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城,在大清鼎盛时期,是筑有城墙的,“李记皮货行”的房子,就是那时一位外委千总修建的官邸。也就是这位外委千总,修了一条通向城外的暗道,预防城池被围困时,家人好有个退路。
随着大清朝的没落,国库变得空虚,县府已没有资金修缮城墙,渐渐的,城墙坍塌成了废墟。
“李记皮货行”的这座宅院,也已数易其主,有的房主也不需要暗道逃跑,没人维护,渐渐的,暗道有的地方就坍塌了,就剩了这个暗道口,被用做菜窖,这条暗道,也就没人知道了。
李掌柜买下这座宅院后,拓展菜窖时,发现了这条暗道。
几年前,他请来钱甲兴、钱甲山几个靠得住的好友,还有皮货行的伙计,把这条暗道疏通开,进行加固。所以,钱甲山也知道这条暗道。
黎明时分,四个人来到高台城东的长虫沟,这里有一片坟地,是李掌柜家的祖坟,钱甲山转动一块墓碑,坟包就出现了一个洞口。
四个人进入暗道,钱甲山打着电筒走在前面。
婉玲寻思钱甲兴要是带人来,可能会在今天夜间,就和衣躺在炕上等着,半睡半醒之中,她听到炕梢“咚,咚,咚……”响了几下,就知道钱甲兴他们来了。
婉玲打开灯,掀开炕席,搂开炕面上铺着的谷草,用力一推炕面子,一个洞口就出现了,只见钱甲山出现在洞口,正仰脸往上看。
婉玲说:“五叔,快上来。”
“好了!”钱甲山说着,钻出洞口。
跟着上来的是孙大个子,然后是玉婷金柱。
人都上来了,婉玲把炕面恢复成原样。
钱甲山说:“婉玲,看样子你是没睡觉,一直等着我们。”
“睡是睡了,没敢睡死。”婉玲说。
“婉玲,五叔给你介绍一下,”钱甲山说,“这位叫孙志,我们三大队的大队长。”
孙大个子说:“叫我孙大个子就行!”
婉玲说:“看这个头,名字很好记。”
钱甲山说:“金柱就不用介绍了吧。”
婉玲说:“再不认识他可完了。”
钱甲山说:“剩下的这一个,看你认不认识?”
婉玲这才注意到玉婷,只见是一个和她一般高的俊小伙子,穿着东北军军装,英姿飒爽,面带微笑,有点儿像成栋,还有点儿像成梁,可又不是这哥俩,心里就犯起了嘀咕,歪着脖儿念叨:“这么眼熟,像成栋哥,也像成梁哥,可又都不是,像玉婷妹妹吧,又是个男儿,那能——”
“哈哈哈哈,”玉婷再也忍不住了,笑道,“大嫂,你是啥眼神儿啊!”
“诶呀妈呀!”婉玲打了玉婷一下,“鬼丫头,骗过了我的眼睛,你咋把辫子铰了!”
玉婷说:“辫子害事。”
婉玲说:“你咋又来了?”
玉婷说:“这种大事,我能不来吗!”
婉玲说:“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
玉婷说:“我要做穆桂英,也要做花木兰。”
“玉婷,来!大伙快坐下,孙叔叔,五叔,金柱,”婉玲招呼着已放上地桌,拿上暖壶茶杯,“你们先喝杯茶脑和脑和,饭菜早准备好了,我给你们热热。”
婉玲将炉火捅旺,先把饭馏上,然后去通知李掌柜。
李掌柜心里有事,也是和衣而卧,睡不实觉,就听婉玲在门外说:“爹,人来了。”
李掌柜赶忙下地,到了婉玲闺房,钱甲山他们都站起来。
“都坐,都坐!”李掌柜和大伙都坐下,然后说道,“老五,你们到这里就是到家了,都别喜外。”
“李叔,我们不会外道的!”然后,钱甲山介绍道,“孙队长,这位是李掌柜。李叔,这位是我们三大队的大队长,孙志。”
孙大个子正好挨着李掌柜坐着,他和李掌柜握手:“李掌柜好!”
“你好!”李掌柜也问候道,但他心里很奇怪,钱甲山怎么不介绍金柱身边的陌生士兵呢,于是问道,“金柱,你身边的这位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金柱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瞅着玉婷:“你自己说。”
婉玲边干活边说:“鬼丫头,想唬我爹是不是,快快自报家门!”
玉婷只得笑道:“李叔叔,我是玉婷!”
李掌柜也笑了:“你这孩子,这是把辫子铰了。打扮这一出,变成假小子了!”
玉婷说:“李叔叔,以后,再有啥事儿我就出头了!”
李掌柜说:“也是呀,你爹肩上的担子很重,你们年轻人,该为他分担分担了!”
说话间,婉玲已热好饭菜,玉婷帮着端上桌子。
钱甲山他们走了一宿,早就饿了,也不用谁让,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吃着吃着,玉婷看李掌柜没动筷,就说:“李叔叔,你和婉玲姐咋不吃呢?”
“你们吃你们的,我们爷俩天天和伙计们一块吃。吃过饭,你们就在这屋呆着。”李掌柜说,“十二点钟,要出个人去和内线见面,你们谁去?”
钱甲山说:“我们已经说好了,让玉婷去。”
“好吧。你们先吃着,我先出去了。”李掌柜说。
李掌柜到了外面,天已经挺亮了,厨房的烟囱已经冒起了炊烟了,赵瘸子正在打扫院子,野刺猬正在井边打水。
“东家,起这么早啊!”野刺猬打招呼。
“早点儿起来,透透空气。”李掌柜说,“野刺猬,早上啥伙食啊?”
野刺猬说:“酸菜熬粉条,小米饭。”
李掌柜说:“告诉郜师傅,多放点儿粉条,让大伙吃好点儿。”
“嗯哪,东家!”野刺猬答应着,提着水桶进了伙房。
野刺猬走了,李掌柜给赵瘸子使个眼色,然后回到客厅坐下。
过了一会儿,赵瘸子进来了:“东家,啥事?”
李掌柜问道:“野刺猬有没有反常举动?”
赵瘸子说:“没有。半夜尿尿,我都跟着他一起去的,他想搞鬼都很难。”
“今天中午十一点半,你要和他去我家碾坊推谷子,多推些谷子,最早一点回来。”
“嗯哪。”
“明天吃完早饭,你要带他去碾坊推高粱,最早晌午十二点回来。”
“嗯哪。”
“记住,这两段时间,一定不能让他离开碾坊!”
“记住了。”赵瘸子说,“东家,我保证做到!”
赵瘸子回到厨房,趁野刺猬去抱柴火的时候,把这件事对老郜头说了。
吃过晌饭,收拾利索,也快到十一点半了,伙房里就剩老郜头、赵瘸子、野刺猬三个人。
老郜头说:“野刺猬,你去碾坊推四口袋谷子,让赵瘸子帮你。”
“嗯哪。”野刺猬说。
碾坊在李掌柜家的老宅子里,粮食也在那边存放,来回有半小时的路程,野刺猬已去过好几次。
这边,玉婷已换上小福子的衣服,等野刺猬离开后,婉玲在前面走,玉婷远远跟在后面,二人去了王先生家。
到了街上,忽然间,玉婷这才发现,县城已经变样了,鬼子兵、警察、保安团多起来,鬼子的膏药旗也多起来,和膏药旗并排着的,还有一种黄地的彩旗,左上角分别是红、蓝、白、黑的四色横条。
这种彩旗,玉婷头次见到。后来她才知道,这就是伪满洲国的国旗。
本来,伪满洲国的国旗是警察大队今天才发下来,让各机关单位、商家、市民明天挂出去的,可是,有心急的汉奸,为了显示对日本人的忠心,一发到手,就挂了出去。
大街两边的墙壁上,出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宣传画,还有诸如:
大满洲国万岁!
满洲建国后,五道光明照耀全球!
日本兵对我们很慈爱!
日满携手,万民欢欣!
……等等,像要过节一样。
王先生家在县城东南部,一个叫小烧锅的小胡同里,一座独门独院的旧院落,前后左右都是邻居。
婉玲来到王先生家的后门,看看左右没人,“当、当——当!”敲敲门。
这是敲门暗号。
一个白发老太太把门打开,婉玲先进了门,等玉婷进了门,老太太把门插上。
婉玲说:“王奶奶,人我带来了。”
王奶奶说:“去吧,在东下屋等着呢。”
婉玲和玉婷进了东下屋,看到张老八和耿春花在炕沿边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