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窦夫人说道:“众圣出自百家,百家以文字传道,所以书法一道为百家之基。但百家竞雄,书法一道却一直处于最底层,你可知道为什么?”
“这个……”
窦如龙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请母亲大人教诲。”
“因为百家典籍,可以雕版成书,任何人只要有钱,就能自行购买阅读。哪怕没有师承,也能自学成才。但书法一道,往往没有办法成书,尤其圣人手迹,凡俗之间即便偶有流传,也大都在世家豪族之中,常人难得一见。”
窦夫人说道:“所以,书法一道想要有所精进,传统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拜在名师门下,由师父手把手的教授。”
“可这跟程夫子……我明白了!”
窦如龙懵懂之间忽然醒悟:“如果程夫子知道张一念能够解决缩印的问题,肯定就会想到缩印他自己的书法作品……”
……
“我昨天晚上想,如果能够解决缩印的问题,单单印刷我的书法,似乎有些大材小用。所以我想恳请程夫子也拿一些书法作品出来,一起缩印,编撰成册。”
张一念将自己那张书法的印刷品放在程夫子面前,眨眨眼睛,说道:“黄院长也说了,那些人跑来我这里求字,看的全是夫子面子。如果我把包含夫子书法作品的书籍回赠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十分高兴!”
“这……”
程夫子端着茶杯挺身而起,明显是坐不住了。
张一念东扯葫芦西扯瓢,貌似是要占他多大便宜的样子,但他身为书家圣人,哪里能不明白,张一念的这个提议,回赠访客尚在其次,最主要的却是拓展了自己书法作品的流传渠道。
书法一道没落沉沦千年,其根本原因还不就是因为不方便流传么?
“这样……这可是你的构思心血啊!”
程夫子眼巴巴的看着张一念:“用你的这个巧思妙想,传播我的书法,这……这样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既然实验证明完全可行,大可推而广之。再说,我不吃亏!”
张一念呵呵笑着,说道:“要知道,这事成了,我也就成了人族有史以来,第一个跟圣人合著一书的童生!”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落在程夫子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书法一道在百家之中地位最低的原因,千年以来,数不清的先辈们一直都在思索拓展书法圣道的方法和途径,而张一念这个所谓的占他便宜的事情,却无疑给出了一条完全可行的道路。
这不是他程夫子一个人的事!
这是关乎整个书法圣道的事!
究竟谁占谁的便宜?
……
“程夫子书法作品一旦得到拓展传播的机会,书法圣道势必会得到无形加强!这不是程夫子能够抗拒的吸引力——任何人都没办法抗拒。”
窦夫人用一种略感疲惫的声音说道:“所以,一旦事成,程夫子就会欠下张一念莫大的人情。不管程夫子对张一念观感究竟如何,都必须要还张一念这个人情。”
窦如龙有点傻眼:“照着母亲大人这个说法,我们岂不是杀不成张一念了?”
“……”
窦夫人没有说话。
窦全理快步从外面跑进来,汇报说:“夫人,我已经确认过了,今天早晨周管事只是见了张一念;除了张一念和请他过去的白修文之外,再没见过任何人。只是……”
窦夫人心头一跳:“只是什么?”
“只是,周管事今天晚上带着缩印的成品,再次去了袁家……”
窦全理小意说道:“这一次会不会见到程夫子,他就不知道了。”
“……”
窦夫人微微垂下双眉,沉思了好一阵,方才重新开口道:“你连夜跑一趟,告诉谭捕头,我不想张一念还能吃上自家的午餐。”
“……诺!”
窦全理愣了半晌,领命而去。
窦如龙不解:“母亲大人,如果今晚周管事见到了程夫子,那张一念的缩印技术势必会引起程夫子关注啊!这个时候下手,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我们必须赌,程夫子没这么快联想到书法圣道的拓展!我们还必须赌,他即便想到了,也没这么快下手。”
窦夫人说道:“我们更要赌,张一念的缩印技术没能产生实际效果之前,刑阁先判定张一念其罪当诛。”
“刑阁?”
窦如龙下意识的点头:“依律,杀人大罪,的确是要申报刑阁,才能最终定罪。就是怕申报一来一去,耽搁时间。”
“这个不用担心。”
窦夫人说道:“刑阁的人已经到了观津,正在暗中调查麻六放高利贷的事情。”
“呃……”
窦如龙无语。
麻六放高利贷,充其量算是观津县城的大混混,出了观津县认识麻六的人都不多,但昨日张一念赠诗、程夫子亲笔代书,把麻六的名字传扬到了整个汉皇朝治下,果断引起了刑阁、朝廷和江湖的关注。
江湖上的动静他暂时还没听说,倒是县衙方面已经接到郡府敕令,要求调查麻六,没想到刑阁的人下手这么快,县衙这边还没行动起来,刑阁的调查已经启动。
而今想来,张一念送给麻六的那首诗,哪里是夸赞诗,分明就是一首夺命诗……
“还有一个事情,需要你自己连夜跑腿。”
窦夫人捻起桌上那张图纸摹本,交给他说:“一会儿你直接动用太后赐下的墨海飞舟,连夜赶赴清河郡府圣人别宫,通过别宫圣途,把这份图纸上报圣人宫工阁。”
“嗯?”
窦如龙有些意外:“母亲大人,这不是张一念搞出来的图纸么?”
窦夫人摇头道:“不,只要你及时上报工阁,这就是你搞出来的图纸!”
“图纸,代表着技术。一种技术一旦得到工阁认定,普天之下所有印刷工坊使用这种技术的时候,就会支付相应的使用费给你。所以,这不是图纸,也不是技术,这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她有些失望的解释完,又说道:“儿子,你是观津窦家的未来,学习诗文经学之余,你还要学习怎样掌舵一个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