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院文比结束,试贴、经义和书法三科比试的成绩自然也全部得出。
三日比试成绩准备张榜公布之前,尹子安私底下找到黄开诚,说道:“黄院长,我看了成绩榜草稿,有点小想法,想和您沟通一下。”
黄开诚问道:“三场比试,县令大人和我都是现场监考官,成绩也已经议定,莫非县令大人对我的成绩评定还有什么意见?”
“院长大人过虑了,考生成绩是我们两人共同商定的,尹某断无自己打自己脸的道理。只是,张一念的成绩……”
尹子安有些为难的说道:“论成绩,他三科甲上,是当之无愧的胜出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在文比最后,正式退出了文比,那他的成绩是不是就没有张榜出去的必要了?”
“这是为什么呢?”
黄开诚貌似不懂:“县院所有考试,成绩都是需要张榜公布的,既然张一念参加了考试,就该出一个成绩。哪怕他三科全都是乙下,也该给人一个说法才是。”
“问题在于,咱们这次的文比,是为了选出赴京祝寿的童生啊!”
尹子安苦笑道:“以他成绩,这名童生应该就是他,但他又退出文比,等于放弃了这次机会。如果咱们把他成绩公布出去,又把道心给了窦如龙,只怕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县令大人是担心窦如龙的面子过不去吧?”
黄开诚呵呵笑了,说道:“文比成绩,是我县院最终勘定,但文比道心奖励,则由你县衙做主,这本就是两个榜单的事情,完全不必混为一谈。”
“更何况,张一念为什么退出文比呢?”
他继而笑道:“要我说,张一念不无体念窦太后良苦用心,把赴京祝寿的机会让给窦如龙的可能啊。县令大人,你说呢?”
尹子安错愕,瞪眼道:“照这么说,窦家还得感谢感谢张一念?”
“那是窦家的事,我黄开诚只管成绩!”
黄开诚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县令大人,你我都是读书人,难道你不明白,为什么读书人一旦封圣,就不与皇室见面?”
尹子安悚然变色,一直到黄开诚背负双手,渐渐走远之后,才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众圣巍峨,但与你我相隔万里,离那张一念又何止千万里?你真当他一幅草书惊圣,就能一步登天么?”
……
张一念把袁沉鱼从白大娘那里带回家,简略说了文比的结果,袁沉鱼激动不已,赞叹道:“一念,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赢!”
她已经想通了张一念的心思,放弃赴京祝寿的机会是一回事,能不能凭实力获取道心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争不过你,是不屑跟你争。
是骨气!
高兴之余,袁沉鱼心头有些苦涩,说道:“只是大好获取道心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区区一颗道心而已!”
张一念安慰她说:“一个月后就是秀才试,这段时间我好好备考,肯定手到擒来!”
“我知道,一念最棒了!”
袁沉鱼眼圈一热,催促他回房:“折腾半天你也累了,快快回去休息休息,千万不要累坏我家未来的大秀才。”
“嗯,沉鱼也是……”
张一念没有推辞,因为他的确需要静一静。
袁家宅院风景依旧,但在恨少十二书峰滞留万年的他,已经不是昨日的那个单纯的贫寒少年,很多事情他都需要自己顺一顺。
比如,一个月之后的秀才试。
秀才试,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人生门槛,他原本希望考上秀才之后,继续追逐举人、进士道位,从而改变人生,改变他和袁沉鱼的命运。
然而现在仔细想想,张一念却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恨少十二书峰之上,他遍览史家众多典籍,不但前知数万年,同样后知两千年。
当时阅读这些史家典籍的时候就曾发现,汉皇朝中段以前的历史波澜壮阔,斑驳复杂,而后续的历史虽说同样起伏连绵,却少了一些广度。
不仅如此,就连汉皇朝中段之前的历史记载,要么删繁就简,要么语焉不详。
而且奇怪的是,按照后世史书记载,秀才、举人、进士等等称谓,有些是伴随隋唐时期的科举制度的出现而出现的,类似五言、七言绝句,乃至词牌,又是唐宋之后才兴起的,汉皇朝时期应该没有。
然而他所置身的真实世界之中,这些都已经存在多年,并且渐成体系。
即便是现在已经广泛使用的纸张,在后世的史家典籍记载之中,也应该还没被发明出来才对。
“为什么会出现历史的断代?又为什么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已经出现了呢?”
张一念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汉皇朝之后的那些名章绝句,比如唐诗、比如宋词、比如元曲、比如明清小说,将会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管它呢!”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干脆不再去想这些。
“既然上天又给我一次重来一回的机会,我自当不可辜负!借助万年知识积累,再登知识绝顶,才是正道!”
最后离开恨少十二书峰之前,他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封圣,包括他的揽胜道心,即便现在只能发挥不过百分之一的力量,其境界一样保持着圣前。
人生能有几回搏?
这么多的优势藏在心里,不封圣,哪能对得住自己?
“在此之前,我要灭了窦家!”
张一念告诉自己:“窦如龙害我袁伯伯,我与你窦家不死不休!”
哪怕窦家的背后,是当朝窦太后!
这一个下午,张一念躺在床上千思百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嚷声把他惊醒。
“废话少说!”
有人在院中厉声喝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当初欠下的二十枚四铢钱,如今利滚利,已经足足一千枚!再不还钱,利钱更高!”
“我们没说不还,只求主家拖延一段时日。”
袁沉鱼低声下气的求恳道:“各位好汉大哥也知道,我家张一念下个月就要参加秀才试了,一旦考上秀才,每月都能从县衙领取供奉钱……”
“还要下个月?”
对方不依不饶的说道:“谁有功夫等你下个月?不管!主家说了,你们再不还钱,就把你家宅院地契房契交出来抵债!”
“你们不能这样!”
袁沉鱼的声音带了哭腔:“这宅院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给了你们,我和一念哪里住去?”
“这是你们的事!”
对方喝道:“要么还钱,要么交地契房契,你自己选!再说一句废话,信不信先把你家砸了,我们自己搜地契房契?”
“你们砸一个我看看!”
张一念整理衣衫,从房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