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去了一天,屋子里也没烧火,回到耿春花的寝室,冷冰冰的。
“阴冷,阴冷啊!”耿春花打个冷战,搓着两只手,“宝贵,给我捂捂手。”
“不要做超越界限的事。”张老八推开她,开始生火,“等一会儿,马上就暖和。”
张老八先点着炉子,再点着门灶子,过了一会儿,炉子着起来,寝室里渐渐有了热乎气。
耿春花真冷了,拉过一个凳子,坐在炉子旁烤手。
张老八也拿过一个凳子,隔着炉子,坐在她对面,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递给耿春花:“抽颗烟,赶赶肚子里的凉气。”
耿春花接过烟:“给我点着。”
张老八给她点着,然后自己也点着烟,说:“老同学,累了吧。”
“我的身体没有那么不抗折腾,”耿春花说,“你怀疑那个老头是特务?”
“他的眼睛从容,深不可测,老百姓的眼睛里都是惶恐迷茫和忧愁,他却一丝没有。”张老八说,“我猜测,他是宪兵队的特务。”
“所以你才掏枪。”
“这才像你们民国警察的一贯威风,如果我不表现出来这种威风,他就会怀疑我们。我估计,他一定认为我乘人之危,到李大哥家占便宜!”
“你做得不错!”耿春花说,“有时我在想,我们的警察,确实贪赃枉法,可是你们呢,我抓到你们的人,看他们穷得都很可怜,可嘴都很硬,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图什么?”
“图所有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苦。”
耿春花深深吸口烟,用力吐出来:“就你这样,像个木头人,能有后代吗!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
张老八也深深吸口烟,很沉重地吐出来:“你说的是实话。老同学,我都不知道我哪一天会死去,我根本就没想到过我有后代,如果我那一天死了,那些穷人的孩子,都是我的后代。”
耿春花说:“宝贵,我真想说,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可是,我们两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这话我对你说不出口。算啦,我们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好吧,我们说正事吧。”
“是咱俩的事吗?”
“我们俩没什么事,是我们的事!”
“你说吧,我听着。”
“钱老虎拉起了一支队伍,报号‘震关山’义勇军。”
“拉绺子了。”
“这个我还不了解,但我能猜测到,钱老虎绝不会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他一定是要打日本人。”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不会只为田嫂的事吧。”
“田嫂的事,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张老八说,“他们缺枪,洋炮打猎还行,打日本人就不行了。”
“我又没有枪。”
“警察大队有枪。”
“你是说弹药库!”
“对!”张老八说,“公安厅每年都拨几次枪给我们,虽然没有重武器,但二十响盒子枪、博格曼式冲锋枪、辽十三步枪都有,可是,你看到有几只枪给下面更新了吗。”
“这个确实没有更新,韩大虾米和锅底灰他们,都还用着汉阳造。”耿春花说,“你可能也知道,杨海洲和王辉一直合伙倒卖枪支,现在,冯迷糊和王辉也是打得火热,我推测,他们两个也会合伙倒卖枪支。”
“这事我是看得出来的。”张老八说,“王辉负责弹药库,但他从来不让别人进去,钥匙看得很严,谁也不知道弹药库里有多少武器,他们也不会告诉日本宪兵队,因为这些武器并没有日本人发下来的。”
“你想盗窃弹药库!”
“不是盗窃,是抢!”
“怎么抢?”
“我需要你帮忙,”张老八说,“田嫂也算一个。”
“啊,张老八!”耿春花睫毛一扬,“搞了半天你是利用我们!”
“哈哈,”张老八笑道,“青梅竹马的老同学,我这是求你。”
“用我了,就是青梅竹马,不用我了,就是耿股长!”
“哈哈,大敌当前,我们俩要团结一致,一同战斗!”
“好吧,”耿春花说,“你说怎么办?”
张老八说:“我已经想过了,你看这样……”
“这个办法不错,”耿春花听完,表示赞同,但她问道,“李续财和钱老虎都是你的同志吗?”
“他们两个都不是。”
“我很奇怪,他们不是你的同志,钱老虎为什么要杀杨海洲和杉岛他们?李续财为什么要冒死帮助你们送情报?”
“这就叫得民心者得天下!至于到底为什么,我也不是知道的十分清楚。”张老八将烟头扔在炉子里,“屋子暖和了,炕也快热乎了,累了一天,我们也睡觉吧。”
“我早就困了。”耿春花打个哈欠。
二人离开炉子,张老八又搬起那张八仙桌子往炕中间放,却被耿春花一把拉住了。
张老八以为出了什么情况,低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耿春花说,“别往上拿了。”
“为什么不拿了?”
“你不觉得,这桌子放在我们两个中间,是相当危险的吗。”
“怎么会危险呢?”
“如果有人发现我们一个炕头,一个炕稍,不就露馅了吗。”
“那怎么办?”
“你也到炕头来,挨着我睡,这就不怕别人发现了。”
张老八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就把他的被子,从炕梢拉到炕头,两个褥子挨到一起:“这回行了吧。”
“好,”她说,“上炕吧。”
两个人上了炕,耿春花熄了灯,各自钻进自己的被窝。
紧张了大半宿,张老八也累了,闭上眼睛睡觉。
耿春花推推他:“宝贵,这样还是不行。”
张老八闭着眼睛说:“怎么还不行呢?”
她说:“我们两个算是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样分开被窝,要是被人发现,也要引起怀疑。”
“还怎么办?”
“你到我被窝来,我们两个盖一床被子,就没事了!”
张老八寻思一会儿,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万一真有人发现他们各睡各的被窝,确实让人怀疑!于是,他就起来,把他的被褥叠好,放到炕稍,只留一个枕头,然后,钻进耿春花的被窝。
张宝贵,这个活了二十六年的男人,除了年幼时曾经被母亲抱在怀里,就再也没有如此接近过女性。
偏偏,耿春花还往他的怀里拱,吓得他推了她一下,赶紧翻个身,把脊梁骨朝向她:“睡觉。”
耿春花用一只光滑的手臂搂着他的腰,莺声燕语:“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张老八不是死榆木旮瘩,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面对耿春花这样人见人爱的俊姑娘,平时里他也要想入非非!这样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女,是个男人,都会乐个半死,可是,他告诫自己,不能越过那道界线。
他说:“老同学,睡觉吧。”
耿春花没有说话,却轻轻哭泣起来。
张老八有点儿凌乱,明知故问:“哭什么。”
“伤心。”耿春花说,“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