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念没言语,扯了旁边书案上几张上午写过的字帖,带着程夫子直奔旁边一间空旷的房舍。
程夫子也没多问,他隐约猜到,张一念这是忌惮空中飞舟上那些看客。
房舍之中,张一念把乌龟放在地上,又把那些字帖放在了乌龟身前。
乌龟探头看看他,再看看字帖,居然舔了一下舌头。
程夫子有点瞪眼:“它不会是垂涎这些字帖吧?”
张一念蹲在乌龟面前,微笑着说道:“想吃就吃,没人拦你。”
乌龟小脸上仿佛闪过一个刹那的喜悦,接着低下脑袋,张嘴对准了字帖。
一丝丝黑色的光辉在字帖上泛起,那些字迹点点脱离纸张,飞入乌龟口中。
不过须臾,那些纸张表面尽数恢复原貌,仿佛不曾被人写上过字一般。
“次奥!”
程夫子忍不住爆了粗口。
张一念揶揄道:“素质!注意素质!你堂堂书家圣人怎么能说这个?”
乌龟也乐,咧开嘴笑了。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它嘴里有一排牙齿,和普通龟类大为不同。
“素质你个鬼!”
程夫子激动的抓住他的胳膊问道:“这根本不是乌龟!这是霸下后裔!”
霸下乃神兽。
龙生九子,其中第六子名为赑屃,俗称霸下。
上古时期,水患满天下,大圣夏禹治水之时,霸下立了汗马功劳。因它喜欢负重,夏禹就把它的功绩雕刻成碑,让它自己背起。
自己上门的这只霸下,尚在幼年,霸下神威尚且不显,是以外观和乌龟极其相似,不是张一念捕捉到它口中的牙齿,也很难看出端倪。
当然,真正让张一念判定它身份的是,它被白修文带进后院之后,目光就没离开过书案上的那些字帖。
要知传说之中,霸下最喜文字,主要以笔墨以及笔墨之中蕴含的精神为食。
“霸下就霸下么,也不用这样大声吧?”
张一念嫌弃的看了程夫子一眼:“你想搞得尽人皆知?万一让人惦记上了怎么办?”
“呃……失态了。”
程夫子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回,问道:“霸下蕴文,神异难求,既然你也知道很容易被人惦记,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不怕我惦记?”
张一念咧嘴笑了:“良禽择木而栖,天降神物,更是择主而生,他要跟你走,我也不反对。”
霸下跟着一起咧嘴笑。
程夫子干咽一口唾沫,细声细气的对霸下说道:“我家好多字帖典籍,你要愿意跟我走,随便你吃怎么样?”
霸下眨眨眼睛,慢吞吞的爬到了张一念脚下,躲着程夫子。
程夫子吃瘪,问张一念:“你以后是要考秀才的,接着还要考举人、进士,哪有那么多时间伺候霸下?”
“我留它有用啊!”
张一念嘿嘿笑道:“平日写字,未必张张有用,那些没用的正好给它,帮我清洁纸张。程师兄,买纸也是要花钱的。”
程夫子绝倒。
霸下一脸呆滞。
……
白修文带着张一念代笔的程夫子告示守在门口,果然比单纯的张贴更加有效,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传来有人登门拜访的消息。
不过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看见白修文递过来的一大摞请帖,程夫子也好,张一念也好,都有些无语了。
“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程夫子忍不住纳闷起来:“难道我那份告示说的不清楚?他们还一定要逼着我见面?”
“这些请帖不是送给夫子您的?”
白修文和明显知道内情的袁沉鱼都有些好笑,说道:“是送给一念的。”
张一念有点懵:“送给我的?”
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份正儿八经给他的请帖,猛不丁的瞅见这么多请帖,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一大摞得有多少啊?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上百份。
“的确是给你的,有几份还是我接的呢。”
袁沉鱼解释道:“来客说,知道你现在跟随夫子学习书法,不敢奢望得到夫子手迹,希望有机会能够见见你,代为转达对夫子的敬意。”
“……纯属托辞!”
黄开诚一语道破天机,说道:“要我说,他们这是想找你求字。”
张一念挠挠头:“我又不是夫子,求我的字有什么用?”
“话也不是这么说,谁让你现在跟着夫子学习书法呢?”
韩康宁说道:“虽说你现在不是夫子,你的字也名声不显,但假以时日,说不得你的字就能价值飙升。这些人是想先下手为强,趁着你年轻赶紧求字。万一哪天你名动天下,再求你的字就不容易了。”
“不是吧?”
张一念皱眉道:“跟着夫子的不单单有我,还有黄院长,还有你韩兄,他们干嘛不求你们的字?”
黄开诚呵呵笑了:“如果程夫子驻跸县院,或者住进了韩康宁家,这些名帖说不准真不属于你。”
“是这个理。”
程夫子表示理解,又说:“不过张师弟,你不用搭理他们。这么多求字的,你答应谁的是?只要开了一个口子,以你现在在外界的身份,势必求者云集。到时候,你想静心写字都难了。”
“对!”
黄开诚也表示赞同,说道:“夫子练楷书,现在只是开始,你若腾出大量时间给人写字,怕是耽误父子清修。”
倒是韩康宁一边翻看那些请帖,一边皱着眉头,有些苦恼的说道:“如果都拒绝掉,是不是也不太好?你看看这几份……”
其中几份请帖已经被捡了出来,大都是豪族大家的请帖,其中一份居然还是袁盎的。
“袁盎昨天就问我要过,我没答应他。”
张一念挑挑眉梢:“这是随大流,跟着大家一起的意思?”
“也是姓袁的?”
袁沉鱼好奇的问道:“这位也是什么大人物么?”
“嗯,挺大。”
张一念没有过多解释,但却看出袁沉鱼对这位同宗的好奇,问道:“你想我给他写?”
袁沉鱼咬咬嘴唇,说道:“也不是,就是知道我们姓袁的出了位大人物,有点好奇。”
张一念呵呵笑了。
“张一念,全部答应不现实,但是全部拒绝似乎也不太妥当啊!”
韩康宁有点头大的说道:“尤其等你考上进士,说不准这些人里有好多都会成为你的同僚,到时候大家不好相见。”
袁沉鱼眼神一亮,问道:“韩秀才,你觉得我家一念能考上进士么?”
“当然!”
韩康宁无比笃定的说道:“观津县数十年来第一位进士如果不是张一念,谁还能是?”
席间闲话说了一堆,问题最后还是留给了张一念。
“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求字,也太难为人了……”
晚上躺在被窝里,张一念有点想不明白:“这事,真的只是因为看好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