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开始,彩子和工藤就坐在他们的办公室里,等待着前方传来胜利消息。他们希望用一场胜利,迎接满洲建国。
不知为什么,彩子心里一直不安,眼皮也跳,她说:“工藤先生,能不能出什么差错?”
工藤心里也没有多少底儿,但他还是半眯着眼睛说:“如果按‘猎猪行动’方案执行,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渥口不是还有一个‘满洲之星’军演吗,参加兵力六百多人,应该万无一失。”
“我的眼皮总在跳,按满洲人的迷信,不是好兆头。”
“哪只眼睛?”
“右面的。”
工藤安慰道:“好事!满洲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来!”
彩子说:“我怎么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呢。”
工藤说:“迷信的东西,都是不准的,我从不相信这一套!”
“我还是不放心。”彩子忧心忡忡,“自炮轰北大营开始,我军在满洲的土地上,一直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大踏步前进,这样轻而易举的胜利,指挥官难免产生轻敌思想。我看渥口少佐就有点儿狂傲。要知道,钱老虎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不是张学良的东北边防军。”
“钱老虎他们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工藤的内心,还是很鄙夷钱甲兴这些人的,“几个穷山沟里的土豹子,缺乏文化教育,目光短浅,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勇,等大局稳定下来,消灭他们并不难。现在,我就是担心,他们不要和赤匪勾搭在一起,如果这两者狼狈为奸,就会酿成匪患!”
彩子说:“依据钱串子提供的、和我们搜集上来的情报分析,还没有钱老虎和赤匪勾结的证据。”
工藤说:“这件事,不得不防。张贴反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标语和告示,这可是赤匪的手段!”
“也不排除他们学到的可能。”彩子分析道,“钱甲兴长子钱成栋,在马占山部下当侦察连长,他们是赤匪的死敌,他二儿子钱成梁,在北平读书,据说参加过学潮,但还没有证明他参与何种党派的证据。最重要的是,钱老虎是有着正统家族观念的人,他们极其看中家族名誉,孤傲清高,不屑与匪徒为伍,所以,他们不大可能接受赤匪的参与。民国政府是他们承认的政府,就算他们和党派联合,那也是会接受民国政府的领导!不过,腐败的民国政府是不堪一击的!”
“很有道理!如果钱老虎接受民国领导,我们就更容易消灭他们!”工藤突然睁大眼睛,目光中带着杀气。
……
二人从“震关山”,又谈到满洲建国,再谈到东亚和苏联局势,再谈到欧洲、拉丁美洲、澳洲和未来世界格局。
快到中午,还没有消息,彩子说:“我去电讯室看看,怎么还没消息。”
工藤说:“你发电给渥口问问情况。”
彩子正要起身,友丘千惠进来了:“报告组长,渥口少佐电报!”
彩子说:“念!”
友丘千惠念道:“落合大佐,工藤大佐,接寺尾猪三小队长报告,‘猎猪行动’讨伐队,在棒槌岭南侧发出求救信号,我部正准备驰援。完毕!”
彩子说:“下去吧。”
“是!”友丘千惠退出去。
彩子和工藤大眼儿对小眼儿,互相瞅了一会儿。
彩子皱着眉头,先开口:“出了什么问题?”
工藤说:“一定是走漏了消息,钱老虎下山了。”
彩子说:“‘猎猪行动’只有渥口我们三人知道,不可能走漏消息!难道钱串子是双面间谍?”
“不排除这种可能。”工藤说,“也许钱老虎根据钱串子汇报,推测到我们会对桃园三采取行动,事先做了准备。”
彩子起身走到沙盘前,工藤也走过来。
二人在沙盘上观察一会儿,彩子指点着说:“棒槌岭距马鞍山二十里,讨伐队在这里发出求救信号,一定是后有追兵,前有截击!看来,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在这里被钱老虎包围了!”
“钱老虎很狡猾!”工藤说,“但不用担心,这很可能是歼灭‘震关山’的好机会。”
彩子说:“在么会这样说?”
工藤说:“如果中条理佐中尉,能坚持到寺尾猪三和渥口主力赶到,我们的士兵,势必会把‘震关山’包围,这样,就会把他们消灭!”
“对!”彩子说,“这可能就叫有心栽花,无心插柳,歪打正着了!”
工藤说:“中午了,我们去用餐,静候佳音!”
可到了晚上,他们等来的却是——渥口大队共计阵亡六十二人,伤二十三人,保安团和警察大队共计阵亡八十四人,伤五十三人——一个坏消息!
瞬间,这二人打算在满洲建国前,做出一些成绩的愿望,被一纸电文化成泡影!
天已经很黑了,钱甲兴的大队人马才回到望云岭大营。
受伤的战士摆满了司令部南北大炕,白亚芹带人给伤员清洗伤口,外涂内服红伤药。
猎人上山打猎,难免磕磕碰碰、伤筋动骨,所以,家家都备有祖传的红伤药。袭击二丁山金矿时,他们也缴获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这时都派上了用场。
伤口取子弹的事,就是田莉做了,因为这种外科手术,只有她一个人才会。
校场上,钱串子叫人点起了灯笼和气死风灯,牺牲战士的遗体成排放在校场上。
有的人和家属哭起来,但大多数人已经变得将强,将悲痛化为仇恨,残酷的战斗,让他们把眼泪吞咽进肚子里。
钱甲兴紧咬着嘴唇,望着一具具僵硬的遗体,一声不吭。
钱万淳和钱串子站在钱甲兴一左一右。
钱串子瘪瘪着嘴,抹着眼泪,说:“大哥,搭个灵棚吧!”
“嗯!”钱甲兴点点人头。
钱串子立即去张罗了。
钱万淳眼睛四处看,从队伍回山起,他就没发现玉婷金柱。在他的心里,这两个少年,是他们“震关山”未来的希望。
他很担心玉婷金柱,但一直不敢开口问,深怕钱甲兴回答给他一个噩耗!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了:“甲兴,怎么没看到玉婷金柱呢?”
钱甲兴也一直担心女儿和徒弟:“二爷爷,他们掩护我们撤退。”
“人呢?”
“还不知道啥情况。”
“派人找了吗?”
“大伙打了一天仗,能走回来就不错,谁还有那个精力!”
“嗨!”钱万淳一拍巴掌,“你是早说啊,我带人去找!”
钱甲兴声音低沉:“二爷爷,别找了,天这么黑,大海捞针!如果他们还活着,会找到家的。”
这时,钱树招呼道:“司令!饭菜热好了,开饭了!”
钱甲兴没动。
钱万淳说:“甲兴,进屋吃口热乎饭吧。”
钱甲兴说:“我还不饿!”
“啥不饿,是饿过劲儿了!”钱万淳说着,就把钱甲兴拽进屋去。
钱甲兴端碗小米饭和一碗土豆熬白菜,和钱万淳进了他的指挥室。
小米饭很肉头,菜里面有几片肉,挺香的,可是,他很难下咽。
钱万淳知道钱甲兴心里很痛苦,便安慰道:“司令,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就要有死伤,不必多想了!”
钱甲兴先向钱万淳介绍了今天的战斗情况,然后说:“二爷爷,今天的事儿,都怪我想得不周到,才造成这么大的伤亡。要没有玉婷金柱他们掩护,今天我们就一个活的也回不来了!我不配当这个司令!”
钱万淳说:“谁天生也不会打仗!你不当司令,谁当司令,你必须要振作,不能影响士气!”