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传说微怔,因为眼前的年轻人并未如其他乘风宫侍卫一样有完全相同的装束。
年轻人显得很谦和,却不亢不卑,说话的声音很清晰,这使人感到他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有分量。
“在下昆吾,奉城主之命,相请陈籍陈公子,城主说有事需与陈公子商量。”
殒城主为何甫回坐忘城,便要见战传说?尤其是在他受伤之后,此举更让战传说、爻意、石敢当不得不细加思量。
在昆吾的引领下,战传说直入乘风宫枢纽地带,直至那座自成一体的屋前。见昆吾是向此屋走去,战传说暗自纳闷,因为看样子此屋不像是适合休息入寝之地,难道关于城主受了重伤的说法只是谣传?
战传说随昆吾进入屋内,一眼便看到了殒惊天。
此时殒惊天给战传说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雄狮:他的脸色很苍白,显然是刚刚换上的战甲的接口处竟有血迹!但他的身躯依旧挺得很直,眼神深处有着不屈的光芒。
战传说暗暗吃惊,殒惊天显然受伤极重,若是一般的外伤,泱泱坐忘城必有能使之止血生肌的良药,但现在看来,殒惊天的伤势竟像是并未能得到有效的控制。
比这更令战传说吃惊的是,既然殒惊天伤势如此严重,为何不安心养伤,而要勉力支撑着要见他?
战传说借双目余光迅速察看屋内情形,他发现除了殒惊天及昆吾外再无他人。
这时,殒惊天已开口道:“老夫有伤在身,不能相迎,望陈公子见谅!”
他的声音略显低缓沙哑。
战传说忙道:“城主不必客气。”
殒惊天向昆吾挥手示意让其退出,一向对他旨意执行得不折不扣的昆吾破天荒地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忍不住道:“城主,你的伤实是不宜拖久……”
殒惊天脸色一沉,道:“退下!”
昆吾还待再说什么,但看殒惊天的神情,顿知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退下。
屋内仅剩战传说与殒惊天二人。
昆吾退出后,屋内竟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还是战传说首先打破沉默,他道:“城主召见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殒惊天道:“陈公子先看此物。”说着,他已自长案下取出一物,置于案上,此物为长条形,被一件血衣包裹得严严实实。
凭直觉,战传说断定这是一件兵器,包裹兵器的血迹斑斓的破衣在这种场合出现,极为惹眼。
殒惊天将血衣层层展开,终现出其中之物——果然是一件兵器,而且是与战传说有莫大关联的兵器:苦悲剑!
在殒惊天的手中再见此剑,战传说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
殒惊天留意着战传说的神情变化,他不动声色地道:“看来,陈公子识得此剑?”
战传说道:“不错,也许正是因为在下将此剑交付令爱小夭姑娘,才会有小夭姑娘被劫掳一事的发生。”
此时,他已断定殒惊天之所以要见他,就是因为对方也已想到了这一点,或许会借此向自己兴师问罪。虽然战传说自忖自己将苦悲剑交与小夭并无恶意,但他也相信小夭被劫十有八九是因此剑的缘故,至少自己有“无心之过”。
果然,殒惊天神色变冷了,他沉声道:“难道你不知此剑非比寻常,无论落到谁手中,都极可能为此人带来杀身之祸?”顿了一顿,他又道:“或者,你并非不知这一点,而是有意而为之,要陷我女儿至危险境地?”
战传说神色一变,慨然正色道:“在下的确太过大意,疏忽了此事,由此而连累了小夭姑娘。若城主因此而问我之罪,我无话可说,但在下决非有意而为之!”
“若老夫不信呢?”殒惊天的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
战传说平静地道:“在下只求问心无愧!城主信或不信,在下无法强求。”语气虽是平静,却自有凛然之意。
殒惊天的神色忽然一缓,道:“你口口声声说知道此剑是一大祸害,此言又因何而起?”
战传说心道:“看来此事已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否则他恐怕难以真正地相信我。”心中想着,他已道:“此剑的主人来自劫域,是大劫主麾下哀将的兵器,名为苦悲,如今剑虽在,但它的主人却已被我所杀!”
“劫域?!”殒惊天目光倏闪,犹如黑夜中的惊电,“劫域雄踞极寒北方,其首领大劫主拥有改天易地般的可怕力量,对乐土万民而言,劫域之可怕不在异域废墟之下!你,怎会与劫域结仇?”
从他的神情、语气来看,与其说他对战传说所说的话有所怀疑,倒不如说此事对他震撼极大,虽知多半是事实,却仍有难以置信的感觉。
战传说道:“事情缘由颇为复杂,非寥寥数语所能叙说。再说,我与劫域结仇,与城主最关注的事并无直接关系,不过请城主担心,在下决不会再连累坐忘城,若劫域的人再出现,只需告诉他们杀了哀将的人是我即可!”
殒惊天缓缓站起身来,正视着战传说,眼神复杂莫测。倏而他蓦地哈哈一笑,道:“真是后生可畏!杀了劫域大劫主四大战将中的哀将,竟仍有勇气独自面对,殒某十分钦佩!”
战传说不亢不卑地道:“在下所做的,并无值得钦佩之处。每个人都必须为他做出的事担当责任,仅此而已!”
殒惊天若有所思地颔首道:“不错,每个人都必须为他做出的事负责!”
似乎仅仅是站起身这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对此刻的殒惊天而言,都是不易做到的!此时他的脸色更显苍白,战甲内渗出的鲜血滑过冰凉光滑的甲胄,一滴一滴地滴落地上,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去想象殒惊天的伤势该有多重。
殒惊天慢慢地走向战传说,声音低哑地道:“陈公子,你是否知道,就在你们一行人进入坐忘城的那一天,殒某就已受他人之命,要设法将你找到,然后诛杀?”
战传说身躯一震!
但迅即他便恢复如常了,稳稳地立着,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点?”
“因为我一直感到你是一个不应死在我枪下的年轻人,现在,我更坚信这一感觉。在我看来,敢于承认自己杀了劫域哀将的年轻人,决不是一个该死的人,何况——我也未必杀得了你。”殒惊天道。
战传说望着殒惊天。
殒惊天的目光坦诚、坦荡。
战传说忽然觉得有些感动,但同时也有疑惑自心头升起,他道:“在下本以为城主是要向我兴师问罪。”
殒惊天摇头未置可否,转而道:“据我所知,现在欲取你性命为哀将报仇的除劫域外,还有来自大冥乐土的势力,而且这股势力极可能已与劫域相勾结!所以,此刻看似仍风平浪静,其实你已处于重重危机之中。而且,坐忘城已不可避免地会被席卷进去。当然,这是我殒惊天自己的选择,你大可不必有负疚感。我已传令坐忘城各路人马,让他们严加防范,同时精选了五百名坐忘城精锐,日夜轮流在坐忘城外十里范围内巡察!”
说到这儿,他的神色变得凝重无比:“自从九极神教覆灭后,坐忘城已有三十年未曾这么做了。不知为何,殒某总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感觉,甚至不仅仅是坐忘城,而且,还包括整个大冥乐土!”
战传说心中一沉,不知殒惊天何以会如此意兴萧然。因为他尚不知道,向殒惊天传达追杀他的旨意之人是皇影武士!
皇影武士乃冥皇身边的人,事情既牵涉皇影武士,那么由此而引起的风云变幻,自会波及大冥乐土的至尊无上者——冥皇尊释!
殒惊天很诚恳地道:“多谢你救我女儿一命。同时,我还要告诉你,小夭被劫掳与你没有直接关系,而且,将她劫掳的人是我自己。”
这一次战传说真的吃惊非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殒惊天道:“日后若有机会,老夫再向你解释个中详情,今日恐怕会有重要人物来坐忘城与殒某相见,难有余暇。”
战传说立知两人间的谈话该就此结束了,他也不忍心再让殒惊天重伤之躯仍强自支撑,当下拱手道:“城主既无他事,在下就告辞了。不过,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城主能否应允?”
殒惊天道:“除了是要回这苦悲剑外,其他事宜,殒某皆可应允。因为此剑虽本是陈公子之物,但已被小夭赢得,我不能将她暂放于此之物送与他人。”
战传说怔住了,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他的确是欲要回此剑,因为现在看来,此剑在谁手中,就会为谁带来祸患。战传说不愿再连累殒惊天父女二人,没想到对方似早已料到他的心思,竟巧妙地拒绝了。事实上,战传说又何尝不知殒惊天说此剑已为小夭所有不能给自己只是对方的一个托词?其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借坐忘城的力量保护他,使他不至于孤身一人面对劫域无比强大的力量!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昆吾的声音:“尤大人,甲察大人,请允许小的先向城主通报一声……”
“不必了!”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将昆吾的话截断了。
殒惊天神色剧变,脱口惊呼:“是皇影武士!来得好快!”
说话间,他已一拍长案的一角,战传说只听得顶部发出轻微的响声,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上方竟然出现了一个五六尺长、三四尺宽的洞口。
未等他思索更多,殒惊天已飞快地低声道:“快!由这个洞口退出!小心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他的神情焦虑异常。
“为什么?”战传说惊疑地道。
殒惊天目光倏然变得凛厉如刀,几乎是声色俱厉地道:“现在不是问我的时候!”声音却压得很低。
战传说由殒惊天严厉得近乎狰狞的神色中意识到了什么,飞速转念后,一咬牙,弹身掠起,如一抹轻烟般自房顶的洞口处闪入!洞中高度不及他的身高,但以战传说今日的一身修为,完成此举对他来说已毫无困难可言,身躯屈展之间,他已如同一片毫无分量的轻羽般悄然落在楼层之上。
这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隔层!
战传说在洞口突然弹现的一瞬间,就已猜测到这一点,所以并未撞在上层隔板上。
他就如同一只敏捷的灵猫般无声无息地躬着身子伏在了隔层之上!
几乎就在他落定的同一瞬间,洞口悄然合上。
洞口与战传说的脸相距不到一尺,但除了由光线突然一暗察觉到洞口已重新封闭外,洞口封合时的声音在他听来仍是极为轻微,足见其机关何等巧妙。
未等他出一口气,下方门外已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殒城主,甲察、尤无几有要事相告,须得惊扰了!”
虽然隔着楼层,但战传说仍感到房子被震得“嗡嗡”作响,不由忖道:“想必此人就是殒城主口中的‘皇影武士’了,看来他们决不会是坐忘城中人,且来头不小,未经通报竟长驱直入乘风宫禁地,连昆吾这样的护卫也不能阻拦,而且语气显得咄咄逼人,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殒城主又为何神色十分紧张,要我立即回避?”
也唯有战传说,才会连名声赫赫的皇影武士也未听说过。
虽难知内情,但战传说仍能从殒惊天的反应感觉出来者不善。他几乎未加思索就选择了留下来,而不是依照殒惊天的叮嘱脱身离去。
甚至他已无暇察看如何才能够由这隔层中遁身离去。
这时,殒惊天道:“原来是尤兄、甲兄两位冥皇身前的大红人,为何不早先通知殒某,好让殒某迎出坐忘城外?”
战传说无法看到殒惊天的神情,也就无法听出他这一番话是否有讥嘲揶揄之意。
这时门外那如洪钟般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躁地道:“殒城主是否金屋藏娇,或者是对我们不甚欢迎,否则为何迟迟不开门纳客?”
殒惊天乃一城之主,为大冥乐土重将,其地位并不在皇影武士之下,皇影武士敢在坐忘城中对殒惊天这么说话,足见他们何等受冥皇倚重。
“哈哈哈,二位说笑了!”伴随着殒惊天的笑声,响起了大门洞开的声音。
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咦”了一声后道:“殒城主似乎受了伤?”
“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殒惊天淡然道。
战传说心道:“对方说话中气十足,必是高人,他怎会看不出殒城主受伤绝对不轻?”心中暗自揣度殒惊天为何要如此隐瞒。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我们有重要事宜要与殒城主密议,请城主下令让你的侍卫退出三十丈开外。”此人声音语调都十分独特,每句话中两个字的间隔时间都完全相同,而且几乎没有起伏顿挫,语气甚冷。
殒惊天道:“甲兄不必担心,四周的侍卫皆是殒某心腹,甲兄有话但说无妨。”
“这是冥皇的圣意,殒城主还是莫要违逆的好!”那如洪钟般的声音道。
战传说由他们的对话中已听出此人应是尤无几,而另一个人则是甲察。
“原来他们是仗着冥皇才如此肆无忌惮,哼,真是狗仗人势!”战传说已本能地对甲察、尤无几大为不满。
一阵沉默,战传说想象着屋中三人默默对峙的情形。
随后只听殒惊天道:“传我之令,所有人立即退出三十丈外!”声音并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听得此言,战传说又有些糊涂了,照此看来,殒惊天的伤势似乎并没有自己原先想象的那么严重!不知大冥冥皇如此神神秘秘究竟所为何事?
“哐……”大门关闭的声音在殒惊天传出命令后随即响起。不难推断出将大门关闭的人不会是殒惊天,而只会是甲察或尤无几所为。
“殒城主,尤某感到在这屋中,除了你我三人之外,应还有一人存在,不知殒城主是否有同感?”尤无几蓦地突然向殒惊天发问道。
战传说大吃一惊!急忙屏息凝气,将自己的内息调如细线细长绵绵,几近于无。
却听殒惊天沉声道:“尤兄是不相信殒某的人会绝对服从我的命令,退出三十丈外?”
尤无几不冷不热地道:“此人应不是坐忘城的人。”
殒惊天似乎有些愤怒地道:“其他人进入坐忘城,未必能如二位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甲察打了个哈哈,道:“但殒城主也应相信尤兄弟的昭灵心境足以洞察秋毫。”
战传说愕然忖道:“何为‘昭灵心境’?莫非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武功心法?看来,尤无几的确已察觉到我的存在了,这会不会对殒城主有所不利?事已至此,我再退出去也于事无补了,反而会使自己的行踪完全暴露,那时殒城主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当下他决定静观其变,此时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呼吸、心跳完全停止。心中升起此念时,他想到了歌舒长空,暗忖大概歌舒长空能做到这一点,这是拜他在地下冰殿自封于坚冰中二十载所赐。
事实上殒惊天比战传说想象中的还要焦虑不安,其实他知道尤无几的判断不会有错。尤无几是皇影武士“心道”修为最高者,一心苦修心道,已臻“了了常知,昭昭灵灵”的“昭灵心境”,凭其修为,足以利用其强大的已臻圆通的内心灵力覆盖三十丈范围内的每一寸空间,纵是细如蛛丝的变化也无法逃过他的捕捉辨察。
殒惊天由尤无几的话语中顿知战传说竟没有依他所言及时离去,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甲察、尤无几皆为皇影武士,甲察来自盛产巫师的密象国,他本人就是上师级巫师。密象国在大冥乐土西部,尚处异域废墟之外,是乐土西方诸国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上师级巫师在密象国地位甚高,仅在密象王及大乘巫师之下,至于甲察为何要舍弃故土颇高的身份地位前往乐土,又如何成为大冥冥皇最亲信的皇影武士之一,就不得而知了。
最初密令殒惊天追杀战传说的正是甲察,但他当时的态度与今日大不相同。今日甲、尤二人显然来者不善,而且似有所恃,大有兴师问罪的势头。
事实上最让殒惊天惊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尤无几竟能断言左近所隐藏的决不是坐忘城的人!按理他的“昭灵心境”再如何高明,也不可能断论这一点,唯一的可能就是甲察、尤无几事先已得到他人告密,早已知道战传说就在屋内。
坐忘城中有了背叛自己的人,这才是让殒惊天感到最可怕的!
以甲察、尤无几的身份,当然能毫无阻拦地进入坐忘城,但正常情况下,若他们要在乘风宫与殒惊天晤见,则应让人先入内通报。此次甲察、尤无几却几近是强行闯入,十有八九是想让殒惊天没有时间早作准备。
尤无几是乐土人,在成为皇影武士之前,已在乐土武道有较高的名望,他仪表儒雅,衣饰华贵,腰围一条极宽的饰带,气度不凡,与甲察的形容怪异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对尤无几的咄咄逼人,殒惊天竭力稳住心绪,以攻为守道:“虽然殒某亦知尤兄的‘昭灵心境’十分高明,但此刻尤兄心怀成见,恐怕其高明境界会大打折扣吧?”
尤无几道:“也罢,你我暂不必为此事争论不休。这次我与甲兄弟来此的目的,就是奉冥皇之命前来问殒城主是否已查到画中人的下落,并将之诛杀!”
殒惊天摇头道:“尚未能成功,殒某必会多派人手,全力打探。”
甲察冷冷一笑,道:“冥皇有令,此事只可为你所知,你却有意多派人手,难道是要逆违冥皇之令?!”
殒惊天为难地道:“仅凭殒某一人之力,如何能在大冥数千里疆域中找到此人下落?冥皇英武圣明,当知此事不易,怎会既不让殒某将此事宣扬,又决不肯对殒某宽以时限?实不相瞒,殒某对此举是否是冥皇本人旨意尚不敢全信!”
甲察阔口隆鼻,耳带金环,前额高凸,肤色偏向白皙,模样本就有些怪异,听得此言,顿现愠怒之色,其神情就令人更不敢恭维了,只听他以其独特的语调道:“殒城主不必再百般周旋了,冥皇已知画中人就在坐忘城中,而且是在城主的乘风宫内,恐怕殒城主不是无法察知此人下落,而是有意视若未睹吧?”
殒惊天心往下一沉:甲察、尤无几果然在坐忘城中有内线!
如此一来,殒惊天已被推至退无可退的境地:或是继续矢口否认对方的话,或是承认他们要查找的人的确是在乘风宫。后一种选择会使殒惊天立即陷入被动之中,而前一种选择,则等于背水一战,而且因为对方已得知内情,所以“背水一战”的结果,只怕败多胜少,到时再被迫承认,就陷入了更大的被动境地。
心中飞速转念后,殒惊天故作讶然道:“竟有此事?二位果然神通广大,竟比我这一城之主对坐忘城还了若指掌!既然二位确信无疑,殒某愿立时封城,再与二位一同在城内搜寻此人,以二位的绝世修为,此人定是插翅难飞!”
暗处的战传说听到这儿,心道:“所谓的画中人究竟是谁?会不会就是指我……”
此念未了,甫闻尤无几哈哈笑道:“殒城主别再演戏了,尤某早已感到此屋有一股森然邪气,其中必有邪兵!兵器既然在此,人又怎会离此地太远?”
战传说心中“啊”地一声,惊愕忖道:“果然真是我……”
就在战传说惊愕之际,尤无几倏然骈指如剑,指剑疾扬,无形剑气凌空卷扬,一声微响,摆满宗卷的长案应声拦腰断为两截!
案上宗卷即刻倾倒,掩于宗卷下的苦悲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甲察身如鬼魅,闪身而进,抢先将苦悲剑执于手中,与尤无几相视一眼,彼此皆有得意之色。
殒惊天心中一沉。
“殒惊天,这把剑已在你手中,你又怎可能尚不知画中人的下落?”甲察目光落在了苦悲剑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邪气逼人的剑,竟不正视殒惊天,还直呼殒惊天其名!
殒惊天心头怒焰腾然升起!
无意中,他发现尤无几正在暗中留意自己的反应,当自己动怒之时,尤无几的眼中立时闪过一抹喜色!这一发现顿如一瓢冷水般一下子使殒惊天清醒过来,立即想到尤无几、甲察之所以越来越言行无忌,就是要迫使自己动怒!
“一旦我稍失理智,也许甲察、尤无几立即会借机出手,自己乃重伤之躯,而对方又是身怀绝学的皇影武士,胜负不言自明!此刻手下众侍卫已奉命退出三十丈外,未等他们赶来护驾,只怕我已性命堪忧!到时,甲察与尤无几定会借这苦悲剑作为我逆违冥皇旨意的‘罪证’,加上他们的皇影武士的身份,在坐忘城中又有其内应,也许最终坐忘城属众会让他们从容离去也未为可知!”
诸多念头其实在殒惊天脑海中仅是一闪而过,他强耐怒火,沉声道:“殒某已查明此剑是劫域哀将的兵器,而哀将则在隐凤谷中被杀。哀将无故涉足我大冥乐土,必有图谋,杀他的人可谓是为乐土立下了奇功!殒某很想知道画中的年轻人为何会拥有此剑,他与哀将被杀的事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再则,没有人会在哀将被杀后,还持着哀将生前所用过的兵器招摇过市,那无疑是与大劫主公然为敌!即使冥皇要追查的画中的年轻人的确曾拥有过苦悲剑,但决不会长久持有,殒某能得到此剑,却未曾见到画中的年轻人亦在情理之中。二位若以此断言殒某有所隐瞒,无疑有失公允!”
虽是据理反驳,但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对两个地位并不比自己更高的人如此分辩,殒惊天显然已做了极大的忍让!
甲察、尤无几眼中同时有异芒闪过!
随即尤无几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原来殒城主也已知道劫域哀将被杀之事。”
殒惊天察觉有异,沉吟片刻,方缓缓点头,道:“不错。”
甲察、尤无几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倏然同时发难。
甲察右手疾扬,八颗黑色如半个鸡蛋般大小的弹丸朝屋中八个方位疾射开去,黑色弹丸撞墙即爆,散发出滚滚浓烟。
同一时间,尤无几高呼一声:“有刺客刺杀殒城主!”
声如惊雷,传出极远,必能惊动整个乘风宫!
呼喊的同时,尤无几已向殒惊天闪电般欺身而入,指剑疾出,径取殒惊天要害,殒惊天顿时完全被隐含无尽杀机的凌厉气剑所笼罩!
甲察、尤无几竟在此时倏然发难,实是大出殒惊天意料之外!心念电转之间,他已明白了甲察、尤无几的险恶用心——甲察、尤无几是要利用众侍卫皆在三十丈之外,而且自己又受了伤,欲一击得手,将自己杀害!而尤无几的高呼则是为了嫁祸并不存在的刺客。甚至,他们早已知道战传说仍在左近,那么自己被杀之后,他们即可将战传说指为击杀自己的凶手。
思及此处,殒惊天既惊且怒!
可惜,他已无暇摘取悬挂墙上的成名兵器神虚枪,唯有挥拳急挡!
双方悍然相接!电闪石火之间,殒惊天已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封挡了无数次尤无几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攻击。
但他因身受重伤而消耗不少的内家真力在快如惊电般的攻守之间如决堤江水般飞速流失!顷刻间,殒惊天便已感到真力无以为继,体内有一种如虚脱般的无比空洞感。
尤无几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攻势犹如滔滔江水无穷无尽,修为稍弱者,仅凭这惊世骇俗的气势,就足以使之心生无可抵御之感。
此时,烟雾已迅速弥漫了屋内的所有空间!殒惊天视线一片模糊。
但尤无几的攻势竟丝毫未受影响,无形气剑奇快奇准,殒惊天身法的任何变化,似都已被尤无几了若指掌。
殒惊天已尽落下风,唯有苦苦支撑!
此刻,双方都明白时间的重要性:尤无几一心要在周围侍从赶到之前将殒惊天击杀,否则也许他的一切计谋将前功尽弃;而殒惊天又何尝不知这一点?
“砰……”是窗棂被瞬间撞开的声音。
终有人赶至!
殒惊天心中一喜,蓦闻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声突然响起,呼声甫起便戛然而止,显得惊心动魄,随即便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是甲察将第一个冲入屋内的人杀了,在此侍卫尚立足未稳之时将之杀了!甲察的武功显然远高于普通的侍卫,又是以逸待劳,占尽优势。
这正是甲察没有与尤无几联手对付殒惊天的原因,他知道殒惊天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不能让外面的人过早闯入!甲察借着烟雾的掩护,随便再杀几名侍卫,最后仍可将一切推卸得干干净净,因为除殒惊天之外,谁也不知真相!
侍卫的惨呼声使殒惊天不由为之稍有分神!
就在那一刹那,殒惊天倏觉胸口一痛!痛感先是集中于一点,但在极短的刹那间,痛感便倏然暴散开来,犹如一个隐含惊人膨胀力的球体在他的胸口突然炸开,并迅速传遍全身每一寸肌肤。
剧痛在以闪电般的速度贯穿了他的躯体后,蓦然不可思议地突然消失,随之而起的是无边无际的极度疲惫,由灵魂的深处萌发出的疲惫无力之感。
他全身的所有力道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声闷哼,殒惊天整个身形如断线风筝般狂跌而出,胸前鲜血如怒矢般标射!
在极度的疲惫感中,殒惊天还感到了极度的愤怒与绝望!
此时,他已彻底相信甲察、尤无几二人之所以一心要追杀战传说,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战传说是无辜的,正是因为这一点,甲察事先才再三叮嘱他不可将此事宣扬出去。
但,他此时才彻底明白这一点,似乎已太迟了!
在飞速跌出的同时,殒惊天也感到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躯体流逝,那种感觉,就像他是一只茧,而有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他的丝,很快他就快完全消失。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惊人的劲气与虚空相摩擦的声音——显然,尤无几仍唯恐那一击不足以置他于死地,因此再补以最后的致命一击!
“轰……”一声爆响突然在殒惊天与尤无几之间炸开!
同一时间,一团惊世骇俗的凌厉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尤无几席卷而至,其强大的气势竟使尤无几为之一惊,迫使他不得不舍弃殒惊天,向这极为可怕的一击全力迎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