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怀疑,自然需要证明,程夫子稍作犹豫,大手一挥,一块石头和一套镌刻工具攸然间从他道心之中飞出,漂浮在身前。
“我不是怀疑,就是感觉太好奇了!”
程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张一念:“要不你试试?”
张一念乐了:“试完了之后,刻出来的章可要归我。”
“当然!”
程夫子义正言辞的说道:“本就是要你刻私章的,你给我我也没用。”
张一念更乐,拱手说道:“那我得多谢夫子赠送这么一块好材料了!”
周和悦鼓足勇气提醒道:“张先生,这可是一块上好的鸡血石啊……”
鸡血石,是辰砂条带的地开石,因鲜红色似鸡血的辰砂(朱砂)而得名,同寿山石、青田石、巴林石并列,享有“四大国石”的美称,主要作为印章或是工艺雕刻品的材料。
由于产量相当有限,鸡血石市面价格经久不衰不说,流通极少。
周和悦倒没别的意思,只是心疼程夫子拿出来的这块鸡血石,害怕张一念给糟蹋了。
“区区鸡血石,倒也没什么的大不了的。”
程夫子摆摆手,说道:“材料和工具我提供,做成什么样,就看你的了。”
黄开诚自不敢反对程夫子决定下来的事情,对张一念的些许疑虑,让他下意识的开口嘱咐道:“不着急,这两天好好构思一下再下手。万一不行,想来程夫子也不会介意。”
“需要这么麻烦吗?”
张一念一手取过那块鸡血石,一边用砂纸打磨着一块光面,一边略作沉吟之后,就从那套工具之中选了一把冲刀,准备动手。
“慢着!”
黄开诚吓一跳,问道:“张一念,你不得先起稿?难道就这么直接上刀?”
韩康宁也提醒道:“还是慎重一点好,免得出现失误……”
篆刻起稿,是要首先想好篆刻的内容,而后根据石材大小,在纸上描画成形,最后再用水印法,转接到材料刻面上再下刀。
如此一来,才能最大限度的提升篆刻成功率,避免一个小小的失误,就糟蹋一块上好材料的可能。
“不用。”
张一念指指脑袋,说道:“都在这儿刻着呢,不会出现失误……”
说完这话,手中冲刀已然落在那块鸡血石上。
程夫子原本也想提醒一二的,但看他冲刀落下,石屑飞起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摇头苦笑。
篆刻用刀,有切刀和冲刀之分,因切刀落点较小,比较容易控制,初学者一般都会选用切刀;而冲刀简单粗暴的多,下刀之时,一冲到底,稍稍不慎,就把材料全毁了。
可张一念用冲刀,着力均匀,看似粗暴,实则却是暗含章法尺度,冲停得当。
程夫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功底,自知再提醒已属多余。
他哪里知道,张一念的篆刻是在恨少十二书峰自学的,虽说没有名师指导,但书峰上海量的材料给张一念提供了足够的练习空间,堆积如山的废弃材料,让张一念的篆刻技艺登峰造极。
区区一枚私章,根本不用费事。
看着他手中石屑纷飞,程夫子忍不住感慨道:“我真想知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么?”
已然看出端倪的其他人早已心悦诚服,黄开诚叹息道:“程夫子这话太让人难受了,我是真想不出来张一念还有什么不会。”
“你错了。”
张一念抬眼看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会自己生孩子……”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一枚印章新鲜出炉,黄开诚果断奉上印泥。
啪的一下,印刷出来的书法作品上多出来一个崭新的红色印章。
印文“观津一念”四个字,采用了古老的大篆,古朴而典雅。
程夫子第一个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枚印章,由衷赞叹道:“如果有人给我说刻这枚章的人是位篆刻大师,我都不会有半点怀疑。”
“的确如此!”
黄开诚也赞叹道:“这四个字笔划数差距很大,但笔划繁者不觉其繁,笔划少者不觉其少,平正允落,疏密统一,实在是让人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韩康宁捂脸说道:“张一念,你诗作的,画画的,字写的,章刻的,你也别说你不会生孩子之类的笑话,你就说你当真不会哪样,以后我就专攻那样,绝不与你争!”
大家哄堂大笑,周和悦十分惋惜的说道:“张先生这手篆刻技艺,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好在你没去我们印刷工坊雕版,不然我观津县第一雕版师的金字招牌就要易主了。”
袁沉鱼看大家话里话外都夸张一念,美得嘴角抿起,难以落下;她端了茶水过来,请大家坐下喝茶。
“闲话不说了。”
张一念笑着问周和悦:“东西带回来了么?”
……
与此同时,另外一张书法印刷品被人悄悄送进了窦家。
“周和悦跑一趟袁家,回去就把这个搞出来了?”
第一眼看见窦全理转交过来的这份印刷品,窦如龙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人才啊!真没想到张一念居然有办法把书法作品缩印到一尺之内!”
“的确是人才。”
窦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慨叹道:“虽然没有看见原作,但是看看这书法字迹,应该和原作相差无几。”
她挑眉问道:“听说张一念给了周管事一份图纸,印刷工坊的人把图纸复制出来了么?”
窦全理点点头,将图纸奉上,说道:“夫人请看……”
图纸是工人临摹的,图样稍显粗糙,但好在旁边的说明十分详细,窦夫人完全能够看懂图纸上那个器械的三层结构。
“最上面的桌面弃木材不用,换用玻璃,是取玻璃的透光性……中层这些分层隔断是为了搁置原作,根据尺幅调整远近大小……下层这个镜面……”
窦夫人仔细看看旁边的注释,不觉叹息:“真是巧思妙想……”
……
晨间被周和悦带走的图纸再一次铺在了袁家桌上。
周和悦笑逐颜开的说道:“这个器械的想法真是神奇,上层和中层的结构我们一开始都了解了,唯一不太理解的就是最下面的镜面。”
“等器械做出来,我开始着手做摹本的时候才豁然发现,整个器械最精华的部分就是这个镜面。”
他拿手比划着说:“玻璃透光,但是再蒙一张宣纸上去,就看不太清中层的原作了。可有了这个镜面,器械在有阳光的地方,就能通过调节角度,折射阳光,把玻璃和原作之间的空间完全照亮,再作摹本,完全不存在看不清的问题。”
“周管事,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夸我的哈!”
张一念呵呵笑道:“既然试验成功,图纸原本我就收回了。另外我有一个想法,想和程夫子说一下。”
……
“这个张一念……的确是个人才!”
窦家,窦夫人微微靠在椅子上,闭目叹息。
窦如龙讪讪问道:“母亲,你不会动了惜才之意吧?”
“再大的才分,也是碎我儿道心的罪魁祸首!”
窦夫人睁开眼睛,问窦全理:“印刷工坊的人走没走?你找他确认一下一件事,周管事今晨去袁家,除了张一念还见过谁?有没有见过程夫子?”
“我这就去问问。”
窦全理答应一声,退出门去。
窦如龙好奇的问道:“母亲大人,怎么突然想起程夫子来了?这不是张一念倒弄的东西吗?跟程夫子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