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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护城之战

顺利下山后,战传说隐身于山脚下的一片灌木之后,窥视着卜城人马。

但见夜色下,隐约可见方圆五里之内扎着大大小小营帐有上百个,营帐是依战斗队形排列而成,中央三座最大的营帐显然是中军所在,一切号令由此传出。而其他各营帐则环绕中军排列成六花瓣形,彼此间相距百十步,每个营帐外二十步一哨。在各营帐之间又有流动警戒之人,携旗鼓信号。最后,在整个营地的最外围又有几队骑士穿梭巡察,看样子整个营地的人马总数应在五千人以上。但此时偌大的营地中除了巡察骑士的马蹄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口令声外,竟是十分肃静,就连在营帐外燃起篝火围坐的人也是身携兵刃,井然有序,与方才战传说在驰道上所见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战传说虽然不谙兵术,却也能感受到如此扎营可谓是滴水不漏,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袭击都难以形成明显的冲击,卜城人马定可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有效有序的抵抗!

这让战传说暗暗吃惊。

他的惊讶一方面是因为他看出卜城的统兵者决不简单!坐忘城与此人对抗,压力更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的防范如此严密,与驰道行进时的毫不设防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而这种截然不同的局面却同样是出现在卜城人马的身上,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

战传说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玄机,但要看破其中玄机,却非战传说所能做到。他悄然隐伏在暗处暗自苦恼,虽然如今他的武道修为已至绝高境界,但此时想要在这千军万马中探得卜城人马的虚实及战略意图,却让他大有无处下手之感,徒负一身武道修为也无济于事。

焦虑中,原先被他忽略了的饥饿感竟也爬上心头,他记起自到“无言渡”之后,折腾了大半天都粒米未进,而随身带着的干粮却都在坐骑上。

偏偏这时候从营地那边又飘来阵阵香气,大概是卜城人开始用餐了。

战传说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搜肠刮肚地思索计策。

就在他思索着是偷偷俘虏卜城人盘问还是寻机潜进中军这两者之间犹豫不决时,忽见卜城大营的西北角突有火光冲天而起,随即警号四起!战传说不由大吃一惊,心道:“难道有人抢在我之前动手了?欲借纵火引起混乱的机会有所图谋?”

这场大火的确吸引了卜城人马的注意力,借着火光的映照,战传说看到近处也有人向西北角飞奔而去。

战传说想到无论是否有他人纵火作乱,至少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不可不加以利用。思及此处,他正待有所行动时,猛然间发现就在与自己相距不过百步的地方有一团黑影闪现,且是向自己这边而来,黑影所在的位置已在卜城人警戒范围之外。

战传说颇为纳闷,不知这黑影怎么可能突然毫无征兆地进入自己的视野。乍一看,那不像是人影,因为在这种场合,不会出现那么矮的人,但当战传说定神细看时,却发现那的确是一个人影,只是有意躬低身子,有时甚至是伏地前行罢了。

“他一定不是卜城的人!”战传说看清黑影是一个向自己这边悄然潜来的人的身影时,心里闪过第一个念头:“莫非西北角的大火就与此人有关?”

心念甫起,倏闻“嗖嗖嗖……”一阵箭矢破空声突然响起,十几点火光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后,相继落在了那黑影的四周,顿时形成了一个将黑影包围其中的火圈。

原来方才射出的皆是浸有极具燃烧性的燃油火箭。

战传说这时可以将那黑影完全看清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此人装束与他在驰道上见到的卜城人马完全相同,十几支突然飞至的燃烧的箭矢显然让此人吓了一跳,本能地站直了身躯,这是一个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

未等这中年男子作出更多的反应,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人影,就像是从地底下倏然出现的幽灵一般,显得有些突兀。十数人迅速纠集成大半个包围圈,向中年男子包抄而至,其中一人大喝道:“乌统领还是请留步吧!”

话中虽有一个“请”字,但语气却近乎呵斥。

消瘦的中年男子先是以极快的速度向战传说这边疾冲过来,但只冲出十余步,又是“嗖嗖嗖……”一阵箭矢破空声响起,十几道火光划空而过,齐齐落在中年男子身前十步远的地方,犹如一堵小小的火墙,虽然它并不能直接阻挡人,但其威慑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这些火箭是直接射向中年男子,恐怕他早已成了一只刺猬了。

中年男子的身形戛然而止,并缓缓转过身子,正面迎向追击他的人。

身影闪动,顷刻间中年男子已在十余人的包围之中。

只听得中年男子道:“单尉不问青红皂白,以箭矢相向,未免欺人太甚!”

战传说听出这些人皆属卜城,若卜城军制与坐忘城相似,那么在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两人地位相当高。这消瘦的中年男子被称做“乌统领”,也许其地位与昆吾、慎独相近,而被称做“单尉”者的地位与坐忘城四大尉将相仿。

“没想到卜城内部竟然不合,相较之下,坐忘城上下一心,在士气方面倒占了优势。”战传说心中暗自寻思着。

单尉冷笑一声:“你为何独自一人离开大营?嘿嘿……其原因恐怕说不清吧?”

中年男子镇定地道:“方才我见一人向这边飞窜而来,便怀疑会不会是与大营西北角失火有关,因为时间紧迫,不容我告知他人,独自一人紧追而来,没想到却被你无端拦阻,让那人从容脱身而去。若此人真的是纵火者,那单尉在城主面前恐怕无法开脱罪责了!”

此人明明在说谎,其言语却如此镇定自若,让战传说为之一愕!他有些不安地忖道:“若那些人信了他的话,而进山搜查,那自己恐怕就要暴露了,到时岂非要弄假成真,被当做就是纵火者?虽然他们未必困得住我,但届时却也不可能有机会窥探大营虚实了……”

心中转念间,只听得单尉哈哈一笑,不屑地道:“乌代,你见风使舵应付自如的功夫的确让人佩服!不过,若是我告诉你那大火其实是城主的有意安排,你又作如何想?”

战传说又是一震!

“你竟诋毁城主,真是胆大包天!”中年男子乌代喝道。但连战传说都听出他说这话时已完全没有了原先的从容,而显得色厉内荏。

“城主早就怀疑你与千岛盟有染,只是一直没有真凭实据而已。此次我卜城出动万余人马,却号称三万,千岛盟闻讯必会以为卜城城中空虚。他们一直贼心不死,定会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十有八九会乘机攻袭卜城,而且在时间上只会早不会迟,因为千岛盟要抢在卜城与坐忘城一战结束之前行动。为求快速,千岛盟的准备必然不够充分,而事实上我卜城亦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十分空虚,到时他们将非但一无所获,而且必会遭受致命打击!你乃暗中效命千岛盟的内奸,自是恨不得马上把真相告之千岛盟!但城主早已作了部署,你的身边始终有人相伴,根本没有机会脱身,直到今日,城主估计千岛盟大概已起程进发卜城了,他才设下计谋让你主动暴露。城主神机妙算,果不出他所料,你一见大营起火,就立即悄然离营……嘿嘿,早在卜城,城主就可以取你的性命,但当时若杀了你,恐怕会引起千岛盟的怀疑,所以才让你苟活至今日!”

战传说在暗处把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他不曾料到那场大火竟是卜城城主下令烧的,期间的扑朔迷离让战传说大为咋舌。

而此事居然还牵涉千岛盟,更是让他吃惊不已。

这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卜城与坐忘城之间迫在眉睫的一战,原来,这一战的后果不仅仅是成百上千的人员伤亡,而且还关系着整个乐土的安危。

若单尉所言属实,那么卜城城主也可谓是一个足智多谋且能顾全大局的人物,战传说在下意识中对卜城城主有了莫名的好感。

当然,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好感,事实上战传说除了曾听说过卜城城主有个奇特的名字——落木四之外,对其他就是一无所知了。

本来战传说对卜城的内讧还有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心理,现在却已截然不同,他迫切想知道有关千岛盟内奸的事是真是假。

只听得那被围在当中的中年男子乌代苦笑一声,道:“这只是因为我平时与二城主走得太近,城主心生不满,想借机除去我罢了。单尉,无论如何,我乌代也自知是乐土人,怎会与千岛盟有染?退一万步来说,千岛盟不过弹丸之地,远不如乐土繁华锦绣,能给予我什么好处,值得我为他们卖命?城主与二城主不合,我等身处夹缝中,迟早会有灾祸……”

话音未了,忽然被一个生硬而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你本还有活命的机会的,可你不该有辱我千岛盟!”

说话者赫然不是战传说眼前的任何一个人!

战传说脑中“嗡”的一声,只觉有热血上涌,心中飞速闪念:“此事竟真的与千岛盟有关,甚至他们的人已在左近……”

“锒铛”!兵刃脱鞘声响成一片,寒刃闪烁如秋水。

那面目消瘦的中年男子乌代则以扭曲变形的声音大声呼叫道:“大盟司救小的一命!”

战传说心中暗叹一声,忖道:“此人真是罪该万死!”

一道人影如巨鹏般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掠过苍凉的夜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与卜城人马相距数丈远的地方,背向战传说这边而立。

战传说由此人的身法窥出其修为已高至不可思议之境,心头一凛,忙将自己的呼吸调至又细又匀。

此神秘人物出现后,本是围在中年男子乌代南侧的几个人就是背向着此人了,显然众人对此人也是极为忌惮,不得不撤开包围圈,正面迎着那神秘人物。

此神秘人物身材并不高,甚至比场中所有人都要矮上少许,袍袖无比宽大,但自他周身所透发出的霸杀气势却让人根本不会感到他身材的矮小,相反,感受到的是居下临上的凛冽威严!

强大无匹的气势充斥了天地间的每一寸空间。

月淡星稀,秋风萧瑟。

战传说的心头忽然泛起一丝寒意。

甚至,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时快时慢,无形无质不可捉摸的威严使他心中无比郁闷,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呼叫。

这让战传说惊骇不已!

就算是面对灵使这等级别的高手,战传说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眼前此人,其武学修为竟比灵使更为可怕?!

乌代像是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大声道:“你们说得不错,我乌代的确一直暗中效命于千岛盟,你们若以为凭借雕虫小技就可以改变最终被千岛盟征服的命运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今日,要断送性命的将是你们而不是我乌代!”

此人的厚颜无耻让战传说大开眼界,他这才明白当一个人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之后,就再没有什么话不能说,没有什么事不敢做了。

对于乌代的叫嚣,谁也没有说话。

十八名卜城人如此。

那神秘人物亦是如此。

而这时大营那边已有更多的人向这边赶来,其中包括一队巡察的骑士。与此同时,西北角的大火早已扑灭,显然,大营那边并未知道这边的局势已发生了变化,还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乌代忽然从双方的沉默中感到一股不祥的气息,他猛地转身,以极为复杂的神情面对神秘人。

“只要是为千岛盟效命的,就算是一条狗,本大盟司也不会让它死在外人手中,但狗不该对着主人嘶叫,哪怕是在背地里也不行!千岛盟是天照神的子民,天照神是至高无上的神,他的子民与他一样,可以接受任何挑战,却不能忍受任何污辱!你为了保全微不足道的性命,竟污辱千岛盟,我不能不以天照神的名义,宣判你的死罪!”

虽然光线暗淡,但战传说仍是能感知乌代极度的绝望与惊怖,甚至于他的身子在那一刹那似乎都小了一圈。

无形无质、不可捉摸的肃杀之气突然弥漫开来。

虽然无形无质,但每个人都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它轻而易举地渗入了每一个人的灵魂中。

“不——”

乌代的尖叫声十分突兀,就像是一把钝刀生生划破夜的沉寂:“大盟司,你不能杀我!小的还有许多关于卜城的秘密要禀报大盟司……”

他的双膝一屈,身子猛地向前倾倒,竟像是向大盟司跪地求饶。

但,就在双膝即将着地的那一刹那,乌代右手寒光一闪,已多出了一把弯刀,森寒刃芒如水银泻地般向大盟司下盘奔泻而去,攻势突如其来,而且绝对的快捷无伦!以他的刀法,与其“统领”身份可谓是相得益彰,却偏偏自甘沦落,让人扼腕慨叹。

战传说心中叹道:“白白辜负了一身好刀法……”

乌代乃完全绝望后所做的最后一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大盟司之间的差距,所以在出其不意发起袭击时,竟不顾自己后背空门大露,一心只求能重创大盟司。

显然,他亦自知绝对胜不了大盟司,但他对大盟司将他无情抛弃之恨,远甚于对卜城人的怨愤,在知道自己已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竟欲以性命为代价,只求能重伤大盟司。

大盟司身形未移,宽大得不成比例的袍袖倏然扬起,如乌云般卷向乌代,声势骇人!

乌代连人带刀皆隐没于这片“乌云”之中。

惊心动魄的兵器断折声、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让人毛骨悚然。

袍袖再扬之时,一团黑影被高高抛起,升至最高点后,复又无力地坠落,“噗……”的一声闷响,坠落地上,无声无息。

这时,更多的卜城人马已执火把赶至,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火把映照下,赫然可见那黑影竟是乌代的尸体!只是他的整个身躯已完全变形,就像是被大力生生震碎了全身的骨骼后再将他全力挤压,此时已无从分辨他的四肢头颅,也说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口,因为尸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流血,不少关节处露出森森白骨,而弯刀已断成数十块碎片,深深地扎入尸体中。

乌代死状如此可怖,让众卜城战士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无不是身经百战者,早已见惯了血腥与死亡,但此刻仍是难免有心惊肉跳之感。

被称做“单尉”的正是卜城双尉之一。卜城并非与坐忘城一样设有南北东西四尉,而仅设双尉,其职责与坐忘城四尉倒大致相同,不过因为仅有双尉,其权力范围无形中就比坐忘城四尉扩大了。

单问形貌文弱,年三旬六七,纵是兵发坐忘城,他仍是不改平时喜好,着一袭轻装,显得温文尔雅,颇有谦谦君子之风。

但熟悉卜城的人都知道,事实上单问乃卜城铁腕人物,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刚毅果决,事无巨细,皆能处理得稳妥得当,乃卜城城主落木四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

而惨死的乌代并非如战传说所想象的那样是落木四众侍卫的统领,而是卜城快马营的统领。这些年来,乐土战事最多的就是卜城,为了应付瞬间万变的战局,卜城城主落木四特意组建了专事收集、传递敌情的快马营,其行动之迅速非其他人马可比,但战斗力相对薄弱,而且常常因战势所需而分散快马营的力量。

单问与千岛盟对阵多年,如何不知大盟司在千岛盟中的地位是仅次于盟皇的第二号人物?但大盟司往日一直深居千岛盟内,极少抛头露面,单问也仅是久闻其名,而不曾相遇。没想到这次连大盟司也被惊动了,在远离千岛盟千里之外的乐土现身。

单问明知来者不善,却仍一拱手道:“大盟司乃千岛盟尊者,为何不自顾身份,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

一番话似褒实讽,暗藏锋机。

大盟司傲然一笑,道:“乐土本就属于天照神及天照神的子民,本大盟司乃天照大神心灵之子,涉足乐土,只是先其他千万天照神子民一步故地重游而已。”

单问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心灵之子!单某早就听说过千岛盟盟皇一心图谋乐土,野心勃勃,但却并非千岛盟中对此事最为热衷者,千岛盟最乐此不疲者就是所谓的天照神心灵之子大盟司,今日看来,果然不虚!”

“难道你竟怀疑天照神的子民是遵循大神旨意,光复乐土?”大盟司的语气生硬而冷峻。

单问摇了摇头,正色道:“单某从来就不是怀疑这一点,而是绝——不——相——信!”

大盟司的眼神深处有精光倏闪!

随即他的嘴角处浮现出一抹毫无暖意而只会让人感到心寒的笑意:“一个将死之人,他信或是不信,都是轻如鸿毛,微不足道。”

狂傲至目中无人的霸杀气势在言语中显露无遗。

单问脸上没有丝毫愤怒之色,而是变得凝重至极!此时的愤怒毫无益处,反而会让自己分神,而面对大盟司这样的高手,任何分神所带来的都将是致命的后果!

单问之所以能成为卜城的中流砥柱,实非偶然,如此稳健的心境,并非人人都能达到。

他的一个并不明显的手势立即让其余的卜城战士心领神会,迅速后撤出一段距离。其中随单问一起追逐乌代的十二人乃卜城战士中一等好手,而且人人箭法精湛,追随单问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退开之后,这十二人如往日一样,予单问以最直接的支持,在外围形成了第一层包围圈。同时,早有人将千岛盟大盟司闯营的消息飞报大营。

扑灭西北角的大火后,大营本已恢复肃静,得悉此讯,大营中号角声再起,一时间营中燃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大营照得亮如白昼。但卜城战士并未贸然出击,而是严加防守,大营东、北、南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一列列持盾战士,数以百计的持盾战士紧密无间地组成了一道捍卫大营的坚固防线。久经沙场的卜城战士将盾的形状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改进,最终形成了今日这种乐土独一无二的神行破敌盾。神行破敌盾以坚铁铸成,中部有凸背棱,这样在承受重兵器打击时可以消解部分力道,与寻常长方形铁盾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神行破敌盾的下端一尺高部位处呈内凹的梯形,这样就减轻了铁盾的重量,更利于实战。而敌方的攻击对于地面以下一尺左右的高度是不会有任何有效的攻击的,只要盾的总高度不变,其防御能力相去无几。

仅仅由神行破敌盾便可以看出卜城战士的确是富有实战经验的。

在持盾战士后面,是两倍于持盾战士的持矛战士,所持之矛为短矛,主要用于投掷而非近身搏杀,由于卜城人将短矛矛头打制得短而尖,其穿刺力便更接近枪了。

不知为何,大营在东、北、南三个方向都严阵以待之际,偏偏正对着坐忘城的西向却未加防范,其中原委,实是难以捉摸。

对卜城大营的兴师动众,千岛盟大盟司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他以十分奇特的手势自腰间缓缓抽出一件兵器。

当兵器独有的寒芒闪掣着众人的视线时,众人都有些意外,在此之前,谁也没有看出大盟司佩有兵刃,也许是因为他过于宽大的衣袍的遮掩之故。

他的手中是一把略带弧度的刀,从形状上看,与千岛盟最常见的刀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由刀身透发的凌厉杀机使刀身似乎平添了让人难以正视的光芒。

千岛盟人性情多张扬好战,富有攻击性,一旦心存战意,便力争主动出击,纵是大盟司乃千岛盟万众心目中尊崇无比的人物,且对这一战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但他仍是抢先亮出了自己的兵器,这在乐土人眼中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千岛盟的人看来,却丝毫不会觉得大盟司有失身份。

大盟司缓缓举刀上扬。

无形刀气也随之不断攀升,越来越强大的凛冽刀气如潮水般向四周弥漫开来,予人以生命即将绝断于刀下的感觉。众卜城战士只觉呼吸顿滞,竭力强撑着方没有骇然而退。

单问一寸一寸地将腰间的剑拔出,动作缓慢无比,仿佛他的剑已被锈住了。他的衣衫猎猎飞扬,使本就显得文弱的身躯更像是随时都会乘风飘去。

场中每一个人都清楚此时单问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事实让,单问早已知道自己绝难与大盟司匹敌,仅凭大盟司那傲视万物的气势就足以窥出这一点。但单问更知道自己不能不冒险迎上,这既关系着卜城万众人的士气,也关系着卜城的尊严!乌代乃为千岛盟效命的内奸,结果却不是死在卜城人手上,而是被千岛盟的人所杀,这本就使卜城人脸上无光,若是再让大盟司在卜城千军万马中从容进退而未遭遇任何拦截,那即是卜城的奇耻大辱,也必将使卜城战士士气大挫。

单问所希望的只是能够败得体面一些,他是卜城的铁腕人物,行事之雷厉风行让卜城人既敬且畏,但这并不等于说他是一个鲁莽狂妄、不自量力的人。

而此刻,单问忽然觉得纵然自己仅求败得体面恐怕也难以实现。

虽然大盟司仅仅是将刀扬起,却使单问感到死神从来没有与自己如此接近,他深信只要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那把刀就将无情地穿透自己的躯体。

他的心脏似乎也感受到了潜在的致命威胁,开始剧烈地收缩,这使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锵……”剑,终于脱鞘,剑在破空拔出的那一刹那,剑尖与剑鞘鞘内的摩擦声竟也清晰入耳。

那一瞬间,大盟司的刀亦正好扬至最高点。

刀芒一闪,向单问纵向长劈而至!

看似并不繁杂的一刀竟让人心生无可抵御之感。

单问只感到在这一刀之下,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彻底封死。他,已别无选择!

双手环抱剑柄,急速踏前,步伐略斜,由此使腰身爆发极大的侧旋之力,最终力道汇于剑身,剑如匹练般横封而出,因其速快不可言,竟在虚空留下大片短暂的光幕。

正是卜城战士再熟悉不过的“问鼎剑法”!

单问看似文弱,但他的“问鼎剑法”所取的却不是灵巧飘逸,而是大开大合,刚猛绝伦,与他的性情颇为暗合。往日单问与敌血战之际,一旦施展出霸道的“问鼎剑法”,其迅猛刚烈、一往无回的气势总是能让卜城战士士气大振!

此时,场上众人却再也没有这种感觉。

眼看刀剑即将全力相接的那一刹那,刀影倏然一幻!

单问的剑忽然失去了目标,倾力一剑竟然是斩于虚空。

单问心中大骇,他无法相信这可怕的事实,他的剑与对方的刀相距本仅有半寸之微,纵然对方刀法再如何高明,除非撤刀变向,否则决不可能完全避过他的剑!

但这种本决不可能的情况却已成了事实,仿佛大盟司手中的刀只具有形体,却不具有实质。

单问刚感到剑势走空的同一刹那,一道寒光已不可思议地穿过剑幕,闪电般直奔他的面门。

本亦属不凡的“问鼎剑法”此时竟显得千疮百孔,笨拙无比,可见大盟司修为之高,更在单问想象之外。

回剑封挡已是不可能,刀虽未及体,但无坚不摧的刀气却已划开单问眉心处的肌肤!

但鲜血却一时并未渗出。

单问全速倒掠!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这种选择却又是何其无奈。

大盟司的刀如同无法摆脱的魔咒,始终不曾再拉大与单问眉心处的距离。

单问隐约听到了周围一片刀剑出鞘声,但却又不甚真切,凭直觉,那一定是众卜城战士试图将他救下。

但单问却知道他们根本救不了自己,在大盟司的刀下,主宰人生死的已不再是命运,而是——

刀!

大盟司手中的刀!

单问甚至在大盟司的刀尚未逼体而入时,就已感受到了其冰凉与坚硬。

退势停止之时,便是单问殒命之时。

数道人影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朝大盟司扑至,其中更有一人竟直迎大盟司的刀锋!

单问心中一沉。

蓦闻几声闷哼,一道道血箭标射于夜空下,在虚空中交织成触目惊心的可怖情景,血腥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四名卜城战士不分先后地飞身跌出,跌出之时,已中刀身亡。

而单问终于寻得以四条性命换来的机会,横封一剑,“当……”的一声重重撞在大盟司的刀身上,他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道疯狂扑至,顿时连人带剑倒跌而出,胸口如受重锤闷击,难受无比。

但未等立稳脚跟,单问竟出人意料地再度径直直取大盟司,剑气如虹,声势不容小觑,显然他已是豁尽了全力!

单问不守反攻,连大盟司也颇有些意外,仓促间一刀斜劈而出,刀法拿捏得精准绝伦,妙至毫巅,单问的攻势已然被完全遏制,反而立时陷于苦苦防守之境。密如骤雨的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已在间不容发间攻守无数次。单问每次在内息紊乱未平的情况下立即反扑,几番硬撼之下,顿觉内家真力无以为继,剑势略为一缓,大盟司的刀已在第一时间捕捉良机,寒光一闪,单问只觉腹部一痛,已然被重重划了一刀。

单问斜斜飞身跌出!

大盟司一声冷哼,双腕疾翻,寒刀自身子右侧暴撩而出,无敌刀气倏然向前急速延伸。刀气过处,地面碎石飞扬,火星四射,如同一条飞速游窜的火龙,目标直指已被重创一刀的单问。

众卜城战士猛然发现单问飞身跌出的方向是与众人相距最远的方向,如此一来,众人就更难从大盟司刀下将单问救出了。

难道,单问之死真是上天注定?

冷风乍起!

一道决不比大盟司刀气逊色的强大气劲自斜刺里如电而出,拦截大盟司的必杀之刀!

“轰……”沉闷而惊心动魄的闷响声中,两股气劲悍然相击,顿时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力,以相会处为中心,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道纵横交错、四向延伸的裂痕。甚至三名不顾一切抢身而出,不肯放弃救单问机会的卜城战士在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横溢的气劲所伤。

但众人见单问再度避过一劫,不惊反喜!眼见单问已暂无危险,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最后关头救了单问。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年轻男子,身形伟岸,容貌俊朗,俊挺的鼻子使他隐隐有一股唯有在王者身上才会出现的尊贵神韵。他的前胸看样子在不久前刚受过伤,不过伤口十分特别,一时也无法看出是被何种兵器所伤。一柄寒刃如秋水的剑握于其手中,剑尖斜斜指向地面,在从容中透发出自信。

虽然众卜城战士下意识中已感到能救下单问的人不会是他们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但当他们见这种猜测的确是事实时,又不由都暗吃一惊,心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历?他为何会在大营周围出现?”

在大营周围先后出现两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高人,而他们事先却根本没有察觉,也难怪他们会吃惊了。

在最紧要关头救了单问一命的人正是战传说!

出手救人之前,连战传说自己也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出手救卜城的人,以至于出手之后,他心头竟一阵茫然,不过他亦知自己决不会后悔。

因为他与坐忘城有一定渊源,而且坐忘城之所以不得不走上与大冥乐土冥皇决裂这条路也是因他而起,所以战传说在对坐忘城充满感激之余,也早已在下意识中把自己视作了坐忘城的一部分,决心为挽救坐忘城的命运全力以赴。在即将面临生死决战的坐忘城与卜城之间,他的情感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坐忘城,而把卜城视作对手。此刻他之所以会在这儿出现,也是为了助坐忘城对付卜城。

但当乌代被逐、大盟司诛杀乌代等一系列变故在他眼前相继发生后,战传说的心里已是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突然意识到坐忘城纵然是无辜的,但卜城又何尝不是有其迫不得已之处?无论如何,他们能在奉冥皇之命而行的同时还不忘捍卫乐土的职责,就足以让战传说对卜城将士萌生尊敬。

直到这时,战传说才真正意识到坐忘城与卜城一战,无论孰赢孰输,其实最终都是失败者!

而后单问与大盟司一战时,战传说的内心自是偏向了单问。他记起当年父亲为了乐土安宁,与千异决战龙灵关的情形,一时只觉热血沸腾。

而事情的进展与战传说所愿意看到的恰恰相反,大盟司的武学修为绝对凌驾于单问之上,照此下去,单问的败亡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不仅如此,连其他卜城战士也将面临无法抗拒的杀戮。

不知不觉中,战传说的心弦已为单问、为卜城而绷得紧紧的。

但若仅凭这些,战传说也未必会出手相助,毕竟这与他的初衷似乎偏离太远了。

没想到在单问危难之际,众卜城战士明知必死无疑,仍不顾一切地拦阻大盟司,当四名卜城战士为大盟司举手投足间斩杀的那一刹那,战传说的灵魂被深深地触动了!

而后,他注意到了一个连众卜城战士也没有留意到的细节:当单问被重斩一刀,眼看就要跌飞而出的时候,他竟强自一错步伐,以自己最后的努力,使自己所跌出的方向不再是众卜城战士立足之地,而是离众卜城战士最远的方向,而这个方向,又恰好与战传说接近。

战传说心灵如遭电击!

他一眼看出单问的用心良苦:因为单问知道只要有一线希望,自己的属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大盟司杀他,但他们此举除了会牺牲更多的人之外,根本无济于事。单问不愿让更多的卜城战士为救自己而亡于大盟司的刀下,所以他凭借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道,为自己选择了一条绝路!

命运真是阴差阳错,单问为了不牵累他人而选择了一条绝路,没想到正是这一选择使他得救!

战传说明白单问的用意后,深深为之震撼。

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注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几乎未经更多的思索,战传说抛开了所有的杂念,及时出击,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挡住了大盟司志在必得的一刀!

他这最后的选择显得那么突兀,以至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显得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

但无论如何,当此刻战传说静下心来时,情绪仍显颇为复杂。

大盟司以惊疑的眼神打量着战传说,他难以相信挡下自己一刀的人竟如此年轻!

沉默了片刻,大盟司方道:“乌代的确该死,卜城有你这样的年轻高手却从未听他向千岛盟禀报过!”

战传说道:“我并非卜城之人。”

大盟司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的光芒。

而众卜城战士的神情则更为复杂。

战传说紧接着又道:“但我是乐土人。”

众卜城战士相互交换着眼神,显得既佩服又惊讶,而单问借此机会得以缓和喘息,有人欲上前为他包扎伤口,却被他一个严厉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他看了战传说一眼,道:“尊驾所说的话,让单某知道不必称谢,只需与你并肩作战!”

战传说见单问几乎半个身子都已被鲜血浸染,心头不由一热,故作轻松道:“单尉能孤身对敌,在下可不想让单尉一人专美,请单尉为我掠阵如何?”

单问如何不知战传说这么说的用意只是要让自己可以处理一下伤势?不过战传说既然能挡下大盟司的倾力一刀,就不会轻易败与大盟司,而自己伤势奇重,感觉几近虚脱,说是与战传说并肩而战,其实单单是血流不止也可以要了自己的命,休说能助战传说一臂之力,也许反而会连累战传说。

想到这儿,他不再坚强,道了声:“朋友小心了。”便退出数步。

战传说微微颔首,神情凝重,目光更是一直没有离开大盟司。

对于这一战,战传说实在没有丝毫取胜的把握,甚至无法预知自己能否在大盟司的刀下全身而退。与灵使一战留下的伤势让他的实力无形中打了折扣,再加上一日的奔波加上饥饿,使他颇感疲惫。

更重要的是,大盟司的修为又是如此可怕,甚至战传说心中不无悲壮地忖道:“若是今日我因为救卜城的人而战死于此,日后爻意、石前辈、殒城主他们得知此事,不知会如何想?”

大盟司正视着战传说,以他奇特而生硬的语调道:“自我涉足乐土以来,一直胜似闲庭信步,尚未遇到真正的高手,但愿你可以让我不再失望。”

战传说没有开口,只是展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意。

“好!”大盟司因战传说这自信的一笑而战意大炽,他低喝一声,寒刀乍起倏落,起落之间顿时予人以风起云涌之感。刀芒大炽,凌厉刀势以一往无回之势直卷向战传说,其势之盛,似可洞穿一切!

战传说目睹了大盟司与单问交战的整个过程,给他最大的感觉就是大盟司有着与其凌驾万众的身份不相称的攻击性,似乎在大盟司的武道理念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攻击!而这类性情的人几乎一无例外地十分自负狂傲,他们决不愿看到对方比自身更强于攻击!

所以,战传说决定暂取守势,若是与之对攻,定会激起大盟司更加强烈的战意,而战传说自忖若是毫无周旋余地地与对方正面相对,自己恐怕唯有败亡一途。

心念急转间,手上却丝毫没有闲着,“无咎剑道”之“刚柔相摩少过道”全力施为,刹那间在身侧布了一道光芒夺目、可张可弛的剑网!

“当……”大盟司的刀甫与摇光剑相接触,摇光剑立即顺势荡开,根本不与对方接实。大盟司脚下一错步,刀势已变,窥准一个空当,狠狠斜劈而入,但不知由何处闪现的一道剑影再度及时封阻,其机变幻化,竟不在大盟司之下!

如此一攻一守,在极短的瞬息间刀剑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经历了无数次撞击,让众卜城战士目眩神迷,既深深地陶醉期间,又感到心烦意乱,竟不堪强大的刀势剑势对他们心灵的无形冲击。

在冠绝天下的“无咎剑道”之前,大盟司一轮如迅雷惊电般的攻击竟然无功而返。

无数幻现的刀影倏然凝于一体,并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自重重剑网中抽身而出。

一直内心高悬的众卜城战士禁不住大声喝彩,为战传说能从容化解大盟司的攻击而喝彩。

而战传说此时却是有苦自知,为将“无咎剑道”的威力发挥至最高境界,他已是豁尽一切,全力催运,将自己的修为提至无以复加的境界,在大盟司一轮不容他有丝毫喘息机会的攻击下,虽然最终堪堪见招拆招,但却有种真力无以为继之感,整个身躯像是被抽干了精气元神,只剩下一个干瘪空洞的躯壳。

而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方才的策略其实是个错误,事实上无论自己是取守势还是攻势,对大盟司来说都没有本质的区别,只要未取得彻底的胜利,他的攻势都将是只强不弱。

大盟司的刀甫退即止,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后,已在第一时间反噬!他的双腕略略下压,手中的刀幻作一道寒光怒射而出,仿若那已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抹令战传说不可逆转的死亡之光!

大盟司的刀乍出之时,众人恍惚间竟心生错觉,只觉得整个世界在那一刹那已经历了一个轮回,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无限杀机的世界。

大盟司的身躯仿若被无形之物依托着一般,向前飞速滑进,给人的感觉就像他手中的刀非但有生命,而且有感知、有灵魂,是刀自身在向战传说挥出致命一击,而大盟司不过只是依附于刀上的“物”而已。

空前强大的气机透刀而出,给场中每一个人的心神都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使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将手中兵器紧握,神色紧张。

这一刀的最终目标——战传说此时所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单问的伤口已草草处理完毕,目睹这一刀,亦不由为战传说暗捏了一把冷汗。

战传说决定孤注一掷,以攻对攻!

“万象无法,法本寂灭,寂定于心,不昏不昧,万变随缘,天地可灭”!

“无咎剑道”中极具攻击力的“灭世道”倾力施出!

摇光剑划空而过,在虚空中留下一道毫无规则可循的轨迹,偏偏又让人感到其中包含某种至理玄妙,仿若这一剑与人世间某种不可逆违的规律暗中吻合,显得无懈可击。

众卜城战士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刀一剑同时施展的神技,心中情绪复杂至极。

那一刻,他们忽然明白在武道之中,有些东西也许是他们穷其一生也无法逾越的。

很少有人在大盟司如此凌厉一刀之下,还有勇气不守反攻,针锋相对,即使有,也会因为难以承受他凌然万物的刀势而未战先乱。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依旧保持了心境之清明,丝毫未受刀势的影响。

这让大盟司不能不为之吃惊。

他却不知,“止观随缘灭世道”的精义便在于只要心存一念,那么无论形势如何变化,都应将之视若过往云烟,不为之所动,让自己的心境成为剑的真正主人!

而“止观随缘灭世道”对战机的捕捉更是存于一念之间,就连战传说自身也无法对其预知。

“当……”摇光剑剑尖竟出人意料地正好与大盟司的刀尖相撞一起!

剑身一荡,立时贴着刀脊向内疾滑而下,剑与刀脊剧烈摩擦,火星四溅!对于大盟司、战传说这等级别的高手来说,生死胜败本就是存于一线之间,而此时双方的距离竟达到如此相近的地步,实是凶险无比。

观者的呼吸无不止于一瞬。

大盟司大喝一声,内力疾吐,刀身顿生强大的反震力,一下子将摇光剑震开。

战传说如一片毫无分量的轻羽般倏然飘升,剑势再变,借着居高临下之势,以“悟心无际天罗道”将大盟司紧紧地困于自己剑势笼罩的范围之内。

四下立时再度喝彩声如雷,众人莫不为战传说竟能在大盟司面前取得主动而欢欣鼓舞。

“无咎剑道”不落窠臼,奇想联翩,非常理所能揣度。

大盟司睥睨天下,一生当中不知会过多少高手,何尝有几次处于被动境地?!战传说却意欲以“无咎剑道”中的困敌剑式加之于他的身上,致使大盟司怒焰狂炽,一声穿破九霄云雾的长啸后,弯刀刀芒大炽,夺目光芒让人难以正视。大盟司自下而上暴撩一刀,刀气贯空,似将虚空斩裂!

在这饱含无限怒意的一刀之下,战传说的剑势难以支撑,应刃而溃散。

大盟司连人带刀冲破剑势笼罩的范围,冲天掠起,直抵超乎众人想象的高度,方高擎弯刀,凌空长劈而下。

刀破虚空,其速似已可追回流逝的时光,而刀身所凝集的大盟司的无上内力修为越聚越多,开始迸发出惊人的颤鸣声,整个刀身泛射的光芒亦越来越夺目,直至完全掩盖了刀本身!

在摄人心魄的刀鸣声中,刀气直迫战传说!夺目刀芒迅速拉近与战传说的距离,在与战传说相距只有一丈之时,本是银白色的刀芒在不断迸发直至无以复加之境,突然变成一片凄艳的火红色。

火红色的光芒由深转淡,刀身再度显现!

众卜城战士的神色突然显得惊愕无比,其神情如见鬼魅。

他们赫然发现红光淡去,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刀影竟是一柄弯如弦月、有着完美无缺的弧度的长刀——一柄具有吞天灭地的霸气的绝世之刀!

谁也无法明白眼前这一幕变化究竟是真是幻。

而战传说心中惊骇欲绝的感觉比其他任何人都强烈。

他也同样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更重要的是,他一眼就看出此时大盟司手中的兵器是天照刀无疑!

毕竟,天照刀曾对他的一生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当然千异就是以天照刀与他的父亲决战于龙灵关。而后,天照刀在小野西楼手中重现也给了战传说不小的震撼,天照刀的形状早已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何况,天照刀本身所具有的神韵霸气也决定了他人即使是刻意仿制,也是无法再另行铸造出一柄天照刀。他人所能模拟的只能是天照刀的形,而无法重铸天照刀的刀魂。

但此时战传说所见到的却分明是真正的天照刀的形象,它非但具有天照刀的形状,而且还具有天照刀的神韵。

但,天照刀不是在小野西楼手中吗?又怎会在大盟司手中出现?

如果说这一点还可以理解——小野西楼是千岛盟的圣武士,而大盟司是千岛盟地位仅次于盟皇的第二号人物,小野西楼将天照刀交于大盟司并非不可能——那么,大盟司身上本决不可能能藏有天照刀,天照刀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天照刀刀身颇长,就算大盟司的衣饰独特,能掩藏部分短小的兵器,却也决不可能掩藏得了天照刀!

而且,如天照刀这般霸道的兵器若是存在左近,以战传说如今的修为,不可能没有感应。何况,大盟司手中原有的兵器消失与天照刀的出现都是在同一瞬间,在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下,竟无一人看出他原有的兵器是如何消失的,而天照刀又是如何持于他的手中!

种种不可思议的突变予战传说的心神以极大的冲击,使他的心神在极短的瞬息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尽管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但却带给战传说以极大的威胁!

当他回过神来时,夺目刀芒已逼近至无可回避的范围内!

战传说的心猛地一沉。

他甚至无法察知自己作出了什么反应,便听得一声暴响,随即他的整个身躯便如断线风筝般被抛飞而出,直至十数丈开外方颓然坠地,竟再也无力起身!

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摇光剑这等不凡兵器竟被生生击碎,断成数截,一无例外地扎入了他的躯体中,将他整个身躯穿刺得触目惊心,鲜血不断地由数处伤口涌出,转眼间战传说已浑如血人!

面对大盟司,任何疏忽都将带来致命的后果,战传说也不例外。

战传说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已再无挽回局势的可能。

他以自己仅剩的生命力强自支撑着试图站起,刚刚略略站直身子,却又颓然半跪于地,鲜血很快就染透了他脚下的一方土地。

战传说吃力地抬起头,声音低缓嘶哑地道:“天照刀……怎会……在你……你的手中?!”

大盟司居高临下地望着战传说,冷笑一声,道:“本大盟司乃天照神心灵之子,等若天照神的化身,大神的精神早已深入我的灵魂,以大神那苍穹间最强大的精神,足以将任何平凡的兵器异化为大神最心仪的兵器!你所见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天照刀,而是异化成的天照刀!”

顿了顿,他接着又不屑地道:“当然,这其中的玄奥,根本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领悟的。”

战传说无力地苦笑着,不错,他的确对方才的经历难以置信,但它却偏偏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战传说的目光落在了大盟司手中的兵器上,若非大盟司有言在先,无论如何他也会坚信这一定是真正的天照刀!

只是,笼罩于此刀周围的淡红色的光芒暗示着此刀另有玄机,那淡红色的光芒予人以一种似真似幻的诡异感,不可捉摸。

这时,四名卜城战士迅速来到战传说身边,其中两人挡在战传说身前,而另外两人则试图将战传说扶起。他们已把战传说视作同仇敌忾的朋友,决不会对他的危险置之不理。

两人的手刚刚触及战传说的身子,倏觉着手处如触摸到被烧得通红的热铁,顿时忍不住齐齐一声惊呼,本能地将双手猛地缩回。

众人为之一怔,愕然相望。

没等那两人有所解释,大盟司已展开了杀戮!

挡在战传说身前的两人首当其冲,大盟司身影甫动,他们便猜知自己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目标,即刻抢先作出反应,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刀影闪电般迫至,两名卜城战士手中的兵器竟不能予对方以任何威胁,也未让对方缓上一缓,一个照面,刀芒便已直奔其中一人的胸膛,看上去就像是那人主动将自己的要害部位迎向大盟司的刀!

“噗……”的一声,刀芒没体而入,透其后背而出。

一拧身,刀芒挟着一缕血腥之气,顺势撞向另一个人横于胸前的铁矛!

“啊……”的一声痛呼,那人双手十指尽断,而手中的铁矛猛地向后反撞,一下子撞断了他的几根肋骨,铁矛打横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之躯中,五脏六腑顿时生生被挤压得破碎,七窍喷血,仰身便倒。

顷刻间两人已亡于大盟司的刀下!

“嗖嗖嗖……”惊人的破空声中,三杆长枪从不同的方向劲刺而至,一下子横在了大盟司与战传说之间。

大盟司哈哈一笑,冷酷地道:“谁也救不了他!”冷喝声中,他已以如鬼魅般的步伐一连踏进三步,从容避过了三杆长枪的交叉攻击,异化的天照刀一收一放,顺势翻腕一绞,立时将一杆长枪绞得脱手而飞,并直奔其同伴胸前刺去。

那人大吃一惊,仓促间急忙枪尖下压,振臂一扬,挥出一片夺目的枪花,奋力挡开奔胸而至的长枪。

但堪堪将长枪挡开,眼前一花,大盟司赫然与他已在咫尺之间,顿使他全身的血液似乎也一下子凝固了。

一道光弧扑面而至,仿若一束自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绽现的夺目阳光,显得格外刺眼,让人无法正视。

只是,这束阳光是冷的。

冰冷的阳光飞快地吻过他的咽喉,一颗人头高高抛飞。

另外两人一下子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向大盟司飞身扑至,三杆枪中唯一存留下来的那杆枪迸现万点寒星,如狂风暴雨般向大盟司暴扎而至,恨不能一下子将大盟司扎个透胸而过。

大盟司似乎有心要展示自己的绝世神技,他忽然刀交左手,右手向漫天枪影蓦然抓去,一把便扣住了枪身,内力一吐,长枪顿时如毒蛇般挣脱了主人的双手,并反向标射而出,枪尾猛地扎入其心脏,余力犹未消,带着业已殒命的死者跌飞出去。

而大盟司右手已化爪为拳,重重地击在失去了兵器之人的头顶上,整个头颅立时爆裂,失去了头颅的躯体如醉汉般蹒跚走了几步,方轰然倒下。

众卜城战士无一不是久经沙场之人,但目睹大盟司如此可怕的杀人手段,仍是不免心寒。

这时,无须单问或他人传讯,大营那边已察觉到情况不妙,更多的卜城战士奉命驰援,而且此时卜城城主落木四也终于被惊动了。

卜城战士同怀一志,誓死保护战传说!单问大声呼道:“我们不能让卜城的朋友在卜城大营外遭遇不测,否则那将是卜城的耻辱!”

大盟司极强的好胜心决定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更绝对不会放弃诛杀战传说的原定目标。但见他如狼入羊群,刀光闪过之处,卜城战士纷纷倒下,几乎大盟司每向战传说踏进一步,卜城战士都将付出生命的代价,纵横刀气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之气纠葛交织,尸体在战传说的眼前不断地累加、堆积,其情形惨烈无比。

战传说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为他而倒在了大盟司的刀下,他的心在流血,剧痛如割!肉体与心灵的双重剧痛使他的五官已扭曲得近乎狰狞。

方才欲扶他起身的两名卜城战士已死了,他们本来可以继续设法将战传说架扶开去,但当他们第一次的努力因为突然感受到战传说身子奇热无比而失败后,未等他们细想,大盟司已长驱直入,闪电般劈杀几人后,在他与战传说之间出现了空当,而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补上这一空当的就是他们两人,结果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大盟司攻袭而去!他们如愿以偿地滞缓了大盟司前进的速度,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前仆而后继,又有两名卜城战士扑向战传说,未等他们靠近战传说,却见战传说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因为过于迟缓而显得有些木讷可笑,像是有千万斤重荷压在他的身上一般,但同时这迟缓木讷的动作又让人感到其中蕴涵了某种力量,让人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战传说向前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了脚步。

正杀得兴起的大盟司一下子感觉到了!

不错,是感觉到,而非看到,至少,在未看到之前,他就已感觉到了异常。当战传说站起身来时,大盟司正好是侧身向着那边的,但他却立即感觉到有一双不容他忽视的仇恨的目光正望着他,让他心中立时升腾起不适之感。

一刀逼退三名卜城战士之后,大盟司猛然转身,目光正好与战传说的仇恨目光在虚空中相接,顿时予人以风云变色之感。

大盟司心头忽然“突突……”一阵狂跳。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大盟司既怒且惊,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距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人的目光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震撼。

他所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永不屈服的坚毅的眸子!

不可思议的是,战传说流失了那么多的鲜血,却没有使他脸色变得苍白,相反,此时他的脸色竟是一片赤红。

大盟司心头又掠过了一阵莫名的不安。

多少年来,大盟司凭借其超越芸芸众生的惊世修为,从来都是别人为他而震撼,为他而不安,而他自己早已忘记了不安的滋味,可万万没想到今日在面对这个已伤至如此严重的年轻人时,他竟再度品尝了不安的滋味。

这让大盟司很不解,也很不习惯!

众卜城战士似乎也为某种奇异的力量所震撼了,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对大盟司的攻击。

大盟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战传说身上,瞳孔渐渐收缩,其中的光芒却更亮,更摄人心魄。

就如同他手中的刀的锋芒。

大盟司心头重新浮现出了一个本已被他忽略了的疑问:在他一刀斩碎摇光剑,摇光剑反伤战传说自身时,他本以为战传说将必死无疑,数截断剑在他那浩瀚如海的气劲的撞击下,足以穿铁裂石,何况是战传说的血肉之躯?

但最终的结果却并非如大盟司所想象的那样断剑穿透战传说的身躯,使之立毙当场,而只是刺入其躯体,虽然使之重伤,却没有立即取其性命。

当时,大盟司心中就有些疑惑。

但疑云却只是在他心中一闪即过,而只是把它当做一种意外,一种巧合,既然战传说最终难免一死,又何必去费神计较其过程?

此时,战传说在重伤之后异乎寻常的肤色变化引起了大盟司的警惕,再联系先前两名卜城战士与战传说相触时异常的反应,大盟司隐隐感到有些蹊跷,而战传说一刻不死,就有可能酝成后患!

连大盟司自己都惊讶于何以对一个连站立都有些困难的人还如此戒备。

大盟司是一个自负倔傲之人,却并非是一个狂妄到无知之人,他有足够敏锐的判断力,能让他知道什么事是可以冒险的,什么事又是绝对不能冒险的。

比如现在,他就断定如果不及时取了战传说的性命,就将会是一个极大的错误,甚至是一个让他后悔一辈子的错误。

大盟司可以视卜城众战士的生命如草芥,可以无所顾忌,但狂妄只是他的表象,如果只有狂妄,他绝对不可能成为千岛盟地位仅次于盟皇的人物。

战传说正视着大盟司,吃力地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断断续续地道:“你我一战,不……死……不休,现在……还未分出……胜负……!”

大盟司气极反笑:“哈哈哈,你已成了一个废人,有什么资格与本大盟司论胜负?!既然你一心想要送死,我自会成全你!”

战传说嘶声道:“嘿嘿,恐怕……恐怕断送性命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大盟司的脸上笼起寒霜,他的容貌十分奇特,若是将五官的每一个器官分开来看,都很正常,与常人毫无区别,但当五官在组合成他的脸庞后,却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想到雕像,而雕像即使雕刻得再如何栩栩如生,仍是显得十分生硬,缺少人应有的七情六欲。正因为这个缘故,此时,大盟司脸泛怒意,反而让人看上去顺眼了些。

所有的人都因战传说的说法而暗吃一惊,不少人向战传说投去关切而疑惑的目光,单问刚要开口,却被战传说抢先阻止了:“我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而是有对付他的……绝对把握。咳咳咳……”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一阵咳嗽,像是很快就会喘不过气来。

但他的语气、眼神却让人感到他的确有足够的信心!一时间单问深深地疑惑了,不知对战传说所说之话是否应该相信。

在众人的目光下,战传说脚步蹒跚地向大盟司这边缓缓走来,断剑依然插在他的身上,纵然是无一截断剑刺中要害,此情此景也是极为惊心动魄,触目惊心。

大盟司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疑惑之色。

重挫战传说之后,其余的卜城战士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他只需以一半实力就足以进退自如,所向披靡。笼罩于他的兵器外的淡红色光芒也悄然褪去,渐渐地化为炫目银光,而银光也不断减弱,直至异化成的天照刀完全消失,刀以真实的面目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而此刻,当战传说缓缓向他走近时,他手中的刀再度迸现夺目的光芒,并且越来越耀眼。

由此足以看出大盟司虽然口中对战传说不屑一顾,而事实上战传说异常的神勇却已让他心生戒备,要全力以赴。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对战传说刮目相看。

也许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如战传说这样,在性命堪忧的情况下,还能予对手极大的心灵压力,而且,这个对手是千岛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已臻绝顶境界的大盟司。

单问眼看着战传说所走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血迹,几乎是一步一个血印,不觉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战传说一步步走近大盟司,大盟司持刀而立,刀身所泛射出的光芒已让人难以正视,强横刀气四溢而出,大盟司宽大的袍袖在刀气的拂动下猎猎飘舞。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连号角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消失了。

战传说终于在离大盟司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的举动——他忽然一下子将刺于腹部的一截断剑猛地抽出,紧握手中,断剑斜斜上指。

惊呼声只在众卜城战士心中响起!

一种奇异的力量使数百名卜城战士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只是屏息凝气地注视着战传说的一举一动。

大盟司目光倏然一跳,如同黑夜里突然蹿起的火苗。

这是连着剑柄的断剑,也是断开的几截断剑中最长的一截,连同剑柄约有一尺长。

换而言之,这也是刺入战传说躯体最深的一截断剑。

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一个声音——

“滴答……滴答……”

是断剑上的鲜血沿着断剑滴落后,溅落于战亡者手中兵器时所发出的声音,声音并不甚响,却深深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战传说手中的断剑缓缓扬起。

而他的目光却从大盟司的身上移开了,转而投向了无穷无尽的夜色,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就像是在深深地思索着与迫在眉睫的生死一战毫无关系的某件事物,神情也在不断地变幻,而整个身躯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开始不停地战栗,像是怕冷一般,唯有他那只握着断剑的右手凝然不动,让人感到这只手并不属于他所有,握得那么有力,似乎要将剑融入他的躯体中,融入他的生命里!

谁也不知道,此刻战传说正在悄然酝酿着一次惊人的反击!

此时他的疲倦与不堪一击其实都是假象,事实上,当他重伤倒地后,无法支撑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感到一股热流自体内升起,并迅速向全身蔓延,这股热流所过之处,使他重新充盈着生命力,因受伤失血而大量损耗的内力开始奇迹般地恢复。

对于这种变化,战传说已不再陌生。

他断定这一定是因为涅槃神珠的缘故,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先前为灵使所伤时,体内并没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他却不知这正是涅槃神珠内所蕴涵灵力的最独特之处,传说凤凰每隔五百年集香木自焚,在火中得以涅槃重生,而重生后的凤凰的羽翼会更美丽,它的鸣叫更嘹亮……

生命从消亡到重生,在重生中生命力变得更为强大——这,就是涅槃的力量。

所以,战传说被灵使所伤,因为伤得不重,故对他的体内变化微乎其微。而这一次,却因为他伤得极重,体内所蕴涵的涅槃神珠的灵力开始苏醒,并借助涅槃的力量使他的生命力不断地恢复、充盈,直至达到比原先更高的层次!

当然,这种攀升并非永无止境的,涅槃神珠所蕴涵的火凤宗开宗四老的灵力被不断消耗是促使战传说的生命力完成一次次蜕变、升华的源泉所在,当火凤宗开宗四老的灵力消耗殆尽时,纵然涅槃神珠本身的涅槃力量依然存在,却已成了无源之水,再也无法对战传说有所裨益。

不过,正如爻意所言,火凤宗开宗四老共同融合而成的力量无比强大,苍穹间几乎再无其他力量可以与之抗衡,若有朝一日战传说真的能在不断蜕变、升华中,借助涅槃的力量完全吸纳了火凤宗开宗四老的灵力,也许他已成了苍穹中的最强者,那时,涅槃神珠的灵力纵是枯竭了,对他也不会再有影响。

只是,这一过程是否真的能一帆风顺,直至达到完满的一天?

在隐凤谷时,战传说差点因为无法承受体内无限膨胀的内力而爆体身亡,所幸最终及时将此转嫁于劫域大劫主四大战将之一的哀将身上。日后,战传说又是否能完全承受那股惊世力量?而纵然融合了火凤宗开宗四老的力量后又是否真的可以无敌于苍穹?

种种疑问,也许谁也无从解释,这便决定了纵然因为机缘巧合,战传说与涅槃神珠结下了共体之缘,他今后的武道之路也并非一片平坦。

就是今日与千岛盟大盟司一战,若是大盟司加诸他身上的重创更严重些,那么战传说定然性命不保!而若连生命都已失去,那涅槃升华就根本无从谈起。

可以说,虽然这一次战传说因祸得福,但却十分侥幸。

大盟司当然不知这一点。

甚至战传说自身亦无从完全知悉其中的玄机。

他所在意的只是他拥有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大盟司一定不会料到他的攻击力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恢复。而这一点,正是战传说最大的优势所在。为了能最大限度地达到出其制胜的效果,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同时却又有意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自信,如此虚虚实实,真假莫辨,定可起到扰敌心神之效。

虽然生命力在奇迹般地恢复,但终非一时半刻便能恢复的。此刻真正激起战传说斗志的其实是一股空前强大的剑意,一股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剑意,仿若它早就存在于战传说的心中,却一直蛰伏着,只是在这一刻突然被唤醒罢了。

每一种不凡的剑法都有它与众不同的气势及精蕴,而不同的气势与精蕴便形成了不同的剑意,就如同每一把剑都有着区别于其他剑的光泽、纹路、弧线一样。

对战传说来说,他最熟悉的剑法自是“无咎剑道”。

但此刻他所感受到的却是与“无咎剑道”截然不同的剑意,这是一种与“无咎剑道”的剑势一样有着唯我独尊的王者霸气的剑意,但与“无咎剑道”的雍容宽厚不同,这股剑意有着更为锋锐的杀机!

这让战传说颇感意外。

“既然自己‘无咎剑道’尚未大成,何不将心中那股与‘无咎剑道’不同的剑意应势循导,加以利用?或许会另有奇效也说不定。”

凝于涅槃神珠内的火凤宗开宗四老的灵力全面复苏激发着战传说的智慧,使他拥有非比寻常的洞察力。他全神贯注地体味揣摩着那越来越强烈的剑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形成,试图领悟其中的玄机与内蕴,直至最终能得心应手地将这股剑意化为具体的剑式!

环视天下武道,无论刀道、剑道……任何一种能独领风骚的武学,在其问世之前开创此武学的人首先捕捉领悟的必然是它的神与意,形与势倒在其次。

战传说根本不知道此刻在他心中那股萌发壮大,并渐渐形成激荡澎湃之势的剑意并非源自其他,而是因“长相思”而生!

在隐凤谷内,当涅槃神珠灵力全面迸发时,在其势可改天易地、逆乱五行的力量作用下,与火凤宗族有密切渊源的“长相思”与涅槃神珠一同融入了战传说体内,成为一柄以超越常规的存在方式隐于战传说躯体内的剑。

一柄炁灵之剑!

大千世界,或精彩纷呈,意象万千,或光怪陆离,百变莫测,但人们眼中所见的世界无不是肉眼可见的实体世界,而无限苍穹莫不是由阴阳五行构成。五行之气构成无限苍穹时,实体之物只是一种存在方式,却有诸如人之精、气、元、神等所蕴涵的五行之气则是以虚体存在着。

对于武道中人而言,绝世之兵与绝世之技皆是他们孜孜以求之物,如摇光剑这样的兵器已属难得,而被世人奉为四大奇兵的“长相思”、“断天涯”、“玄流九戒”、“红尘朝暮”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至于如天照神刀这等包含承载着数千年武道沧桑的神兵,其存在的意义已远远超越了作为兵器的内涵,它的命运,以某种不可捉摸的方式与武道的命运遥相呼应,相互影响……

但除了如天照刀及四大奇兵这样的兵器外,还有融合了阴阳五行“虚”与“实”两者存在的兵器更让武道中人心神摇曳,无限倾慕。

这便是几乎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炁兵”!

炁者,气也。

并非每一件兵器都能与主人互融互通,化为炁兵,能化为炁兵者,莫不是绝世之刃!

也并非拥有绝世之刃就定然可以将之化为炁兵,能将之化为炁兵者,必然是达到神魔境界的巅峰高手!

炁兵与绝世神兵最大的不同之处,其实并不在于炁兵是以气虚的状态存于主人的意念之中,而是绝世神兵纵然有着可怕的改天易地的威力,但当它一旦铸成,其本身的威力就已注定,所能改变的只是主人能将它的威力发挥至几成。

但炁兵却不同,因为它已融入了主人的意念之中,所以它的威力与主人的修为相辅相成,能够不断地攀升。

炁兵,是绝世神兵的虚化与绝世战意物化的完美结合!

正因为如此,武道中人才对它梦寐以求。

以战传说先前的修为,绝对无法将“长相思”纳为己用化为炁兵,真正促成此事的其实是涅槃神珠的灵力。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战传说虽拥有了炁化后的“长相思”,却并不能完全与“长相思”心灵相通,自然也无法彻底领悟“长相思”这一千古奇兵本身所拥有的剑意与战意。

纵是如此,当战传说承受大盟司足以致命的一击,数截断剑刺入他体内的那一刹那,炁化的“长相思”仍是立即与涅槃灵力一道担负起护主之责,使战传说幸免遇难。

种种玄机,战传说并不知悉,他只是被“长相思”本身所蕴涵的战意激励着,决定与大盟司放手一搏。“长相思”、“涅槃神珠”两者都与火凤宗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故涅槃灵力能有效地激发着炁化“长相思”的战意,两者之间形成了某种契合。

战传说渐渐地忽略了对手的存在——或者说,对手是谁对他来说已不再重要,他只是最大限度地敞开自己的心扉,任凭心中的战意与剑意恣意蔓延。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气息已成了可以触摸的实体,气息如潮般起落亦清晰可感可辨。

他的目光投向了茫茫夜色,却感到夜色中的一切景物都已退隐到无边无际的昏暗之中,唯有奇异的阴暗物质在以极为复杂的方式涌动飘掠着,充盈于身侧的每一寸空间。

蓦地,劲气破空之声清晰入耳!

一定是大盟司出手了!

利刃与虚空剧烈摩擦产生的裂帛声惊心动魄,强大至无以复加的刀气以灭天绝地之势向战传说席卷过去,其无与伦比的杀机让众卜城战士莫不心惊,寒意直透心间!

无俦刀气以可追回时光、逆转时空的速度向战传说逼进,其速之快,足以让观者心生窒息感。

在对方刀气、杀机的牵引催发下,隐于战传说体内拥有更强力量的涅槃灵力立时有了回应,使战传说的战意迅速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的眼前无边无际的昏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极亮的光点,光点甫一出现,便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扩大,犹如无数银色线条在涌动翻腾,却又像为异物所困,左冲右突,形势惊人。

在大盟司急速迫近战传说之时,蓦闻战传说一声如龙吟虎啸的暴喝,周身银芒乍现,就像在刹那间为战传说披上了一件银光皑皑的战甲,情形壮观而惊人!

而周身银芒甫一出现,立即齐齐向战传说的右臂涌去,宛如银潮急退!

“嗡……”犹如凤鸣般悦耳清越的颤鸣声中,战传说手中蓦然多出了一柄薄至似可透视而过、通体泛着奇异光彩的奇剑!

“长相思?!”

一声惊呼来自于众卜城战士身后,卜城战士无须回头,亦知惊呼源自何人。这声音对他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他们城主落木四的声音!

“长相思”三字足以让众人为之一惊!

但此刻纵然是城主驾临,纵然是迫切想知道战传说手中突然出现的兵器是否真的是“长相思”,却无人有余暇顾及城主落木四,眼前的种种变幻莫测已超越了他们的想象,偏偏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发生,加上对战传说命运的深深关切,使众人不能不神魂为之夺!

“长相思”三字亦如一支利箭般穿入大盟司的心坎!

纵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大盟司乍闻此言,古井不波、深邃无比的心境亦不由为之一震!

让他吃惊的显然不是“长相思”本身,以大盟司的惊世修为,就算是四大奇兵也并不足以对他形成致命的威胁,真正使他震撼的是卜城城主落木四的呼声一下子提醒了他,使他想到了一件非比寻常的事——炁兵!

不错,在战传说手中出现的显然是炁化了的“长相思”,这决非幻觉,也非假象。

大盟司实是难以相信战传说如此年纪就能达到拥有炁兵的实力,若是如此他就应当拥有达到神魔之境的内力修为,但就在片刻前他还败在了自己刀下!

若说不信,事实又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

除了惊愕战传说拥有炁化“长相思”外,大盟司也由“长相思”三字一下子明白了眼前这一年轻人的身份,知道他就是来自武外桃源的战曲之子战传说!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知道“长相思”落入了战传说手中。

告诉他这一点的人是小野西楼,当日,唯有小野西楼一人目睹了战传说与涅槃神珠相融的过程,也只有她目睹了“长相思”在战传说手中奇迹般消失的情景。小野西楼进入乐土之前,大盟司就已到了乐土境内,当他听说小野西楼与惊怖流门主哀邪关系僵化已不欢而散时,便设法找到了小野西楼,试图让他们言归于好,重新合作,没想到孤傲的小野西楼连他大盟司的面子也不给,执意要返回千岛盟,向盟皇禀明经过,就算盟皇会怪罪于她,她也毫不后悔。大盟司又追问她为何不设法一直追踪石敢当等人,小野西楼只是简单地解释说石敢当等人进入坐忘城后,迟迟不再出城,已无法实现有效的追踪。 TY/kID6lzuSNJX1VYTZGUXELowxMsCE4toRI4o9kNb9Ye6r0VWhjYT3yP9k8fl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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