峰周围群峰并峙,虽然不及九怒峰之绝高,却也自有一派巍然气势。

群峰的冰雪在不知不觉中融化,然后在山岩的缝隙间慢慢渗透、会聚,形成了涓涓细流、山泉,最后形成在山峰谷间奔腾不息的河流。

众多的河流中,以起源于九怒峰的宝象河流量最大。

宝象河不知何年何月形成的,也不知它毫无疲倦地奔腾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一场空前规模的冰川暴发了!不比九怒峰低矮多少的一座山峰几乎坍倒了一半,冰川所挟泥石流一下子堵住了宝象河的去路,河水被迫迂回盘旋,并不断地积贮,越久越深。最终,水流漫过了拦住去路的泥石,形成了一道飞瀑,倾洒而下,然后重新汇成河流,一直向东南方向奔流而去。

但,那积贮的河水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一个群山环绕的湖泊。

这,便是祭湖。

一座低矮的山峰被淹没了大半,只有小半截露出水面,这便是祭湖的湖心岛。因为湖泊地势不高,与九怒峰山腰处一样,林木茂盛。

茂盛的林木却掩不住岛上的一座石砌的高台。

石台雄踞于湖心岛地势最高的地方,通体由巨大的方石堆砌而成,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在湖光山色的映衬下,反而有了粗犷豪放的魅力,大有让人感到石台与天地同生同灭之感慨,凭直觉就可以感受到那石台必然承载了历史长河中极为厚重的东西。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为此石台名为“天悟圣坛”,据说玄天武帝便是在此苦悟百日,终于领悟终极心灵力量——禅之力。

“天悟圣坛”此名所包含的意义不言自明。

碧波荡漾,天水一色,湖面如镜,倒映着雪峰,景致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祭湖,是乐土人心目中的圣地,更是乐土武界的圣地,正是玄天武帝悟出了禅之力,才有了武林神祇时代——一个象征着武界最辉煌的时代。

没有武林神祇,就没有大冥王朝。

所以,在祭湖有数十名无妄战士守护。无妄战士中的每一个人都堪称高手,他们的力量当然不弱,但却还不至于强大到可以应付一切变故的地步。他们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象征着大冥王朝对祭湖的态度,也等于一种无声的告诫:谁要挑战祭湖的神圣,就等于挑战大冥王朝!

历代冥皇实在是很高明,以这种方式巧妙地将祭湖与大冥王朝联系在一起。在乐土人心中,祭湖是神圣的,与祭湖联系在一起的大冥王朝自然而然地也蒙上了一层光芒。

通向祭湖只有一条道,凿岩壁而成,但并不难行,石道凿得很是平整,只是山道一侧,往往就是绝崖,没有胆量的人行走之间难免胆战心惊。但前来祭湖瞻仰圣容的多是武界人物,又有几人会如此胆小?

山道踏步之处,甚是光滑,可见这里虽然远离乐土繁华地带,却并不是人迹罕至。当年冥皇与不二法门元尊在祭湖订立了对乐土影响深远的盟约,使祭湖更是声名大扬。

战传说前往祭湖的途中,却没有遇上一个人。对此,战传说并未留意,就算留意到了,也无暇多加思忖。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准时赴约,决战红衣男子,救出小夭!

除此之外,甚至连红衣男子为什么要与自己决战,他也懒得去想了。

真正是懒得再想,因为在此之前,他已想了许许多多,但却根本无法找到一个可靠的理由。他自问与红衣男子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仇恨,而他在乐土也算不上名声显赫,名气比他大得多的大有人在,与他决战并不是成名的捷径。

既然无法想明白,战传说便不再去想。

红衣男子要求他独自一人赴约,战传说便独自一人前来祭湖了,让爻意留在了天司禄府。

“留在天司禄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战传说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虽然这样安慰了自己,但战传说却并未因此而心安。爻意留在天司禄府暂时的确没有危险,但若是战传说战败甚至身亡了呢?那爻意可就真的是形影孑然,无亲无友了。一个年轻女子,在这世情冷暖无常的世上,该是怎样的无依无靠?

不,无论是为了救小夭,还是为了爻意,他都必须要取胜,生存下来!

战传说没有带剑。铜雀馆一役与红衣男子的遭遇战中,他已见识了红衣男子的修为,深知决不在自己之下,要想取胜,唯有动用炁兵。

战传说亦知炁兵虽然威力无俦,但若强自催之,却十分危险——可他别无选择。

既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自然就不必再带兵器了。

攀过了曲折迂回的岩道,眼前豁然开朗,连飞瀑的声音也一下子洪亮多了。

祭湖已在眼前。

祭湖比战传说想象中更广阔庞大,他本以为夹于山峰之间,又是汇流而成的湖泊,是不会太广阔的。

祭湖比常人想象中的更广袤无垠,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神秘——至少,在战传说此时看来是如此。祭湖非常宁静,群峰无语,湖面微波不兴。

整个天地仿佛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若是平日,战传说一定会深深地陶醉在这片宁静中——但现在却不能,他宁可发生点什么意外。宁静总是让人可以静下心来想点什么,战传说一静下来,就会想到小夭的安危。

红衣男子曾出没于铜雀馆,铜雀馆乃风月场所,红衣男子出没其间,定然生性风流。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容颜美丽的小夭,会不会遭遇不测……?

每每思及这一点,战传说就会惊出一身冷汗。

所以,他宁可不能静下心来想任何事,可祭湖偏偏如此安宁。

通向祭湖只有一条通道,但祭湖周围却并不荒凉,一条环绕祭湖的驰道很是平坦,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会忘了祭湖是在危峰之间,而觉得是在诸如百合平原那样开阔平坦的地带。

祭湖与一般的湖泊不同之处便在于祭湖上不见船只,既没有渡船,更没有渔船。

没有船只,却有长廊自湖岸通向湖心岛,足足有五六里长。长廊石柱木梁,漆色为乐土最盛行的红黑两色。这道长廊是为了方便历代冥皇每年一度登祭湖湖心岛拜祭所用。大冥王朝以武立国,而玄天武帝的武道修为正是在祭湖攀升至全新境界。

历代冥皇当然要在此拜奠,那“天悟圣坛”就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寻常人等,是绝对无法轻易涉足湖心岛的。在数里水上长廊的中间地段,建有一双层阁楼,无妄战士便守在这座阁楼内。寻常人只能在祭湖四周的驰道上远远眺望祭湖湖心岛,以及湖心岛中的“天悟圣坛”。

这一点,战传说当然已打听到了。

他与大冥王朝无亲无故,当然也不会在被欢迎登岛者之列。

但,战传说还是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数里长廊。

长廊的根基很牢固,不像是建在水上,反倒像是建在坚实的地面上。

踏足长廊,战传说即刻向湖心岛阔步前进。他做好了遭受拦阻的准备,也做好了击退一切拦阻的准备。

与无妄战士相战,无疑会得罪大冥冥皇——这是许多人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但战传说对于这一点却毫不在乎,因为他早已得罪了大冥冥皇,再与大冥冥皇多一次冲突又如何?

战传说远远地便看见那座跨于长廊上的阁楼内有人走出,一看装束可知正是无妄战士。

“但愿他们不会太顽强,否则久战不下,我便无法准时赴约了。”战传说作好了一出手便全力以赴的打算,他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一个、二个、三个……阁楼内不断地有人走出,而且越来越多,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战传说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虽然无妄战士中不会有修为比他更高者,但对方人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要想闯过去,决不容易。

心头千转百回,他的脚步却一刻没有停下,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快了脚步——他越来越感到时间紧迫了。

祭湖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除了远处的飞瀑声之外,就只有双方“沙沙”的脚步声了。

战传说越来越接近阁楼了,这时,他忽见那些无妄战士中的一人遥遥地向他一拱手,大声道:“来者可是战传说战公子?”

战传说一怔,很快他便想到这些无妄战士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实属正常。他仍不愿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边走边应道:“正是!”

向战传说发话的人忽然向身后挥了挥手,战传说心头一动,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

但他所猜测的攻击并未开始,却只见簇拥在长廊的众无妄战士忽然散开了,分列于长廊两侧,闪出中间的一条通道来。

战传说这次真的怔住了,耳中只听得方才那人道:“请战公子速速登岛,从此刻起,一日之内,决不会再有任何外人能踏足湖心岛,请战公子放心便是。”

红衣男子曾声称决战之时不希望见到除战传说之外的任何第三者,无妄战士这么说,就等于承诺一旦战传说通过之后,就要为他挡下其他任何试图随他之后登上湖心岛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战传说本以为他们会是此次湖心岛之行的一大障碍,没想到事实却与之恰恰相反,他们竟愿以这种方式助战传说一臂之力。

战传说终于回过神来,向众无妄战士施了一礼,道:“多谢诸位给在下行了方便。”

言罢,他便毅然继续前行,在两列无妄战士之间继续前行。他没有与这些无妄战士多说什么,因为他们必然是奉冥皇之令而行的。冥皇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目的,战传说知道这一点,可他此刻已没有时间深究。

战传说也提防着无妄战士会突然出手袭击,但直到他穿过了夹道的两列无妄战士,这样的事也没有发生。

一切都太顺利了。

忽然间,战传说想起一件事:红衣男子何在?

红衣男子应该已经在湖心岛,否则他若是在战传说之后登岛,岂非要受到无妄战士的拦阻?

可若红衣男子已在湖心岛,那为何在红衣男子登上湖心岛之时,无妄战士没有拦截?这一点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因为长廊上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无妄战士在不对战传说加以拦截的同时,也不拦截红衣男子,自然是保证战传说与红衣男子的决战可以如期进行。

这必然是殊死一战——难道,冥皇就要想让战传说与红衣男子殊死一战?

红衣男子在铜雀馆一役所展露的实力,当然早已传到冥皇的耳中。借红衣男子这把刀杀战传说,对冥皇来说,岂非是一件很妙的事情?

就算红衣男子最终并不能杀了战传说,或是不想杀战传说,或是杀不了战传说,但一场恶战之后,战传说难免伤疲不堪,这时无妄战士要对付战传说岂非容易多了?

何况,这祭湖实在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战传说若是在此被杀,真可谓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冥皇完全不必背负恶名——这里除了无妄战士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一个个念头在战传说脑海中闪过,他的脚步却没有减缓丝毫,即使种种的猜测全都是事实,他也决不会退缩。

双足终于踏上了祭湖湖心岛坚实的土地,立足于湖心岛上,反而看不到“天悟圣坛”了,茂密的林木遮住了战传说的视线。

一条青石铺成的路一端连系着湖上的长廊,另一端向湖心岛延伸。

战传说却没有循着这条道向岛中央走去,而是站定了,即刻以内力送声道:“战传说依约前来祭湖湖心岛,阁下可以现身了!”

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出极远,传遍了偌大的湖心岛,惊起无数飞鸟。

但它们惊飞之后,只在空中盘旋了少顷,又重新飘然落下,落在林中树上、岩石上。

因为战传说的声音清朗淳和,纯以浑厚内力送出,虽然传得极远,却并不十分骇人。这些生活在祭湖一带的鸟雀从来不用担心被捕杀之厄,久而久之,胆子就比一般的鸟雀大了。

“很好,无论你是因为担心你的女人的安危,还是因为你本就是一个守时守信的人,反正你准时赶来了。”

一个声音自林中传出,传入战传说的耳中。

战传说动了,在甫闻此人开口之际动了。

快逾惊电!

身形掠过处,两侧的林木迅速后退,并虚幻成一排排的阴影,耳边风声如啸。

几起几落,战传说一口气竟掠进了里许距离!他是循声而动的。他一下子就听出说话者就是那个害他寝食难安的红衣男子。

与其说战传说急于见到红衣男子,倒不如说他急于见到小夭。

一团红色终于出现在战传说的视野中,并迅速地扩大。在这处处是绿色的地方,那团红色是那么得显眼夺目,让人感到一种无所畏惧的狂傲。

战传说的身形倏然由极动化为极静——但他的身躯却在惯性的作用下,依旧向前飘掠出足足有七八丈距离,这一过程自然飘逸,几如飞翔一般。

战传说在离红衣男子数丈远的地方稳稳地落定了。

终于见到了红衣男子,战传说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他赫然发现四周再无他人,唯有自己与红衣男子。

小夭呢?!

无须战传说问,那红衣男子已猜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你放心,她没有死。对你来说她很重要,对我来说,却不是这样。我只想与你一战,却并不想随随便便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战传说并不全信任红衣男子的话,他已闻听红衣男子在铜雀馆如何在极短时间内让千岛盟大吃苦头的事,也亲眼看到他在突围时如何杀戮无妄战士、禅战士的。既如此,要信他不会随随便便杀人,恐怕不易。

不过战传说的心多多少少安定了一点,他以尽量平稳的语气对红衣男子道:“她现在何处?”

红衣男子俊美得几乎完美无缺,但他的笑容却邪邪的:“我只答应你若是能胜过我,就可以将她交还给你,至于此刻她在何处,我却不必相告!”

战传说心头有怒气腾然升起,却又强行将之压下了,他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何一心想与我一较高下!”

红衣男子傲然一笑道:“你应为此感到荣幸才是,不是每个人都够格与我决战的。”

战传说的傲气不由也被激起,他冷冷一笑道:“若不是你以手段相要挟,未必有与我一战的机会。”

红衣男子目光一闪,战传说以为他要动怒了,没想到事实却非如此,红衣男子只是略显诡异地一笑,道:“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需得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战传说不假思索地道:“我便是战曲之子战传说。”

红衣男子哑然失笑道:“这一点我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何需你说?”

可是有关桃源的事,又岂能对外人道?

“除此之外,恕我无可奉告。”战传说道。

“你与异域废墟有什么关系?”红衣男子忽然问了一句让战传说大感意外的话。

虽然意外,但战传说毫不犹豫地道:“与异域废墟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与异域废墟的确没有关系。

但他却又不由在心中反问自己:“自己真的与异域废墟毫无关系吗?那父亲为何每年都要前往废墟古庙中见那神秘人?这红衣男子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这样的问题,他为何觉得我与异域废墟应有关系?”

“真的与异域废墟毫无关系?”红衣男子又追问了一句。

战传说不知对方何以如此在意这一点,但他还是坚决地道:“不错。”

红衣男子忽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便要告诉你一件事实了。殒惊天的女儿现在的确好好地活着,但在她身上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什——吗?!”

战传说忽然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头发似乎根根直竖起来了,后背却一阵阵地发凉。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红衣男子,样子有些可怕,似乎想以这骇人的目光逼得红衣男子立即说出真相,又像是要以这骇人的目光将红衣男子想说的话生生地迫回,因为他不愿接受红衣男子即将说出的可怕事实。

红衣男子的神情语气让战传说感到不祥,感到危险。

红衣男子笑得越发残酷,他轻描淡写地道:“一个男人与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处子在一起,你说她会发生什么变化?当然是由女孩变成了妇人。”

“嗡……”战传说只听得脑海中猛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冲到了脑中,周身的血液也一下子炸开了。

战传说双目尽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他右臂骤然有银芒如水银泻地般沿着手臂飞速延伸。

战传说如怒矢般射向红衣男子的同时,炁兵“长相思”同时出现在手中。

战传说不发一言,心中熊熊怒焰已燃烧着一切,仿佛将他的话语也一并烧成了灰烬。

无言之中,攻势、剑势却凛然无匹,身形过处,若狂飓突现,两侧的林木骤然被可怕的剑气在刹那间切断,却不倒下,反而飞起,在一股惊人的气劲的挟裹下,随着战传说一道飞向红衣男子!

被挟裹在内的还有碎石尘埃!

那一刻,天昏地暗,让人有一种错觉,仿若战传说那一剑,竟将整个湖心岛生生扯起,并撞向红衣男子!

这是何等惊人的一剑?

红衣男子却笑了——很满意的笑容,似乎战传说越愤怒,他越是开心。

千岛盟盟皇很不开心。

禅都一役,千岛盟损失惨重无比,三大圣武士中的暮己、负终已然战亡,虽然风传小野西楼逃脱了禅都,但时隔多日,仍不见小野西楼返回千岛盟,留在乐土的各路暗探也没有发现小野西楼的踪迹,盟皇忧心忡忡在所难免。小野西楼的失踪,就意味着天照刀的失踪。

盟皇不由轻声喟叹,抬头向前面望去。前面是密室的墙,盟皇的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厚实的墙,“看到”了整个殿宇巍然、画阁耸立的千岛盟宫殿,“看到”了点缀在海中的星星点点偏隅一方的千岛盟数以百计的岛屿,甚至,他的目光越过了茫茫重洋,“看到”了广袤乐土,“看到”了禅都。

一阵清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盟皇收回了目光,落在身前宽大的木几上。

木几上摆着精致的茶具,一肤色白皙、眼光格外明亮的中年人正在煮茶。

盟皇静静地望着那中年男子动作娴熟地忙碌着,忽然道:“求侃,本皇听说饮茶之乐,有大半是在煮茶之时,可是如此?”

求侃恭然道:“奴才不敢说。”

盟皇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道:“为何不敢说?”

求侃道:“奴才若是说实话,圣皇定会不悦,若是不说实话,却是欺君。”

“当然是说实话。”盟皇道。

“虽不能说饮茶之乐,大半在于煮茶。但若不亲手煮茶,饮茶之乐的确要打了折扣。”求侃道。

“为何这么说?”

“要得茶之‘三味’,就得克服‘九难’。所谓‘九难’,即指造、别、器、火、水、炙、末、煮、饮,所谓‘造’,指茶的采摘,对茶的鉴别;器、火、水、煮、饮所含之意自不待言;‘炙’则指茶饼以炽烤不能外熟内生;‘末’则是茶饼碾末不细不匀则不可。由此可见,要得茶之三味,‘饮’只是最后的一环而已。茶亦有道,既有道,当以心相应,心境不同,煮出的茶就不同。最适合自己的茶之三味,当然是亲手煮出的。”求侃道。

盟皇一笑,道:“那你煮茶时的心境又是如何?”

求侃道:“奴才是以一片赤胆忠心为圣皇煮茶,所以圣皇品奴才所煮的茶,应是浓而醇。”

盟皇饶有兴致地道:“的确如此。照你这么说来,若是本皇亲手煮茶,所得三味,必然与你所煮的茶不同?”

求侃道:“圣皇所言不假。圣皇乃世之骄子,心志高远,所煮之茶,定是清爽香醇,余味无穷。”

“真是如此?”盟皇道。

“的确如此。”求侃道。

盟皇道:“如此说来,这些年来,本皇岂不是错过了许多的乐趣?”

求侃恭恭敬敬地道:“这正是奴才不敢说的原因。”

盟皇一笑,道:“本皇怎会怪你?你是奉本皇之命而为。不过,你所说的话,倒的确很有道理。”

求侃很卑谦地道:“奴才一生只懂煮茶,也只能就茶论茶。”

盟皇摇了摇头,道:“世间许多事是触类旁通的,茶道如此,人道亦是如此。你是以一片赤胆忠心为本皇煮茶,所以本皇能消受你所煮的茶之三味,但若是换了别人,以狼子野心为本皇煮茶,那本皇非但失去了煮茶之乐,只怕连饮茶之乐也没有了。”

求侃忽然察觉盟皇的话似乎有所影射,便知趣地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当然已看出盟皇这几日闷闷不乐,兀自在不开心时总会有诸多的想法。方才盟皇所说的虽然是茶道,但却极可能有所指,至于话语矛头指向何人,却不得而知了。

替盟皇“煮茶”的是什么人?驾前三大圣武士?抑或是大盟司?甚至是除此之外的人?!

无论是什么人,能让盟皇烦恼者,都决不会是简单的人,求侃虽然得宠于盟皇,但他是一个知趣的人,深知这样的宠信,实在是微不足道。千岛盟的雄心大略是要拥有乐土,要达到这一目标,需要的是拥有绝强力量的人,而不是求侃这等弱不禁风、只知煮茶的小人物。就像小野西楼、大盟司等人,虽然他们与盟皇共处的时间远不如求侃与盟皇共处的时间多,也似乎不如盟皇与求侃亲密,但若要在求侃与小野西楼、大盟司之间取舍,盟皇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求侃。

求侃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他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不仅沉默,求侃还感到有些紧张。他担心盟皇还要问他什么。

所幸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地叩门声,随后有人低声禀道:“圣皇,小野圣座已回千岛盟,正在等候圣皇接见。”

盟皇的目光骤然一亮!

……

小野西楼返回千岛盟的消息如风一般在千岛盟上殷城传开了。这应该是一个振奋千岛盟人心的消息,但同时也是令人伤感的消息:返回千岛盟的只有小野西楼一人,而其他二位圣武士负终、暮己却已长眠于乐土。

小野西楼出现在上殷城城外时,一脸疲惫,而她那清冷的眼神更为清冷。面对成百上千上殷城城民不由自主的欢呼声,她几乎无动于衷。

千岛盟的民风历来如此,即使是在最失败的时候,但凡有一点值得欢庆的事,也要借此振奋自己的精神。所以虽然此次禅都一役,千岛盟损失惨重,但此刻见小野西楼回到了千岛盟,他们仍忍不住欢呼雀跃。

只是小野西楼的清冷漠然让这样的欢呼实在难以持续多久。

饶是如此,小野西楼返回千岛盟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开了。

上殷城中有小野西楼专有的府邸,就称为小野府,府上的人一听此讯,立即派出一队人马前来迎接小野西楼。将小野西楼接入府中后,立即有女婢侍候小野西楼沐浴更衣,洗去一路的风尘。

让小野府中人忐忑不安的是自小野西楼踏入府中开始,她竟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就好像她不是这里的主人,而是一个客人,并且还是一个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客人。

可是谁也不敢多问什么,谁人不知三大圣武士中小野西楼虽是唯一的女子,却也是最难以接近的人?

直到沐浴更衣完毕,小野西楼才说了一句话:“备车,我要见盟皇。”

盟皇在密室接见小野西楼。身为三大圣武士之一,小野西楼是可以破例带兵器入殿的,这是盟皇赋予圣武士的权力与荣耀。天照刀仍在小野西楼的身边,盟皇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来便好。”盟皇以手势制止了小野西楼行礼后道:“此次乐土之行,九死一生,你一定辛苦了。”

小野西楼以少见的缓慢的语调道:“西楼有负圣皇重托,甚至不能舍生取义!”

盟皇摆了摆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皇已听说在禅都一役中,力量对比很是悬殊,你们已尽力了,本皇很欣慰。千岛盟光复乐土的大业须有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但负终、暮己与你一样被本皇视做臂膀,却遭遇不测,实如挖去本皇心头之肉。”

盟皇一脸哀然,方才所说,的确多是肺腑之言。

小野西楼道:“此次禅都之败,是败在对方力量太强,但究其根源,却是因为极有可能我们的行踪被泄露,否则不至于如此被动,会被人彻底包围,难有反抗突围的可能。”

盟皇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本皇的想法,否则以本皇三大圣武士联手出击,何至于会败得如此惨烈?但要找出这出卖千岛盟的人,却很不容易。”盟皇的话越说越轻,越说越慢,好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极为慎重的考虑一样——以他的身份,面对亲信的圣武士,其实本无须如此。

“乐土一行,活着回来的只有我一人,嫌疑最大的当然是我。”小野西楼道。她的神色很平静,就像说的是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盟皇摇头道:“怎能如此推论?照此说来,大盟司甚至连禅都一役都未参加,那他的嫌疑岂非更大?”

顿了一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大盟司又怎可能出卖千岛盟?”

这略略的一顿,很有学问,予人以意味深长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回味盟皇所说的话,并细加咀嚼,慢慢地就会品出另一种味道来。

小野西楼心思敏锐,心细如发,立即感受到了什么,目光不由一跳,惊愕地望向盟皇。

盟皇却道:“你将禅都一役的情形细说与本皇听听吧。”

“是。”小野西楼道。她便由铜雀馆一战开始说起。铜雀馆一战,小野西楼并不在场,所以只能综合种种说法讲个大概,随后便是长街之战,勾祸惊现,将雏暗中相救,被困密室,与天司杀所领人马最后一战……

虽然只是听小野西楼述说,盟皇也听得耸然动容。在禅都的每一场血战,都是那么得惊心动魄,那么得惨绝人寰。

小野西楼叙说完毕,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盟皇方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在其中起了关键性作用的,反而是勾祸!勾祸命格之硬,可谓无人能比,居然能活到今天。”

“西楼不明白勾祸为何要助我千岛盟。”小野西楼道,她的确是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促使勾祸相助的是大盟司。勾祸曾遇见大盟司,双方几乎发生一场血战,但最终却化干戈为玉帛。勾祸发现环顾乐土,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为他所借助,九极神教早已灰飞烟灭,他要东山再起要复仇,仅凭他自己一人的力量,哪怕修为再如何高明,也是无法做到的。所以,他想到了与千岛盟结盟。而闯入禅都救人,大概是他要送给千岛盟一份见面礼吧。”

这件事,小野西楼的确不知。 Xqq5iQgBYVlMPhEdbxQ19gTba4RdDSIEQvq2/h2nzHwFh46qyKETQCQtSRlrffq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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