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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内丹玄宗

隐凤谷中尹恬儿已记不清自己在石殿地下室中逗留了多久才离开,出了地下室之后,尹恬儿又失魂落魄地在石殿里徘徊了许久。对她来说,石殿本是十分熟悉的,即使把她的双眼蒙上,她也能分辨得清路径,但极度的哀伤以及种种难以言喻的心绪使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般,毫无目的地在石殿中游走。这期间,惊怖流弟子曾奉哀邪之命进入石殿搜寻隐凤谷残存弟子,誓要将隐凤谷一网打尽,但鬼使神差地,这些惊怖流的人进入石殿后,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穿插搜寻,竟没有人与尹恬儿相遇,尹恬儿就此逃过一劫。

而后情况突然逆转,惊怖流优势尽失,自顾不暇,自然再也无人进入石殿了。

当尹恬儿从浑噩中清醒过来,出了石殿时,隐凤谷已经历了一场浩劫,物是人非!

偌大一个隐凤谷,竟只剩尸体,而无一个活人,隐凤谷呈现着从未有过的萧条。

虽然尹恬儿与二哥尹欢一向不和,但这并不代表她对隐凤谷毫无感情,毕竟这是她生于此长于此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而如今隐凤谷却毁于一旦,她如何能不伤感?

尹恬儿在隐凤谷仔细寻找了一遍,没有见到尹欢、石敢当、歌舒长空的尸体,这才稍稍心定,心中猜测他们会去了什么地方?又为什么要离开隐凤谷?是为了追杀对手,还是被迫逃亡?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尹恬儿随后也离开了隐凤谷。隐凤谷已毁灭了,留下除了徒增伤悲之外,还能有什么作为?而且尹恬儿仍是希望能知道父亲、二哥的下落,尽管她对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的矛盾、复杂。

尹恬儿离开隐凤谷的时间,其实与战传说、石敢当、爻意一行人离开隐凤谷的时间相距不远,可以说是战传说等人前脚刚出隐凤谷,尹恬儿就出了石殿。

所以,当尹恬儿离开隐凤谷时,竟被惊怖流弟子候了个正着。事实上,这些惊怖流的人本是守候战传说一干人的,但却被战传说以诈兵之计吓得不敢露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传说、爻意他们扬长而去,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徒呼奈何。

还没等他们由隐身处撤走,尹恬儿就出现了。

因为受战传说的诈兵之计的影响,这几名惊怖流弟子已分不清对方的虚实了,虽然见尹恬儿是独自一人离开隐凤谷,但他们一时也不敢有贸然之举,只恐这又是战传说等人施出的诱敌之计。

这也难怪,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别有蹊跷,尹恬儿又为何不与战传说等人一起离开,而非要一人独行?

心中这么自作聪明地想着,但又不甘就此放弃,眼见尹恬儿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孤身独行,哪怕就是明知可能会有危险,他们也忍不住既可以立功请赏,又能饱餐美色的双重诱惑。

所以,这一次,他们“冒险”跟踪尹恬儿,当跟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时,结果他们惊喜地发现尹恬儿的确是落单一人,并不是战传说等人有意安排。

惊怖流弟子欣喜若狂,这才毫无顾忌地现身拦截尹恬儿。

尹恬儿的修为并不高,因为她一出生,歌舒长空就进入了地下冰殿,没能向她传授武学,她的武学还是大哥尹缟所授,但尹缟英年早逝,之后尹恬儿与尹欢不睦,自然不可能愿意自尹欢那儿习练武学。如此一来,尹恬儿的修为与她隐凤谷谷主胞妹的身份就颇有些不相称。

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对付六名如虎似狼的惊怖流弟子,眼看就要遭受凌辱之时,妩月正好路过,见此情形,便出手相救。妩月既然已是内丹宗宗主,六名普通的惊怖流弟子如何是其对手?很快就抱头鼠窜而逃。

妩月救下尹恬儿后,提出护送她回家,但尹恬儿却说已无家可归,并如实告诉了妩月自己的身份——妩月也是女子,又对她有恩,她当然不会有什么顾忌。

妩月听罢,便提出如果尹恬儿愿意,可以随她入内丹宗,甚至还可以收其为徒。尹恬儿一直不知道石敢当的真实身份,当然更不知道妩月与石敢当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知道内丹宗本属于玄流,玄流乃正道,由玄流分离出来的内丹宗自然也是正道。至于尹恬儿也曾听说的玄流三宗之间的争斗,在她看来,这只是内部的纷争,并不影响内丹宗正道名门的性质,既然如此,那么暂时栖身于内丹宗也无不可。不过妩月提出可拜师的事,尹恬儿倒是婉拒了,而妩月也没有刻意勉强,只是让她再考虑考虑。

就这样,尹恬儿成了一名内丹宗的弟子,而且妩月对她似乎很偏爱,虽然入门不久,却常被妩月带在身边。这一次,尹恬儿随妩月到道宗,她没有料到会见到石敢当——进入内丹宗之后,她已听说过道宗昔日宗主是石敢当,但却没有将石敢当与她的“石爷爷”联系在一起。

这一次天机峰之行,对尹恬儿来说,可谓是事事出乎她的意料。

听完尹恬儿的述说,石敢当略作沉吟之后,道:“你对以后有何打算?是否还留在内丹宗?”

尹恬儿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内丹宗对尹恬儿来说,的确只是权宜之策,否则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将会朝不保夕,至少惊怖流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但难道从此就这般在内丹宗一直生活下去吗?

这似乎也不是尹恬儿所愿意的。她已习惯了隐凤谷的生活,忽然成了内丹宗弟子,还真的很不适应。

石敢当道:“你想不想设法找到你的父亲及二哥?”

尹恬儿沉默了片刻,出乎石敢当意料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石敢当吃了一惊!尹恬儿不欲寻找尹欢尚属正常,因为他们兄妹本就不睦,但尹恬儿对她的父亲歌舒长空的感情却一直不错的,这次为何却一反常态,竟连父亲的下落也不欲知道?照理,尹恬儿并不会知道歌舒长空与尹欢之间的种种恩怨,更不知道歌舒长空曾不择手段地对付尹欢,那就没有理由突然对歌舒长空态度有很大变化啊?!

尹恬儿又一次缓缓摇头,神色有些暗淡。

石敢当心头隐隐一痛,心道:“这孩子一定是发现了一些什么,她现在的性情与以前颇为不同,变得沉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但我倒宁可她依旧是从前那个直率中带点刁蛮的丫头。”口中道:“也是,要找他们父子二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若是哪天你突然想去寻找他们,石爷爷希望你去见陈籍,他一定可以帮你。对了,陈籍的真正名字叫战传说。”

其实石敢当自己都不知道尹欢、歌舒长空如今是否还活着。在坐忘城中,他们父子二人拼死一战双双受伤后,尹欢突然被人带走,而后已伤得难以下床走动的歌舒长空又突然离奇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生死如何,实难定言。当然,歌舒长空神志尽复以及尹欢投奔灵族一事,石敢当也不知情,所以在石敢当看来,尹欢因为仇恨歌舒长空,应该不会如何善待尹恬儿,而歌舒长空双臂尽废,又神志全失,自保尚且困难,尹恬儿就是找到他,父女二人也只会是相互拖累。

所以,石敢当其实也并不希望尹恬儿去找尹欢、歌舒长空,他之所以提出这件事,其实就是为了让尹恬儿有朝一日去见战传说。他相信只有战传说才会真心地帮助尹恬儿,甚至比尹欢、歌舒长空都更可靠。这仅是因为石敢当信任战传说的人品,也是因为石敢当对战传说的修为很有信心。

尹恬儿却不知石敢当的更深用意,她对是否要寻找父亲与兄长的下落真的不十分在意,所以石敢当这么说时,她也只是出于礼节地应承道:“恬儿记下了。”

石敢当自是能看出尹恬儿的心灰意冷,心头暗叹一声。

尹恬儿道:“无论如何,石爷爷一定要对他们说出天瑞重现所在的方位、位置,真的也罢,假的也罢,否则,若是石爷爷有什么不测,恬儿将会内疚一生。”

尹恬儿不知道石敢当早已抱有必死之心。他已明白,妩月之所以以种种手段对付道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他的怨恨。正如她所言,只要他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肯停止对道宗的破坏,换而言之,那岂非等于说只要他一死,妩月自然也就罢休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念头,石敢当才明知妩月所给的的确是剧毒之物,也将之服下了。死亡,本就是他所愿意达到的目的,又还会惧怕什么?

石敢当正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时,忽闻下方传来道宗示警的响声,不由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绝对不会想到,这示警声,会是因为术宗宗主弘咒而起。

……

道宗在天机峰设下了三道防线以拒敌,但第一、第二道防线被术宗宗主轻易逾越,守在第三道防线上的皆是道宗的精锐,当然不会让弘咒轻易逾越,及时封挡。

而示警之声直到弘咒已抵达第三防线时才响起,足见弘咒来势之快疾绝伦。

第一、第二道防线的道宗弟子地位相对较低,而弘咒又来速奇快,竟没有一人能阻挡其脚步!但第三道防线则是不同,守在这儿的都是地位辈分相对较高的人,他们不但止住了弘咒前进的步伐,更识出了他的身份,一时皆震动莫名。

在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如白中贻一样,是被蓝倾城完全控制的心腹,自然就知道蓝倾城与弘咒的关系,并不是如表面上那样水火不容,而是暗中勾结;但也有一部分道宗弟子对此根本不知情。所以,那些知道内幕的人此刻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对弘咒出手。

道宗、内丹宗、术宗三宗宗主之间有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联系,但对外甚至对自己的手下,他们仍是刻意掩盖这件事,正因为如此,妩月在天机峰出现时,才一直以面纱掩藏真面目,加上有蓝倾城亲自出面掩饰,并无几人知道妩月在天机峰出现。妩月的面纱,也只是在密室中与石敢当相对时才摘下,离开清晏坛之前又重新蒙上了。

但弘咒却与妩月不同,他竟根本未作任何伪饰,就那么显山露水地独自一人直闯天机峰,一望可知他是有恃无恐。这也等于给那些蓝倾城的心腹出了一道难题,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

反倒是弘咒从容不迫,仿佛这儿不是天机峰,而是他的青虹谷。弘咒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道宗弟子,从容若定地道:“本宗主此来是为见蓝宗主有要事商议,你们不必紧张。”

“我们宗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一月前,术宗的人伏击我们道宗的兄弟,将九名道宗弟子的武功全废了,今日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就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一脸色黝黑的道宗弟子极为不忿地喝骂道。

“他们是试图打探我术宗的消息,本宗主才让人伏击他们,给他们一点教训的。”

“胡说!术宗背弃玄流宗旨,步入邪道,休得将我道宗也一并污蔑了,我们道宗所属决不会做那种偷鸡摸狗之事!”

若是照此争执下去,道宗与术宗只怕争执个三天三夜也争执不清,两宗交恶多年,你争我斗,用尽了手段,其中的枝枝节节、是是非非,谁也不可能分得明明白白。

但这种争执却又是不可避免的。这么多年来,三宗之间虽然常有争战,但谁也不愿摆出一副好战的姿态,而是一心要让人感到自己这一宗是为了玄流大业而不得不战,所以相互的指责与辩解是不可避免的。每一宗都希望通过指责对方使对方在道义上陷于孤立,而自己这一宗则由此抬高地位。

所以,三宗之间的争夺交战,与一般的门派之争又有些不同。譬如说就算三宗之中有一宗的力量达到了足以消灭其他任何一宗的地步,这一宗也绝对不会将另一宗斩草除根,这不是实力不济,而是因为一旦这么做了,那就会背负心狠手辣的恶名,恐怕自己内部马上就会开始分裂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在一统三宗、光大玄流的旗帜下进行。既然是要光大玄流,又怎能一味杀戮?

正基于这样的原因,道宗的人截下弘咒之后,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先义正词严地指责对方,追究其责。

可是,这对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的弘咒其实是毫无作用的。他冷笑一声,道:“本宗主今日只身前来,你们也不敢让本宗主见蓝宗主?”

“欺人太甚!竟敢在天机峰这般目中无人!”立即有人暴怒大喝,“无须再与他多说了,他既然敢上天机峰,我们就敢取他性命!”

“全都给我退下!你们如此吵吵嚷嚷,倒真让人感到我们道宗是在虚张声势了。”

众人的身后忽然传来道宗宗主蓝倾城的声音。

回头望去,只见蓝倾城正阴沉着脸,显得很是不悦,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但却很难看出他的不悦是针对弘咒的强闯天机峰,还是因为众道宗弟子的反应。

无论是哪一种,不少道宗弟子看在眼里,心头都很不是滋味,忖道:“弘咒这老贼独闯天机峰尚且神情自若,宗主你在天机峰,怎么反而不如他气定神闲?若是让外人看到了,岂不是笑话我道宗?”

蓝倾城目光落在了弘咒身上,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事可以商议?”

弘咒不答反问:“你害怕了?”

蓝倾城一动不动地望着弘咒,倏然哈哈笑道:“本宗主不想让人说我倚仗人多势众,你若有事商议,本宗主可以与你单独相对,如何?”

不知为何,众人忽觉得蓝倾城笑得很是牵强。对于其中原因,蓝倾城的心腹能知大概。

弘咒面无表情地道:“本宗主没有理由不愿意。”

他那目空一切的神态,让不少道宗弟子恨得牙痒痒,一心只盼宗主蓝倾城与之谈崩了,就可将他杀于天机峰。

……

蓝倾城果真让道宗弟子——包括他的亲信都止于清晏坛外,只让弘咒一人随他进了元辰堂,元辰堂与清晏坛不同,清晏坛是决不允许外人轻易涉足的,妩月虽然破例了,但那是在不为外人所知的情况下。

元辰堂的大门轰然关闭后,堂内就只剩下了蓝倾城与弘咒。

不,还有妩月。

轻缓的脚步声中,妩月自元辰堂侧门的一条通道内走了出来。

本决不应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的三宗宗主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天机峰元辰堂!

无论如何,这都有些不同寻常,这也让三宗之间延绵不断的冲突争夺显得有些可笑。

弘咒背负双手,以倨傲的神情望着蓝倾城道:“石敢当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分明是对自己的下属才会有的口吻,若是不知情者见术宗宗主这么对道宗宗主说话,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弘咒的年纪比蓝倾城大不了几岁,但蓝倾城显得格外年轻,而他颇显老态,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还大,加上这倨傲的神情,看起来就如同长辈在向晚辈问话。

而蓝倾城此刻连那份阴郁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脸的恭逊与卑微,他道:“弘宗主放心,石敢当当然还在我掌握之中。”

弘咒扫了妩月一眼,继续对蓝倾城道:“他有没有说出天残在什么地方?”

蓝倾城道:“石敢当的确不知道天残在什么地方。”

弘咒冷冷一笑,道:“是吗?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已用尽了一切手段,石敢当对道宗弟子十分爱护,如果以道宗弟子的性命相要挟,他都没有说出天残所在,那他一定真的不知天残的下落了——会不会是此人其实根本不存在?”

弘咒断然道:“这绝无可能!”顿了顿,又道,“你无计可施,我却还有手段让他开口,带我去见他!”

“这……石敢当此刻正在观天台。”蓝倾城道。

“观天台?据我所知,观天台只有一平台,空无一物,他在那里做什么?”弘咒已有不悦之色。

“是本宗主让他到观天台的。”妩月终于开口了。

弘咒双眼渐渐眯起,似笑非笑地道:“法门元尊称你我二人之间,谁能先寻到天残,就支持谁一统三宗,重建玄流,而寻找天残的最有用的线索就在石敢当的身上。但本宗主却想不明白你让石敢当去观天台有何用意,难道要查出天残所在?”

妩月道:“这就不是你所需要操心的了!”

弘咒寒声道:“本宗主只怕有人要暗中借机放走石敢当。”

妩月大笑道:“可笑!若不是我说出一个与石敢当有关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有谁能断定自己定有对付石敢当的把握?更没有机会追查什么线索!弘宗主,该如何对付石敢当,其实与你毫无关系,你若能比我早一步找到天残,我自会依照前约去做,但若是因为你而破坏了我的计划,无法找到天残,看你如何面对元尊!”

弘咒哈哈一笑道:“本宗主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但你恐怕没有料到本宗主已知道石敢当是你昔日的情人吧?你与石敢当既然有这一层关系,我岂能不防?”

无论是妩月,还是蓝倾城,都大吃一惊。妩月在与石敢当交往时,在武界根本默默无闻,而且石敢当当时也不是道宗宗主,又是从来不喜张扬的性格,加上他们共处的时间其实极少,否则也不会有两个有情人不得不分道扬镳的事发生。妩月自进入内丹宗之后,更是决不可能对他人提起这件往事,照理,是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当弘咒说破这一点时,妩月吃惊非小。

而妩月虽然曾把石敢当武学修为的一个致命弱点告诉了蓝倾城,但却并没有告诉蓝倾城是如何得知的,加上如今从容貌上看,石敢当与妩月也确实毫不匹配了,所以蓝倾城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事实上,又有几人会想到今日内丹宗宗主与昔日道宗宗主之间,竟会有这一层联系?

蓝倾城本还是将信将疑,但看妩月的神情变化,却又可推知弘咒所言非假。

弘咒一下子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他进一步摊开底牌:“为防万一,元尊让本宗前来将石敢当带去青虹谷,有元尊‘天下令’在此,谅你们也不敢不遵!”

他的手中果真赫然有代表法门元尊旨意的“天下令”!

妩月一下子呆住了。

“好不奇怪,为何有了示警之声,却又迟迟不见动静?”石敢当大惑不解地道。

“石爷爷还是放不下道宗?”尹恬儿道。

“道宗是成百上千的道宗弟子的道宗,而不是蓝倾城一人的道宗。”石敢当道,其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但石爷爷应该能够看出,道宗因为蓝倾城的缘故,已经暗中屈服于内丹宗了。”

石敢当摇了摇头,道:“不!就算屈服了,屈服的也只是蓝倾城,而不是道宗!”也许在感情上,他是永远不会承认这个事实的,尽管他已经由白中贻口中得知道宗已有不少人被蓝倾城牢牢操纵,不得不与蓝倾城上了同一条贼船。

尹恬儿催促道:“石爷爷,你还是尽早把天瑞可能出现的方位告诉他们吧。休说他们未必能得到天瑞,就算能够得到,也应该不会造成什么祸害啊。”

她在清晏坛亲耳听妩月说毒物在一个时辰后会发作,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所以心中万分焦急。

石敢当一时没有回答,她忍不住又道:“石爷爷不是说,天瑞的归宿自有天意,那石爷爷说出来之后,天瑞就算真的落入他们手中,也许这本就是天意啊。”

石敢当笑了笑,接道:“你这种说法,倒真的有趣得很。”

他异乎寻常的轻描淡写、谈笑风生反倒让尹恬儿惴惴不安,总有不祥之感。

正在这时,下面忽然传来兵刃相击声以及呼喊声,打断了尹恬儿的思绪。

石敢当皱了皱眉,有了担忧之色,正如尹恬儿所言,他终是放不下道宗的事。起初他还克制着自己不去理会那嘈杂的声音,但金铁交鸣声越来越密集,看样子冲突是愈演愈烈。石敢当再也忍不住了,对尹恬儿道:“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联系方才的示警声,石敢当自是猜测有外敌攻入了天机峰。由声音分辨,地点与观天台很近,也许就在三百六十级石梯之下,那岂非等于说对手很强劲很有实力?否则决不可能这么快就长驱直达峰顶。

尹恬儿乃内丹宗之人,石敢当当然要让她留在这儿,即使有面纱掩饰,他仍是担心万一被道宗的人识出她是内丹宗的人,就危险了。蓝倾城屈服于内丹宗,也只是在暗地里,大部分普通道宗弟子对此并不知情。

但尹恬儿又怎会放心石敢当?他的体内可是还有用不了多久就将发作的剧毒。最终石敢当拗不过尹恬儿,答应了尹恬儿,同时叮嘱她一定要注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尹恬儿一一答应了。

石敢当与尹恬儿沿石梯而下,刚行至石梯最下方,便听得有人大声喝道:“宗主有令,未得他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观天台!”

斜刺里有火光亮出,只见两名道宗弟子挑着灯笼出现在前方。两人都很年轻,一高一胖,神情之间既有年轻人的朝气,又有难免的蛮撞强横,他们当然知道石敢当昔日的身份,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有意要做出一副冷峻的模样。这几乎是每个年轻人的通病,对于前辈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或是推崇至极,或是刻意不屑一顾,却很少有人能平和地对待前辈。石敢当沦为阶下囚是道宗上下皆知的事,所以这两名道宗年轻弟子当然不能对石敢当推崇有加了,剩下的唯一可能自然是刻意不屑一顾了。

石敢当看着两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心头隐隐一痛。他当然知道蓝倾城为什么会安排两个年轻人而不是岁数大些的道宗弟子守在这儿,蓝倾城知道真正能有效困住石敢当的,绝对不是武学,而是别的。

定了定神,石敢当道:“厮杀声为何而起?”他的言语神情很平和,但平和之中却自有宗师风范,让人不能不起肃然之心,尤其是辈分资历都低他一大截的年轻弟子。

硬撑起来的不屑一切一下子就瓦解了,两名道宗年轻弟子相视了一眼,其中那高个子道:“有……有几位……几位想见你,被栾师叔几人挡住了……”

那人说到“栾师叔”时,石敢当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五短身材、阔口阔脸的人的形象,此人名为栾大。栾大应该比已经自杀的白中贻大上几岁,不难猜知这栾大如今应与白中贻一样,是蓝倾城的心腹。

“看来,自从自己被蓝倾城在宴席中猝然发难困于清晏坛之后,道宗的确有人一直想将我救出。”石敢当心头不无感慨。

石敢当想了想,对那两人道:“是蓝倾城让你们守在这儿的?”

“是宗主吩咐的。”宗主两字,咬得很重。

石敢当淡淡一笑,道:“你们自忖能够困得住我吗?”

二人一怔,呆了呆,方肃然道:“宗主之命,我们誓死全力以赴便是!”神色变得有些警惕了。

石敢当喟然一叹,仰首叹道:“蓝倾城啊蓝倾城,你明知老夫决不忍心对付道宗弟子,所以可以毫无顾忌……”

“嘿嘿,仅凭几句话就想收买人心?”忽闻有人冷笑,随后便见一矮胖老者自拐角处慢慢走出,气定神闲,目光投向石敢当这边,边走边道,“你可以不顾道宗大局安稳,悄然离开道宗,一去二十载,你就是道宗最大的叛逆者!根本没有权力再对道宗的事妄加指点!”

“是鄂师兄……”出现在石敢当面前的人,论辈分,石敢当该称他为师兄,名为鄂蟾。此人右手残缺二指,这事与石敢当有关联。

原来,当年鄂蟾在同一辈的道宗弟子中,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当他得知宗主之位即将传与石敢当时,心中很是不忿,所以就私下里纠结了一些同门,要坏石敢当的好事。

没想到他还没能有什么举动,事情就败露,石敢当的师父——也就是当时的道宗宗主尧师虽然没有加以惩罚,但鄂蟾的师父,亦即石敢当的一位师伯却一怒之下,令鄂蟾自斩右手二指。

虽然这只是外伤,但鄂蟾的兵器是剑,自斩右手二指之后,就再也无法用剑了,所以这种惩罚也不能说不重。

鄂蟾自斩二指之后,几乎就成了半个废人,从此变得规矩了许多,石敢当成为宗主之后,他再也没有给石敢当添乱。

现在,比石敢当高一辈分的人,都已作古了,鄂蟾就是道宗年岁最大的人,不过表面看起来却并不比石敢当更苍老。

“将宗主之位传给你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你与令师都是道宗的罪人!”鄂蟾年岁大了,火气反而也大了,目光咄咄逼人。

“不错!我的确有愧于道宗,但真正有罪者却是另有他人,便是蓝倾城!鄂师兄,我石敢当有罪,可以一死以谢道宗上下,但我希望在死之前,能让诸位知道蓝倾城的真面目,他已将整个道宗出卖!”

鄂蟾哈哈大笑,笑罢方道:“我知道你是不甘心失去宗主的位置,才恶言中伤蓝宗主,你以为现在还有人会信你的话吗?不错,是有几个顽冥不化的人还想追随你,但他们只是螳臂当车!”

说到这儿,他一指身后,道:“你听吧,一切都很平静,想要见你的人都已被制伏,他们违抗蓝宗主之令,会遭到严惩。石敢当,你根本已回天无力!”

那边的金铁交鸣声果然静了下来,鄂蟾所说的也多半属实。蓝倾城在道宗已是只手遮天,有谁能够拨开重重迷雾?

石敢当这时才意识到没有能够阻止白中贻自杀是件多么遗憾的事情,若是能够阻止白中贻,让他把真相揭穿那该多好。

石敢当实在不明白,白中贻既然不怕死亡,为什么却不敢面对蓝倾城?

而眼前的鄂蟾究竟是被蓝倾城蒙在鼓里,还是早已知道蓝倾城已屈服于术宗这件事?

鄂蟾慢慢地向石敢当走近,沉声道:“你不是说要以死向道宗上下谢罪吗?真是让人佩服!现在你就可以做到了,怎吗?又改变主意舍不得死了?来人!把那些想见他们的老宗主的家伙带过来,让他们见识见识他们的老宗主是如何的贪生怕死,口是心非!”

一阵吵嚷喝骂声中,只见有五名年岁较大的道宗弟子被坚韧无比的牛皮绳捆绑着,在几名比他们年轻许多的道宗弟子的推搡下,出现在石敢当面前,那五人无不是浑身浴血。

石敢当目光在五人身上一一扫过,每一张面孔都依稀熟悉,但二十载过去了,他们已不再年轻。

当石敢当的目光与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心头一阵酸楚。照理,以这五人的年龄,在道宗应该有一定的地位了,但在石敢当刚回道宗的那次宴席上,石敢当没有见到这五人中的任何一人,由此可见他们一直备受蓝倾城压制,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至于他们为何被压制,自是不言而喻。

在推搡这五人的人当中,唯一一个不年轻的人就是栾大,二十年不见,他胖了些许,脸与口都显得更阔了,加上他那永远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让人有不适之感。

石敢当望着最左边的被缚之人,稍加辨认,道:“李儿百?”

那人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宗主,李儿百不能向你施礼,请恕罪!”声音低哑。

石敢当目光微向左侧,落在第二个人身上:“宋老生?”

宋老生的耳颊之间有一道伤痕,污血染红了他的半张脸,他龇牙咧嘴地笑了一笑,含糊不清地道:“难得宗主还记得我。”

“元栽?”

元栽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湿润了,却未开口。

“高山流?”

高山流形如铁塔,立在那儿,将他身后的人几乎全遮住了。他粗豪大声道:“让老宗主见笑了,我等本应该捆了蓝倾城那狗贼来见你,结果反而……”他重重地一跺脚,不再往下说了。

石敢当心头咯噔了一下,猛然由高山流的话中领悟到:也许像高山流这些人并非没有察觉到蓝倾城投靠术宗,只是势单,无力反抗而已,否则他们再如何对蓝倾城不满,也不至于直呼其为“狗贼”。

而且从这五人身上的伤势来看,这哪像是同门之争?分明是在以性命相搏!

看来,蓝倾城一直以来只是顾忌不知石敢当的下落,如今石敢当已被控制,他已可以索性摘下假面具,对宗内反对他的人扬起屠刀了。

石敢当目光落在了最左侧的,也是受伤最重的那人脸上,良久方认出此人,因为此人变化太大了,不仅仅因为年龄上的变化,而是某种精神、灵魂深处的变化。此人名为侯厘,曾是出了名的乐观豁达,但此时石敢当却在他身上看到了看破一切的冷漠。

“是侯厘吧?”石敢当道。

侯厘淡淡地点了点头,与其他四人的激动相比,他的冷漠很不寻常。谁也看不透他既然为了见石敢当而不惜与蓝倾城反目,为何见到石敢当时却又如此冷漠。

石敢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错,就算你不回道宗,我们迟早也是要与蓝倾城拼个你死我活的,因为他早已沦为术宗、内丹宗的走狗!”说话的是侯厘。

果然如此!道宗内部果然有人早已知晓了这一内幕,而不是像石敢当最初所猜测的那样:道宗上下都被蒙蔽着。

或许,石敢当回到道宗,只是促使这一场冲突提早到来而已。而从结果来看,反对蓝倾城的力量对蓝倾城根本构不成威胁。

那岂非等于说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虽然石敢当先师——尧师曾说只有三宗合一,重立玄流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那么道宗最终就应该在玄流重立时消失,但内丹宗、术宗以这种决不光明正大的方式吞并道宗,就算最后他们愿意建立玄流,那么玄流的性质也必然蜕变了。

石敢当忽然有些后悔了。

让他后悔的是不该轻易地服下妩月所给的毒物,当时他的确打算以死化解妩月对道宗的仇恨。现在,他才明白,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他的死非但不能解除今日道宗之厄,反而会让那些对道宗心怀叵测的人更肆行无忌!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像是五脏六腑在抽搐一般。

石敢当猛地意识到一个时辰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心中不由倏然一沉。

他的神色变化落入在一旁的尹恬儿的眼中,尹恬儿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切中,她不顾一切地道:“带我去见蓝倾城!”

众人齐齐一怔!

在天机峰上,竟然有人敢直呼蓝倾城的名字!

在场的人当中,不少人已见到尹恬儿、妩月一起与蓝倾城出入,蓝倾城不许任何人过问她们的身份,自然就无人过问。此时尹恬儿的一声断喝,让所有人都懵住了,不知眼前这个看起来应该很年轻的女子是什么来头,难道真的是一个连宗主蓝倾城也惹不起的人?

鄂蟾干咳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我家宗主?”

连鄂蟾自己都觉这话问得不尴不尬,对方乃一介年纪轻轻的女子,可以在天机峰重地自由出入,而自己身为道宗最年长者,却是在这种时候还不知对方的来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尹恬儿也真是急了,她就是要虚张声势,迫使这些人不得不带她去见蓝倾城。当然,她见蓝倾城的目的自是为了见妩月,求妩月给石敢当解药,甚至在心中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石敢当不肯开口,那么她就假称石敢当已经告诉了她天瑞重现所在的方位,以此先骗得解药。

于是尹恬儿冷笑一声道:“本小姐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们问!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依我的吩咐去做,若是耽误了事,你们谁也担当不起!”

她本就是隐凤谷谷主的妹妹,平日就已经习惯了驱使手下的人,这时的气势,显得底气十足,倒真让人拿捏不定。

但鄂蟾毕竟是道宗长者,他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正要发怒,栾大已快步走至他的身边,附耳对鄂蟾低声说了几句。

鄂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憋着的怒气全都吐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极为不情愿地一挥手,道:“你们领她去见宗主吧。”

看样子,那栾大很机敏,多半已经看出尹恬儿是内丹宗或术宗的人了。

尹恬儿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石……石敢当的性命留着还有用,你们谁也不得轻举妄动!”她倒见好就收了,心头暗道:“石爷爷对不住了,我只能称你老人家名讳一次了。”

石敢当百感交集地望着尹恬儿在一道宗年轻弟子的带领下离去了,他虽然很为尹恬儿担心,但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开口叮嘱尹恬儿。

尹恬儿一离去,鄂蟾便望着石敢当冷声笑道:“你的性命当然不能就此了结,但我却要让你吃点苦头,以泄我断指之恨!”

断指之仇,鄂蟾一直念念不忘。

话音未落,他已倏然踏步而入,“铮……”的一声轻响,寒光一闪,他的左手已多出了一柄剑,剑如惊电游龙,快捷无匹地刺向石敢当的腹胸部几处要害。

右手两指被断,他竟重新练成了左手剑法!

对于道宗的诸般武学,石敢当都有所了解,但鄂蟾此时所使出的剑法与道宗的剑法显然有些不同,似是而非,比道宗的剑法更为直接狠辣,想必是鄂蟾自己对道宗的剑法作了某些变动,以适应他的左手,而他易改剑法是在右手断指、心怀怨愤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间将心中的暴戾之气也融入了剑法当中。

石敢当知道鄂蟾在自己同辈人当中,是颇有天赋的,否则鄂蟾也不会对他继位宗主的事那般耿耿于怀。因此,此刻面对鄂蟾的左手剑法出击,石敢当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封挡。

鄂蟾一剑既出,便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浪高过一浪的无俦剑气声势骇人,杀机重重,鄂蟾恨不能一下子将石敢当捅成蜂窝。

斗转星移之间,石敢当已被迫得一退再退,身后就是三百六十级石梯。

百密一疏,石敢当以肉掌对付老而弥坚的鄂蟾,又因为对鄂蟾断指一事多少有些内疚,所以出手有所保留,结果一不留神,左臂已然中了一剑。

鄂蟾右手两指断了之后,竟能将左手剑法修炼到这等境界,实是不易,不知为此花费了他多少心血。可以说鄂蟾是负气而练左手剑的,心中怨气所指,自然是石敢当。换而言之,如果不是心中有对石敢当的怨恨,他的左手剑也许就根本无法达到这等境界,怨与恨是他唯一的动力所在。

苦练近三十载的左手剑,今日终于有机会面对期待已久的发泄对象,鄂蟾的剑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石敢当又被迫退下了几步石阶,两足踏过处,石阶断碎,足见他此刻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鄂蟾大喝道:“我要证实论德论才,你都根本不配做道宗宗主!”

冷剑一沉倏扬,剑气啸声骇人,气势如虹,竟然又攀升至更高境界,万点寒芒充斥了石敢当身侧的每一寸空间,似要将石敢当顷刻吞噬。

石敢当被迫全速后掠,勉强脱身后,不得不祭起“星移七神诀”!

双掌互叠,浩然真气瞬间催发至惊人境界,阴阳太极的图形浮现于石敢当的身前。

“星移七神诀”是唯有道宗宗主方能修炼的绝学,石敢当祭起“星移七神诀”,却更让鄂蟾愤怒!他冷笑一声:“石敢当,让你这样的人拥有星移七神诀,实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纵是如此,我也一样要击败你!”

郁积近三十载的怨气使此时的鄂蟾几近疯狂,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长者风范。

……

与此同时,尹恬儿刚离开石敢当不久,走不多远,就见有两人正向这边而来,虽然在夜色中,但却很容易看出其中一人是妩月。

这时尹恬儿也听到了身后剑气排空之声,本是进退两难,乍见妩月,可谓大喜过望。

还没等她开口,妩月已先道:“你为何没有跟随石敢当?”明显的责备语气。

尹恬儿一转念,便撒谎道:“有人要杀他,我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急着来见宗主。”

她心想现在你们还想知道天瑞重现在何处,定不会让石爷爷有性命之危的。

果然,蓝倾城道:“快去看看。”显得很是焦虑。

尹恬儿却不知道,妩月、蓝倾城此来,是要带石敢当去术宗青虹谷的。

三人刚刚赶至,便听得金铁断碎声与痛呼声同时响起,尹恬儿心中一喜,她知道石敢当没有用剑。

转过拐角处,果见鄂蟾颓然跌落地上,他的剑已寸断,败于石敢当对他的打击极大,他所受的伤其实并不十分重,但精神上的打击却使他脸如死灰。

几乎就在妩月、蓝倾城、尹恬儿一行三人出现的那一刻,击败了鄂蟾的石敢当忽然踉跄了一下,似乎在竭力稳住身形,但终还是一头栽倒,顺着石梯一路滚下。

尹恬儿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脑中嗡嗡作响,耳边隐约听到妩月的声音:

“不好!他妄动真气,体内毒素提前发作了!”

尹恬儿脸色煞白如纸,若不是有面纱遮挡,谁都能看出她的异常。尹恬儿竭力让自己平静些,但她的声音仍是不可避免地颤抖:“宗主……快救他!他……他已经知道天瑞重现所在方位,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出!”

“来不及了,解药只能是在毒发之前服下才有效,因为此毒太过霸道,一旦毒发,毙命只在顷刻间,现在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勾祸”二字,对乐土人来说,所代表的就是死亡、血腥、恐怖。

当马车内的人说出“勾祸”二字时,刹那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笼罩了全场,让人顿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同时,丝丝寒气慢慢地渗入了场中众人的心中。

一个早已被世人认定必死无疑的狂魔竟然再度不可思议的重现,仅仅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感到莫名的震撼。

难道,勾祸真的是不死之魔,将永远如同可怕的咒念般一直困扰着乐土,让乐土不得安宁?

小野西楼最先回过神来,抢先掠上了马车,稳稳地立于马车车顶,哀邪、断红颜、扶青衣也相继掠上,攀附于马车车身上。

另外几名千岛盟人刚一接近,便觉有强大气劲排山倒海般压来,大骇之下,急忙抽身而退。

“你——们——只——配——掩——护——其——他——人——退——却!”

说话间,那匹马长嘶一声,已奋蹄而起,根本不需调转,径直向前疾冲而去。

“休想走脱!”

天司危、天司杀几乎同时大喝,自两个不同的方向掠向马车,全力拦阻。

“轰……”的一声,马车已冲过了街对面的房屋,就如先前战传说所见到的那样,虽然马车过处柱折梁断,但却是四向激飞,根本无法落在车身上,自然也就伤不了小野西楼等人。

天司危与小野西楼全力一拼之下,已受了不轻的伤,这导致他扑向马车时,面对横飞直撞的断梁折柱,竟无法做到从容进退,不得不稍缓去势,暂作回避。

天司杀却是不同,他凌厉而进,断梁残柱根本无法及身。

天司杀所用的兵器名为“惊魔”。正如它的名字本身就予人以力量感一样,它是一件重达一百七十一斤的兵器,其形状更像是一把长柄的大铁锤,一头大一头小,粗大的一端布满了尖刺。

这么一件庞然大物若是在一般人手中,恐怕就有些不相称了。但对于高大雄伟至极的天司杀来说,却反而让人感到只有这样的兵器才与他相配。

看样子,他的确是奉冥皇之命而来的,因为平时天司杀很少将他的惊魔带在身边,毕竟这件兵器太引人注目了,若是时刻带着它在禅都巡行,岂非不能营造天下安宁太平的氛围?

天司杀与天司危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他的职权是掌管禅都内的刑杀,听起来似乎比地司杀更风光,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因为禅都多位高权重之人,就算表面上没有什么权势,但七拐八弯的也许就与某个有权有势的人扯上了关系,所以,天司杀要在禅都杀一个人,比地司杀在禅都之外杀人就多了不少顾忌。

而今日对付千岛盟则不同,天司杀可以毫无顾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所以,天司杀甫一出手,便祭出了他四大杀招之“万魔伏诛”,惊魔以千军辟易之势横扫过去,势如雷霆,惊魔过处,断木残砖纷纷粉碎飘洒,其情形着实骇人。

但马车去势之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即使是在宽阔大道上奔驰,也难以达到这样的速度。天司杀毕竟来迟了一步,未曾亲眼见到马车摧枯拉朽般冲至这边时的情形,所以他对形势的估计就有了偏差,威力无穷的“万魔伏诛”竟然落空。

虽然未击中目标,却产生了极大的破坏力,无俦气劲与马车冲撞形成的破坏力合作一处,产生了更可怕的毁灭力量,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屋宇齐齐轰然坍倒,尘埃四起,气浪席卷过去,又有不少火把熄灭了,但天色却并未因此而变暗多少,原来此时天已开始渐渐地放亮了。

天司杀的视野暂时被阻挡了。

也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似乎有人在他的身侧掠过,天司杀心道:“莫非是地司命?抑或是皇影武士荒缺?”闪念之时,他已只能望见那人的背影了,看背影,应该很年轻,那么就不会是地司命,而皇影武士荒缺所用的兵器是极富标志性的奇长无比的一杆金枪,一眼可辨,此人也不会是荒缺——天司杀不由疑惑了。

天司杀所见到的人是战传说!

无论从哪方面看,战传说也不愿让勾祸及千岛盟的人就这样离去。

一掌震飞一根正向自己倒射过来的木柱时,战传说倏觉一股无比强大的杀机突然袭来,这杀机对他的心灵压力之大,甚至超越了先前他面对千岛盟大盟司的压力!

根本没有任何细思的余地,战传说立时祭起“无咎剑道”的守势“刚柔相摩少过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第一时间布下了滴水不渗的防守。

但“滴水不渗”只是理论上,或者说只是在面对不是太强的对手时。而这一次,“刚柔相摩少过道”却没有能够让战传说全身而退,他不是用眼睛看到,而是用感觉“看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竟不可思议地破入“刚柔相摩少过道”织成的剑网中,准确无比地击向剑身平展的那一面。

一定是对方的气势太盛,其凌厉绝霸的杀机对战传说的感观乃至灵魂都形成了极大的冲击,以至于战传说的肉眼虽然没有能够分辨清楚对方的攻势,反而却凭感觉感受到了。

但——虽然捕捉到了这一幕,战传说却有无法抗拒、无法回避的感觉,仿佛无论自己的速度再如何的快,却无法阻止对方所想做的任何事。

这实是一种要命的感觉!

而事情的发展证实了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只听“当……”的一声暴响,战传说只觉右臂一麻,手中之剑已然断碎。

性命悬于一线!

生命的本能在最危险的时刻蓦然爆发,炁兵“长相思”在第一时间蓦然出现于战传说的左手,银芒乍现,剑出如电,反向暴刺。

招式简单得无以复加。

但炁化“长相思”的出现本就是绝对无法预料的,就算是临阵经验再丰富的对手,也绝对不可能想到对方手中一件兵器被毁,会凭空再多出另一件更具威力的兵器!

一只手掌已挨上了战传说的后背要害处,却不得不因为战传说那有如神助般不可思议的一剑而后撤!

战传说与对手同时闷哼一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跌飞。

有血腥之气散开!

战传说那超乎想象的一剑已然奏效。

但战传说也不好受,那一掌虽然没有完全击实,但凛冽掌风仍是透体而入,战传说只觉喉头一甜,好不容易才将一口逆血重新咽回。

就这么一耽搁,那辆马车竟已自视野中消失了,屋坍房倾的局面已然结束,待战传说站稳之时,见到了此生他见过的最奇异的人!

虽然天色昏暗,却可以看见那人裸露着的肌肤发出幽亮的如金属一般的光泽,让人觉得这绝对不像是活人之躯,而应是一尊金属质地的雕像。战传说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进入那座神秘古庙时,所见到的神秘人物,但眼前此人与那人又有所不同,那人只是面部肌肤异常,而眼前此人却恰恰相反,他的手、足、颈虽然匪夷所思地泛着金属的光泽,但面部肌肤还算有点正常。

当然,所谓的“正常”,也只是与他的其他部位相比不至于太诡异,但与正常人相比,却是过于苍白,苍白得泛着淡淡的绿色,让人不由要怀疑他的体内所流淌的,一定不是血液,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应是一个怪异得近乎滑稽的人。

但此刻战传说却一点好笑的感觉也没有,相反,却是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悸。

这一切,皆是因为对方那决不平凡的眼睛!

不是简单的残忍,也不是冷漠,不是轻藐——而是糅合了残忍、冷漠、轻藐而成的超越生死的神秘力量,他的眼神会让人感到如果说死神可以操纵一切的命运是一句真理,但在他这儿却将被彻底地颠覆。因为他的无比顽强的生命力及意志力,使他似乎可以超越死神。

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可以让整个乐土风云变色的九极神教教主勾祸? M4KHQX3t+/9r13Tvr027A8ZLS4EeLN3/elUNzczNpc/3qgbCUDnqmhH4VwhewT6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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