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洪四儿媳妇潘氏在这儿坐着,那北山高粱地里那女人是?
那些女人见杜若和宋居安走过来,都忍不住悄悄看向他们,潘氏与她们小声耳语几句,随即又家都大笑起来。
“居安回来啦?快来看看我这棋,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一老头捋着胡子喊道,又有俩人叫他快过去。
宋居安下棋很好,从没人能赢过他,大家也都输的心服口服的。
宋居安应了一声,朝他们走过去。
杜若只好站在路口等他,拄着锄头站在那儿歇脚,不远处望着她指指点点小声说笑的妇人们,她也懒得在意。
见她不说话,那些妇人倒是闲不住了,潘氏对她喊道:“杜如兰!你婆婆今儿找人打听大河村的神婆是不是真那么神,要我说你就去找神婆看看,省的再被人骂不会下蛋的鸡!”
几个人又都笑了起来,杜氏就是她们眼中的一个笑话。
杜若笑着走过去,淡定的在她们一旁坐下来,叹道:“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没什么用啊!我倒是羡慕洪家嫂子!”
潘氏见她提到了自己,脸上不由得闪过讥讽,扯高了嗓门反问她道:“哎唷你倒羡慕起我来啦?这可不像你杜如兰说的话啊?”
话虽这样说,但潘氏心里愈发的得意,接着道:“我啊进门不到半年就怀上了!生下我们生儿的时候,生儿他爷奶专门做了糖饼发给村里人呢!甭提多高兴了!”
“是啊!真是个有福气的!”有人附和道。
杜若也跟着笑起来,故作神秘地对大家道:“我羡慕的可不是这个!你道我从北山回来见到了谁?”
大家都看向她,尤其是潘氏,不知道这蹄子想卖什么关子。
杜若接着道:“不止有你给洪家生儿子!恐怕还有别人哩!你家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北山高粱地里抱在一起心肝啊宝贝啊叫的可欢快了!”
潘氏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嚯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哎哟这没羞没躁的事儿我可说不出口!洪家嫂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看走了眼!”杜若漫不经心的道。
潘氏一脸怒火,不再问她,拔腿就朝北山的方向跑,她男人确实下地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还以为他忽然转了性想多干点活呢!
竟敢去偷人!她倒想看看是哪个骚货勾引她男人!
潘氏一走,其她妇人立刻向杜如兰打听起来。她们平日里看不惯杜如兰,但潘氏那个长舌妇也没好到哪里去。
“和洪四儿一起的女人是谁?咱们村儿的?”一个妇人连忙向她打听道。
她们的话也吸引了坐在另一边男人们的注意,毕竟这种男女苟合通奸之事,谁不爱听啊!尤其是男人们,满脑子香艳低俗。
宋居安自然也听到了她们说的话,不由得往杜如兰的方向看去,神色中隐约带着怒意。
不让她说,她偏偏堵不住嘴!杜氏有时候满口胡话说长道短,是令他最厌恶的地方!
他曾试图教导改正她,可惜事与愿违,她永远耍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粗俗不堪,愚昧无知的妇人!
杜若道:“没看清,就看到高粱地里两条脱得精光的男女抱在一起啃了!又喊又叫的,那叫一个火热!在地上滚来滚去,撞得高粱杆来回的作响!”
几个妇人捂住了发红的脸,呸了她一口。
“还说说不出口,你这小蹄子比谁说的都清楚!”
杜若一脸正色道:“这又不是我干的,我有什么可丢人的!再说了,咱们都是妇人,男人身上什么东西没见过?这也就是说给你们听罢了!别人我可没工夫搭理!”
她们不大不小的说话声传来,男人们也大笑起来,站在另一边的宋居安面色忽然发红发涨,也不知道这婆娘在说什么胡话!这些话她竟然也说的出口!她又见过什么!
杜若站起身,拍拍衣裳上的土,把地上的锄头拿起来,看向宋居安那边,喊了他一声,道:“安郎,你要是不回,我就先回家了,外面日头太毒了!”
宋居安望着棋盘没搭理她。
杜若见他没反应,只好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又说了一遍。
宋居安扭头看向她,见她双眸亮晶晶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他本想怒斥她‘赶紧滚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杜若见他没吭声,以为怪自己打扰到他下棋,只好一个人回家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杜若正睡得好好的,被宋居安给喊醒了。
“什么事儿?”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
“和我一起进城,把那两双绣鞋卖了,顺便再给爹和娘抓点药回来。”宋居安道。
由于天热,杜若早把棉被收了起来,床上只放了薄薄的被单,此时被单的一角搭在她肚子上,白嫩的大腿也露在外面,一双玉足伸在床边。姿态有些妖娆。
虽然屋内光线暗淡,但宋居安隐约看见她的身体,不由得移开视线。
杜若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你喊二姐去吧!”
“二姐留在家里照顾爹和娘。”宋居安解释道,方才他去喊了二姐,但娘让他带杜氏去。
自从杜若在宋银花和蔡婆婆面前讲过那个儿媳妇把婆婆毒死的事情后,蔡婆婆心里有鬼,不想和杜若单独相处。
而宋银花也谨慎起来,怕自己亲娘真的被毒死,总是不远离二老。
杜若深深叹息一声,“把我衣裙递给我!”她伸出一只手。
宋居安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没搭理她。
杜若见他不应,翻身坐起来,下床穿衣服。
俩人吃了点东西,带上东西出了门。
等走到村口的时候,俩人正好看见从另一条路上推着推车而来的屠夫韩良,推车上面是他宰杀处理好带到城里卖的猪肉。
“宋兄!”韩良大老远的打招呼。
杜若跟着宋居安走到韩良面前,宋居安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杜若,对韩良道:“我帮着韩兄推一把吧!”
“不用!不用!我别的本事没有,就一身蛮力!”韩良连忙道。
杜若走在俩人身后,听宋居安与韩良谈话。
像宋居安这冷漠的性子,能和整日里杀猪宰牛的粗人韩良交情不错,着实让人费解,不过杜若觉得自己穿越这样的事儿都发生了,别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进了城,天已经大亮,韩良推着车去了专门卖肉的街角,她和宋居安则挑了个空旷的地儿,铺上一块布,将那两双绣鞋放在上面。
街上人来人往,做什么的都有,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杜若没进过几次城,瞧着周围很是新奇,想到处走走看看。
俩人刚蹲下不久,就有一个妇人望着地上的绣鞋走了过来,看了几眼,指着那双绣并蒂莲花的绣鞋问道:“这鞋怎么卖?”
“二十文钱。”杜若道。
“这么贵?棉鞋才三十文嘞!”那妇人道。
“这位大姐,您看这绣工,看这绣花多好看,价格绝对公道,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我婆家妹妹手艺好的很,在几个村子里都是有名的,做好了东西大家抢着要,我们就是想多赚一文钱,才拿到城里卖的……”杜若笑着道。
宋居安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她和别人降价,讲的头头是道,目光又阴冷下来。
杜氏真的变了。
莫非是他们派来的?将真的杜氏带走,假的扮成杜氏的样子潜藏在他身边?
那位妇人嫌贵,有些不舍的走掉了,杜若继续坐在那儿,瞧着对面的一家包子铺,热腾腾冒着白烟,香气四溢,她想吃。
她很久没开过荤了,整天吃腌咸菜,要么就是野菜用盐巴拌着吃几口。
正想着,方才那位妇人又回来了,蹲下来,拿起那双绣着并蒂莲花的绣鞋,又仔细端量了一下,对杜若道:“小娘子,我买了!”
杜若应声,收了钱,笑着给她包起来。
等那妇人走后,杜若站起身对宋居安道:“安郎,等会儿这双也卖了,咱们买两个肉包子吧!”
宋居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点点头,做这绣鞋也有她的功劳。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丫鬟朝这边走过来,那女子手执一把圆扇,衣着打扮鲜亮,一张瓜子脸,画眉描红,带了两分羞涩,走路款款,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杜若见她带着丫鬟朝这边走来,一脸欣喜雀跃,以为她看上了自己面前摆着的绣鞋,但她视线却不似落在鞋子上,而是落在了站在杜若旁边的宋居安的身上。
杜若看了宋居安一眼,又看向那位小姐。
此时那小姐带着丫鬟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她略略施了一礼,对宋居安笑道:“宋先生怎么来了?”
宋居安起初没看见她,听她打招呼,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乌县令的千金乌月月。
“乌小姐!”宋居安一拱手恭敬打招呼。
虽然他衣着寒酸破旧,但直直的往那儿一站,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沉静,唇角微扬,方才几个路过的女子回头看了他一两回。
杜若在旁边看着俩人,原来他们认识啊!看这位乌小姐,在看向宋居安的时候,眸子里闪烁的灿光,一点也掩饰不住的欣悦,甚至都没瞧见旁边的自己。
“宋先生既然进城来了,怎么没去见一见家父?”乌月月问。
“本是进城为老父抓药,不敢去府上叨扰大人。”宋居安不卑不亢的回答。
乌月月起了嗔怪之意,又望着他笑道:“家父时常说起你,说宋先生住在山野乡下,实在是屈才了,你若是能到衙门里做事,父亲必定对你不薄,宋先生何不领了这份情呢?”
杜若想起,之前几个村子里出了人命案,宋居安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从微妙的线索中梳理出证据,让凶手得以伏法。
几个月前,宋居安进城买盐,又撞见卖私盐的,使计通知了县衙,县令派人将那些盐贩子抓获归案。
乌县令再三说和相邀,欲聘请他做衙门师爷,跑个腿,出主意办事儿,然而被宋居安婉拒了。
杜若觉得,说宋居安怕事儿吧,他连盐贩子都敢惹,不怕事儿吧,又不和官府打交道,不过他烂泥扶不上墙倒是真的!一天天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早出晚归累死累活的。
“多谢乌大人赏识错爱,在下一介贫民,实在没什么远大志向。”宋居安又拱手。
乌月月这才看到刚开始坐在旁边,后来又站起来的杜若。
她之前没见过杜若,这一看,不免愣了一下,她之前听闻过一些有关宋居安妻子杜氏不好的传闻,没想到她倒有几分姿色,勉强一笑:“这是你家娘子?”
“正是贱内。”宋居安道。
“乌小姐。”杜若对她笑着点头。
乌月月扯起嘴角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却带着鄙夷不屑,目光旋即又落在宋居安身上去了。
杜若心里暗自发笑,看来这位乌小姐喜欢宋居安,不过宋居安对她礼数周到恭敬,言语与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来。
“宋先生这是在卖鞋?”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那双鞋。
宋居安点头。
乌月月蹲下来,将绣鞋拿在手中,鞋面上绣着的是金鱼戏荷间,惟妙惟肖,绣样与彩线搭配十分出彩,绣工也是极好的,只是用料差了些。
杜若见她有兴趣,连忙道:“这是我家相公画的绣样裁剪出来,小姑子巧手绣成的,乌小姐若是喜欢可以买回去,便宜卖给乌小姐!”说这鞋子和自己没关系,兴许这乌小姐会喜欢!
宋居安听她说谎,扭头看她一眼,目光带了不悦。
乌月月听闻,笑了起来,道:“真好看,那好,我买了!”
“二十五文钱!”杜若连忙道。
乌月月让丫鬟掏了银子,拿了那双鞋,又对宋居安道:“不如宋先生去家里喝茶歇脚,正巧父亲近来烦闷几件案子,若是宋先生能为父亲解惑,那是再好不过了!”
杜若拿着钱站在一边,数了数,装进钱袋,笑眯眯的看着俩人说话。
宋居安心中不悦,杜氏刚才收了别人二十文,现在收乌小姐二十五文,她倒是会随机应变,很会坑人。
“多谢乌小姐好意,在下家中还有卧病在床的父母,就不耽搁了,等下次进城一定拜访乌大人!”宋居安道。
杜若趁着俩人说话时,走到对面买了两个包子,回来时,乌小姐已经走了。
她把一个包子递给宋居安,高兴道:“我们今儿赚了约莫十文钱!”
“钱给我!”宋居安冷声道,他没去接包子。
杜若把钱袋递给他,“你生的什么气?”
宋居安接了钱袋,径直朝前走去。
到了常去的药铺,按照郎中开的方子让人抓药,杜若跟在他后面,心道,这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许是看到年轻貌美的乌小姐,对杜氏更加嫌弃了?
买了药,宋居安又在杜若的要求下,买了做些绣线与布料,既然能赚到钱,她就回去多琢磨琢磨,兴许以后能靠着这个吃饭!
俩人又去找韩良,韩良那边猪肉卖了一半儿了,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韩良手起刀落利落的剖去骨头。
“好刀法!”杜若赞叹。
宋居安回头看向她,面色阴沉,“你知道他使得什么刀法?”
“我随口一说罢了,我又不会武功,哪里知道。”杜若道。
宋居安没再搭理她,站在韩良的摊子前帮起忙来。
杜若吃了一个肉包子,还不解馋,毕竟小孩子拳头大小的包子不够塞牙缝的,看着手中宋居安的那个,咽了口唾沫。若两个都吃了,她觉得自己太不厚道,只好拿着袋子不去看。
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少了,韩良案板上摆着的肉还有小部分没卖完,都是带着骨头的,要么是猪下水。
他收拾了东西,对他们道:“不卖了,咱们回吧!”
出城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
出门的时候,天上飘着云,杜若以为今日天气还不错,没想到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三个人不得不快点赶路。
杜氏以前太懒,也没怎么锻炼过,一来一回,杜若免不了气喘吁吁,跟不上他们,宋居安和韩良走在前面,见她落在后面,便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等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天上一个闷雷,滴了雨点,又走了几步远,大雨倾盆而下,杜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衣,立刻被浇了个透,成了落汤鸡。
“宋兄,我知道附近有个破庙!咱们先去里头躲一躲吧!”韩良喊道,他经常进城,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了。
于是韩良推着推车,带着他们跑到了隐藏在荒野中的破庙里。
杜若坐在破庙里的干草堆上,用手擦去脸上的雨水,望着外面屋檐下水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宋居安生了火,又从破庙里找了一些柴火来堆在周围,见她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脸色有些苍白,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湿衣脱了,架起一个木架烤火。
杜若穿的薄,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脱了衣裳烤火,只好坐的近了点,脑门发热,身子有些发抖,杜氏的身体弱,走了那么久,又淋了雨,杜若祈求自己千万别生病。
韩良站在破庙门口,叹了口气,又走回来,对宋居安道:“看嫂子冷的发抖,别病了!”
宋居安看她一眼,将木架上烤的快干的衣裳拿下来,走到杜若跟前,俯身披在她身上,又伸手将她耳侧的湿发别到耳后,深深瞧了她一眼,才走开去。
对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杜若很不适应,疑惑的看他一眼。
不过身上暖烘烘的,她感觉好了许多。
这时破庙另一边垂挂的帷幕后面响了一声,有人‘哎呀’一下。
韩良立刻拿起了身上的杀猪刀,目光迸发出精光,阴冷的站起身,“是谁?”他朝那边悄悄走去。
宋居安双手负后,面色冷沉的看着那个方向。
帷幕后面又扑腾响了几下,一个小男孩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破破烂烂,衣不蔽体,脚上没穿鞋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他本来的样子,一个小乞丐。
“我……我在这儿躲雨……求你们别杀我!”那孩子一看韩良手中明晃晃的杀猪刀,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
“韩良,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别吓到他!”宋居安开口道。
韩良收了刀,走过去,将那个孩子从地上提起来,扔到火堆旁,“哆哆嗦嗦做贼似的,干什么?”他厉声道,又谨慎的扫视一圈。
宋居安走过去,将他面前的火星子往火堆旁拢了拢,蹲在他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躲在这里做什么?”
那孩子听了宋居安的问话,身体哆嗦的更厉害了。
“为什么吓成这样?”宋居安疑惑。
那孩子抱着腿坐在火堆旁,神色慌乱,目光躲闪,低着头不敢说话,看着很是可怜。
杜若拉起他的手,示意他往前面坐一点,又用手贴在他额头上,见他没发烧,便放下心来,不过这孩子为什么抖的厉害?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杜若道。
那孩子眼珠子乌溜溜的,见杜若对他笑,他眼眶里蓄满泪水,咬着嘴唇点点头。
“你是不是饿了?”杜若又问。
他又点点头。
杜若想起来身上还带着个肉包子,便拿出来递给他吃。
宋居安有些惊讶,不过,更肯定了心中的一个想法,现在的杜氏不是以前的杜氏了!
以前的杜氏从来不会有这样好心,更不会可怜别人,只有她占人便宜的份儿,绝不会让人占她的便宜去!
那么她又是谁?为什么和杜氏一模一样?
刚才落雨时,他暗中观察过她,她不停的用袖子擦拭脸上的雨水,若是易容术,现在大约露出破绽了。趁着刚才为她披衣服时,他用手撩开她的发丝仔细观察她那张脸,严丝合缝,没有问题。
正在这时,韩良忽然大喊一声:“这里躺着一个人!”他在破庙后殿。
小乞丐吓得手里头的包子掉在地上,口中大喊着‘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不是我!不是我!’
杜若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突然反应这么大。
宋居安神色肃然,怀疑的看了小乞丐一眼,手里头举着个火把,起身朝后殿走去。
后面确实很暗,但韩良拉弓射箭百发百中就靠的一双利眼,等宋居安举着火把过去,两人看清了地上那人的面容。
是一个年轻村妇,身上的衣裳被撕扯光了,此刻裸着身子躺在干草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下体流了一片血,双眼半睁,一动不动没了生气的样子。
宋居安和韩良立刻移开视线,又相视一眼,神色凝重。
在这十里八乡一旦发生点什么,别管好事儿坏事儿,都一阵风儿似的传开了。尤其是谋财害命杀人越货之事儿,就像是平地一声雷,沉寂的村子立马热闹起来。
几个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拿着东西来找杜若,想让她帮忙描剪,看看她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巧。且这些天杜如兰再也没闹出什么笑话,让人奇怪。
王婆子那张到处爱说爱现的嘴,拿了杜若为她裁剪的绣样以及让银花为她绣好的虎头鞋给人家看,大家见了忍不住赞叹,不相信那是杜如兰描剪的。哑巴巧姐坐在村头做绣活,村子里的人路过看见,得知是杜如兰剪的绣样,都将信将疑。
宋银花在厨房烧水,她本来就话少不爱凑热闹,又怕人笑话她跑回娘家,坐在土灶前呆呆的看着灶台。
蔡氏坐在床边和王婆子说话,眼观八方耳听六路,顺便盯着外头的动静。
王家媳妇儿来宋家串门还抱着她半岁大的儿子,哄着哄着忽然尿了她一身,‘哎哟哟!一声不吭的就尿了!’王家媳妇儿在孩子屁股上轻轻拍打几下,挠痒痒似的,孩子蹬着腿儿哭了起来。
蔡婆婆看了一眼那孩子,阴着脸,撇了撇嘴。
如果她有了孙子,就算天天尿她一身,她都觉得心里吃了蜜似的甜!连孩子闹腾哭叫都跟唱歌似的!有时候和人说起谁家媳妇儿生了孩子,谁家媳妇儿肚子里又有了,蔡氏都觉得生生矮了半截。
没脸!
杜若换了身干净衣裳,打西屋出来,就看到堂屋里坐了七八个人,宋居安站在那些妇人中间,红唇白面的,颇有些应付不来,家里来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
“如兰!”村西头的张氏见她出来,连忙喊她,“你这蹄子钻屋里不出来干什么呐!有我们拉着居安,你等到天黑也等不到你男人!”
一屋子人都哄笑起来。
杜若讪笑两声,看了宋居安一眼。
宋居安也看向她,见她已经梳洗干净,头发也重新挽了,整洁利索,扭头又对众人道:“想问什么,问如兰就是了。”说完,他从女人堆里快步走出去。
蔡婆婆心里有气,见杜若进来,骂道:“架子大到天上去了!人催着就是不出来,磨磨蹭蹭,以为自己有面儿是吧?”
杜若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众人道:“各位婶儿!姐姐妹妹!我这淋了雨受了凉,身子就有些懒,大家都先回去吧!田里的活还要干,裁剪东西就是个消遣,连饭都没得吃了,哪里顾得上弄这些!”
她知道这些人找来的原因,刚才在西屋里,她就隐约听到蔡氏炫耀似的拿出她剪的东西让人看。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儿给她做,明儿别人就寻来了。
她可没这功夫。
“哎呀!如兰,我就是给我闺女缝个罩衫!随便剪个花儿啊!鸟儿的!能费啥功夫!”一个妇人笑道。
“是啊,我也不着急要,你啥时候剪好给我都行!”另一个人道。
“我家蓝儿明年出嫁,我给她做床被子放着!就给我描一对儿鸳鸯!”
“……”
杜若从她们中间还认出了那天在仙女河河岸上打她骂她的一个妇人,装的没事儿人一样笑盈盈的和她说话,一团和气。
“如兰,家里还有银花呢,你能有啥事儿?我看你做东西那么快,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王婆子揣着手插一嘴道。
杜若笑了笑,心头有了计较:“今儿我和安郎进城卖鞋,几个城里的妇人都说绣的好看,一下子订下了七八双,我愁着什么时候做完呢!娘,你看……我不是不愿意……咱家也缺钱……”
她把求助的目光移到蔡氏的身上。
蔡氏一听能赚钱,俩眼一亮,立刻道:“那你就得先紧着人家买家做!既然定下来了,耽误了人家可不行!”
杜氏连忙点头。
众人听关系到钱,自动不提这茬了,况且今儿来的人多,改天单独再过来和杜氏说说,便转而问她庙里发生的事情。
杜若亲眼看到那妇人死去,心情十分不好,再者说这关于到一个妇人的名节,她不能乱说。
“这……我当时也吓怕了,什么都没看清,要不你们去问韩良吧!他胆子大!”杜若道。
几个妇人啐了她一口,笑话她:“如兰你平时胆子不够大嘛!哪还有你怕的!”
王婆子道:“听说那女人是池水村的,姓李,她男人叫田阿牛!她男人老实巴交的,对她也好,这李氏啊,听人说平日不老实!和人眉来眼去的!”
杜若诧异,心道,她在路上是耽搁了点时间,但这消息传递的也太快了!连名带姓的都知道了。蔡婆婆‘嗤’了一声,撇嘴道:“说不定啊,这是给奸夫杀了!不守妇道活该死!”
屋子里的其她人接道:“不是说犯罪杀人的是和尚么?如兰,是个和尚吧?”
杜若沉吟着点头,若是那小乞丐没说错的话,应该就是个和尚了,遂对众人道:“报了案,兴许过几天县太爷就查出来了,现在不好说,到时候咱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想起李氏临死前痛苦又乞求的看着她,杜若心情沉重,虽然李氏的人品她不知道,但也不想妄加揣测。
“女人不守妇道,死就死了!反正活着也要浸猪笼的!烧死打死,没人能容的下她!”蔡婆婆又恶狠狠地道。
众人点点头,杜若见蔡氏意有所指的瞧着自己,不免生气,心知她这是又在指桑骂槐。
王家媳妇儿怀里抱着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她只好换了个姿势抱着,走到院子里嘴里哼着曲哄孩子睡觉。
王婆子见蔡氏脸色不好,也猜出为的什么,便笑着道:“如兰,哪天叫居安带你去大河村找神婆,管用的很!”
堂屋里其她几个媳妇儿都应和两声,说确实不错,很有效果云云。
蔡氏脸色黑的更如同锅底了,憎恶的拿眼剜杜若。
等到了晚上,吃过饭后,蔡氏便叫了宋居安和杜若到床跟前。
“明儿就去大河村找神婆看看!”蔡氏道。
杜若站旁边道:“地里还有点活,明儿恐怕没空。”
“说的你干活多似的!你不去,绑着也得去!再不下蛋,你就回娘家算了,宋家养活不起你。”蔡氏道。
杜若心中冷笑,每次蔡氏吵架都让她回娘家,她对这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管是在宋家,还是回到娘家,都是一样的处境。
“居安!”蔡氏抬高了声音喊了宋居安一声。
杜若看向宋居安,没想到宋居安竟然点了点头,弯腰将蔡氏腿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娘,早点睡吧!翻身下床就叫我,动作轻一些好的快。”
杜若心中腹诽,就算是找一百个神婆,她该怀不上孩子还是照样怀不上啊!宋居安真是装的一手好良孝啊!
她不是杜氏,没必要遮掩什么,可转念想想,若是蔡氏知道宋居安根本没和杜如兰行过房事,蔡氏一定会用尽办法让两人圆房,即便是在旁边看着,为了抱孙子,她是做的出来的。
“你平日偷懒不干活,以后就多剪点绣样!和银花多做几双鞋拿去卖了!赚点家用,别让安郎一个人扛家!”蔡氏躺下来之后又教训她道。
杜若没应声,走了出去。
西屋里,杜若本来正在叠衣服,叠着叠着坐了下来,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她觉得势必要好好规划一下。
画绣样裁剪绣样是赚不到几个钱的,再说她也没什么绣工,可除了几块田,宋家穷的响叮当,做个小生意也没本钱,实在让人发愁。
堂屋里传来水声,宋居安正在为宋老爹擦洗身体,宋老爹身体虚弱的很,有时候连翻身都困难,甚至睡到半夜,宋居安要专门起来给他翻一次身儿,怕他得褥疮。
前几日杜若还不太习惯,每天夜里睡觉都能听到宋老爹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像是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似的,让杜若听了不免害怕。
她听到院子里泼水的声音,大概是洗完了。
西屋窗子下传来王婆子和宋居安的说话声,王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院子里来了,自从东墙倒了以后,她都不打门过了,贼来了都不用翻墙的,这点让杜若有点担心和介意。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王婆子什么事儿。
杜若以为她是来找蔡氏的,没想到王婆子喊了她一声,直接掀开西屋的帘子走进来了。
“如兰,还没睡呐!”王婆子说话一向是扯着嗓子。
杜若点点头,“婆婆,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她十分介意别人不敲门或者不发一语就进来,连个隐私都没了。
王婆子手里头拿着块红绸,布料光滑鲜亮,上面图案亦十分精美,杜若一眼就看出不是便宜货,王婆子也确实一直压箱底没舍得用。
她搔搔头对杜若道:“如兰,你给我按着这布上印染的花样给我剪一个!”
杜若瞧着红绸布道:“婆婆,你这布太好了,贵的很吧?这我可不行!”
王婆婆把绸缎递到她手里,笑道:“有啥不行的!剪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给你做我放心”
现在又不是她和蔡氏坐在一起说她坏话的时候了,杜若觉得老是为她有求必应,按照王婆子的性子,那以后少不了麻烦自己。
“这上面还有字儿呢,我都认不得,别回头剪错了。”杜若推脱。
宋居安一掀帘子进来了,朝她和王婆子看了一眼,拍打几下袖子,将外衫脱下来。
即便是方才抱了几次柴火,又忙着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打扫起来,还抽空给宋老爹擦洗身体,他依旧淡然自若的样子,做事儿井然有序,旁边的人看着也心里舒坦,相处几天下来,杜若就有了这种莫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