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与卜城相去千里的大冥乐土的京师——禅都。
“禅”字,在乐土人心目中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在今日苍穹诸国格局形成之前,曾经有一个充斥着死亡与血腥的时代,人的生命脆弱如朝露。那个时代便是可歌可泣的神祇时代!
神祇时代,成就了一代又一代如日月般辉煌的英雄,也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至恶邪魔。
在那个时代,雄心勃勃的强者为了成为苍穹中至高无上者,执著于武道境界的追求,直至达到惊世骇俗的神魔之境。
但拥有改天易地的力量并未使他们拥有永久的辉煌,几乎整个神祇时代都在重复着合久而分、分久而合;联盟之后的背叛,背叛之后的联盟。
霸绝苍穹的武道力量竟不能真正地成就王者霸业!
直至后来,乐土武道之神“玄天武帝”光纪在乐土圣地祭湖时仰望苍穹,历经百日,终于悟出了最强大的终极心灵之力——“禅之力”的神韵所在。由此非但他自身修为跃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更凭借“禅之力”凝集整个“武界神祇”的精神与意志,武界神祇的辉煌由此铸就,并最终缔造了大冥乐土的万世基业,绵延千年。
禅都之名,喻意不言自明。
禅都乃大冥王朝京师,自是一派庄严,王者气象雄浑绝伦。
但——
今日清晨,天刚破晓,东方仍残留着一片凄艳血红之色时,蓦然有尖锐的鹞哨声划破长空,回响不绝,闻声莫不惊心!禅都子民纷纷骇然抬头,只见一道银弧自南而北划空而过,径直射向禅都中央地带的大冥王朝权势核心所在——紫晶宫!
为拱卫乐土疆域及时传递音讯,大冥王朝专门驯养了一批灵鸽、灵鹞,其中的灵鹞整个乐土也仅有十二只,若非紧急大事,决不会轻易动用灵鹞。若是再将灵鹞足上缚以鹞哨,则更是十分火急!
禅都万民震悚!
紫晶宫天枢殿。
天枢殿高台之上的案前端坐一男子,他那唯我独尊的王者威仪与雄伟挺拔的英姿天衣无缝地糅合在一起,使人顿生顶礼膜拜之感。
他,正是乐土最尊贵者——冥皇!
他的气度、他的一举一动都近乎完美,谁也无法看出他是五旬开外的人。
只是,此刻冥皇眉头微蹙。
冥皇身前案上展放着一卷横幅,上有苍劲笔墨,竟隐然有大家风范。除了几点血迹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横幅右下角那个大红封印,赫然是千岛盟的玺印!
殿前已几乎聚集了冥皇驾前的所有重臣!
冥皇驾前有双相八司,双相为无惑大相、法应大相,八司则名为天四司及地四司。天四司分为司命、司禄、司杀、司危。其中司命之职乃起草颁布各种律令;司禄掌握财源,以本招财;司杀专责执掌法刑,有对双相八司以下者先斩后奏之权力;司危则专责大小战事,保乐土疆域平安。
与天四司相对应的地四司亦是同名为司命、司禄、司杀、司危。天四司与地四司权责不同之处在于天四司主掌京师禅都,而地四司则手握京师之外数千里疆土的重权。
今日,除地司杀早在几天前就已离开禅都前往九歌城未能及时返回外,其余双相七司皆已聚于天枢殿,由此足见冥皇对此事的重视。
冥皇威严环视众人之后,方道:“千岛盟盟皇胞弟千异约乐土武界高手,以胜负定冥海四岛归属,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沉默少顷,一容貌粗陋却气度沉稳的中年人道:“冥海四岛远离冥土,且岛上又无天险可依,圣皇纵然有良将猛卒,亦鞭长莫及。千岛盟连连进犯,以致我朝将士折损无数,庶民亦不愿迁居冥海四岛。今日千岛盟主动提出由盟皇胞弟与乐土高手决战于龙灵关,只要能在八月十五之前击退此人,盟皇便永不犯冥海四岛。乐土武道乃天下武学之源,源远流长,武界异人辈出,千岛盟盟皇胞弟出身皇室,必骄横狂妄,击败此人,应易如反掌。吾皇圣明,只需遣绝顶高手与之一战,必会获胜而归,从此四夷安平,实是圣上之幸,万民之幸!”此人微瘦,肌肤黝黑发亮,犹如铁铸,让人感到若以金铁撞击其身,必是有如金铁交击。此人即地司危,肩负保卫乐土疆域重责,对千岛盟的滋扰不断早已是不堪忍受,只求能速速作个了断,永绝后患。
童颜鹤发,一脸福态的天司禄道:“圣皇,冥海岛守将乌若自刎前曾以兵刃在石墙上刻下数语,据其所言,岛上将士本已将来敌悉数击杀,尚有千余人幸存,不料最终却被另一孤身犯岛之人一刀击杀。若此人便是千异,只怕事情有些棘手。”
地司危不以为然地道:“只怕这是乌若自感难辞其咎,方有虚妄之言。无论如何,千岛盟区区弹丸之地,却敢只身挑战乐土高手,若不应战,大冥圣威何在?”顿了一顿,又接道,“不二法门在武界的地位之尊崇,无与伦比,玄武二道向来囿于门户之见,唯有不二法门可随意插手几乎所有帮派的事务,可谓武道的化身,法门之主元尊在武界人眼中与神无异。据说法门元尊与周边四夷多有渊源,以至连乐土之外的武界,亦对不二法门推崇有加!武者多孤傲骄恣,想必千异亦是刚愎自负,方主动提出不二法门中人为见证人,此举无异于向乐土武道宣战!圣皇只需略加勉励,自有仁义之士为捍卫乐土尊严而战,此可谓是天赐良机!”
冥皇脸上终于有笑意展露。
一个月后的八月初九。
“三味居”倚山畔湖,因山势险峻,唯有乘湖上渡船方可至“三味居”。只是此地远离世俗尘嚣,人迹罕至,倒也无甚不便。
沿蜿蜒曲折的山道拾阶而上约半里,转过山坳,便可见二间石屋与一幢木楼毗邻而建,为陡崖绝壁而环拥。石屋、木楼周围植有果桑。
一年约三旬的汉子匆匆走近小楼,行至门口处止步恭声道:“主人……”
屋内一青衣人正背向正门负手而立,他的目光停留在悬于壁上的一幅画上,画中一座青峰直耸云霄,气势凛然。听得此声,他方缓缓转身,道:“刑破,你回来了。”但见此人四旬有余,风姿慑人。
被称做“刑破”的汉子道:“是的。”顿了一顿,略显忐忑地道,“办妥主人吩咐的事后,刑破曾去过平城。”
刑破面孔黝黑如铁,身材高大而匀称,下颌有一道一寸多长的疤痕,微泛红色,嘴角总在有意无意间紧紧地抿起,略显冷酷。
青衣人“哦”了一声,望着刑破,似在等待刑破继续说下去。
果然,刑破接着又道:“刑破在途中听说一个月千岛盟高手千异挑战乐土武界,以不二法门为见证人。师慎行、‘太真观’微玄子、‘须弥城’城主盛依相继与千异决战于龙城之巅,却皆遭惨败……”
师慎行、微玄子皆是武界绝顶高手,须弥城城主盛依更是声望如日中天,三位高手竟相继败北,无疑已在武界中掀起轩然大波!得知此事,闻者莫不失色,青衣人却只是眉头微微一挑,迅即平静如旧。
刑破继续道:“当我赶至平城之时,正是萧九歌出战之日……”
听到这儿,青衣人目光一闪,道:“九歌城城主萧九歌?”
刑破郑重点头道:“不错,正是‘一笑九歌,百媚千痴’中的萧九歌。师慎行、微玄子、盛依三人连遭挫败,已使天下震动,所以萧九歌决定出战后,更是天下瞩目。萧城主与主人有非同寻常之渊源,所以刑破斗胆违背主人训诫。好在我们隐居于此十数年,我又刻意隐秘行踪,倒未招人注目。”
青衣人微微一叹,道:“萧九歌自二十年前与我一战后,已再未曾过问红尘中事了。”
“正是。虽然当年萧城主与主人苦战千招最后败北,但他仍不失为乐土武界共尊的绝世高手。自从花百媚追杀边狐至大漠后神秘失踪,简千痴病亡,主人隐退后,乐土武界中便隐然以萧城主为最尊,故萧城主与千岛盟千异之战,可谓万众瞩目!”
青衣人沉声道:“那一战,孰胜孰负?”
刑破声音低缓地道:“萧城主——败了……”
青衣人目光倏然一闪,似若一柄利剑蓦然脱鞘而出,但他眼中异样的神彩一闪即逝。沉默片刻,方缓声道:“武界风云沉浮,已与你我无关。”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幅画,道,“三味居的主人只问麻桑,不问刀剑。”
刑破神情复杂地望着青衣人的背影,似要转身退出之际,忽然又道:“主人可知千异挑战乐土武界,所选地点是何处?”
这实在应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青衣人闻之身子竟莫名一震,道:“难道……会是在石墟一带?”
“正是石墟一带!”刑破肯定地道。
青衣人神色大变,霍然转身!此刻,他的眼神与隐隐显露的气势使他显得超然卓绝,让人难以正视。
刑破心中忖道:“这才真正是我的主人,这才是真正的梅一笑!”他神情激动,以至于下颌的那道疤痕显得更红更醒目。
青衣人神色凝重地道:“石墟一带的古关隘名为龙灵关,千异在此挑战乐土武界,我不能不出手一战!”
“为什么?”问话者并非刑破,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见一美艳绝伦的妇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出现于门外。那妇人身材玲珑浮凸,肌肤犹如凝脂,充满了成熟的风韵,眼神却略显清冷,如同星空中的冷月。
青衣人眼中有了柔情,同时亦有了内疚。他迎着那妇人的目光,道:“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十几年来,你我退隐于武界之外,过得平静安宁。我可以抛弃万众尊仰的声望,可以淡视武界中的成败恩怨。但这一次却非比寻常,千异能击败萧九歌,那么几乎再无人能挡其锋。更重要的是,此人选择了龙灵关为决战之地!阿影,想必你亦知道关于‘龙灵石’的传说吧?”
刑破听到此处,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那妇人牵着身边的女孩走入屋内,边走边道:“传说不过只是传说而已。”
青衣人缓缓摇头,道:“在此古关隘的城墙中,有一颗数万年前的‘龙灵石’,此龙灵石便是龙之精魂所在。千岛盟偏偏选中此地,难道仅是巧合?何况此时离八月十五仅有数日了,若以泱乐土,竟无法击败千异的挑战,实是奇耻大辱!”
他的眼中流露出坚毅的光芒。
刑破能读懂这样的眼神,那是凌然万物的王者目光,这本就应是属于梅一笑的眼神,只是在这山野之中沉寂了十数年而已。
乐土人人皆言梅一笑的剑足以在一笑间予对手以绝对致命一击,他身负惊绝武界的“龙翔九式”使其纵是在“一笑九歌,百媚千痴”四大绝世高手中,亦是地位超然。直到十几年前梅一笑突然退隐,“龙翔九式”在世人心目中方渐渐谈成传说。
谁也不知道梅一笑隐居于这“三味居”中。
——十数年沉寂之后,会否是一鸣声动九天?
那妇人明白安宁平静的生活也许将从此一去不复返,她不由在心中幽幽一叹。
八月十三,秋意萧瑟。
石墟镇本非繁华之地,隐伏于山岭之间,仅有百余户人家,除皮货商或西去的马队,石墟镇极少有外人涉足。
今日,石墟镇上却云集了近千人,石墟镇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兵刃的微甜气息与森森寒意。
千异连败师慎行、微玄子、盛依、萧九歌,已足以震撼天下,更何况绝世剑客梅一笑竟再现武界?
梅一笑年仅三十之时,便已以一剑连挫乐土武界三大剑士,其剑道修为已臻世人难忘其项背之境。今日梅一笑俨然已是乐土武界最后一道屏障。世人一向自视乐土武界为天下武学之渊源,今若落败,千古蒙羞。
镇北地势开阔,有十二名骑士高擎黑色旌旗,不时驰骋游弋,黑色旌旗上绣着一把赤色之剑,一望可知是不二法门的令旗,那赤色之剑正是代表不二法门无上尊严的“独语剑”!
没有人会怀疑不二法门的公正,即使异族的千岛盟亦是如此。
众人翘首以望,却无一人穿过不二法门骑士布成的防线。
不二法门的十二骑士皆是一袭黑衣,红色斗篷,显得极为醒目而彪悍。
日渐西斜,夕阳不断地向巍然于山巅的古关隘接近。在夕阳即将隐没的那一刹那,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引刀脱鞘声倏然击破黄昏的宁静,纵是在一里之外,那声音仍是直透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让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修为稍逊者,竟至骇然变色。
夕阳亦在那一瞬间变得更为暗淡。
风起。
夜风来自遥远的西北,寒冷而干燥。不二法门骑士奔驰的马蹄声更急,黑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石墟镇唯一的酒楼中人满为患,武道中人占据了大部分的席位,却没有人高声喧哗,每个人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北向席间一锦衣少年对身侧一脸色蜡黄、前额微秃的中年人低声道:“大师兄,听说梅一笑二十四岁之后方开始习剑,却在三年后便一举击败当年被誉为四大神奇少年之一的顾浪子,此言可当真?”
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双眉低垂,道:“当然是真。顾浪子是名声赫赫的顾家独子,却在与梅一笑一战中被梅一笑失手误杀,从此顾家与梅一笑结下了不解之仇。让人始料不及的是顾浪子唯一的妹妹顾影却钟情于梅一笑,由此而引发了种种纠葛。后来不二法门亦开始过问此事,梅一笑竟敢与不二法门分庭抗礼!”
锦衣少年失声道:“不二法门元尊向来公正不阿,昭明如日月。只怕……是梅一笑有失偏激吧?”
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神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道:“其间纠葛,外人难以定论。不过后来梅一笑与顾影双双失去踪迹,此事便也渐渐为世人所淡忘了。”
这时,远处的金铁交鸣声倏然密集传至。锦衣少年神色微变,正欲对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说什么,却听得邻桌有低沉嘶哑的声音喝道:“小二,再添一壶酒!”
锦衣少年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那人身着少见的灰褐色衣衫,背向锦衣少年二人而坐,面朝窗外,窗外便是石墟镇唯一一条纵贯东西的长街。他的头发披散着,双肩格外的宽阔,予人以伟岸如山般的感觉。似乎他从清晨起来便一直坐于此处,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要伙计添酒外,再没有其他举止。
褐衣人的桌上横置着一把刀,刀未出鞘,刀鞘很宽,色泽灰暗,刀柄却有幽亮的光泽。店中几乎每一个客人都携有兵器,但此人仍是显得格外醒目。
乱发几乎遮掩了他的整张脸,唯有他的双眼有若寒夜的星辰,泛散着清冷的光芒。
酒楼的伙计送上一壶酒,立即退下了。褐衣人无言地捧起酒壶,再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一阵猛烈的风倏然自镇子掠过,穿掠于街巷间,发出惊人的啸声,店中的灯光一阵摇曳。
“砰……”一声闷响,虚掩着的门蓦然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于门外,他袖口处绣着的黑色的蜘蛛让人一看便知是天机谷之人。只见此人脸色异常苍白,他显得极为吃力地道:“梅一笑……战败——身亡!”
那一瞬间,店内忽然沉寂如死,只听得店外的秋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褐衣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震,杯中之酒顿时溢出。他的左手悄然握在了横置于桌上的刀,霍然转身。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双眼倏然一跳,目光久久地投向窗外长街。
长街西端,有一白衣人正向这边而来。他的步伐从容得若闲庭信步,与小镇慌乱、不安的氛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纵是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亦是异常醒目。
他的身后,有一十二三岁的少年,怀抱一柄剑,紧紧跟随。
褐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白衣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最后,他竟重新落座,握刀的手亦放开了。
千里龙城,数关之首——龙灵关前。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盘膝而坐。四人皆戴着宽大的幔笠,且压得很低,使人无法看清他们的容貌神情,他们的衣衫分作灰、黑、青、白四色。
衣袂掠空之声倏然响起,一个黑色的人影向这边飞掠而来,其速极快,仿若在夜空下飞速滑翔的黑色鹰隼。
片刻间,那名黑衣骑士已至关隘前,屈膝半跪于不二法门四大使者面前,急切地道:
“禀四使得知,有一剑客愿与千岛盟刀客在八月十五日决一高下!”
四大使者略作沉默,其中一人沉声道:“难道此人不知连梅一笑也已败亡?”
“属下已向他提及此事,并对他说,冥皇己决定以皇家武力应战?但他并未在意,他只是说决战之时,要携其子同行,他要让其子亲眼目睹他如何击败千岛盟刀客!此人还说千岛盟刀客与乐土高手连番作战,为求真正的公平一战,他不愿在今夜决战,而选择了八月十五。”
“哦?此人究竟来自何门何派?”连四大使者亦不免有些愕然。
“此人自言无门无派,自称战曲。”
“战曲?!”
这闻所未闻的名字让不二法门四大使者深深蹙眉。
八月十五,天色阴郁,乌云低沉。
龙灵关的内城城台上,有两个身着白衣者正面相对。内城东、西城墙约有五十丈,南、北城墙约六十丈。南、北城墙中间筑有敌台,敌台上再设敌楼,城墙四角各筑方形角楼,辟东西两门。
方形角楼中,不二法门的四大使者肃然默立。
而东门前,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静静地站着。此子五官清俊,但神色间却罕见少年人的天真烂漫,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其父战曲身上。
战曲左手持剑,目光直视十丈外的千异。
他们之间,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一样的白衣胜雪,身材皆高大挺拔,神容俊朗得无可挑剔,甚至连微微上弯而显得冷傲的嘴角亦是惊人的相似。
只是,千异的脸色更为苍白,苍白得近乎邪异。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遇,心中皆涌起异样的感觉。龙城之巅,俯瞰关内关外,天地辽阔,仿佛天地间已仅存他们二人。
虽是即将进行生死决战,但他们心中却同时萌生了遥相呼应之感。
千异目光沉若秋水,他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拔出了他的刀。一弯炫目的银芒在他的身侧不断延伸,无形杀机如潮水般向四周弥漫,且不断增强,无孔不入,十丈之内,已完全被这股凌然万物的气势所笼罩,让人感到一切生机都在他的运筹掌握之中。
战曲静如止水,一呼一吸之间,竟似以某种神秘不可捉摸的方式与天地间的风起云涌、生生息息暗相呼应,衣袂飞扬间,卓然风范显露无遗。
更不可思议的是战曲之子在千异的惊人气势与杀机的压迫下,竟神色从容,并无不适。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目睹此景,暗自惊骇!心忖此子莫非竟已身负惊世高手之修为?
但这却应绝无可能,纵是名满乐土的师慎行迎战千异之时,在千异惊世骇俗的气机压制牵引之下,亦不由心神大震,几乎魂飞魄散,以至于被千异一刀毙杀。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并未将师慎行如何被杀的情形告诸天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世人皆知如师慎行这等级别的高手,竟为千异一刀毙杀,只怕在师慎行之后,再无一人有勇气与千异决战了。
千异眼中精光倏然更盛,他的刀亦在同一瞬间完全脱鞘而出,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如同有异于日月的另一天体般高擎虚空。
刹那间,风云变色,似若天地亦为此刀所惊慑。
战曲的神色亦为之微变,脱口道:“天照刀?!”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惊讶。
一直神情冷峻犹如冰塑的千异乍闻此言,亦神色倏变,随即恢复如初,以其独特而怪异的声音道:“没想到乐土竟也有人识得我的刀!”
战曲沉默片刻,缓声道:“千岛盟有一万众共奉的大神名为天照神,此刀名为天照刀,果然非同凡响。据我所知,天照刀有着极不寻常的来历,照此看来,你前来乐土,决不会仅仅是为了冥海四岛那么简单!”
千异微微内弯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他沉声道:“既然你是识得天照刀的人,那么,这一战应更有意思!”
“不错!”战曲胸有成竹地道,“我早已听说天照刀是极少能与‘龙之剑’相抗衡的兵器之一,今日正好可以得到印证!”说完左手持剑鞘横举胸前,右手握住了剑柄。
千异手中的天照刀光芒更炽,已让人难辨其形。
千异的神色间有了莫名的兴奋与激动,他与天照刀之间俨然已人刀相通,知道天照刀正遭遇相当的对手而被激发其本身所有的战意。
千异双目微垂,心灵归于旷世高手所独有的一种他人无法领略的“静”的境界。他默默地感受着天照刀的每一点变化,他相信唯有真正懂得刀的人,才会知道刀亦是有生命的,而他无疑是其中之一人!
蓦地,一声惊天长啸,千异倏然闪电般暴进,天照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光弧,直取战曲。
挥刀一斩,已有气吞日月之势,天照刀与虚空之气剧烈摩擦所产生的侧压之力使之在长驱直入的同时,衍生无数次微小而错综复杂的细微变化,而这一切不可捉摸的变化却又完全在千异的运筹掌握之中,最终形成了绝对可怕的致命一击。
一声沉哼,一道金光倏然迸现,迅即在战曲身侧出现万道金色光弧,以决不相同的光弧如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而每一道光弧最终竟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天照刀!
刀剑尚未接实,似实似虚的刀剑气劲已悍然相接,竟爆发出金铁交鸣之锵然声,劲气四向迸射,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此无形的劲气有惊人杀机,劲气过处,城墙顿时出现无数纵横交错的裂痕,裂痕以快不可言之速向战曲之子延伸而去。
就在少年即将为气劲所伤的那一刹那,他已及时斜斜踏出第一步,随即他的双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步伐交错踏出,竟从容闪过对方凌厉无匹的杀机。
天照刀与龙之剑相接实的那一瞬间,强大得无以复加的内家真力自刀身迸出,向战曲直迫过去。
战曲的剑在极小范围内飘掠闪掣,看似不经意的挥洒,却隐含天地至理。纵然天照刀势如开天辟地,龙之剑仍然舒展依旧。
一声长啸,千异蓦然冲天而起,高擎天照刀,凌空长劈而落!方才一拼之下,千异已感到战曲的修为尚在曾经交过手的所有对手之上,故他毫不犹豫地将自身修为催发至巅峰状态。
天照刀刀气直入云霄,乌云惊散聚合,并为刀气牵引,以骇人之势席卷而下。
战曲静如岳峙渊亭!
普天之下,在千异如此灭绝万物的刀势之下,能不为之心神皆惊者又有几人?
刀至中途,战曲长剑遥指千异,犹如穿云裂日,身躯亦若轻羽般凭空掠起。
此刻,似乎他的身躯竟反而成了剑的附属之物,为之所牵制。
由极静化为极速,其间的惊人转折竟被战曲演绎得浑然天成,无懈可击,丝毫没有突兀之感。
千异蓦然长笑,身形倏然不可思议地横向掠出数丈而无须任何借力之处,他的身法竟似已完全超越人正常能力的范畴。
身形甫闪,天照刀已化纵为横,卷起一团炫目得近乎诡异神秘的银色光芒,仿佛可将一切吞噬而入,完美无缺的银色光弧径直斩向战曲的腰间。
千异的刀法显然与乐土刀法迥异,他的刀法化繁趋简,每一招每一式都尽可能直接、狠辣。
战曲剑道修为显然已臻化境,决不在当世任何成名绝世剑客之下!纵是如此,面对千异这超越寻常武学范畴的诡异凌厉的变化,仍是不由为之一凛。
龙之剑倏然下插,战曲的身躯顺着天照刀的刀气反向飘出,犹如依附于刀刃上的一片轻羽。
在电光石火的瞬息间,天照刀已如汹涌之潮长驱直入二十余丈,却始终未能穿透龙之剑妙至毫巅的封挡。
“轰……”战曲的身躯重重撞在龙城北边的城墙上,坚固的城墙竟根本无法承受战曲血肉之躯的撞击,砖石崩塌激飞,声势骇人。
战曲竟借此一撞之力暴旋而起,非但自天照刀刀势的笼罩下脱身而出,更犹如天陨流星般长射而落。夺目剑芒与明暗不定的阳光交相辉映,虚空因为承受了剑气无以复加的压力而呈现出无可名状的变化,万道剑芒赫然幻化为一条怒龙,向千异飞噬而进。
如他们这等级别的绝世高手之战,进退攻守之易改仅在瞬息之间。
天照刀兴奋莫名,银色光芒大炽,千异心中颇有万丈豪情,立时将内家真力提至无以复加之境,灌入刀身。天照刀顿时发出“嗡嗡……”鸣响,以不可逆转、不可违抗之势向对方迎去。
天照刀刀身狭窄而长,并依据最有利于力道的发挥而呈现弯弯的弧度,在千异使出最强一式之时,他的刀俨然成了翱翔虚空的凤凰。
龙之剑与天照刀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接近、绞杀。
两大绝顶之势悍然一拼,赫然迸发出惊天巨响,声如惊雷,滚滚而出。数里之外的石墟镇上近千武界高手闻得此声,无不骇然变色。
巍巍龙城,再也无法承受两大旷世高手席卷而出的强大气劲,轰然坍毁出一道十数丈的缺口。
内城城角一个黑色的人影犹如一个幽灵般向战曲之子疾掠而去,伸手一带,已携战曲之子一道自飞射的乱石中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不二法门的使者亦各自倒掠而去,身法皆已臻绝世高手之境。
碎石尘埃终于落定,战曲与千异立足于乱石堆中,相距二十余丈,东、西遥遥对峙。
天地肃寂无声!
少顷,一团红色在战曲的右肩处飞速溢开,与他胜雪的白衣相衬,显得格外醒目。鲜血流过龙之剑,最后滴落在地。
地上皆是坚硬的筑城之石,故鲜血并不能渗入,依旧不断地向下“滚”落……
千异的脸色更为苍白,他的左肋亦添了一道长长的剑伤,伤口并不是很深,却是从他的后背一直划向身前。
受伤对于千异而言,已是久违的感受,更何况对方竟在他的身上留下如此长的伤痕!
但千异的脸上却反有了一抹笑意,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笑意,其笑意竟是显得那般平静,仿若方才经历惊心动魄一战的人并不是他。
千异仰首望了望天空,天空中有密密层层的云霭在涌动飘荡,无时无刻不在变幻之中。
他缓缓地道:“我知道乐土的人皆在猜测我挑战乐土所有高手的真正目的。人人皆传说,天下武学源自乐土,那么在乐土便应有我一直寻觅的武之真谛!所以我来了。至于冥海四岛,在我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疆土广袤与我何干?富贵荣华犹如粪土——当然,乐土是不会有人相信我所说的!”
“至少,我相信。”战曲平静地道。
千异眼中有了异样的神采在闪动。
战曲远远地望了他的儿子一眼,其子站在不二法门一使者身侧,他的目光平静如千年古井。
战曲转而面向千异,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道:“原来如此……”
千异的脸上亦有了近乎如童稚般天真无邪的笑意,他道:“不过如此!”
说话间,他的天照刀已再度缓缓扬起。
一缕阳光自云层间穿射而出,射向大地,千异的刀身泛着夺目的光芒。
战曲亦神色凝重地举起了他的剑,并向千异举步踏进。
与此同时,千异亦向他这边迎来。
被击得崩塌的城墙,乱石高低不平,但他们二人却如履平地,似乎每一步踏出,都是踩在真实的地面上,情景极为诡异。
两人距离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接近,而他们手中的龙之剑与天照刀散发出的光芒亦越来越夺目。
一股无形的气势竟在不知不觉中自战曲、千异之间透发而出,给他人心灵一种极大的震撼。
忽然间,天地间的一切变得虚无缥缈,景致、声音、气息……
一向沉默无言的战曲之子此刻心中忽然莫名一动,脱口高呼一声:“爹……”向战曲飞奔而来。
就在那一刹那,龙之剑与天照刀已以一往无回之速全力相接!
万道光芒倏然迸现于龙灵关,让人无法正视!如龙吟海啸般的金铁交鸣声直入云霄,同一刹那,本是层层密布的乌云亦突然被撕开一道极大的口子,夺目的阳光长泻而下!
天地间顿时炫亮无比!
石墟镇的武界中人一直在屏息静气地等待着这一战的结果。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今日已是八月十五,一旦战曲再度落败,那乐土便须得接受一次难以接受的惨败。
龙之剑与天照刀的惊世相击所产生的巨响亦传至这三里之外的小镇上,众人皆凛然色变,以难以言喻的心态望着那道炫目的亮光。
镇子中的武界中人无不是见多识广的豪雄,江湖之险要与血腥使他们有非比寻常的勇气与镇定。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却不由自主地萌生了莫名的空洞与不适之感,仿若预感有异乎寻常之事即将发生。
那团夺目的光芒尚未散去,人群中倏然再度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
镇中每个人都清晰无比地看到一把有着完美弧迹的刀冲天而起,并向东方疾飞而去,越飞越远,却久久不落,直至渐渐自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在那一刻,镇子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相信这惊人的一幕,此地与古关隘龙灵关相去三里之遥,又怎会将那边的一把刀看得如此清晰?
众人皆在暗自揣测那边的情景。
龙灵关一片异乎寻常的沉寂。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立足于方才战曲与千异决战之地,四人的心情皆隐隐不安。他们的身份及修为使之一向极为沉稳,但眼前的情景仍是让四人莫名惊愕。
战曲与千异最后一击后,他们竟只看到天照刀疾飞而出,向东方飞去,而龙之剑则如流星曳尾一般向乱石堆中射去,并没入石丛中。
与此同时,一个矮小的身影如弹丸般倒飞而出,无疑定是战曲之子!不二法门四大使者见此不假思索,立即掠出,将之拦腰抱住。
当那团可怕的光芒消散后,四人赫然发现战曲与千异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一块冰在阳光下化为乌有一般。
四大使者心头之震惊可想而知。
乱石侧唯有草木,以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的修为,任何人应绝无可能在他们的注视下隐入草木之中。何况四人本是各据一隅,更无可能有所疏漏。
秋风阵阵,草木瑟瑟作响,阳光照耀着大地,很亮,却让人有心生一种不真实之感。
黑衣使者仰首望着天照刀消失的东方,沉默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这时,战曲之子忽然向龙之剑没入的乱石丛中跑去,躬下身来,不停歇地将碎石断砖搬移开去。他身上的衣衫已是破烂不堪,显然为那惊世一击所产生的劲气切割的结果。令四大使者百思不解的是,他的身躯为何又未曾受伤?
难道这又是得益于他那举世皆惊的步法?能成为不二法门使者的人,无不是足以叱咤武界的顶尖人物,他们自然能看出战曲之子的步法之玄奥精绝,同时也能看出此步法与他们所知的任何门派的步法皆不相同。但他们都知,仅凭此步法,亦不可能在战曲、千异两大绝世高手的劲气冲荡下得以幸免!
四人正思忖间,战曲之子忽然低呼一声,循声望去,才知他已找到了龙之剑!
战曲之子搬移开了一个不小的坑,此时终见龙之剑剑柄显露出来,而剑身则有大半没入了一块拱圆形的岩石之中。
龙城城墙多以方石筑成,如此拱圆形的岩石因为难以堆砌而极为少见。但在城墙根基处,不少岩石是亘古便有,龙城便以此为基石倚势而建。战曲与千异一战之后,龙灵关内城已坍倒大半,加上战曲之子搬移了不少碎石,故此圆拱形的岩石亦已接近城墙底部。
以龙之剑与天照刀一拼之劲道,龙之剑完全没入坚石之中,自在情理之中,故四大使者对此并未在意。
但见战曲之子双手握着剑柄,用力向上抽拔,龙之剑被拔出半尺之后,再也纹丝不动。
战曲之子又试了几次,仍是如此。但此子竟毫不气馁,仍在不断地尝试,他瘦小的身躯弯成惊人的弓形,却再无进展。
四大使者心中皆有些诧异,不明白战曲之子在战曲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似乎并未有多少伤感,亦不甚关切,相反,对龙之剑却是锲而不舍。
四人早已看出龙之剑绝非凡品。见战曲之子对取剑已无能为力,当下那黑衣使者便掠至他的身边,声音低缓地道:“小兄弟,我来吧。”
战曲之子依言退至一旁。
黑衣使者握住剑柄,虽然他知道龙之剑乃世所罕见的兵器,不会轻易折断,但为免意外以至于大丢颜面,他仍是在暗中使出了五成功力,并以巧妙的手法将内家真力透剑而入,以求万无一失。
当他轻描淡写地完成这一系列举措后,脸色倏然微变,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因为他赫然发现以其五成功力,竟无法将剑拔出一丝一毫!
其他三位使者察觉到黑衣使者的异常神情,心中愕然忖道:“没想到非但战曲的武功高至惊世骇俗,连其子亦有可怕的修为。想必是黑衣使者料定战曲之子决不会有多少力道,所以才拔不出剑,故黑衣使者亦只使出了五成功力,却没想到却低估了战曲之子!”
正思忖间,却听得黑衣使者“咦……”的一声惊呼,右手松开了龙之剑,退后一步,沉默半晌,方沉声道:“决不可能,我以九成功力,竟无法将此剑拔出!”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另外三使听来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因为他们知道,论内家真力,黑衣使者比他们三人仍要略胜一筹,在乐土武界中足以跻身十强之列。黑衣使者的九成功力,何止万钧!
但黑衣使者显然不会是在说笑。
难道战曲之子的功力竟比不二法门四大使者更高?!
显然,这绝无可能!
但为何战曲之子能将剑拔出半尺,而黑衣使者反而毫无建树?
青衣使者虽知黑衣使者绝非戏言,但他仍是忍不住上前再作尝试,却是与黑衣使者一般无二!更让人惊愕的是,当青衣使者尝试将剑向下插入时,竟再度受阻,仿若剑尖下本应有的一段空隙竟凭空密实。
一时间周遭静得有些诡异,四大使者皆在思忖着今天所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变化!
战曲究竟是何身份?为何有如此旷世修为?为何却无人知晓?
战曲与千异怎会凭空消失?
龙之剑又有何蹊跷之处……?
良久,白衣使者终于开口道:“看来,这一切也许唯有元尊方能解释了。”
“元尊”二字一出,四使的身躯亦更为挺拔。
因为他们坚信以不二法门元尊之通神修为,应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黑衣使者随即道:“战曲与千异同时销匿无形,此事若非亲见,绝对难以置信。这一战,孰胜孰负又该如何判定?”
另外三大使者亦默默无言了。
忽听战曲之子道:“自是应判我父亲胜!”
黑衣使者不动声色地道:“不二法门之公正天下共知,怎会毫无理由地下此决断?”
战曲之子镇定得让人吃惊,他望着远处起伏延绵的群山,眼中有着异样的光芒,他道:“我相信,父亲与他的对手并未战亡,也并非遁身而去,而是同时遁入了神魔之道!”
“神魔之道?!”四大使者心中莫名震撼,顿有所悟。
荣登“神魔之道”是武道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但这却又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愈是如四大使者这般有惊世骇俗的修为者,跻身“神魔之道”对他们就愈有诱惑力。但这一切一直只是止于一种缥缈不可捉摸!
战曲之子所言是真是假?
与此同时,四大使者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元尊是否已能进入神魔之道?”
战曲之子继续道:“虽然他们同时进入神魔之道,难分高下。但龙之剑仍在,而天照刀却已被击飞,由此便可判断谁胜谁负!”
听到此处,四大使者心中已有定夺。但灰衣使者仍是沉声道:“你何以断定你父亲两人是遁入神魔之道?”
“因为,父亲常说他本就应是属于那一个世界的人!”
千岛盟。
天照神庙,千岛盟最大的寺庙。此时周围披坚持锐的护卫林立,神庙内的庭院中亦有护卫游弋。
一切皆因为千岛盟十大刀客之一——小野尚九的家眷来此天照神庙进香。
小野尚九出身世家,富甲一方,祖上并无习武之人。唯有小野尚九自幼痴迷武学,自十岁起遍寻名师,终成一代刀道高手。
但小野尚九深为遗憾的是他已年逾五旬,却只是在九年前得一女儿,除此之外,再无子嗣。小野尚九便欲将自己的刀法传与女儿小野西楼,在小野西楼五岁时便向她传授武功。可让小野尚九始料不及的是小野西楼似乎对习武丝毫不感兴趣,即使他强行将未开刃的兵器放入女儿的手中,她亦很快会将之丢弃。
小野尚九中年方得此女,加上小野西楼幼时粉雕玉琢,聪明伶俐,更因其额前有一如羽毛状的红色印记而备显美丽可爱,小野尚九对其视如掌上明珠。虽然深为自己一身卓绝刀法无法传后而遗憾,却也不勉强小野西楼。
小野西楼自出生那年起,每到九月初九,其额头羽状红印便会微微凸起,而她亦会大病一场,常常一连昏迷数日。为求得平安无疾,这几年来,小野夫人年年皆在九月初九前携带女儿至天照神庙中进香祈福。
今日已是八月十五,小野夫人一如往年般在今日携带爱女小野西楼来此天照神庙进香祈福。
小野府上每年皆会赠与此庙许多香资,此时,庙中主持已经设法遣开其他香客。偌大的正殿中,只有小野夫人母女二人。
小野夫人焚了香后,跪于天照神像前,闭目祈祷,神情虔诚。
小野西楼与其母并肩而跪,明亮而美丽的双眸却好奇地望着威严——甚至因过于威严而略显可怖的天照神像。
蓦地,天照神庙庙顶突然传来奇异的啸声,尖锐而空灵,仿若是来自某个神秘而不可知的地方。
小野夫人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来,只见小野西楼正抬头疑惑地望着庙顶。
“哗……”庙顶倏然一声爆响。未等小野夫人醒过神来,庙顶已破开一个大大的缺口,瓦碎椽断,与此同时,一道夺目的银芒如闪电般自缺口处长射而落。
“哐啷……”一声巨响,那道夺目光弧已穿过了悬于大殿上的一尊铜像。
随即听得“当……”的一声,一把有着完美弧迹的刀跌落于小野夫人一丈之外的青石地面上。
刀身,泛着微微银芒,仿若一弦清冷之月。
小野夫人目瞪口呆,惊愕地望着这自天而降的刀,不知所措。
这时,外面响起了惊呼声以及急促的奔跑声,显然是外面的护卫被里面的异响所惊动,赶紧入内守护夫人与小姐。
“砰砰……”数声,慌乱惶急中,数名护卫径直自窗户中飞身穿射而入。只见小野夫人正一脸惊愕地望着女儿小野西楼,而小野西楼正用双手握着一把有着完美弧迹的刀!
小野夫人惶然道:“孩子,快、快放下刀!”
她既担心如此锋利的刀会伤了女儿,同时心中更是暗觉此刀来历蹊跷,似是不祥之物,染指此刀,也许大不吉利。
小野西楼却将刀握得更紧,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泛着银色光芒的刀身上。
小野夫人大感不解,她不明白一向不喜武学与兵器的女儿为何对此刀如此感兴趣?其眼中非但没有对这神秘之刀的畏惧,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与难以掩饰的喜爱。
无论小野夫人如何诱劝,小野西楼始终不肯放下她手中的刀。
这时,两名护卫在小野夫人的暗示下,自小野西楼身后悄悄接近她,以求能在其猝不及防之下夺下她手中的刀。
就在他们接近小野西楼时,小野西楼蓦然转身面向他们二人,喝道:“退下!”
她双手握刀,刀尖犹指于地面,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呵斥竟极具威仪,让人感到根本无法抗拒。
殿中包括两名护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后数步,随即齐齐半跪于地,恭声道:“西楼小姐保重!”
小野西楼看了他们一眼,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
小野尚九之严谨冷漠人皆尽知,世人皆言小野尚九一生之中从未展露过一次笑容,对于这种说法,从未有人反对。
曾有一次,小野尚九追杀一作恶多端的刀客万侏,万侏以凶悍闻名千岛盟。小野尚九追踪三天三夜之后,终将其拦截,当万侏的目光与小野尚九隐含无上霸气杀机的目光相对时,万侏竟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抛下兵器,跪伏于地。
小野尚九的冷漠威严可见一斑!
但只要见到此刻的小野尚九,便会明白那种说法看来并不完全正确。
此刻,小野尚九的眼中却只有慈爱与笑意,他很温和地道:“西楼,你是否愿将手中的刀让为父一观?”
小野西楼眼睛一亮,道:“父亲说这已是‘西楼的刀’吗?”
小野尚九为小野西楼的聪敏而笑了,他微微颔了颔首。
一侧的小野夫人心中暗自叹息,却不敢说一句话,对于自己的夫君,她只有无限的敬畏。
小野西楼抿了抿嘴,终于点点头。
小野尚九这才取过那把有着完美无缺弧迹的刀,仔细端详。
寒刃如水,秋水般的冷光映在小野尚九的脸上,使他那刚毅威严的脸色阴晴不定。
倏地,小野尚九身子微微一震,如同呻吟般地低声呼道:“是——天照刀?!”
小野夫人从未见过自己夫君的脸上会有如此神情,她的心中不由掠过一丝寒意。
茫然间,恍惚听得小野尚九对家将下令的低沉声音:“封闭所有府门,任何来客皆要设法拒之门外!”
千岛盟盟皇的宫殿。
殿宇巍然,宫阁耸立,雕梁画栋,其富丽堂皇直逼大冥王朝皇宫。
内廷的一间密室中,置有一张宽大的木几,木几上摆着一套色泽古朴的茶具。北向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人盘膝而坐,他的眉头总是微微皱起,似乎永远在思索着什么。
他正是千岛盟第一人:盟皇!
在他的对面,是一肤色白皙、目光格外明亮的中年人。此人显是深谙茶艺,煎、煮、烤、碾,无不是达到精绝之境。
肤色白皙的中年人低眉恭敬地道:“茶道讲求‘和、敬、请、寂’,诰诤平心,深心凝神。圣皇挚爱茶道,实是千岛盟万民之幸。”
盟皇目光停留在一只精致的茶颧上,似乎并未留意中年人所说的话。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后听得有人低声道:“圣皇,不二法门已将战局判定。”
“说。”盟皇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是微微皱着眉。
“决战之后,王爷与乐土一名为战曲的高手消弭于无形。不二法门认定王爷与战曲一同步入神魔之道,但因王爷的兵器被击得脱手飞向东方,而战曲的剑留于原处,故判王爷落败。”
肤色白皙的中年人身躯微微一震,略显惊惧地偷窥了盟皇一眼。
盟皇缓缓抬头,道:“乐土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对于千异的结局乃至冥海四岛的结局,他似乎竟并不关切。
那肤色白皙的中年人低声道:“圣皇,不二法门不过只是武界中人,怎能评判王爷与他人决战的胜负?多半是不二法门暗中偏袒乐土。”
盟皇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道:“以不二法门为公正人,本是朕之意。”
中年人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额头立即有豆大的冷汗渗出。他连忙跪伏于地,连声道:“奴才愚钝,奴才该死!”
盟皇再也不看他一眼,而向着门外道:“那么如今可知天照刀的下落?”
门外之人答道:“普愿法师推断天照刀应在京城以南三百里之内。”
盟皇端起一杯茶,轻啜一口,方缓声道:“朕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天照刀,而且,此事不可让任何外人得知!”
“是!”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有力。
那跪伏于地的中年人顿时躬得更低,全身如筛糠般簌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