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圣谕鸣朝。
有一个声音凭空响起:“何人请圣谕鸣朝?”
声音苍老,略带回音,令人闻之,心生敬畏。
尹子安拱手鞠躬道:“圣人在上,学生清河郡观津县令尹子安代本县童生张一念请圣谕鸣朝。”
圣人问道:“童生张一念自请亦可,你为什么代请?”
“圣人在上,学生观津县院院长黄开诚。”
黄开诚抢着回答道:“童生张一念请圣谕鸣朝乃一时冲动,县令尹子安自作主张,抢先代请;个中缘由,怕是只有尹子安心知肚明,祈请圣人圣鉴。”
尹子安直觉脊背一冷,悚然说道:“张一念自请圣谕鸣朝,手续繁琐,我见他情急求胜,这才出手代请,绝无他意。”
秀才以上道位的读书人请圣谕,只须引动道心,主动沟通凌烟阁,就能成请。
但童生想要请圣谕,却需要沐浴更衣,参拜县院众圣画像,而后撞圣钟,三拜九请,方能成请。
他这个解释貌似合理,倒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是么?你说你的理,他说他的理,我都不听。”
圣人转而问道:“童生张一念,我只问一句,请圣谕鸣朝可是你本人心意?”
“童生张一念感念黄院长回护之心,但请圣谕鸣朝,却的确是一念本意!”
张一念拱手说道:“学生本想自请,但县令尹子安抢先代请,却也是事实。”
“抢先?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圣人的声音里似乎多出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说道:“不过,圣谕已降,圣谕鸣朝当空,事情至此已然没有回还余地。童生张一念,我等给你三炷香的功夫,你且作诗吧!”
“多谢圣人允可。”
张一念拜谢,转头望着尹子安,说道:“县令大人,求借县衙书案一张、笔墨纸砚一套,没有问题吧?”
……
“让开让开!”
韩康宁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的冲到县衙门口,看见外围那么多围观的人们,就是一阵头大。
尤其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犹如蚊蝇之声,点点滴滴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越发焦灼的吆喝着,扒拉着双手,想要尽快给自己清理出一条进去的道路。
背对着他的百姓们都在等着看热闹,哪可能听话的让开,一直到有人注意到他身上的秀才服,才不得不腾出脚步。
汉皇朝重文,秀才身份已然超脱普通百姓,谁人敢在知他身份之后,还拦着他的路?
“张一念!”
韩康宁好歹冲到了围观人群的最里面,抬眼望去,就见公堂之上已经布置好书案,张一念秉笔在侧,随时准备下笔。
而在张一念的头顶之上,一道悬停的圣谕向外散发着璀璨光辉,仿佛一颗耀眼的星辰。
“韩康宁?”
黄开诚不觉大喜,连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程夫子让你过来的?”
“程夫子让我过来……”
韩康宁一边说一边就想走进公堂,但他身前骤然横起两根杀威棒,却是两个衙役拦住了他的路。
一个衙役喝道:“公堂之上,禁止喧哗!这位秀才,请自重。”
“我奉程夫子之命前来!”
韩康宁一把抓住杀威棒,急匆匆的说道:“快快让开!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放肆!”
尹子安眉心一拧,一拍惊堂木,喝道:“县衙公堂,何等庄严肃穆的地方!秀才韩康宁,你莫以为你身据秀才道位,本官就不敢治你咆哮公堂之罪!”
“尹大人!”
黄开诚说道:“韩康宁已然明言,是奉程夫子之命前来,难不成你观津县衙也要治程夫子唆使他人咆哮公堂之罪?”
“黄院长言重了!借本官几个胆子,本官也不敢挑衅圣人威严。”
尹子安心神一凛,有些怨恨的斜他一眼,说道:“不过,张一念请圣谕鸣朝,已经正式开始,贸然放人进入公堂,扰乱秩序,耽误时间,这个罪责,本官同样担待不起啊!”
“程夫子派韩康宁前来,肯定也是因为感应到圣谕鸣朝之事。”
黄开诚哪有功夫跟他打这种口舌官司,直接问韩康宁:“你讲,程夫子对这事有什么圣谕?”
“圣人在上,秀才韩康宁奉程夫子之命前来,请圣人再行斟酌今日之圣谕鸣朝。”
韩康宁也不傻,当即朝着圣谕鸣朝拱手鞠躬:“童生张一念贸然请圣谕鸣朝,事出有因,或许未必出自本意,不过事出从权,不得已而为之。程夫子请圣人圣鉴!”
“……”
圣人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开口说道:“程兄与我等皆有私交,按理他来出面,这件事情我们的确应当斟酌决断。”
尹子安一听此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张一念要请圣谕鸣朝,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在关键时刻,他选择了直接代请,却是因为他意识到,圣谕鸣朝一旦开始,就是张一念自绝后路的开始。
一旦张一念失败,被天地清气禁绝,固然不是他的最终愿望,但他也不拒绝在把张一念送上死路之前,先让张一念舔尝一口绝望的气息。
狂妄且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就该给他以绝望的教训!
但现在圣人如此说,岂不是要强行中断圣谕鸣朝,截断张一念的绝路?
“但,圣谕鸣朝乃千年圣谕,本身与圣人宫天地清气相合。如果强行中断,须凌烟阁至少三位阁老联名奏请圣人宫长老院,方能允可。”
圣人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圣人宫礼阁会自动判定程兄违礼,相应惩罚随后降临。程兄代价大矣。”
县衙内外,顿时哗然。
百姓们大都并不清楚圣谕鸣朝的真正意义,一直到此时才知道,今日之事既然开端,即便圣人也不能随便终止,否则就要付出巨大代价!
那今日之事对张一念,又该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
事成尚可,一旦事败,又该承受多么惨重的惩罚?
韩康宁纠结三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程夫子言道,不惜代价也要终止圣谕鸣朝!因为,程夫子和张一念……”
“程夫子爱我护我,我是知道的,但是程夫子既然未曾亲临,韩兄还是不要多言!”
于此时,张一念果断截掉韩康宁的后半截话,微笑说道:“更何况,一念一诗已成,多说无益,还是请圣谕鸣朝直接勘验吧!”
公堂内外悚然一静,无数人翘首相望,这才发现,书案之上已然多出一首七言绝句!
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