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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韩康宁挺身而起，差点没把身前的桌子撞翻。
“您，您就是袁盎袁老大人？”
但见韩康宁的脸激动的红到了脖子根上，连一双眼睛都变得发亮。
姓袁名盎字丝的老人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年轻人，你这么激动，老夫还以为你要跟老夫拼命呢？”
“不敢不敢！”
韩康宁羞愧难当，深深鞠躬说道：“学生只是没想到会在故乡见到袁老大人，实在是失态了……”
袁盎呵呵一笑，再看张一念，不过眼神微亮，却没其他出格表现，心中不由得暗赞：此子好定力……
当今之世，见到袁盎能够当真镇定自若的人并不多。
袁盎是楚地人，他父亲从前是个强盗，后来迁徙到了安陵。
汉皇朝文帝即位后，其兄袁哙保举他出任中郎。他颇有才干，以胆识与见解为文帝所赏识。但因个性刚直，触犯文帝，被调任陇西都尉，后迁徙做吴相，景帝即位后一度被贬为平民。
景帝三年，吴楚七国叛乱，他奏请斩晁错平众怒，官拜太常，出使吴国。叛乱平定后，获封楚相。
这样一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立于眼前，也难怪韩康宁难以自持。
张一念在恨少十二书峰的史家典籍之中读过袁盎生平，对他一生执事，倒更倾向于洪迈的看法，感觉他做事未必事事出于公心，反倒私心稍显更重。
只是，袁盎表明身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稳坐不动，起身拱手说道：“袁老大人亲临，学生等惶恐，理当奉茶拜见，只是今日事出唐突，失礼之处，还请袁老大人海涵。”
“无妨。”
袁盎微微一笑，招手让随身小厮抬了一筐书法卷轴过来，说道：“听闻程夫子驻跸，老夫平日拙作，想请程夫子闲暇之余，指点一二。”
“学生知道了。”
张一念恭谨应下：“晚些时候，学生当转交夫子。”
“那就多谢你了。”
袁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之际，又问一句：“年轻人，方便的时候，能否给我写幅字？——正式写一幅。”
张一念一愣神，微微欠身道：“学生才疏学浅，还是不要献丑了。”
袁盎哈哈一笑：“你是不愿给我写吧？”
口风带着玩笑，他似乎并不以为意，说完这话，施施然而去。
韩康宁眼巴巴的看着他背影远去，忍不住问张一念：“你一点都不紧张么？”
“需要紧张吗？”
张一念好奇的看他一眼，说道：“韩兄苦读多年，一朝凤鸣九天，位列九卿的话，也将会是这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何必紧张？”
“呃……”
韩康宁一脸羞惭，朝着张一念拱手道：“张一念你宏才大志，韩某愧不如你。”
……
第二天一大早，袁家宅院门口贴出来一张告示。
“诸位远来盛情，程某心知。然程某远游至此，心有所感，一心志字；少则三两日，多则月余，程某封袁宅，不便待客，尚请诸位谅解。有同志者，近谈辞谢，远观可矣。”
落款：正卿。
正卿就是程夫子的名字，
告示最后，加盖了程夫子的私章，以示本人心意。
消息传开，昨日赶赴观津县的客人们除了些许失望，倒也没感觉太多意外。
一来他们这些人大都是某些大人物府上的管事或者管家，奉命前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别说自己，就是主家大人物也未必能够得到程夫子接见。
二来程夫子乃众圣之中，最为特立独行的一位，多年离群索居，专注书法一道，要说他大开前门，呼朋唤友，才是奇怪的事情。
好在他们的名帖和礼物已经奉上，这一趟的使命也就算是基本完成，所以大都选择了默默离开。
然而另外一些亲自赶来的大人物，却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求指教，没曾想程夫子闭门谢客。”
袁盎就是十分失落的一员，他得到消息之后，长叹一声。
所幸程夫子允许别人远远看他写字，袁盎当即在下榻的旅店之中，释放道心中携带的墨海飞舟，以天地清气为引，驾乘升空。
晨间阳光落处，有淡淡的七彩光辉笼罩在袁家宅院上空。
仔细辨认，就会发现这道七彩光辉呈现倒扣的海碗状，将整个袁家宅院笼罩起来。
袁盎知道，这是圣人封印，封住的就是袁家宅院。
未经程夫子允许，任何人休想深入其中。
天空之上流光数道，有另外几艘墨海飞舟到来。
能使用墨海飞舟的，至少也是进士，而且大都还是豪富之家走出来的进士，袁盎认得其中一些是熟悉的书法爱好者，就草草跟人打个招呼，却免了多余寒暄。
他来，可不是为了高谈阔论，而是要看程夫子写字。
凝立墨海飞舟之上，袁盎俯首望去，就见袁家后院的池塘边，一字摆开四张书案，程夫子、张一念和黄开诚、韩康宁各占一张，立定写字。
笔落纸上，闲暇之余，程夫子和张一念却又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个叫张一念的少年好造化，居然能够得到程夫子亲身指点。”
身在圣人封印之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袁盎心生艳羡，望着张一念的眼神不觉多出一丝灼热：“难怪他的字可圈可点啊……”
……
“程夫子果然不愧为书家圣人，不过一日一夜之间，一笔楷书已经写得有模有样，可圈可点。”
袁家宅院后院，外人看似向程夫子请教的张一念，实则却是在点评程夫子写下的楷书。
黄开诚渐渐习惯了这种貌似不合常理的讲话方式，闷声写字，竖耳倾听张一念的话，而韩康宁不过因为昨天帮忙等级来客名帖和礼单，留下吃了一顿晚饭，万幸得到圣人应允，可以跟着一起学习楷书，乍听张一念口吐“狂”言，手腕一抖，一笔“捺”直接划出了黄纸。
“难怪你认定这种字体为楷书，楷书形体方正，笔画平直，果然可作书道楷模。楷书能开一代书道风气，你作为首创，功莫大焉。”
程夫子却是完全不以为意，看看自己新写下来的字，再看看张一念，又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建议允许别人旁观我写字？以你大智应当明白，如此一来，等我破关之日，凡俗人等都会把首创楷书的功劳记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