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春花正在睡觉,忽听有人叫唤咒骂,就像在阴间地府阎王殿过堂一样乱哄哄的。她以为到了阴间地府,忽幺一下就吓醒了。
房间里漆黑,张老八发出均匀的呼吸。
她推了张老八两下。
张老八早就醒了。他也是被这个声音惊醒的,觉得应该是参加演习的人出了事儿,所以,他就没动。
耿春花也知道张老八是装的,就掐了他一下:“装死是不是。”
张老八嘟囔道:“这些汉奸,死一个少一个,不要管这些闲事。睡觉!”
“我这个资本主义和你这个共产主义,也真整不到一块!死犟死犟,一点儿也不开窍,刻板枯燥,没一点儿人味儿!我怎么和你这种没有感情的动物睡在一个被窝!”耿春花抱怨。
“那就弃暗投明,改邪归正!”
“做梦!”
“我看你能不能坚持到底!”
“就怕你坚持不到底!”耿春花又掐他一下,然后说道,“一个演习,神神秘秘,位置也都保密。张宝贵,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演的什么习?怎么又像打仗死了人一样?高台境内,只有你们赤匪和‘震关山’存在,可没我们党国什么事儿!”
张老八从被窝里坐起来:“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先趴窗户看看。”
耿春花摸起她的棉袄,披在张老八身上:“别冻着。”
张老八披着耿春花的棉袄爬到窗户前面,拉开窗帘。
窗户没有玻璃,糊着窗户纸,窗缝也用窗户纸溜上了,冬天吗,这是防止钻进寒风。但是,有一小股喽溜窗缝没抹多少糨子,可以揭开,透过窗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外人看上去,窗缝就跟溜上了一样,不会引起怀疑。
这是耿春花制造的小秘密,也是她把这个小秘密告诉给张老八的。
窗帘也是耿春花自己做的,朝外的一面是黑布,朝里的一面是红布,中间絮上一层棉花,挡光、隔音、保暖。
办公室门灯和大门的灯都亮着,清雪反射着冷冷的灯光。
院子里吵吵嚷嚷,还有几匹马,也不时叫上一声,掺和进来,有一匹是冯德林的。
冯德林站在院子中间,他的面前散乱地站着几个人,韩大虾米和锅底灰也在其中,离离拉拉,还有人从院子外面有气无力走进来,雪被踩的“咯吱咯吱”乱响。
就听韩大虾米嚷道:“大队长,别他娘的等了,我们回宿舍了!”
锅底灰说:“又冷又饿,要死了,受不了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嚷嚷。
冯德林说:“都别吵吵了,我已让厨房做饭了!大家在坚持一小会儿,看看我们到底还缺谁?大家都是兄弟,一个也别落下!”
李凤武说:“大队长,我们这些受伤的,是不是就等死了!”
冯德林说:“等啥死,现在伤号太多,医院不是搁不下了吗,你们这些受小伤的,皇军不是给你们消炎包扎完了,又拿了药吗,养两天就好了。”
张老八离开窗户,回到被窝里:“睡觉!没意思。”
耿春花说:“到底怎么回事呀?”
张老八说:“他们可能用演习做幌子,打仗去了。”
“跟谁打仗?”
“听说话受伤的好像不少,医院都满了,轻伤号都打发回来,死的人也一定少不!”张老八说,“高台地界,能打这种大仗的,现在也就是‘震关山’义勇军了。”
“也不知道田嫂怎么样了?”耿春花忧心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面?”
“这还真不好说。”张老八说,“我听联络员说,我们满洲省委,已经掌握了日本人建立满洲国的情报,但不知确切时间。”
“你们难道想阻止吗?我看你们可没有这个能力!”
“是呀!民国政府几百万大军,倒是有这个能力,可是你们的军队不打鬼子,专门围剿我们红军。我们是想打鬼子,可你们还不让!”张老八说,“你别看我们现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但上级指示我们,要发动群众,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总有一天,我们会把鬼子赶出去的!”
“吹吧!”耿春花说,“我看,你们也别费这个劲准备了,说不定哪天,我们党国的大军就打回来了,你呀,莫不如乖乖顺从了我,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开脱一下,免得进监狱,丢了小命!”
张老八说:“还在做梦,你什么时候能醒醒。”
耿春花讥讽道:“我看你才是做梦!就凭你们几杆破枪,几个土包子,也想打天下!”
“我倒要劝劝你,想想你的后路!你要执迷不悟,继续顽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没人儿跟你俩说了!”耿春花来了气,一翻身,给了张老八一个筋囊骨,“张宝贵,你就犟,往死了犟吧!”
张老八说:“别生气,我有事求你。”
耿春花说道:“不用求,你要忍不住,想咋地就咋的,随你。”
“别胡思乱想!”张老八说,“求你接近冯迷糊,打听出满洲建国的准确时间。”
耿春花说:“你就不怕我用色相和冯迷糊换取情报。”
“你要能这么做,也就不用我这个冤大头做你的挡箭牌了!”
“你不但是冤大头,你还是个傻子,白捡的便宜都不要!”耿春花说,“不过,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
早上,张老八和耿春花来到食堂,刚找个桌子坐下,韩大虾米和锅底灰就进来了。
食堂里,每个桌子四双筷子,饭菜都摆好了
锅底灰先发现张老八和耿春花,就说:“大虾米,我八哥和八嫂在那边,咱们和他们坐一起。”
韩大虾米说:“中。”
二人来到张老八他们桌子前坐下。
韩大虾米客气道:“张股长、耿股长,起来挺早啊!”
“八哥八嫂好!”锅底灰说,其实,他比张老八和耿春花还大好几岁。
“好好!”张老八答应道,然后说,“韩探长,郭探长,你俩干仗了?”
韩大虾米说:“张股长,我们哥俩咋能干仗呢。”
张老八说:“咋都鼻青脸肿的?”
韩大虾米说:“你们不是知道吗,我们参加演习去了。”
张老八笑道:“哈哈,去演习挨揍吗!”
锅底灰说:“可别提了,挨揍还好,小命差点儿交代了!”
张老八说:“得罪皇军了?”
“没有!”锅底灰说,“本来是他娘的演习,突然之间就来令了,让我们火速赶往棒槌山一带,到了那里才知道,一股皇军被钱老虎他们给包围了,我们是去救他们。”
“妈呀,钱老虎他们这么厉害!”张老八说,“救出来没有?”
“救出个屁!听说有四十个人,都完犊子了!”锅底灰来了说大鼓书的语调,“这仗打的,只见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枪炮声声惊天动地,喊杀声声震耳欲聋!这钱老虎也够尿性,人虽不多,可是个个像水泊梁山好汉,同仇敌忾,不惧生死,像天兵天将,以一当十,我等冲上去一次,被他们打回来一次,我等又冲上去一次,又被他们打回来一次,一次一次,也不知道多少次了,眼看着我等就要把他们一举歼灭,突然天降两员神将,一女一男,女子容貌倾国倾城,如凤凰展翅,仙女下凡,男子英俊魁梧,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啪啪啪!女子手使双枪,百发百中,哒哒哒!男子怀抱一挺机关枪,枪枪见血,但见这二人自棒槌岭上直冲而下,万夫不当,所向披靡,只杀的我们人仰马翻,哭爹喊娘,望风而逃——”
“啪!”耿春花用筷子一敲桌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