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开诚心里千抓百挠,着实没忍住,还没出窦家,就忍不住问张一念:“你刚才那首诗怎么回事?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天地清气未动,看样子窦夫人却已经认输了?”
“我也不懂为什么天地清气没有及时响应,不过光郡绝对没问题。”
张一念不好意思的说道:“她认输不正常么?”
“呃……”
黄开诚被结结实实的噎了一下,神思重回张一念方才作诗的那一刻,仔细思索,忽然微微皱眉,问道:“我方才大意了,你那首诗初成之时,书案似乎裂了是吧?”
“关心则乱。”
程夫子在前面呵呵笑了:“你们都在关注那首诗是不是引动天地清气,却忘记了有种诗词,因为异象,天地清气的响应是要慢一些的。”
动亭以上的诗词能引动天地清气,但若有异象,天地清气自会让路。
异象成,清气现。
“按理,只有鼎国以上,才能自重千斤,力若山峦。但张一念那首诗执着有力,意味深长,诗成之时,首先引动异象,入木三分!”
程夫子回头指着张一念笑道:“小伙子太狡猾了,生怕我抢他的书法,居然写了这首入木三分的诗,这是诚心给我捣蛋啊!”
张一念讪讪笑道:“程夫子您好意思背着一张书案满街跑,我也不反对。”
诗词入木三分,承载诗篇的纸张自碎,不复存在,字迹分毫不差的嵌入书案之中。
程夫子随手带走一幅字不是问题,带走一张书案其实也无不可,但这书案真是带走了,又能如何?
友人鉴赏书法,拿出一幅字实属正常,但若摆出一张书案,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黄开诚想通这一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诗词入木三分,光郡乃是底限。
难怪窦夫人愿赌服输。
……
有天地清气凝结于回廊中的书案之上。
高两尺三寸!
光郡无疑!
窦如龙和吴高轩瞠目结舌,爆张的嘴巴貌似都能塞进一颗大鸭蛋。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一念居然真的做出一首光郡诗词!
这可是张一念一夜之间的第二首光郡!
曾泳志和其余读书人错愕之间,也纷纷苦笑不已。
“诗词引动异象,天地清气让路,延迟显现。原来如此啊!”
他慨叹一声,说道:“曾某忝为举人,若说一夜之间两诗光郡,是想都不敢想!这入木三分,更是第一次亲眼得见,实属荣幸!”
“世上天才寥若晨星,我观津县居然独占其一,也算一大乐事!”
韩康宁苦笑道:“此后文会若有张一念,我是不敢再作诗了!”
“他张一念究竟写了什么?”
吴高轩颤声问道:“怎么又是一首光郡?”
他语带怀疑,带此时此刻,读书人们谁有心情鄙夷他,纷纷凑到书案之前,阅读张一念的新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诗名:竹石。
这首诗简易明快,不过是说竹子抓住青山一点也不放松,它的根牢牢地扎在岩石缝中。经历成千上万次的折磨和打击,它依然那么坚强,不管是酷暑的东南风,还是严冬的西北风,它都能经受得住,还会依然坚韧挺拔。
然则读罢,诗中刚正不阿、正直不屈、铁骨铮铮的骨气扑面而来。
“咬定青山不放松,好一个‘咬’字!这一个咬,让竹子活了!”
“何止是活了?这个咬字一出,竹子的神韵和生命力破纸而出!简直绝了!”
“千磨万击还坚劲才真是绝了,张一念‘千’‘万’两字,写出了竹子那种坚韧无畏、从容自信的神态!”
“全诗意境卓然,张一念笔下的萧萧风竹,哪里还是竹子,分明是一种顽强不息的生命力、坚韧不拔的意志力!”
“借物喻人,托物言志!前有会当凌绝顶,现有任尔东西南北风!这个张一念,我算是服了!”
还有读书人貌似有了新发现,指着回廊外一处假山说道:“难怪张一念说就地取材,你们快看,假山之上,可不就有几棵竹子?”
假山上的竹子闯入大家眼帘,读书人们下意识的侧首,偷瞄一边的窦如龙。
既然张一念自喻为竹,那破岩是谁,还有异议么?
窦如龙羞怒交加,一腔怒火想要宣泄出去,却无处可倾。
“逆境之中坚韧顽强,无所畏惧,又慷慨潇洒、积极乐观,最为难能可贵的是,诗中风骨卓然,没有丝毫自怨自艾,哪怕对扎根的破岩,也不曾有半字怨愤,这是无视,也是不屑。”
曾泳志连读数遍,扬天慨叹道:“这首《竹石》,写竹又写人,难怪入木三分,诗出光郡!今夜兴进,不虚此行!”
说完这话,他拂袖而去,再不回头。
“曾画师说得好!”
韩康宁高声说道:“韩某今夜得见两首光郡诗词,夫复何求?但做石上竹,会当凌绝顶去!”
话没说完,他已然迈出脚步,施施然而去。
其余读书人慨然相随,浩浩荡荡的离开,有些勉强顾及面子,还向窦夫人、窦如龙拱手作别,有些干脆连这点面子事都不屑做,抬脚就走。
转眼之间,热热闹闹的窦家文会只剩下寥寥数人。
繁华尽去,苍凉骤显,窦如龙心头一闷,喉咙口又是一股湿甜涌上,强自支撑,才克制住吐血的冲动。
……
出了窦家,张一念想起一件事来,拍拍脑袋,苦笑道:“程夫子,黄院长,学生一时情急,忘记一件事,可能还要耽搁一点时间,回去一趟讨债。”
“你有什么债需要讨?”
黄开诚问他:“再说些许债务,难道比陪着程夫子论道更重要?”
程夫子知他不是真心训斥张一念,倒是宽慰他心的成分多一些,打趣道:“除了窦家,今晚谁还欠你债?”
“有个秀才叫吴高轩,他说今晚我能夺魁,他就欠我一千枚四铢钱的彩头!”
张一念嘿嘿笑道:“一千枚四铢钱,在程夫子和黄院长看来只是些许,在我看来,可是一笔不菲的意外之财啊!”
“还有这事?”
黄开诚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吴高轩脑袋坏了?”
“院长大人,确有其事。”
丁文栋作证说:“今晚文会,很多人亲身经历,亲眼目睹。”
“有证人就好办。”
黄开诚说:“那你留下再去跑趟腿没问题吧!你去告诉吴高轩,明日早早把钱给张一念送去,不然的话,黄某就把他参加秋闱的名字划掉!”
“诺!”
丁文栋十分欢喜,道声告辞,转身回了窦家。
黄开诚说:“此地事了,张一念,咱们快回县院吧。”
张一念再次苦笑:“恐怕我得明天一早才能去。”
黄开诚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心说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想要和你论道的乃是程夫子,是实实在在的一位圣人啊!
这世间有多少人想要跟夫子论道啊,别说你一个小小的童生,院长大人我做梦都没梦见过这种好事好吧?
为什么你小子看着像是推三阻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