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两点多钟,钱甲兴他们才回来。
因为玻璃稀少,又很金贵,所以,只有大车店登记的房间,才在窗户上镶了几块玻璃,剩下其他的窗户,都是糊的窗户纸。
这窗户纸是一种白色、带着不规则纤维疙瘩的毛边纸,比一般的纸厚一些,也结实一些,贴的时候,先把糨子抹在窗棂外侧,然后将窗户纸贴上,等糨子干了,再在窗户纸上抹上豆油,这样,窗户纸既能防雨也透亮了,但是,屋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
所以,钱甲兴他们回来的时候,玉婷和金柱 没有发现。
白亚芹走在前面,到了门前伸手拉门,门在里面插着,她咳嗽一声:“老姑娘,开门!”
就听玉婷叫道:“赵金柱,开门去!”
金柱打开门,叫了声:“师娘!”
白亚芹走进门槛,看到玉婷坐在炕沿边噘着嘴,好像在生气,就说:“你们吃饭了吗?”
金柱说:“没吃呢,师娘,姆们等着你们呢。”
“老姑娘,整饭吃,饿了。”钱甲兴进屋说了一句,就脱了靰鞡上炕,拿起烟袋装烟。
玉婷坐着没动。
钱甲山说:“大侄女,咋的啦?”
玉婷没吱声。
金柱说:“生气呢。”
“哈哈,”钱甲山说,“大侄女,生啥气呢?”
玉婷说:“问他去。”
原来,金柱和玉婷在家里看守金子,两个人也没什么嗑可以唠的,就是一个炕头,一个炕梢静静坐着。
金柱不时偷眼看玉婷,他是越瞅就觉得玉婷长得越好看,他就胡思乱想,想到有一天能娶玉婷做媳妇,这样一想,他的心里非常甜蜜。
平时,金柱很少和玉婷单独在一起,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就想把心里话对玉婷说说,可是,一个是他不敢,二个是他拙嘴笨腮,不知道怎么说,就在心里憋着。
眼抽过了晌午,再不说,钱甲兴他们随时就可能回来了,那时就说不成了,急得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在地上转圈,就是鼓不起那个勇气!
开始,玉婷不理睬他,可是,看他这么折腾玉婷也很心烦,就问:“赵金柱,你咋的啦?”
金柱说:“没咋的。”
“那你像个巡狼似的,折腾啥?”
“没折腾啥呀。”
“你要不愿和我在屋里,你就出外头去吧。”
这一下,金柱可找到话茬了:“师妹,我愿意和你在屋里。”
“那你就坐下,老老实实呆着,看得我心烦。”
金柱看看玉婷,见玉婷低着头看着脚尖,迷人的大辫子,俊俏的侧脸,异常可爱,突然,他上来一股勇气,可是,嗓子里面像是堵着东西,声音不大,也,不清晰:“师妹,我稀罕你。”
玉婷没听明白,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你说啥?”
金柱顿时慌乱,只得下定决心,又说了:“我稀罕你!”
不料,玉婷一下子跳到地上,一把把金柱推个跟头:“赵金柱,大色狼!”
金柱脸红到脖子根,起来闷头坐在炕沿上,低声说:“我不是色狼。”
玉婷说:“看你说的话,还不是色狼,恶心死人!”
之后,金柱就不敢做声了,玉婷开始生气。
平时,钱甲山就喜欢逗他们俩玩儿,就说:“金柱子,你欺负我大侄女了?”
金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没,没说啥。”
“那你说啥啦,看把我大侄女气的!”钱甲山说,“快说出来听听!”
“我、我就说,我、我、稀罕你。”金柱的声音越来越小。
“哈哈哈哈……”钱甲山大笑起来,“大侄女,金柱说这话你生啥气呢!”
玉婷说:“这话多麻央人!”
钱甲兴一边抽着烟带,一边说:“这丫头,还看不上我徒弟,我这个徒弟哪里不好!”
玉婷说:“一头傻狍子!”
钱甲山说:“大侄女。别生气啦,等以后我招一批女兵,个个都像七仙女那样好看,让金柱子随便挑!”
金柱听了,竟然咧着嘴傻笑起来。
玉婷突然跳到地上,推了金柱一把:“你敢!”
钱甲山笑道:“大侄女,你还讲不讲理。”
玉婷说:“我就让他打光棍!”
白亚芹也憋不住笑,说道:“老姑娘,走,咱娘俩买吃的去。”
大车店里不但有食堂,还有杂货铺,食堂全天都有吃的,杂货铺也有熟食烧酒。
不一会儿,白亚芹和玉婷就买回来熟食酒菜和苞米面窝头,五个人围着桌子,吃喝起来。
到外面走了一圈,玉婷也就消气了,一吃上饭,就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情:“爹,踩好点没有?”
钱甲兴说:“白溜达了大半天,咱们没有内线,不知道鬼子的枪放在啥地方,无从下手啊。”
玉婷说:“那就空手回去了?”
“咋会呢,”钱甲兴喝干了一盅酒,“就咱爷们儿,这样空手回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玉婷说:“爹,那你想咋办哪?”
“我和你五叔已经研究好了,”钱甲兴说,“吃饭完,咱们好好休息,睡上一觉,等到后半夜,我们干掉小鬼子一个巡逻队,然后回山!”
玉婷说:“鬼子一个巡逻队多少人啊?”
钱甲兴说:“七八个。”
金柱被玉婷揭了丑,觉得丢了人,一直闷声不语,这时突然说道:“这才几支枪,也不好嘎哈呀。”
玉婷说:“你还想要多少,七八支枪呢!你要嫌少,明天你去侦察!”
金柱说:“去就去。”
玉婷说:“看你那样,跟个傻狍子似的,到那旮瘩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瞅,还不被人抓走了!”
白亚芹说:“咱们现在不能贪大,一支一支凑,聚少成多!”
吃过饭,捡下桌子,五个人围着火盆默默坐在炕上。
在敌人窝里,这样的战斗,他们也是第一次,行动之前,都难免有些兴奋和紧张,谁也不想躺下休息。
钱甲兴一直低着头慢慢抽烟 ,心里在想,以他们五个人的力量,杀死七八个鬼子兵是做得到的,但城里到处都是鬼子、警察大队、保安团,一旦惊动这些人,脱身就很难了!他想,怎样才能做到悄无声息,全身而退呢?但怎么想,也觉得很难做到!
五个人,去杀七八个日本兵,如果其中一人呼救或者鸣枪,都会招来大批敌人,导致他们陷入重围……
想来想去,钱甲兴又一袋烟抽完,再装了一袋,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这时,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他们也忘了点灯。
“嗒……嗒!”当钱甲兴刚在火炭上点着烟,就听窗户响了两下。
他们马上警觉起来,除了钱甲兴坐着没动,白亚芹他们四个都迅速穿鞋下地,拔枪在手。
钱甲山问了一句:“谁?”
就听窗外说:“五叔,是我。”
“婉玲。”钱甲山说。
那四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钱甲山打开门:“快进屋。”
婉玲闪身进屋,说:“咋不点灯呢?”
白亚芹点上灯,屋里亮堂起来。
玉婷说:“婉玲姐,你咋来了?”
婉玲说:“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钱甲兴说:“啥事?”
婉玲说:“大爷,我爹说,不让你们想办法弄枪了,他找了内线,能帮你们多弄些枪支弹药!”
钱甲兴问:“咋弄呢?”
婉玲说:“这两天,你们哪儿也不要去,就等在这里,到时候有人通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